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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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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桃花釀是特制的號稱喝了不醉人的酒,但胤礽進得屋中,仍是聞到了極其濃烈的酒香。

他往素日休憩的榻上看去,果見胤禛已醉倒在那裏。

胤礽越是走近,越是聞到自胤禛身上散發的濃烈酒味,他走過去,坐在榻邊,一眼就看見了胤禛不住顫動的眼睫毛,還有眼角那止也止不住不住往下流的眼淚。

看見胤禛如此,胤礽心中不免一嘆,卻盯著胤禛醉醺醺的樣子擰眉道:“縱使遇到再難消解的事,你也不該借酒消愁,更何況你這樣的年歲,本就不該飲酒!”

他口氣嚴厲,話中卻隱藏擔憂。

原本醉倒在那裏的胤禛,聽了這話,鼻頭翕動半晌,忽而爬起來撲到胤礽懷裏放聲大哭起來,他一句話都沒說,卻用放聲大哭這種方式來表達他的悲傷和難過。

胤礽抱著胤禛,也沒有開口安慰,只是默不作聲的抱著胤禛,等他哭夠了,換成抽噎時,才叫掃琴進來,吩咐道:“去弄些熱水來,再弄些醒酒湯來,然後叫禦醫進來把脈,之後,再服侍四阿哥更衣。”

胤禛這一身的酒氣,還真是夠難聞的。等胤禛更衣之後,他也要去換一身衣裳,胤禛抱著他哭,鼻涕眼淚糊了他一身,他可受不了這個。

“二哥,我好難受啊……”

胤禛一時沖動之下掘了桃花釀出來喝,滿腔的悲傷被又嗆又辣的酒液燒了個精光,全身軟綿綿的根本動不了,只想弄些涼水來熄滅身體裏面的火焰,可是想歸想,他最終還是什麽都做不到。

醉倒在軟榻上時,他只有一個念頭,難怪人家都說什麽借酒消愁,原來喝了酒,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醉得暈乎乎的胤禛,不許任何人靠近自己,但在胤礽接近他時,他感受到了胤礽熟悉的氣息,也就不再抗拒,在聽見胤礽說出那句話後,他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翻身起來,而後撲進胤礽懷中大哭,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稍微緩解他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適。

然而,大哭之後,分明模糊的意識又漸漸蘇醒過來,胤禛感覺到了比之前更加難受的體驗。借酒消愁,分明沒有詩中歌頌的那麽美。

“你喝了那麽多,不難受才怪!”

胤礽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見掃琴將熱水、醒酒湯都端了進來,他便讓開了身子,讓掃琴服侍胤禛,給他擦臉更衣,自己也抽空去換了一身衣裳。

更衣後,出去打聽消息的侍墨也回來了。

胤礽知這會兒禦醫正在給胤禛把脈醫治,便也不著急進去,只留在外頭問侍墨:“消息可打聽回來了?”

“回太子爺,消息都打聽回來了,”

侍墨道,“奴才打聽到,是有人將一張寫有小格格已歿消息的紙條給了四阿哥身邊的小太監,要小太監轉交給四阿哥的。奴才問過那個小太監,他不認得給他紙條的宮女是誰,只說是瞧著眼生,在宮裏從未見過似的。但奴才照著小太監描述的樣貌悄悄去問過,像是德妃娘娘宮裏的人。這事奴才還未查實,也只能將現有的消息回來告訴太子爺。”

德妃的人?若真是德妃的人,那這件事顯然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了。

胤礽思索半刻,道:“這件事你不必再查了,這不是咱們能插手的事情,你繼續說下一個。”

侍墨點點頭,實質上,她能查到這些都已經很不容易了,就算太子爺再開口叫她繼續往下查,她也真是無能為力了。

定了定心神,侍墨才又道:“太子爺叫奴才查的第二件事,奴才也查到了。四阿哥得了消息之後,並沒有直接來咱們毓慶宮,而是先去了小格格那裏,見過小格格之後,才來的咱們毓慶宮。據說,四阿哥瞧過小格格的樣子之後,就很是難過,來毓慶宮的一路都是哭著過來的,沿途也不許人跟著。來了咱們毓慶宮之後,也不許人靠近,直接就挖了那樹下的酒喝了,奴才們趕著去阻止時,四阿哥手裏的酒壇子都已經見底了。”

胤礽聽罷,點點頭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待胤礽再進屋時,禦醫已看視過了胤禛,胤禛換了衣裳,也已服用過醒酒湯,臉上的淚痕也已被掃琴弄幹凈了,若是忽視滿屋子的酒氣就這麽看著的話,胤禛就只個困極後熟睡的小孩子。

見胤礽進來,禦醫忙到胤礽跟前回話:“太子爺,臣給四阿哥看視後,已讓四阿哥服了藥睡過去了。四阿哥除了飲酒不適外,還有些急痛攻心,臣的意思,還是要讓四阿哥寬寬心,不能太傷心了。再者,這酒意也是要發出來了才好,外頭天寒地凍的,不宜再移動了。成人解酒只要一晚上就足夠了。但四阿哥年幼,總是沒有那麽快的。若是……若是四阿哥再有什麽不好,臣到時再來看視。”

“我知道,我不叫他們移動四阿哥,這一夜,就讓四阿哥在我這裏安歇就是了,”

胤礽道,“不過,依你這話的意思,就是說四阿哥喝了酒,即使發散出來,恐怕一時半刻也不能完全好起來?”

那禦醫踟躕半晌,才答道:“回太子爺,臣的意思,是解酒容易,就怕引起旁的病癥來。但是這個也要依著個人體質來看,四阿哥素來體健,想來是無礙的,只不過這會子四阿哥因傷心而有損心脈,恐怕擋不住邪病入侵。所以臣是怕萬一有個什麽……倘或太子爺實在不放心,臣今日就不回太醫院了,只在毓慶宮守一夜,也好叫太子爺安心。只是臣怕太子爺嫌臣小題大做。”

胤礽聽了禦醫這話,心中冷笑一聲,只道:“皇子阿哥們有事,哪有什麽小題大做的道理?你若是擔心,本就該在這裏守著的。這樣吧,我令人領你去偏殿候著,若無事就罷了,若有事你就來瞧,這樣來回也方便些,免得叫你深夜踏雪而來,反而驚了四阿哥的精神,反而越發不好了。”

一切安排停當,胤礽便讓掃琴和禦醫都走了,屋中只留他和胤禛兩個人。

本來一直閉著眼睛的胤禛忽而在這時候睜開了眼睛,一眼濕漉漉的眼淚,望著胤礽用低弱的聲音喚他:“二哥……”

胤礽循聲望去:“你還沒睡著啊?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方才確實喝了安神的藥來了,我也很困,可我就是睡不著啊……二哥,小格格沒了,我心裏難受。”

看胤禛那可憐的樣子,胤礽心軟勸道:“你總是這般心重,別想了,該睡就睡吧。”

胤禛垂了眼眸,低聲道:“二哥,你不懂,我看到小格格的屍身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裏,我心裏可難受了。”

明明前幾日還鮮活的小生命,居然現在就毫無聲息的沒了。小格格再也不會動,不會笑,不會哭了。

而他對於小格格那麽多的幻想,也都付諸東流了。他甚至都還幻想過,將來小格格會說話後,叫他四哥時的情形,現在,全沒了……

小格格還是佟額娘的親生骨肉,小格格沒了,佟額娘該有多傷心啊……

胤禛只要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心痛,哪怕吃再多寧神的藥,喝再多酒也沒用,心痛的無法自愈。

“我怎麽可能不懂?”

胤礽看了胤禛一眼,道,“你才與小格格相處十多天而已,她沒了,你就這樣難過。當初我與萬黼阿哥,那是幾年的情分,你想想,他沒了時,我該有多傷心?可我不是照樣也走過來了麽?人生而在世,生老病死皆無法避免,你該學會坦然面對的。像你這樣,難過傷心就去毫無節制的喝酒,你這不僅僅是在糟蹋自己,也是在傷害那些愛你關心你的人。你想想,你若是因這一時的莽撞而出事,已經失了小格格的皇貴妃還能承受得住你出事麽?”

“胤禛啊,你該堅強些,也該為皇貴妃而保重自己。你今日做的這些事,每一樣都是錯的,你知道麽?”

“……二哥,那你是怎麽好起來的?你能忘了這些麽?”

胤禛不明白,承受失去親人這樣的痛,還怎麽能這般若無其事的好好活著?

“忘?為什麽要忘?”

胤礽反問一句,而後微微勾起唇角,眼底有些清淡的笑意,“時間會幫你治愈一切傷口的,你也別覺得我這話矯情。好些你放不下的事兒,再過幾年回頭看看,你或許還是放不下,但確實沒有那麽痛了。反而再回憶起來,心裏會想起一些溫暖開心的事情。”

“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的睡覺,然後好好的念書,好好孝敬皇貴妃,這就足夠了。你若是疼愛小格格,就替她把她沒來得及做到的事兒都做了吧!這樣一來,你或者也心安些。”

胤礽不再與胤禛說話,由著胤禛自己想心事。

這樣的事情,旁人是幫不上忙的,只有靠著胤禛自己走過去。他也不指望他的幾句話就能提胤禛解開心結,不過有人安慰總比無人安慰要好得多。

胤礽重新披了大氅起身出了屋子,留給胤禛一室的安靜。

走至廊下,擡眼就看見顧氏掃琴等人要圍上來,胤礽擺擺手示意眾人不必過來,果然顧氏掃琴等人就不曾過來打擾他了。

胤礽被胤禛這一番舉動觸動久未觸動的心事,他現下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攏著大氅站在廊檐下,眼神清淡的掃過院中,方才回來時那一院的狼藉已經被收拾的幹幹凈凈了,院中景致再度恢覆如初。

空氣中原本濃烈的酒香也已經揮發得只剩下些微輕淡的味道了,胤礽盯著院中殘雪,站了不過半刻鐘,就見空中再度落雪。

他靜靜立在那裏,想著自己方才對胤禛說的那些話,他自己心中也訝異得很。原來在不知不覺間,離萬黼殤逝已有幾年了。

這幾年他忙著讀書忙著充實自己,也就越來越少的想起萬黼了,當初那種失去知心朋友一般的傷心和失落已經所剩無幾了,剩下來的,也不過是那些回憶而已。然則再度想起那些幼時回憶,他心中只有悵惘和追憶。

而且,他這幾年,也越來越少的想起母親了。現代生活過的印記和回憶在他身上越來越淡越來越少,他做太子做的越來越得心應手,越來越覺得,自己在融入這個朝代。

在他心裏,康熙、仁憲太後、胤禛、胤祉甚至是孝莊眾後妃都要比他記憶中的母親真實得多。

比起這些真實存在於他現今生活中的人,他記憶中的母親就像是一個遙遠的夢。美好卻始終無法觸摸,並且漸漸地,正在被他深深埋在不會過多觸及的心底深處。

這種感覺稱不上好,但是,卻不可避免的在發生。

胤礽想,這種變化,大概就是所謂的成長吧?

想到這一點,他自己不禁覺得好笑,活了二十多年,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居然還能再度成長。就像胤禛一樣,經一事生一智,大概人生在世,不管多大的年紀,總是在成長著的。

不過,人只要是在成長進步著的,就是好事情。

……

雖然太子爺不叫人靠近,但顧氏、掃琴和侍墨三人還是不敢遠離,生怕太子爺又叫人。所以三人讓餘下的人都走了,三人自己遠遠的守在廊檐盡頭,遠遠的看著胤礽。

“太子爺怎麽不在裏頭守著四阿哥呢?”

侍墨低聲道,“姐姐,你看見沒?太子爺還在笑,真是奇了!方才叫我出去打聽消息的時候,明明是沈著一張臉的。這會兒居然還在笑!姐姐,你說,太子爺為什麽要笑啊?”

侍墨目光中略帶了些癡癡之意,太子爺這兩年長高了些,穿著合身的大氅立在廊檐下的樣子,真是好看。雪落之中太子爺還在笑,遠遠的看著這一幕的侍墨覺得,這場景就像一幅畫似的,美極了。

“多半……多半是因為這會兒又下雪了吧?你知道的,太子爺盼這雪盼了好些日子了,大概看見下雪,也就不生四阿哥的氣了吧?”

掃琴不甚確定的道,“方才太子爺叫我進去的時候,也是不甚高興的樣子。”

顧氏沒說話,她很註意的看著胤礽,她在想,這天兒冷得很,要不要冒著打擾太子爺的風險過去給太子爺送個手爐去呢?

想了片刻,顧氏決定了,她要去拿個手爐送過去給太子爺暖著。

侍墨看的心喜,見顧氏走了,便扯著掃琴的衣角湊過去低聲道:“姐,你看太子爺的樣子,是不是比大阿哥好看多了?哼,前兒我遇見小燕兒,小燕兒非說大阿哥生得比咱們太子爺好,我看她壓根就是因為被大阿哥給收用了才說這樣的話!”

掃琴聽了這話皺眉道:“你還跟小燕兒有來往麽?我早就勸過你,太子爺跟大阿哥不對付,你不要跟大阿哥那邊的人多有往來。我知你們倆從小一處長大,但你也該收斂一些。何況,小燕兒如今都被大阿哥收用了,她跟你不是一路人了,你少與她來往得好。”

“姐姐,我知道輕重的,我不過跟小燕兒說了幾句話罷了,沒什麽大礙的啦,”侍墨又低笑道,“姐姐,你怎麽知道咱們跟小燕兒不是一路的人呢?你難道真不知道皇上把咱們挑給太子爺做貼身宮女的意思麽?我聽顧嬤嬤話裏話外的意思,又瞧著小燕兒如今這個光景,等咱們太子爺醒事後,咱們兩個只怕也是跟小燕兒一樣的人了呢!”

侍墨說的高興,在掃琴耳邊笑嘻嘻的道:“太子爺比大阿哥好看,咱們姐妹跟小燕兒比起來,可是好多了呢!而且,咱們太子爺的性子不像大阿哥,大阿哥說是心花得很,眼裏瞧著的人也多,但瞧咱們太子爺的品性,只怕將來要好多了!”

掃琴對侍墨沈了臉:“你還不住口!這樣的話是你能說的麽?若是叫人聽見了,你還能活嗎!”

侍墨興興頭頭地說了半天卻在親姐姐這裏討了沒趣,雖是沒了面子卻也知道自己是太忘形了,只得撇撇嘴不再說了。

倒是掃琴,因侍墨的話僵硬了半邊身子,她遲疑的看向遠處的胤礽,眼中驚疑不定,她比侍墨年長,知道的事兒也多些,她當然知道自己往後是個什麽光景,即便真如小燕兒似的成了太子爺的人,又能怎麽樣呢?

她跟侍墨這樣的出身,多半只有給太子爺暖/床的資格,連個格格都爭不上,若是太子爺對她們沒了興致,恐怕轉頭就會忘記。

這樣又有什麽趣兒?聽侍墨的意思,她好似很羨慕這樣的日子,掃琴真是不懂,這有什麽好羨慕的?眼瞧著小燕兒如今是得寵,可是等大阿哥的側福晉、嫡福晉甚至庶福晉都進了門,小燕兒還能爭得過她們麽?

侍墨到底年輕,眼皮子太淺了。

掃琴心裏一嘆,她是萬不肯過這樣的日子的。偏生自己人微言輕命賤,恐怕到時候不願意也由不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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