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柳清寒四百歲的生辰，也是距離她自然死亡一百年的日子。無論是哪個國家的人，似乎都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在正正好的整數時慶祝一下，或許是強迫癥使然吧。然而這些對於柳清寒本人都沒有什麽意義，她早就記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歲，何況農民們只要記得大致的時節就好，沒人說得清她具體是哪一天出生的。此時我們的壽星又在哪裏呢？她正紫國的境內策馬奔馳。

紫國是一個十分特殊的地方，它位於大陸的中央，四周都離海較遠，海上的水汽過不來，造成了它幹燥的氣候。其它的國家，不管是冷是熱，前面都有個濕字，而紫國永遠是幹燥的。雖然幹燥，但水分足矣長草，於是紫國人是大陸上唯一一個以游牧為生的國家，其餘各國每年都會用糧食和布匹和紫國交換一些牛羊和馬匹。

紫國境內只有一座山，在紫國腹地，高聳入雲，金丹期修士也難以攀爬。山上終年積雪，夏日有一些雪融化，化作涓涓細流留到山腳，於是紫國人每年夏天都會到這山腳下集會。因為沒有可以攀登的山，也沒有大片適合隱居的平原，紫國境內並沒有建立任何門派，但這不代表沒有修士。紫國人大多幾個家族聚集在一起一起游牧，每一個這樣的游牧隊，就相當於一個小小的門派。每一個紫國人都會修煉，因為築基以後就不需要喝水，每一個游牧隊中，總有幾個金丹期修士，便成為了“門派”的長老。但是紫國沒有元嬰修士，或者說，就算有，也在ta成為元嬰修士時死掉了。

此時柳清寒一行人要去的地方就是一個游牧隊，他們遇到了一些災難，游牧隊中僅有的三名金丹修士全部晉升為了元嬰修士，犧牲了自己。索性，除此之外，游牧隊沒有人員傷亡。元嬰修士死亡前，發出了傳音符，通知距離他們最近的青國修士前來援助，這也是柳清寒現在策馬奔馳的原因。他們幾個青國修士，將會留在這裏照顧這個游牧隊，教導他們有關修仙的知識，直到他們當中產生幾個金丹修士。其實他們做不了太多，他們並不知道紫國人發明出來的一切，他們沒有紫國人所需的經驗，他們能做的，就是給予他們短暫的庇護和淺顯的教導。

他們並沒有想好教出幾個金丹期修士再離開，但是沒過多久，他們就不得不離開了，好在游牧隊裏又有了兩個金丹期修士，足矣保障游牧隊正常生活了。游牧隊的人十分感激他們，因為柳清寒一行人避免了他們拆分開來並入其它游牧隊的結局，並且引領他們進入金丹期。他們給了柳清寒一行人不少的馬匹和牛羊，柳清寒一行人左右推拒，表示自己不方便帶回去，最後一人帶了兩匹馬回到了青國。

此時青國境內所有門派都陰雲籠罩，柳清寒一行人也收起了歡樂的情緒，有些惶恐走進了議事廳。裏面坐著的人都是元嬰修士，都和他們點頭示意，但臉上不再有往日的柔和，而是一臉凝重。

“你們剛回來，我和你們說一下……”主事的那位元嬰修士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積蓄足夠多的勇氣才能說出來，“存放符箓的庫房失火了，沒有人知道是怎麽回事……等我們將火撲滅以後，我們發現裏面只有符紙的灰燼……”

柳清寒一行人露出驚詫的眼神，“只有符紙的灰燼？水、火、土，還有很多其它封印在裏面的東西呢？”

“不見了……”

柳清寒一行人這才發現問題的嚴重。失火不算什麽大不了的，頂多是山上突然出些水患之類的問題，但如果封印的東西不見了，它們去了哪裏都成問題了。如果這是……那麽或許其它門派也會有這些事情……

突然一道符箓穿過墻壁飛了進來，懸停在主事者面前。主事者一把捏碎符箓，裏面的聲音傳了出來。“這裏是妙峰山，這裏也出現了一樣的情況。”

主事者解釋道：“我之前給青國境內所有的門派都發了傳音符，還有藍國南邊和橙國北邊。”紫國沒有固定的居住地，便也不存在庫房一類的東西。

事情愈發嚴重了，可是沒有人能琢磨透著背後的原因，沒有人能拿出解決的辦法。最後，他們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多派出一些人手看顧著周圍，柳清寒也在外出的人員中。或許將元嬰修士也派出，是他們能做出的唯一改變吧……

柳清寒在自己管轄的區域巡視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她所巡視的區域由於地勢較低，偶爾下暴雨時會嚴重積水，但是最近沒有降雨的跡象。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異常，百姓越來越焦躁，越來越恐慌。對於百姓來說，修士的出現就意味著有災禍要來了，所以他們對於修士的出現著實是百感交集。柳清寒等人也沒有辦法，他們並不想給百姓帶來恐慌，可他們要到處巡視，就算扮作普通人，非同尋常的速度也會將他們暴露出來。

柳清寒是帶著自己未出師的金丹期徒弟和另一個金丹期修士一起執行巡視任務的，正當他們準備回返時，天空中突然出現了異象。幾朵積雨雲從四周迅速向鎮中心聚攏，眨眼間就下起了雨。三個人都有了一瞬間的呆滯，是個人都明白這不是正常現象，一時間都有些手足無措。

“你們……”柳清寒想吩咐他們找朱砂符紙來封印這些雨水，突然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她意識到封印的方法只能是杯水車薪，於是開口道，“你們快去疏散百姓，我能撐一會是一會！”

另外兩人看到了柳清寒眼中的決絕，知道這是唯一的方法，連忙分頭跑開，一邊大喊著一邊幫助百姓疏散。不知是否應該慶幸，因為早就來到這裏巡視的緣故，他們對地形了解的很，知道如何才能講百姓最快的疏散到安全地點。

雨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柳清寒的手輕輕地動著，嘴唇飛快地念著什麽。雨毫無阻礙地落了下來，卻飛速地向中心最低點聚集，那裏的百姓已經離開了。幾滴冷汗從柳清寒額頭劃下，雨水愈來愈多，她盡力控制他們在無人的地方聚集著，哪怕已經詭異地高出地面幾米。她知道，只要她一松懈，這些雨水散開，每個百姓都要面對過腰的積水，那就更難以逃出了。

雨還在下，水越積越多越積越高，鎮子裏的人越來越少。等到鎮子裏的人全部逃出時，就看到鎮子已經被淹沒，許久都沒有動靜。百姓們不明白，仙師們為何還讓他們等在這裏，明明最後一個鎮民已經被仙師帶出來。兩個修士深深地凝望著鎮子，他們希望會有一個人突然從水中出現，哪怕是渾身濕透，沒有一絲元嬰修士應有的形象，哪怕是受了些傷，落下了殘疾呢？但是沒有。

“走吧，分成兩隊，我們送你們到隔壁鎮子去。”柳清寒的徒弟開口道，聲音中有些哽咽。有些百姓明白了什麽，但他們依然什麽也做不了。

與此同時，青國境內各地都出現了類似的情況，毫無預兆的洪水、地動、滑坡，還有些有預兆的幹旱、蝗災……無數修士隕落，百姓們被集中到少數幾個沒有遇到災害的鎮子裏。藍國和橙國都派了飛舟過來幫忙，紫國人聽說了消息，無數游牧隊帶著馬匹向這邊趕來……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就要結束了

☆、番外

“這位道友”

柳清寒聽到一道聲音，這樣的聲音她好久沒有聽見了，好像自從那個殘疾的元嬰修士死了以後，她再也沒有聽到這樣男女莫辨的沙啞聲音了。後來她慢慢明白，那個修士的聲音，是因為長期呆在幽暗的房間裏，長久不和人說話，漸漸變成了這個樣子，那麽這個人呢？

“這位道友，”柳清寒竟從這沙啞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無奈的意味，“別再念咒了，你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了，這裏沒有靈氣的。而且你也死了，這樣做沒有用了……”

「我死了？」柳清寒突然停下嘴上和手裏的動作，睜開了眼，看到了面前的人。面前的人像是被關在這裏幾億年了似的，不僅身上臟兮兮、油膩膩的，身上的衣服沒有破損，而是有些風化。柳清寒看得出，這個人身上的衣服和自己身上的道袍差不多。“你是誰？我的同門嗎？……這裏是地府嗎？”

“哈……”那個人嘲諷地笑了一聲，“其實我可以算是你們的師祖，我是帶給你們不同於凡人的一切的人，也是害了你們的人……”她不等柳清寒繼續追問，自顧自地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的故事，也是你們的故事，聽完故事，你就可以去地府了……”

“你能先告訴我，上面的情況怎麽樣了嗎？那些百姓被救下來了嗎？”柳清寒最關心的是這個。

“當然可以，他們都平安無事。”這個人說完，就自顧自地講起故事。

“我已經不記得是多少年前了，那個時候正是仙界最鼎盛的時候，所有人都以修仙為榮。但是許多高階修士都發現，修仙界的內裏已經開始腐化了。你應該知道，對於一名修士，最重要的就是靈氣濃度。想必結丹時沒有靈氣的窒息感你還記憶猶新。”

柳清寒輕輕點了點頭，她心底有個猜測，因為靈氣濃度逐漸下降，修士們一個接一個死亡，於是自己面前這位老祖就發明了新的功法，讓所有人都得以修煉，但修煉效果要差很多。

那個人似乎看出了柳清寒的想法，輕輕笑了笑，“不，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的功法和現在確實不同，那個時候講究將靈氣吸納在丹田裏，不斷濃縮、凝結，每個修士用的也都只能使用身體裏的靈氣……高階修士們，發現由於修仙的人變多了，靈氣濃度下降於是他們想了一個非常狠毒的方法：挑起中低階修士的矛盾，讓他們自相殘殺，人死了，體內的靈氣自然會回歸天地。”

柳清寒嚇得後退了一步，她早已習慣越是高階的修士，越不願見到人的死亡，卻沒有想到……“他們不怕那些修士發現真相後殺了他們嗎？或者他們自己之間開始殘殺？”

“不會的……”那個人苦笑著搖了搖頭，“金丹修士死亡後，碾碎金丹就可以讓靈氣釋放出來。但結成元嬰以後，就有了半個元神，就算人死了，釋放出來了靈氣也都比不上死一個練氣期的，自然沒人動手……”後面的聲音就低了下來，用著柳清寒聽不清的聲音說著，“何況是那些化身乃至飛升的人呢……”

“當年我也是高階修士中的一員，但我修的道和他們不同，我修的是眾生道。平時他們欺壓凡人，我同為修士一員不太好管，但是他們把手伸向了修士，而且下的是死局，我就不得不出手了。”

“我聯絡了一些志向相近的人，一起研究出了吐納靈氣的功法，因為有輪回道修士的參與，所以你們在修為提升的同時回想起之前的記憶。為了能夠讓人速成……是啊，速成，不然築基修士也只能有你們現在的元嬰修士那麽多，我們在設計功法時，舍棄了修士應有的力量，也舍棄了大量壽命，這才成了你們手中的功法。本著普濟眾生的出發點，我們又摘取了對凡人有益的符箓、丹藥、法訣等。我們在凡間界建立了大量門派，用手中的法寶、法器等做成了飛舟和試煉臺階……”

“那魂燈呢？”柳清寒出言問道，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抓了這樣一個奇怪的重點。

“魂燈是直接把修仙界那些搬過去的，靈谷靈草也是直接帶下去的，但是修士給它的靈氣不一樣了，自然長出來的也不一樣。我們讓門下弟子都過去駐守——我們的願望都是相同的——每隔三年到各地接孩子來學習，他們都很願意識字的，至於我們教了他們什麽樣的知識，這就是我們的事情了。”

“已經飛升的高階修士，如果來到凡人界，就會有接連不斷的天雷，所以他們不會來。我們在門派裏設置了陣法，有超過真正的築基期修為的人登上臺階就會發出警報，各地的修士就會前來抵禦。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有去過自己創辦的門派呢……”

“一開始真正適合修仙的人還是被那些人挑走了，但是漸漸整個大陸都知道我們了，那些沒條件識字的孩子都拒絕和那些人修仙，他們的徒弟越來越少。那些修為低的修士，要麽修為提升，不能留在凡人界，要麽壽元盡了。除了我們自己的幾個修士，不再有能在凡人界停留的修士了，凡人界安全了。”

“事情到這裏還沒有結束。凡人界總會打仗，將地盤奪來奪去什麽的，搞不明白他們做什麽……等我們註意到的時候，據說是叫‘農民起義’的事情已經成功了大半，我們想了想，為了避免再生亂子，就幫助他們坐穩天下了。順便把整片大陸都按照天險所在劃分了國家勢力，正好七個國家，當時辦這件事的修士就直接按照赤橙黃綠青藍紫起名了。”那個人低著頭笑了笑，“所以你們的道號也是這樣來的了，紫國幹脆起名都用‘紫’字。”

“各個國家掌實權的人物，都是當年受過我們教書的恩惠的，所以舉國上下都以在我們下屬的門派修煉為榮。有人頂著天雷下來收徒弟，被拒絕不說，他們還會拿臭雞蛋爛葉子什麽的去砸，雖然不會真的打到他們身上，但他們覺得沒面子，把那些人都殺了，從此凡人界和修仙界就勢不兩立了。”

“後來，我死了……別這麽驚訝，壽命再長，也是有限度的，我活的時間也夠久了，那些老家夥估計也死絕了……我第一次見到了地府的人，因為我斷絕了整個大陸的仙途，所以他們將我關押在這裏。每一個犧牲自己生命來幫助百姓的元嬰修士死後，就會被送到這裏，我要給他們講我的故事，然後被他們安撫，更多的時候是被罵吧，你們活著時被洗的腦已經不起作用了……”

柳清寒看著面前的人，自己某種意義上的師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等著她罵出來，或者安慰，心裏有些莫名的情緒。“人不斷轉世，會有有兩次在同一個世界嗎？”柳清寒突然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問題。

那個人有些驚訝，猜不出柳清寒的目的，簡單回答道：“會的。”

“那麽同一個世界的兩個轉世，會相遇嗎？”

那個人思索了一下，“或許會吧……”

“如果你被困在這裏了，你就不會有下一個轉世了，對嗎？”柳清寒眼中有一次急切。

“是的……”那個人也好像明白了什麽。

“那麽……再見了。”柳清寒說完，就從那個門離開，接受地府的宣判。她這一世做了不少善事，下一世一定會很美滿……如果她不自作死的話。

那個人目送著柳清寒離去，再回頭，四周的墻壁上被淹的城鎮旁邊又添了冉河的洪水的影響，修士臉上視死如歸的神情，百姓惶恐的叫聲……

作者有話要說： 正好三十章完結什麽的，徹心有點不好意思……當時列大綱的時候有一百章，或許以後補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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