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目送奈哲爾踏上臺階跟著他們到樓上去，在她楞神的時候，有人輕輕戳了戳她的肩，莉莉安回頭，看見法德蘭部長在身後沖她笑，幾十盞大吊燈的璀璨燈光照耀下，整個人明媚而熱烈。

“您看到他了？”莉莉安問。

法洛點頭。

第一曲舞曲響起，法洛對她行禮，伸出手邀請莉莉安和他跳第一支，莉莉安嚇了一跳，法洛竟然也會邀請人，身邊有驚呼聲響起，雖然不解，但讓法德蘭部長這麽等著實在不禮貌，行動快於大腦思考，莉莉安把手搭在法洛手上，法洛帶著莉莉安滑入舞池。

法德蘭部長的舞步優雅而流暢，周圍小姐們的驚嘆聲此起彼伏，他們無疑成為了整個舞廳關註的焦點。

莉莉安問：“我記得您很少參加舞會，也很少會邀請女士跳舞？”

法洛笑：“怎麽，我踩到你了嗎？對我有什麽不滿？”

“沒有……”莉莉安覺得無論自己說什麽，只要不合法德蘭部長的心意，他就會隨意扭曲原本的意思。

莉莉安不安地問：“您一會兒還會邀請其他小姐吧？”她可不想太過引人註目。

法洛歪歪頭，俏皮地笑笑，一副不理解的樣子：“你想和我一直跳下去？”

“……”莉莉安可以肯定法洛在裝傻，“您還是多邀請其他小姐吧，很多人都想和您跳的。”

“包括你嗎？”

“……”莉莉安決定恭維他一下，“是的。”

“嗯，”法洛的笑容聖潔和美可以媲美法卡蘭眾神雕像，他輕輕開口，“那麽就給你這個機會，我們一直跳到最後吧。”

看著莉莉安無法形容的表情，法洛彎彎眼，有點笑場：“好吧，不要這副表情啦，我只和你跳這支，但是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這天晚上，法德蘭部長破天荒地邀請了很多不同的女士跳舞，整個宴會幾乎都快沸騰了，莉莉安困極了，就自己先回去了。離開身後狂歡的人群，街道上沒有什麽人，沒有自家的馬車來接，這麽晚了也沒有公共馬車經過，莉莉安於是就步行回去。

高跟鞋敲打著石板街，聲音清晰空寂，莉莉安低頭看看自己的裙子，穿著晚禮服獨自在路上走著是有點奇怪，莉莉安停下，面前筆直的街道沒有一個人，道路往前延伸，在即將沒入黑暗的地方，有路燈泛著朦朧的光，她深吸一口氣，往前邁了兩步，雙手張開，轉了一個圈，氣流波動，裙擺鼓起，她邁開腿跳著旋轉著，路燈那暗淡的光襯著莉莉安杏色的長裙，在街道上投下漂泊不定的影子，莉莉安漸漸慢下來，一個旋轉過後，穩穩地站住。她重新邁開腳步，步伐輕快。

回到面包店時伊曼已經睡下了，莉莉安換好衣服爬到床上，困意襲來，不一會兒就沈沈睡去，在睡夢中，思維反而清晰了起來，明明知道自己睡著了，眼皮也沈重睜不開，偏偏卻能感覺到窗外經過的馬車，速度不慢，一次又一次，是同一輛馬車。還沒找到路嗎，莉莉安數著，在馬車第四次經過時，莉莉安終於掙紮著醒了過來，穿上外衣，趴到窗臺上往下張望，遠處的黑影漸漸靠近，聽著聲音馬車像是快要散架一般，車篷敞開著，牽著韁繩的是一抹紅色的身影，莉莉安看著馬車在自己窗口停下。

奈哲爾擡起頭：“晚上好，莉莉安。”

莉莉安無語地望著他：“你迷路了？”

然後她看見馬車上其他人都睡了過去，或者說是昏了過去。

“發生什麽了？”莉莉安問。

奈哲爾一副抓狂的模樣：“我怎麽也出不了這條街，你在實在太好了，能下來幫幫我嗎？”

雖然不想被牽扯到奇怪的事件裏，但本著同學互助的精神，莉莉安還是下樓來到面包店外面，在她踏上街道的時候，身後的面包店開始往後退去，速度並不快，莉莉安回頭，看到街道兩旁的建築慢慢地後退著，可是自己明明站在原地並沒有動，房子後退的速度漸漸加快，奈哲爾暗嘆糟糕，伸手把莉莉安拉上馬車：“抱歉把你牽扯進來了。”

當馬車又開始往前時，一切又恢覆正常，奈哲爾拉著韁繩，哭喪著臉對莉莉安說：“這是怎麽回事啊，我從來沒有碰到過。”

莉莉安無奈，想著學霸都不知道我又怎麽可能幫上忙。但是奈哲爾一如既往地高估著莉莉安，現在只專心駕馬車，把希望寄托在莉莉安身上。

莉莉安說：“我們已經第二次經過面包店了，如果是被圈在這條街上，大概會有個銜接處的。”

奈哲爾點頭，可是這道路看起來天衣無縫，莉莉安仔細觀察了好久也沒找到不協調的地方，今夜雲層壓了下來，看不到一點星光，她向前望去，路燈全部都沒亮，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唯一的光源就是馬車上掛著的燈，感覺就好像大海裏唯一的一小片陸地，在波濤中搖晃著，搖搖欲墜。

第四次經過面包店了，如果加上奈哲爾前面那幾次，一共經過八次，莉莉安無奈。面包店位於市中心廣場的東面，而中心廣場是個方形的大廣場，周圍圍著劃分整齊的街道，整個安萊的市中心如果從空中俯瞰，大概會是四四方方的。

可是馬車一直是向前開的，自始至終都沒有拐彎，那麽就應該是在重覆東面的這條路。莉莉安雖然才來幾天，路也認不全認，但是對一些商店還是有印象的，比如剛剛經過的那家著名的懷特裁縫店不是在廣場的西面嗎？莉莉安看著一排排的建築，和一直筆著前進卻重覆經過的地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中心廣場非常大，建在廣場正中央的是安萊的政府辦公地點——安萊王宮。在揮金如土的安萊，很多建築都很宏偉，很多街道都很寬闊，而如果施一個奇妙的法術，把筆直的道路稍微弄彎一點，在看不清前方，以及足夠大的場地裏，還是可以造成一直是直走的錯覺的。

如果是這樣的魔法，那麽應該是可以出去的，至少自己不應該被困住，現在下車，往左穿過遮擋著的建築，就會一直走到安萊王宮那裏，施法者應當會在中心的位置看著。

於是莉莉安跳下馬車，讓奈哲爾不要停，而自己進入左邊的開著門的商店裏，穿過店面，從後門出去，再走到街對面，從小巷子裏出去，來到中心廣場上。

中心廣場上一個人也沒有，自己應當相當明顯吧，莉莉安擡頭看著正前方，安萊王宮前是規模宏大的噴泉，現在沒有開，大概國際會議開始時就能夠看到了。在噴泉的正中央，是法卡蘭眾神中的光明女神的雕像，雕像很高大，夜晚有燈光打在上面，只有站遠了才能夠看清女神的面貌，莉莉安遠遠地註意到雕像上面有個人影。

莉莉安穿過噴泉，在距離雕像下的平臺有好長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仰望著那個人影。

那個人影也看著莉莉安，這時他縱身躍下，下落速度在接近地面時慢了下來，最後穩穩地落在地上。他向莉莉安走來，那頭金發漸漸清晰起來，他笑說；“我們又見面啦。”

莉莉安行禮：“法德蘭部長。”

作為這種龐大而詭異的魔法的施法者，法洛笑得雲淡風輕：“這麽晚了怎麽還在外面閑晃？”

“馬車經過的聲音太吵，睡不著。”

法洛聳聳肩：“你只能怪拉斐爾太慢了，所以我只好讓奈哲爾多重覆幾次了，你看，結果太明顯，都被發現了。”

“拉斐爾？”

“是啊，一個麻煩的任務。”

莉莉安於是沒有多問，這不是自己應該知道的事。

法洛揚起手，噴泉的燈光打開，柔和的音樂響起，水流從各個精心雕刻的出口噴灑出來，匯集著光線的變幻莫測，像金色的光點掉落在地面上。

法洛行了禮，對莉莉安伸出手，莉莉安驚訝地看著他：“您已經跳了一個晚上了。”

法洛挑眉，保持著伸手的姿勢，沒有回答，莉莉安只好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就讓拉斐爾忙吧。”法洛說。

繞著噴泉間的間隙轉著，水流隨著曲子變化著高度和節奏，法洛的舞步和緩，幾乎有點催人入眠，當然，面對著法德蘭部長，沒有人會有那麽輕松的心情。

莉莉安循著法洛的步伐，繞開噴泉避免被沾濕，法洛對她的小心翼翼感到好笑，於是他忽然停下，完全沒有顧及節拍，莉莉安疑惑地看向他，只見轉變了方向的水流從天而降，像是瓢潑大雨一般，莉莉安猝不及防，眨巴著進水的眼睛，上身的衣服濕透了，頭發都可以擰出水來。她懊惱地從法洛那裏抽出自己的手，跳到了一邊，狼狽地抹了抹臉。

法洛笑了起來，聲音輕越，蓋過了慢騰騰的音樂，莉莉安看著他閉上眼睛，攤開手，就這樣站在噴泉的中心，四周集中噴射出來的水流完全把他淋成了落湯雞。

“……”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啊，莉莉安想著，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卻又忍不住回頭望去。

法洛仍然仰著頭，噴泉在他身邊舞動著，拉起透明的帷幕，帶著壯麗的序曲，而開始的也一定是精彩的英雄史詩。

法洛就像是屹立於世界中心一般。

莉莉安看著他，幾乎移不開目光，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夾雜著的所有覆雜的情緒都漸漸清晰了起來。在樂曲結尾拉長的音調裏上升著變得透明，慢慢融合在周圍熱切而華美的景致之間。

莉莉安曾想過，拉斐爾也可以開家魔藥店，可是法洛呢，莉莉安想象不出他會過一種平凡的，和大多數人一樣的生活。不同於總是聲調平靜，語氣溫和的拉斐爾，法洛是個隨性而熱情的人，是個不受束縛的創造者，是站在時代前沿的人，他適合於最高處俯視眾生，他註定不會是一個庸庸碌碌的人。

在一段時間內，處於高位的人有很多，他們也許會被歷史遺忘，也許會於史書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對當時的人來說難以判斷。但是，法洛不同，他的不可替代性，不是由於他的職位，也並非他超常的魔力，在位者不斷更替，天才也可以有很多，但無論是哪種，能對一個國家施加重要影響，乃至推動歷史前進的卻不多，而法洛，正是這樣的一個角色。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就是一個圓，非常大的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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