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覺得自己簡直沒法面對拉斐爾了，因為一句話，在他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有點丟臉。那天過後，她深深的反思了下，自己真的那麽容易被看穿嗎，還是自己身邊的人都太變態了……

好在五月節就快到了，拉斐爾作為魔法部部長這個時候非常忙，莉莉安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

五月節是大陸上紀念法卡蘭眾神的節日，也是難得的大陸統一的節日，哪怕是戰爭時期，這一天都要休戰。而西斯林慶祝五月節的儀式很盛大，屆時王國的九大部長將在辦公地點——卡米爾宮的陽臺上為大家送上祝福。斯特萊爾也將進入假期，假期雖然不長，但五月節是個歡快的節日，是玩樂的好機會。

在王都，五月節的開幕典禮上，有一項慣例，就是由魔法師為人們表演某些看著華麗而具有觀賞性質的魔法，這種事情自然被魔法部交給了斯特萊爾的高年級學生去做了。

就今年的抽簽結果來看，有莉莉安和瑪麗蓮娜，然而瑪麗蓮娜最近都沒有去上課，節日臨近，各項準備工作也到了末期，老師讓莉莉安去看看她的狀況，是否還可以勝任這項工作，莉莉安只好硬著頭皮敲了瑪麗蓮娜的門。意料之外，這次很快，房間裏傳來瑪麗蓮娜平靜的聲音：“門沒關。”

莉莉安開門進去，看見瑪麗蓮娜坐在圓桌邊，正在淡定地喝茶，窗戶開著，下午陽光正好，半拉著的窗簾外是四月難得的晴好天氣。

瑪麗蓮娜指指對面的位置，請莉莉安坐下，莉莉安驚訝地發現她已經事先擺好了茶具。

“你知道我要來？”莉莉安不掩語氣中的訝異。

瑪麗蓮娜點頭，在這麽悠閑的氛圍中，她看著卻相當疲憊，嬌小的身子完全縮進椅子裏，看著更加柔弱。

莉莉安剛要坐下，卻發現瑪麗蓮娜的膝上放著一支燙金布面的萬花筒，她瞪大了眼睛，原來自己沒有猜錯，那位買走了王都最後一支巴金斯萬花筒的就是瑪麗蓮娜。

瑪麗蓮娜看著莉莉安坐下，然後眼神飄到了遠處，她以幽靈般飄忽不定的語氣開口：“我向你借錢就是因為買了這個，真抱歉，你之前說的對，這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你無法想象它對我的吸引力。”

莉莉安咽了咽口水，艱難地開口：“給我看一下，好嗎？”

瑪麗蓮娜把視線投向了莉莉安，她看了莉莉安一會兒，忽然笑了，這是一個頗為怪異的笑容，甚至有點神經質，她膝上捏著萬花筒的手更加用力，指節泛白，她先是笑了一聲，然後開口：“這真奇怪，莉莉。”她的眼神裏有種不正常的狂熱，她說，“只有逃避現實的人才會渴望它。你是怎麽了？”

“沒有……我……”

莉莉安下意識的想要反駁，瑪麗蓮娜卻傾身向前，兩人之間隔著圓桌，瑪麗蓮娜仔細看著莉莉安眼裏的不知所措，一會兒她又靠回靠背裏，閉了閉眼，說道：“不，莉莉安，你不明白。”

瑪麗蓮娜睜開眼，褐色的眼眸空洞暗淡，紅色的卷發鋪灑在肩上，整個人像極了商店裏擺放的精致卻沒有生命的娃娃。

她以一種莉莉安很不適應的沙啞嗓音開口，她的聲音很小，莉莉安不得不側耳仔細聽著。

她說：“我始終無法從當時的情緒裏走出來，每次有些開心的事，笑到一半，都會不自覺地想起那件事，心情一下子就會沈到最低處，總是在兩個極端徘徊，這種折磨我原本以為總會過去的。”

她看向窗外，夏天就快到了，入眼一切都顯得生氣勃勃，她自顧自地喃喃著：“但是，五月節年年都有，新年過後我就開始無法自制地一天天數著日子的接近，這真可怕，我有時真不想再見到歡聲笑語的世界了，我常常覺得那些笑聲是很邪惡的。”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你和我不一樣。”她轉頭看了莉莉安一眼，“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不會明白，親人死在自己眼前是種怎樣的感受。”

五月節休戰是傳統，但其實沒有硬性規定，每年因為毫無防備而死去的士兵還是有的，死在一個神聖而美好的節日裏，死在戰爭就要結束的那個冬天。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可以聽到最後的鐘聲，標志著和平的鐘聲，可惜命運弄人，既然有幸運的大多數，自然也會有不幸的少數。

以瑪麗蓮娜的性格，即便當時還小，她也留下參與了戰鬥，她家的領地最終沒有陷落，但是她的母親卻在五月節那天死在了戰場上。

瑪麗蓮娜的聲音低沈，與先前活潑開朗的形象完全不同，簡直像個終年生活在黑暗洞穴裏的巫師，她說：“我曾經和你們一樣，相信魔法師是被神明眷顧的幸運兒，帶著那種幼稚的優越感相信我們才是站在頂端的人。可是當看到擁有魔法的我們在遠超我們數量的人類的圍攻下，一個個倒下去，一個，一個，又一個……你不會知道，那種絕望。我當時想到，我們唯一憑借的就是與生俱來的魔力，可是除去這點，我們其實沒有任何優勢。雖然那場戰爭已經過去了，但我這種想法始終揮之不去。”

房間裏有種壓抑的安靜，兩人就這麽沈默著，當整點鐘聲敲響時，瑪麗蓮娜忽然笑了，她問道：“你擔心我陷進萬花筒虛幻的回憶裏無法自拔？”

還沒等莉莉安開口，瑪麗蓮娜又自己說了下去：“這個不用擔心，我不會再看了。”

莉莉安望著她，瑪麗蓮娜在笑，眼裏有淚光閃爍，一滴滴落了下來，她邊笑邊哭，拿袖子擦著眼淚，像個孩子似的抽噎著，過了一會兒，她擡頭看莉莉安，莉莉安正不知所措地捏著手帕，不知是忘了還是怎的，一直沒有遞過來，瑪麗蓮娜一下子笑出了聲：“所以你來找我到底是做什麽？”

“我以為你知道……”

“……我不知道”

“五月節的表演，你忘了？”

瑪麗蓮娜一下午詭異的成熟表現就此破功，她激動地一把抓住莉莉安，小小的臉在莉莉安面前無限放大：“什麽時候抽到我的？我怎麽不知道！”

“因為你一直沒去上課啊……”莉莉安弱弱地回答。

——————————————————

放假前，莉莉安把論文的選題交了上去，沒過多久，就有教員過來通知她去找法德蘭部長一下。莉莉安很是詫異，這麽忙的時候，他竟然要見自己，而且麻煩的是，法洛人在卡米爾宮，莉莉安忐忑極了，她可不想在那裏碰到拉斐爾。不過好在，魔法部部長也不是那麽容易能遇見的。

莉莉安過去時法洛不在辦公室，他的秘書讓莉莉安在接待室等。接待室有很柔軟的沙發椅，而且隔音效果很好，房間裏非常安靜，莉莉安這一天實在累，靠在沙發上，沒一會兒就昏昏沈沈睡過去了。

好像過了很久，莉莉安睡得非常好，沒有受到一點打擾。最後，當她自己從沈睡中醒來時，看著眼前的房間，才恍然想起自己在等法洛。

而我們敬愛的法洛魔法師，正坐在莉莉安對面的沙發裏，低頭翻看一打文件，太陽已經落山了，房間裏唯一的光就是他沙發旁邊放著的落地燈，從莉莉安坐著的角度看，法洛魔法師簡直自帶柔光。他看得實在太認真了，莉莉安原本對自己睡過去了還要部長等她，感到萬分愧疚，現在卻反而不忍叫他了。

法洛一擡頭就和莉莉安的目光撞到了一塊，他笑了笑：“你醒啦？”

莉莉安表達了自己的歉意，法洛毫不在意地搖頭，一邊拿起莉莉安交上去的論文題目，說道：“你的選題，比上次好些。”他看了眼無動於衷的莉莉安，決定直接說了，“但是，很遺憾，還是不行。”

莉莉安沈默了下，點點頭，伸手想要接過，但是法洛卻在這時把紙收了回去，他歪歪頭，臉上滿是玩味的笑容。莉莉安的眼皮跳了跳，頭疼地想到，每次他一露出這種表情，自己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法洛低頭看看紙頁：“你不打算再爭取一下嗎？”

“我覺得您說的對。”莉莉安堅定地站在法洛那邊。

“哦？”法洛尾音上揚，看向莉莉安的眼睛閃著戲謔的光，“你是說你也知道這個選題不好嗎？那你怎麽還交上來呢？”

莉莉安絕望地預感自己怎麽說都不會對。

法洛彈彈紙頁，這次他把它夾到了書裏，放到一旁，站起身。莉莉安看著他走到窗前，拉開厚重的窗簾，推開窗戶，外面是深藍的夜空，可以看見滿天繁星閃爍。

莉莉安不知道有多晚了，外面還有燈光亮著的窗口並不多，她也站起來，然後就看見法洛轉過身，官員統一定制的那身華麗覆雜的制服非常適合他，莉莉安不得不承認，法洛是不容忽視的存在，無論是能力還是容貌，此刻，這個逆天的人兒正靠在窗臺上，沖她勾勾手指。

莉莉安走過去，就聽見他說：“一會天就亮了，我們一起等日出好了。”

莉莉安驚訝地問：“竟然這麽晚了？我睡了那麽久？”她還有一句沒有說，就是——您通宵了一晚上？

法洛只是笑笑，沒有回答，他面對著莉莉安，一手扶著低至腰際的窗臺，側頭望著窗外。

遠處的屋頂隱藏在一片黑暗裏，完全看不清楚，黑夜裏一切都相當沈靜，有什麽在等待破土而出，但莉莉安覺得那會是某種美好的、充滿希望的東西。畢竟等著太陽升起是件很奇妙的事情，看著腳下沈睡中的城市一點點蘇醒，有種難言的情愫在心裏醞釀。

莉莉安並不清楚時間，總覺得一分一秒過得很慢，但是法洛很有耐心，他在想著什麽事，全然沒註意到莉莉安的視線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等他把頭轉回來時，就看見莉莉安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他一下子笑了：“你看我幹嘛？”

莉莉安尷尬地轉開視線。

事後證明，法洛魔法師是個不怎麽靠譜的人，所謂“一會天就亮了”，莉莉安等到快要再次睡著，真正通宵了一晚上，看著那些原本還亮著的窗口都一個個暗淡下去，看著漫天星辰變幻位置，看著東方露出魚肚白，期間兩人都沒講什麽話，最後，清晨的鐘聲敲響時，莉莉安有點生氣地說：“天亮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法洛倒是很淡然地回道：“那我要開始工作了。”

莉莉安那麽點氣一下子全消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名字記不住嗎……我來提示一下，是這幾個吧：

格雷夫斯將軍--安奈特喜歡的那位

派西維爾大法官--科林王國的大法官

艾伯特--科林的王子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