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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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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宮,景陽殿。

修光殿下喜樂,往日裏時常能在此處聽到絲竹聲,但自從冰凰降世仙樂便不曾響起。而今日,景陽殿不僅無樂,更顯得有些沈悶。

苦悶的不止皇子殿下一人,天帝近日心情也不怎麽好。仙果糕點,仙露瓊漿擺滿小幾,父子倆卻都沒有心思嘗一口

“父皇,施雨上仙私自逃出冰牢,就這麽算了?當初關她就是要以儆效尤,如今這般了,父皇顏面何存!”

修光面露不忿,對於觸犯皇家威嚴這樣的事情,他向來不會寬宥。

天帝飲了一口茶,面色不佳,語氣也不似平日裏和緩:“為父教你多少次了,要修身養性,切勿爭強好勝。她是冰凰放出來的,我自然要給冰凰這個面子。況且,在這件事上,為父本就做得太過。”

沒想到一手遮天的天帝也有服軟的一天,天帝本人能忍,他卻忍不下這口氣。修光忿忿,哼笑道:“冰凰?她算哪門子的神,也不過是我仙界養出來的一條狗罷了。”

虧得無人在旁伺候,修光這番話若被傳出去,與冰凰僅存於表面的和平豈不被捅破,招惹諸多不利。

“你!”天帝重重擱下玉盞,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怎麽到你嘴裏就說得如此難聽!她雖因東華神君偷盜生得不光彩,但為我仙界屢建戰功。沒有她,你這個皇子之位,為父這天帝之位怎可穩坐至今。”

那些年仙魔大戰頻繁,確實是因為有芠瑛上君的抵禦,仙界才不至於傷了根基。這一點,眾仙都是認可的,天帝如今也是良心發現。她被關押那八百年之中,每逢有戰都是萬雲、司命兩位上君,包括想要立功抵罪的靈易上君聯手禦敵。至於撼海神君,不聽詔,不出面,始終都不願應戰。

直到魔界聖哲君也戰死,這場曠日持久的仙魔之爭才暫且停下。

修光知道這話過分了,卻仍舊嘴硬,低聲嘟噥不肯放低姿態:“嘖,她身為仙,那也不過是她該做的。”

“芠瑛上君禦敵數百次,更為守護仙界而死……你折辱她在先,不思悔改反倒說出這樣的話。”天帝扶額斜靠在躺椅上,眉目不展,實在頭疼。天後這兩千年來一直沈睡,這個兒子是越發不受教了。

然則,天後即便在,也只能稍作約束,修光慣來是這樣倔強的性子。他一張臉生得如天帝那般正氣,卻桀驁不馴,行事乖張。

“她根本不是心甘情願為仙界而死!當日仙魔大戰,父皇突然撤回祭天旗中的龍氣,致使戰局之中仙氣動蕩,她是突然分心才會戰死。而她弟弟靈易上君,正是因為發現其中蹊蹺,才留不得。父皇,兒臣說的可對?”

天帝一時語塞,沒想到他竟看出來了。

這話倒是不錯,他最擔心的便是冰凰是否清楚這些往事。不管她知道與否,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既然已經表態不願追究,他就最好不要再去招惹。今天是施雨上仙被擅自放出冰牢,明日說不清還會鬧出什麽亂子。可但凡冰凰沒有特意針對仙界,這些都是小事。

修光見他沈默,收斂起方才的氣勢,忙添了熱茶,恭恭敬敬端到他面前,語氣也緩下來:“兒臣知道,父皇當初是想替兒臣出氣,哪裏會料到她還能活來回來。這事,的確是兒臣的不是,是兒臣惹的麻煩……不過,兒臣覺得,她倒不是想象中那麽可怕。”

“此話怎講?”天帝溺愛獨子,不過喝了口茶,面色便緩和不少。說起來,這個兒子雖小毛病多了點,但素來孝敬父母。

“兒臣覺得,她根本就不是什麽真神,總會有弱點。咱們只要留心,肯下工夫,就一定能找到!她的存在始終對我仙界不利,況且這天上地下,神界虛空之後便以父皇為尊,如今怎可白白拱手他人。”

他這話原本便略過聖哲君不談,大有說冰凰“鳩占鵲巢”之意,簡直顛倒黑白,卻委實說進了天帝心裏。

手握大權三萬年,突然淪為下首,總歸是不樂見的。

天帝心知修光行事總是激進,與自己完全兩個套路,是平日裏太慣著他,才使得他不知收斂,不懂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天帝閉眼凝神,用手輕敲躺椅,一下一下慢條斯理。這是他思索之時慣常的動作。

修光立在一旁,怔怔看著,不知自己一番話是否說動了天帝。

片刻之後,天帝放下玉盞,才終於開了金口:“你的話是有道理,這事你不要管,休要再提針對冰凰之事。你既不甘心,那麽何時修成金龍,我便何時允你放手去做。”

天帝說話的語氣不容商量,否了修光的意思。

金龍可是那麽容易修成的?以修光現在的能力,恐怕還得再過五千年,屆時又是個什麽局面,誰也說不準。說白了,天帝雖然心懷不忿,卻不敢亂來,更不敢拿獨子冒這個險。

“父皇!”

“不必再提,你好生修煉。”天帝說罷,再不管修光,起身整了整衣襟,徑直離去了。

望著天帝遠去的背影,修光定定站在原地,雙手不覺握成拳頭。他已經許久未曾見父皇生氣了,雖被狠狠敲打了一會,但心底仍舊不服氣。

看來父皇安逸日子過久了,丟了魄力。這等事,怎可放之任之。冰凰既然是不可拉攏之人,又是一大威脅,只能除之而後快。

“黑蓮。”

殿中本只餘他一人,他一聲輕喝之後,於陰影出便顯現出一個人來。此人黑衣黑袍,頭上蓋著鬥篷,只露出尖瘦而白的發灰的下頜。他這般無聲無息的,不知何時已在,但仙力已達巔峰的天帝竟未曾察覺。

“為殿下效力。”弗一出現,便是他獨特的問安之語。聲音陰陽怪氣,有些刺耳,與這仙界的祥和格格不入。

“你這做派,本殿下都快以為你是魔界中人了。”修光撇嘴一笑,在躺椅上坐下,與方才躺在此處的天帝相比,更多了些霸氣。

“黑蓮六界不容,殿下是知道的。”

修光點頭,臉上的詭譎笑意更深了幾分。

黑蓮是他在誅仙臺附近偶然遇到的,身上仙氣雜亂,又無實體,詭異得很。他能無聲無息出現在你身後,而你,即便有再高的仙力也察覺不出。

雖神出鬼沒,但他可看,可聽,可言,卻毫無害人的能力。也就是說,除了窺探和據實匯報,他什麽也做不了。

絕佳的刺探人選,修光要的正是這個。

“你跟著我無非是想要一個實體,如今你的機會來了。本殿下允諾你,只要你跟著冰凰,把她的消息第一時間告知本殿下。他日除掉冰凰之時,便是你得到肉身之日。”

“殿下如何給我肉身,又如何除掉冰凰?”

“這個你不用擔心。”修光頓了頓,“同從前的東華神君一樣,取瑤池聖水和息壤為你塑造肉身,不過是舉手之勞。”

這兩樣東西唯有皇家可用,他許下這樣的酬勞並非誇口。

黑蓮的瘦尖的下巴動了動,似乎是笑了,接著才道:“殿下的吩咐,黑蓮定當不負所望。”

監視冰凰這樣的事情,絲毫不費功夫。

妖界蒼洪之境,入口上方。

白衣女子立於空中,合眼凝神,源源不斷的寒氣從她身上溢出,逐漸編織密集幾欲成繭,將她籠罩其中。

蒼洪之境乃妖界根基所在,小妖們從這裏分散到各處,也有新修成妖的生靈遠赴此地。所謂仙妖之別,不過是看修煉之時心性如何。若心思純良,便可位列仙班,若悟不出大道,則修成妖類。

芠瑛已經在此小半個時辰了,以神識透過妖界屏障去感知引神石的所在,卻徒勞無功。整個妖界妖氣濃郁,除了德音散發出的微弱仙氣,根本無甚特別。

她收了神識,睜開眼,捧著悶痛發寒的心口,不覺鎖眉。

或許,她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是否每次動用神力便會胸口發寒,冰凰?”

不經意間,一個聲音突然撞進她的耳朵,傲慢卻隱含笑意。和此人鬥了幾百年,不必回頭她也知道是誰。

“窺人墻角可不是什麽好習慣,聖哲君。”胸口的痛很快便消失了,她站直身子,回頭,嘴角的笑叫人不寒而栗。

男子假意打了個寒顫,依舊是眉目帶笑:“何來的墻腳呢,冰凰,你指給我看看。”

“呵,想不到你也有會開玩笑的一天。”

生死輪回,當初愛笑的那個現在徹骨徹底的冷然,陰冷的那個卻竟學會了說笑。兩人千絲萬縷的關系,如有人細說,定也忍不住唏噓。為敵、同死、同生、同族……是否又可以為友呢?

答案為何,恐怕這兩人也說不清楚。

天地間早已沒有了上古鳳凰,也沒有神,他二人乃唯二同族,難道不該生出惺惺相惜之感麽。然則,他們各有所想,各有所需,要做的事又豈是找個同族“相依為命”這麽簡單。

“冰丹反噬,你既然知道,定然也被火丹反噬了吧。”

“哈哈哈……”聖哲君大笑,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還以為能在冰凰面前好好表現一會,卻不想冰凰已經察覺,倒顯得我無用了。”

他這作派,爽利得很,反倒像從前的芠瑛上君。

“那,不知火鳳是否知道,抵抗反噬的辦法。”

區區兩縷氣息,之所以被內丹選中,不過是因這氣息微弱,沒有能力完全吸收內丹罷了。他們二人,說白了,其實是皓天上神覆生的棋子。兩個□□,只要動用一次神力便會被反噬一次,直到完全任由內丹擺布,而後火鳳冰凰合為一體。那時,便是皓天上神歸來之期。

顯然,才剛剛覆生的兩個人,已經什麽都明白了。

“哦?”聖哲君挑眉,“冰凰知道?”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劍嘯,她手中憑空多出一把劍來。仙氣纏繞劍身,一見便知乃神兵利器,那劍刃發出斷水劈山之光,委實厲害。

千年未被拔出的凡音劍,能再一次和主人應戰,興奮地發出嗡嗡的聲音。

“辦法?”芠瑛緩緩執起劍,劍鋒寒芒刺眼,劍端直指眉心,“辦法就是你我二人必須死一個。”

不管死的是哪個,體內的半顆內丹便又重歸死丹。而另一個人,身上的內丹相應的便會被完全吸收。為什麽數萬年裏,飄過鏡海冰原和無涯焰海的亡者氣息不少,卻獨獨他二人與內丹融合。只因為,兩顆半丹要同時有所依附。

“那可怎麽辦?”聖哲君攤手,無奈笑了,“打了好幾百年,還得打?”

芠瑛泠然一笑,目光凜冽:“你我都清楚,一旦出手,便會加快內丹反噬。拔劍,不過是要你知道,你我從來都只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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