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翻看那天的爰書，爰書上寫著是窒息而死，舌頭吐出寸許，脛衣中有便溺之物，有屍斑等等……

沒看到什麼有需要的線索，那天他們走之後我又悄悄查看了四周圍，也並未發現什麼東西。看來這人殺人手法十分熟稔。

但是為什麼並沒有一擊致命呢？

身手不夠好？

不對……既然能處理這麼乾凈，不會是新手……那麼，會不會是壓根就沒有想殺死婭婭，但是出於某種不得已才殺死了婭婭？

我這麼想著，眼睛感到有些酸澀，卷上了爰書。起身給自己倒了些水。細節是屍體脖頸處有勒痕，勒痕均勻，前面印子比較深，而後面印子較淡以至於沒有，那就應該是從後面勒死婭婭的……既然是從後往前就必定有兇器……

兇器一般應該是繩子……

其實光憑爰書上所記載的，想要查出事情的真相是極為困難的。在桑海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是我親自動手。

但是在鹹陽，我就沒這個膽兒了。畢竟是天子腳下，皇城根兒裏，哪裏有這般勇氣？鹹陽對我來說，還是有些陌生的。

而且……我現在已經和半個廢人無兩樣了。

夢姐兒那邊，也不好意思總去求人的。星魂……畢竟是我的夫君，他總該幫上我一把才是，畢竟我是他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若好了，他必定也有些利益牽扯的。

我提起裙擺，吩咐道：“回府。”

“夫人不吃肉粥了？”飄兄問道，我剛才吩咐他們去給我買肉粥，我道：“你去叫回方才的飄兄，我們先行回府。”說話的飄兄應了，退了一步，然後飄出了門去，兩旁的隸臣妾來來往往。我穿過大門，上了馬車。

車子搖搖晃晃，進了國師府，我本以為星魂不在，誰料推開臥房的門，剛坐下，肩上就多了雙手揉捏，力道適中，我嗅了嗅氣味兒，是星魂。

我揉了揉太陽穴，道：“難得。”

“難得什麼？”星魂的手已經沿著衣領往我懷裏伸去了。我也不阻攔他，只是笑了一聲，轉身然後靠著幾案，盯著他不說話。

“怎麼今天這麼早？嗯？”星魂盯著我的嘴唇道。我趺坐，而星魂是正坐，我的雙腿恰好夾住了他的腰身。

“早不好嗎？這不是太想夫君了麽。妾身最近很少歸家，怕夫君覺得寂寞。”我的手指抵住他的額角，順著紋路慢慢往下畫著。心裏卻在盤算怎麼才能讓他幫我。

“寂寞？”星魂任由我的撫摸道。星魂說出來這兩個字，可謂是百轉千回，端是生出了幾分讓人心癢的味道。我感覺心裏被羽毛一類的東西劃拉了一下，然後一股火就竄了上來。

從腳以上，胸以下的位置。

我舔了舔嘴唇，不說話。手指慢慢停在星魂的眼角處，然後輕輕摁了一下。

“你最近的確讓我寂寞。”星魂握住我的手道，我一笑，道：“是流衣的不是。還請夫君諒解。”

“如何諒解？怎麼諒解？”星魂把我拉到他懷裏道，我順勢摟住他，任他揉捏摸搓道：“我想求先生一件事兒。”

“什麼事？”星魂問道，說著把我的領口解開，然後在我胸口一掐，有點疼。

“我想驗屍，親自驗屍。”我說著在他的胸口畫起了圈圈，星魂也不示弱，另一只手已經沿著我的背脊向下去了。

我背脊一挺，星魂已經撩開了我的下裳，貼著我的肌膚鉆到了褲子裏面。冰涼的感覺讓我打了一個激靈，畢竟是極端敏感的位置，不比他處。

“我有什麼好處？”星魂的嗓音變得有些喑啞道。我擡起頭來看他道：“我是你的人，我的生死全掌握在夫君的手裏，夫君的榮耀是流衣的榮耀，夫君的損失也是流衣的損失。所以夫君幫流衣，就是在幫夫君自己。”我輕輕顫抖了兩下道。

星魂擡起了我的下巴，道：“這張能說會道的嘴是怎麼長得？割下來好好看看如何？”我咬著下唇，然後道：“割下來以後，就無法說話了，難道夫君喜歡一堆爛肉？”

“你不會武功，我帶你夜闖官府是個累贅。”星魂盤算道。我早就料到他會如此說，對於星魂來說，人只有兩種，一種是有用的，另一種就是沒用的。

“給我你能給我的，我會給你你想要的。”我被他掐著下巴，有點疼。但眼睛卻一瞬不瞬盯著星魂，星魂松開了我的下巴，摘下了我的面具。

“聽起來不錯。”我聽了星魂這句話，笑了。看來有的談。

鹹陽城裏宵禁比之於桑海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星魂橫抱著我在屋頂跳躍，耳邊獵獵風起。涼絲絲的，不由讓我往星魂懷裏縮去。走到停放屍體的地方，裏面橫豎放著幾具屍體，一打開門味道就撲面而來，讓我乾嘔了幾下。

星魂道：“看門的隸臣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我點點頭，然後掏出火折子，連翻了好幾個才找到了婭婭。

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五官因為腫脹而擠在一起，誰也想不到這個脹氣的小姑娘生前也算得上清秀了。

我皺了皺眉頭，然後把捂在臉上的帕子拿了下來，星魂道：“快點。”我點了點頭，示意我知道了。

隨便動人屍體是大罪。星魂並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在他的為官之路上抹一點汙漬。

我掏出小刀快速作業，結果最後得出一個沒有用的結論，那就是——婭婭的確是窒息而死的。

沒有其他的死因，如果是下毒我一定會感覺到，可是很遺憾，真的沒有。

我無奈，最後只好把屍體指甲縫裏的泥剃了出來，然後撥開婭婭的頭發看有沒有什麼信息，還是沒有。星魂已經不耐煩了，連連催促，我只好匆匆和他離去。

這裏的味道的確不好聞。

回到府上，我小心從懷裏掏出碎布包裹的指甲泥，星魂用嫌惡的目光瞪了我半天，我沒理會他，兀自嗅了又嗅，除了屍臭味血腥味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味道。

其中一個顏色迥異的小點引起了我的註意，這不是血和贓物的混合物，而是布料。

來自於人身上的布料，而且絕對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麻絮！

秦風終南有唱：錦衣狐裘，顏如渥丹。錦衣狐裘的會是普通人嗎？

答案顯而易見，絕對不是。我拼命想嗅出上面的氣味兒，但是很遺憾，很多的氣味兒交雜在一起，除了讓我不斷乾噦以外，沒有別的發現。

星魂對於我的忽視表示不滿，結果就是把我摁在浴桶裏來來回回洗了九遍澡，我絕對看到了他得逞的笑容，而他的不滿則從按在我頭上不讓我從浴桶裏出來就看得出來了。

這一點點的小布料被我用半透明的玉石夾在了一起，以防萬一，這分辨不清顏色的上好帛在玉石的夾裹下呈現了暗褐色的色澤，我撫摸著玉石光滑的表面，然後閉上了眼睡覺。

夢很亂，很多人都在追殺我，逆流沙，蓋聶，墨家，還有很多看不清楚面目的人，他們圍成一團，不斷逼近我，讓我交出來，我說交出什麼來，他們卻不理我，只是一個勁兒逼我，最後把我圍在圓心裏，讓我一動也不能動。

我被嚇醒了，喘著氣想要坐起來，可無奈被星魂抱得死死的，只有一只胳膊可以活動，我推了推星魂，星魂卻把我抱得更緊，還不滿的哼哼了兩聲，蹭了蹭我的脖頸，才又睡了過去。

我只好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便怎麼也睡不著了，我望著牖，牖外有月光從外照進來，讓牖外那些枝枝杈杈的婆娑樹影顯得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如若鬼魅。我看著牖出了神兒，一瞬不瞬盯著那裏，星魂抱著我睡得正想，半邊身子有點麻了，我回頭看了看星魂，星魂的睡容比他醒著的時候要和藹許多，也更加好看。我卻無心欣賞，想著那個夢，不知不覺就發起了呆來。卻忽然聽得“撲棱撲棱”的聲音，便見窗外一個黑影飛過，樹枝搖曳得更厲害了。我驚恐，回頭望向星魂，星魂卻把頭埋到了我的肩窩，一只手扣住了我欲舉起推他的手，讓我動彈不得。

星魂瞄了我一眼，我立刻不再掙紮，星魂便習慣性蹭蹭我的肩窩，然後睡了過去。

星魂一直醒著，想也是，他是武功出眾的高手，又是現在陰陽家實際上的掌權者，不可能沒有感覺，也不可能會睡得很死，我記著我們剛結婚那會兒，我只要稍微有些動作他便立刻睜開大眼死死盯著我看。這兩年他雖不這樣，但是也只不過不再用那種戒備又冰冷的眼神盯著我罷了。

我抽了抽嘴角，那……我剛才推你你繼續睡是裝傻嗎？

我被星魂壓得動彈不得，抽嘴角恐怕是我唯一可以做的動作了。

我閉上眼睛，卻總是看見一群人圍著我讓我交出來，聲音入耳，讓我煩躁不已，偏偏被星魂壓制著一動也動不了，火氣湧上來又被我壓下去，最後讓我睡不著了。

一直看著天光變化，直到天大亮才有了困意，才昏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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