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氏燒雞關門許久，不見得開張了。鹹陽城內最近來來往往多了許多的士兵。我坐回原位，落下簾子。手裏摸著一塊玉佩。

今天是我去見婭婭的第三天，或許也是最後一次見她。我的耐性快要被耗光了，我都快要不得不承認我被騙了。

星魂的耐性恐怕就快要到極限了，對於星魂來說，他答應我的那些事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縱容”。

我單手支頤，腦子有些亂，不由嘆了口氣。馬車搖搖晃晃，似乎在勸說我不要喪失耐心。或許是石中美玉，欲待良時呢？

我使勁捏著腰間的玉佩，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但願如此。我心裏這麽想著。便覺馬車一震，然後便聽得前面飄兄的聲音：“夫人，到了。”

破舊的屋子，我擡腳走了進去，門沒有關，我禮貌敲了兩下，卻無人應聲，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我抽抽鼻子，一股血腥味絲絲縷縷透了出來，我使了個眼色，身旁跟著的飄兄一齊上前，撞開了那扇門。

隨之而來的是一具年輕卻又僵硬的屍體。

七竅流血，頸間有勒痕，雙目爆紅，舌頭微微吐出，發絲微微有些淩亂，但衣物整齊，並不是劇烈掙紮過的痕跡。

我皺起了眉頭，道：“把牢隸妾和令史請過來。”

死的人是婭婭。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當下的心情，我不明白為何這樣一個一無所有有了上頓愁下頓的小女孩下如此重的毒手。

同時也讓我有了八成信心：此案不會簡單。

我沒有悲傷的感覺，這是實話，我見她統共不過幾面，一只手就數得完了。只是微微有些惋惜，覺得這麽年輕實在是可惜。

發絲微微淩亂，婭婭是個極其愛好的姑娘，尤其是我們約好了見面，她不可能會蓬頭垢面等著我來，這說明殺她的人速度夠快，但絕對沒有讓她一擊斃命。

我耐心等著牢隸妾過來，這時候我是沒有權利擅自翻動屍身的。

等了約莫一個時辰，一穿著白色短褐的中年女子在前搖搖擺擺走著，後面牽著高頭大馬，馬上坐一人，穿著打扮十分整潔，微須，想必是令史了。

那人遠遠瞧見了我，匆匆下馬來，對著我就是一禮，小胡子一抖一抖，道：“見過公孫先生。”

我微微點了頭，道：“此為牢隸妾？”

“正是。乃數子。”我點點頭，可謂經驗豐富。便道：“屍首頭上腳下，呈人立狀，我開門之時倒下。”

那牢隸妾點點頭，三兩下除去了婭婭的鞋襪，見著屍斑。我道：“至少一個時辰了。”令史在旁記爰書。

按照慣例走了一遍，我揉了揉額頭，令史讓牢隸妾把附近的裏長找來，我揮揮手，便又上了馬車。上馬車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快速，熟稔的殺人手法，我第一個感覺就是想到了星魂。

但他為什麽這樣做？

沒有理由。星魂不是一個嗜殺的人，對於他來說，只做有用的事情，不做沒用的事情才是正理。如此殺人，實在不是他所會作為的。

我回到了國師府，星魂早已在屋內靜坐，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不仔細看去，便會以為他死了也似的靜。

我坐在他身邊，並不言語，卻是他先和我搭話了，他問了我一句什麽，我並未聽清，我看了他一眼，隨口“恩恩”了幾聲，然後便卸下了妝扮，想著去躺一會。

睡到了不知多久，便覺得口幹，瞇著眼坐了起來，四周黑漆漆的，我感覺到星魂的呼吸聲，看來時辰不早了，星魂都睡了。

我越過他起身點燈去尋水喝。剛灌了幾口水，轉身欲要回被窩去。卻又被星魂嚇了一跳。他的兩只眼在在微弱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亮。這都醒了，我怕吵到他，特意選了最遠的燈點的。

嚇得我心甘撲撲的。

“最近鹹陽加強了警備。”我隨口和他說了一句，不想讓氣氛太過尷尬。星魂不說話，只是縮在被窩裏，一動不動，睜著大眼看我。半張臉都埋在了被窩裏。我吹了燈，便覆又爬過他，鉆了被窩。

“雲中君可能快回來了。這都深秋了。”我看著星魂的後腦勺輕輕道。星魂轉過了身來，道：“誰知道。”

我笑了，回他：“若你不知道，別人便更不曉得了。”星魂聽了搖搖頭，我輕輕在他肚子上戳了一下，笑道：“你別老動，被子裏進風兒了。冷。”星魂聽了，道：“你想和我分開被子睡？”

語氣冷冷的。這腦子，誰跟得上！我心裏一拍自己腦門兒，人這語氣是說你敢嫌我。我趕緊道：“生同寢死同穴，誰舍得！”說著忙尋摸了他手，雙手給他暖著。其實他手不冷，可是你暖不暖是這麽個意思。

“案子有進展了？”星魂心安理得享受著，我往他身邊蹭了蹭，笑道：“大進展！托我的死了！”

星魂挑眉：“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那個小女孩死了，那人殺人手法熟練，雖不是一擊斃命但是出手速度夠快。”說了半截我不說了。看著星魂，星魂沈默良久，方道：“什麽意思？”

我收了笑容，道：“你應當曉得的。”

“你不就是在說我？”我搖搖頭，我的確稍稍有些懷疑他，但不是很快推翻了方才的想法了嗎？

“夫君想多了。”星魂沈默起來，我笑道：“夫君關心我。”

“何出此言？”星魂這回回答的快。

“你問這案子進展如何，但是第二句若我不那樣說肯定挑不起你的興趣，所以我故意那樣帶著懸念說的。所以你並不是關心你所說的，你是關心我。哦，夫君？”星魂瞥了我一眼，嗤笑一聲，裹了裹被子，道：“你若這樣想也可以。”

“今天的確很累。”我不理他的冷言冷語。順著我猜測的他的意思說下去。“那女孩死的很慘，七竅流血，還被人活活掐死了。我實在想不通，一介貧女，哪裏惹得別人如此大費周章去殺她？”星魂不語，只是靜靜聽著。

“所以？”

“目前還沒有定論，具體事宜還要問問裏長，和附近的人有沒有聽到呼救。你是廟堂之人，曉得的，這些都還是要走一遍才行，不然爰書上寫啥！這案子還得拖一段時間。”

我趁機安撫星魂，尋求多些的時間。星魂冷笑一下，卻不說話。

“今日荊氏燒雞關門了，你不覺得這個店名很容易讓我們想起一個人？”星魂腳也附到了我腿上，問我道。

“夫君也註意到了，夫君放心，我早已安排陰陽家的心腹在荊氏燒雞周圍開些黥字館飯館之類，好監視他們。”

“蒼龍七宿那邊的事你也最好趕緊探查。你知道，我的耐性。”星魂一邊這樣正經說著，腿卻已經擠到我雙腿縫之間了，我一把按住他的腿，道：“可使不得，天癸時至。”星魂皺了眉頭，我連忙說了好話才算罷了。

第二日，鹹陽城裏便傳起來了，一夜之間，無數訟師都爭著這個案子。我在人群之中看著婭婭陳屍堂上。忽然人群之中傳來一股極端嗆鼻的味道，我不由皺了鼻子，感覺有人在盯著我看，我下意識一擡頭，不是別人，正是夢姐。

“你有興趣？”我好奇問道。夢姐搖了搖頭，只是緩緩道：“只不過憐她一生坎坷。願來世能順心些。”夢姐說著轉身便走了。我看了她一會，氣味不是夢姐的。

人群之中幾個穿黑袍子的，我皺了眉頭，現在一看到穿黑衣的人我的頭就疼。我對飄兄道：“走。”

飄兄立馬給我開了條路。我匆匆坐上了馬車，我感覺到他們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幾次。但顯然，這幾位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不是沖著我來的。

星魂畢竟在鹹陽，諒他們也不敢對我如何。想著這點，我便有恃無恐起來了。

我剛一坐上馬車，卻被人捂住了嘴，我一點氣味都聞不到，是閉氣丸。

那人捂了我一會兒，松開了，我喘了兩口氣，一轉身，正是星魂。星魂看著我，我點點頭。

飄兄趕著馬車，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等走了一段，星魂才開口道：“看來這個貧女不簡單。”

我知是能說話了，便點點頭，道：“不知那些黑衣人是什麽來頭，莫不是伏念之流？”星魂搖搖頭，道：“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我點頭應了。卻滿腦子都在想著婭婭一事，想著既然死者已矣，從四鄰問出些什麽來倒也不失為一種辦法。但是等我去找的時候，令史的一番話卻讓我傻了眼：婭婭的四鄰也都死了，同時死的還有老裏長。

我稍微側面請示了一下星魂，星魂道：“盡管放手去做。”

有了星魂這句話我便覺得踏實許多，調動了陰陽家一些高手跟著我去查這些事，可是一連多日，卻是一無所獲。

本來我也想過著手去查黑衣人的，可是星魂明令禁止過，我便不敢動他們。本著是不是婭婭惹了大人物，不願意去插手，但是星魂的態度比較明朗，顯然是持支持的態度，我便可以有恃無恐了。

而且可以讓我調派陰陽家一大部分高手，這對於星魂來說，是極為難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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