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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薄透他年舊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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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衣欲濕,少不得揮揮袖子。看著人前熙熙攘攘,自己的位子前卻是冷冷清清。

那日夢姐答應了幫我,個中寒暄來往對答不題。但是她卻也是幫不得我太多的,不過告訴我幾個官員,原本我是桑海人,乃是齊魯之地,見得不過是些嗇夫、求盜之類的小官,鹹陽是陛下的直轄地,這裏規定糧食的一積都要比別的地方多許多石。

就連這裏的求盜,都要比桑海神氣許多。似是因為天子腳下生長的,便比外鄉人要了不起許多。

這世上做事,少不得些人情世故,憑著引薦的信我走來串去,我也求著星魂幫我寫了引薦信,星魂好久才同意。他的引薦信分量自然是重許多。便是風都吹不走的。

可是委托我幫忙訴訟的人,卻是少之又少。我本知道萬事開頭難之一理,可是如此境況,我卻是頭次遇見。

想往常,桑海不比鹹陽人多熱鬧繁華,但也算不小了。原本名家的府邸白馬府邸是在邯鄲的,可是他年戰亂頻繁,師父帶著一幹人等到了桑海,也算是能求得個安穩之處。名氣一路從邯鄲帶了過來,邯鄲原本是趙國都邑,亦是陛下出生之所。也算繁華。口碑這種事兒,多半是靠人嘴了,你傳傳我,我傳傳你,桑海名家的名氣便漸漸出來了。

可是這裏是鹹陽,這裏聚集了舉國上下最頂尖的人才。大家都爭破頭想在鹹陽出名聲,你若在其他縣郡出名,只能算是那裏的,但是若是在鹹陽有名,那可真真是大不一樣的。一說在鹹陽如何如何,別人也會高看你一眼。

人多的地方能瞧見了好兒的,那才是真的好。

也就是說,無論你之前再怎麽優秀,到了這裏,才是重新開始。

一上午慘敗而回,中午回了國師府,星魂笑了,道:“怎麽?接了案子了?”

我知他是諷刺我,我卻並不惱,賠著笑道:“未曾。”

星魂看了我一會兒,不說話,臉上也沒表情。上下打量了我許久,才覆又對我言語:“想退了?我的寸心可不是那麽好解的。”

我搖搖頭,道:“我知道,可是萬事開頭總歸有些難的,正所謂做生意三年不賠便是賺了,你總要給我多些時間。”

“你可真是賤骨頭。”星魂嗤笑道。“似乎威脅比利誘來得容易得多,至少對你來說,正是如此。”

你一天不擠兌我你不舒妥是不?

“夫君自然教訓的是。”我這麽說著,卻聽紫諾在外面道:“娘,你一早就出了門,不知去哪裏玩了!”說著便推開門走了進來,胖乎乎的小身子一扭一扭的。

“我若是去玩還能不帶上你?你這小饞蟲。”我刮刮他的鼻子道,小紫諾抽抽鼻子瞇著眼在我懷裏撒起了嬌。

卻聽星魂冷聲道:“怎麽生得這麽胖!”小紫諾一聽,楞了,呆呆看向星魂,然後眼眶就紅了,奶聲道;“爹!你嫌棄我!”

“沒有,你爹小時候比你還胖呢!你爹一天不小心滾豬圈裏了,結果一個伯伯看見了就要把你爹撈上來宰了吃了!”我連忙哄。

“為什麽啊!”小孩子的註意力一轉移,便沒事了。

這時候我忽然感覺有點冷,不由捂著鼻子打了個噴嚏,道:“那是因為你爹胖得和小豬似的!”我故意怪聲怪氣道,小紫諾聽了在我懷裏亂顫。我也跟著笑,但似乎越來越冷了,小紫諾忽然變了臉色,道:“爹,娘,我想去院裏玩。”

“去吧。”我摸摸他的頭,心想著該去加兩件衣服。別讓他凍著了。

小紫諾飛也似的逃走了,好似火燎了屁股也似的。

“豬圈?胖?”冷冷的聲音緩緩響起,當我正眼看向星魂,我便明了為何我覺得冷了。

“夫君你別當真,你這麽聰明一人兒,也應當曉得的,我不過是哄著孩子玩而已,況且你小時候什麽樣子,我哪裏見過!”我擺手笑瞇瞇道。

星魂臉色很難看,冷哼一聲道:“我小時候什麽樣子?”

我楞了,搖搖頭,道:“真記不清了。”

這家夥,又開始問有的沒的了,你說我說沒見過吧,擺明著找死呢,你說我說見過吧,這種人我怎麽可能原來見過。擺明是騙他,這更是找死。故而我本能選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既不得罪星魂,也不用說出個一二三來。

星魂聽了臉色更是難看,道:“公孫流衣,你小時候經常被欺負。”

我一歪頭,道:“是。”

這也不奇怪,很多人都知道啊。

“你曾經在趙國居住過。”我一楞,沒錯啊。

“原來咱倆成婚你早就惦記著呢,這底兒摸得,比我自己都清楚。”星魂聞言,臉色不再那麽難看了,只是看著我,不發一言。

我被看得發毛了,喝了幾口水道:“下午我再試試去。”

“你知道什麽叫做嫉妒嗎?”星魂聽了我的話,問道。

我搖搖頭,我知道什麽叫做嫉妒,但是不明白他問我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嫉妒這種東西,無論男女老少,都會有。一旦生了根,就會開始發芽,就會開始憎恨,就會開始產生各種各樣的欲望。”說這麽高深,星魂今日是怎麽了?

“是如此。”我回道。

“世間本來就沒有公平。”星魂意味深長道。

“是如此。”我繼續附和道。

星魂忽然捏著我的下巴,盯著我死死看著,一瞬不瞬,看了許久,才松開我。起身道:“公平?”

似是在問,但是語氣卻是過分的冰冷。

公平。

我心裏暗暗想著。

已是旻天,萬物瑟瑟,少不得秋雨纏綿,秋雨和春雨大不一樣,春雨細細綿綿,給人黏黏的感覺。而秋雨則難以停歇,少了蒼天的惱人,少了昊天的粗暴隆隆,卻帶著難以解脫的蕭瑟。

所謂訟師,便是為人在官府辯護,名家多出此才,例如鄧析師祖,他便是有名的訟師,他講究“兩可”,與先尊師祖龍子的“離堅白”多有相通之處。乃是我名家重要流派之一。

這麽說起來我和賈笑青還算是頗有淵源的,我們家惠子老先生與莊老先生多有往來,二人其不一也,但歡時無兩具,別去滿愁離,莊無惠亦已焉哉?惠無莊可其害無課矣!

賈笑青雖說自己有妖,但離之道常可一乎?

對此賈笑青是這麽解釋的:“道者,常也。妖為何?妖者,非常道也!以其名而無為之命狀!”故而她不算自己在道之內,卻又說自己偏偏為道。

這麽楞楞又坐了一下午。稀稀拉拉過來看了的,瞅著我是女人,卻皆搖頭不語,我已知他意備害,故而不去問。

我把訟費一降再降,就在我準備甩袖子回國師府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出現了。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面黃肌瘦的,臉上帶著淚痕。披麻戴孝的,看著我終於換了“不要錢”的時候,她站了好久,咬著下嘴唇兒,我假意不去看她,實則在暗暗觀察她。

“那個……那個……先生。”她的聲音很小,顫顫的,好似有些緊張,兩只手捏著裋褐的角,不停揉搓著。

“你好。”我這麽打著招呼,擡起頭來,將竹簡放置一側,小姑娘面貌也算上清秀,只是太瘦了,一看就是窮苦出身。

“你好,先生。”小姑娘擡起頭看了我一眼,又飛快低下頭去,手裏揉搓得更歡了。

“有案子嗎?”我這麽問著。看著她那麽緊張,心想我更主動一些為妙。

“是……是的。先生,您是真的不要錢嗎?”她擡起頭問道,連著身子都在顫抖。

“是的,案子流程,不收取分文。”我點點頭故作威嚴道。手裏搖著翣子,乃是翠鳥羽毛精制而成,顏色頗為艷麗。

“我……我有案子。”小女孩支吾道,最後那句連貫的話似乎是費了很大的力氣從嘴裏蹦出來也似的。

“什麽案子?”我本以為無非是些谷子大小的事兒,誰料這女孩兒一出口,倒是著實驚了我。

“我要告鬼。”小女孩邊說著,眼淚又嘩啦啦的了,上氣不接下氣打著哭嗝兒,嘴裏也說不出話來,就是說了我也聽不清。這丫頭雖然比我小不了太多,但多半還是當了母親的心,看不得人家孩子這麽哭,便自掏了腰包請她吃吃喝喝,方才止住了哭。

“我要告鬼,不是搞鬼。”小姑娘咽下一口荊氏燒雞道。

“你多大了?回家玩去,別鬧了。”我這麽說著便回位子上,又展開竹簡。那小女孩急了,跺腳哭道:“我沒有鬧!我爹是被鬼殺的!我娘也是被鬼害死的!我沒有胡說八道!”

說著便扯我的袖子,道:“我爹從小就叫我不要說謊!爹說說謊被會被雷公公劈死的!”看著小女孩認真的表情,黃黃的臉上急出了兩抹艷紅。我起了好奇心,這姑娘個子不高,比我矮半頭餘。

“你真的不說謊?”我笑著問道。

“絕對不說謊!先生可以……”

“你的案子,我接了。但是,你最好不要辜負我的期望。”我掐了掐她的臉蛋兒,笑瞇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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