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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無墨自有非攻處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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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就是那個胖大媽的弟子!那個嘴皮子很厲害的姐姐,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雨漸漸小了,四處都是坑坑窪窪的積水,我們身上都濺滿了泥水,我笑道:

“你……是天明?”我覺得不是很像啊!這個頭,都比我高了。身板很結實,與星魂的欣長纖瘦不同,他的四肢一看就很結實,臉蛋卻是圓圓的,褐色的眼珠子很大,幾乎遮住了眼白,眼角下垂,像是小狗。

很可愛。

“是啊,是我。怎麽樣,是不是越變越英俊啦?啊哈哈哈!”說著還撓撓後腦勺,我掩袖一笑,道:

“是,你得幫我個忙,我們進屋再說。”

天明使勁搖頭擺手道:

“不不不,那個妖怪肯定也在,我才不進去呢!”

我笑:“那你一身泥巴,怎麽辦?”

天明撇嘴,下巴一昂,道:

“那也不能進去,進去了那妖怪使妖法,欺負我怎麽辦!”

我抱起紫焰的頭,道:

“你幫我把她擡回去,方才你救我一命,我定然會為你說好話的。”

話是如此說,其實我心裏也沒底兒,星魂的性子,一般人怕是受不了。

我本來也是一般人,可是磨練磨練,就成了非一般的人。

至少我還能受得了星魂怪異的脾性。

天明看看我,把手裏的怪劍往背後一插,揮手道:“唉!算了算啦!誰讓本大俠心善,就幫你啦!”

說著擡起了紫焰的腳,我們二人吭哧吭哧把紫焰擡回了陰陽家,到了陰陽家就讓飄兄擡,我囑咐飄兄弄來熱水,還給他找了一身衣服讓他穿,我便回去沐浴更衣了。

身上都是泥巴,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身上的衣物除去,解開發髻泡到熱水裏,恍然感覺又過一世一般。

星魂平日裏看起來橫的不行,關鍵時刻就跟不上了,要不是天明,恐怕星魂就得續弦了。

忽然想起紫焰還晾著呢,雖說心裏不大情願搭理她了,可是畢竟是長輩,豈能置之不理?我趕緊洗完用布包了頭戴上面具便去叫熱水送到紫焰房中,我先讓飄兄把紫顏擡進熱水裏,然後讓他們出去,我再給紫焰寬衣。

紫焰的身上有數不清的傷疤,刀口都很深,可見她原來也是刀口舔血的人物。那些傷疤猙獰錯雜,有些泛著肉色鼓起來,有的則變成了青灰色。

我蹙眉,她受了不少苦。

洗著洗著,她倒是醒了,嚇得我又要跑,卻被她一把攥住,道:

“我的酒呢?”

我抽抽嘴角,道:

“你不記得了?”

她敲敲腦袋瓜,道:

“記得什麽了?我的酒呢?”

我無語良久,道:“沒什麽。”

她讓我出去,說自己洗就行了。還瞥我一眼,說我和老媽子似的。我捏緊手指,你第一回洗澡時臟的和要飯的似的倒不說這話了!

我重重關上門,頭也不回出去了,懷裏抱著放臟衣服的木盆。吩咐飄兄去洗了。

我去找天明,畢竟他剛剛救過我一命,我謝他是應當的。但是心裏七上八下的,怕星魂看見天明,又會出什麽事。

我來到為天明準備的房間前,來回踱步,然後敲敲門,便推門進去了,這下子正在吃燒雞。見我兩手往身上抹抹,油光光的雙唇一咧,笑道:

“陰陽家的燒雞很不錯!”

我笑,道:

“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樣,讓我好生羨慕。”

天明圍著我打量一番,我被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低頭,道:

“你看什麽?”

天明搖搖頭,道:

“姐姐為何總和那個妖怪在一起,小心他把你吃了。你怎麽還戴著面具?”

我搖頭,道:

“世間之事,其實我這種凡人能預料到的?面具……不過是自己喜歡罷了。”說著摸了摸面具,想來天明不是認出我來了,而是認出我手上的墨家機關手了。他應當是聽說了我的事了。

天明笑嘻嘻又去吃燒雞,邊啃邊含糊不清道:

“聚聚怒嫉妒故而該怒氣蠱?”

我搖搖頭,道:

“你吃完再說,我聽不懂你說什麽。要不要喝點酒?”

天明費了很大勁才把嘴裏的燒雞嚼完,道:

“姐姐你有沒有見過月兒?”

“你想不想喝點酒?陰陽家的酒都是鹹陽宮裏賜的,十分香醇。”我不答他,繼續問我想問的。

天明眼睛一亮,笑呵呵道:

“酒?那玩意好喝嗎?在墨家大叔從來不讓我喝酒,可我覺得喝酒才像大俠!”

說著胳膊還揮舞了幾下,天真的讓人嫉妒。

為什麽他還可以保持那樣幹凈的心境,而我卻不由自主已滿身汙黑。

僅剩的一只手陷入泥濘,渾身都是汙黑,眼前都是鮮血。

我真骯臟。

我笑,道:

“好,我去給你拿。保證讓你喝個夠。”

轉身,低垂下眼簾,月兒?真是有趣,一個不遠千裏來到驪山求星魂教她陰陽術,一個追到這裏尋找她。

這種感情太純粹,太幹凈,也太讓我嫉妒。

可是我卻沒有感情抒發的對象,星魂?他會掐死我。天明?我有什麽理由把不甘強加於別人身上?紫諾?他壓根就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紫焰?那個瘋女人,我是不應該考慮的。

我在廊下吹了一會涼風,覺得心情好些了,便回屋坐下,一整只燒雞已經化為雞骨頭,在幾案上堆成了一個小雞骨頭山,我晃了晃酒,放到幾案上,道:

“我們喝酒。”

天明看看我,滿懷期待斟上酒,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然後一舔,就苦了一張臉,吐出舌頭蹦來蹦去道:

“好辣好辣!怎麽聞起來那麽香,喝起來那麽辣!”然後呼哧呼哧喘氣,便用手扇著自己的舌頭。

“我也不解,但世間人有為其忘乎生死,可能你我不能解其妙處吧。不如你再喝喝試試。”

天明咕咚咕咚灌了水,一抹嘴,道:

“不會喝酒的大俠好像不是很大俠。你那個什麽忘哭繩子,聽不懂聽不懂!”說著就又喝了一口,這一口他發出了“哈”的一聲,然後就自斟自飲,喝了起來,不一會兒便滿臉通紅,嘿嘿傻笑。

我道:

“這酒好不好喝啊?”

天明看我嘿嘿傻笑了一陣,道:

“好喝好喝。”

“那你那把劍能不能借我看看啊?”

天明一下子就把劍扔給我,然後跳起了舞來,邊跳邊喝,酒都灑了。

我接過怪劍,這劍無鋒無刃,形如尺,色如漆,沒有過多寶石瓔珞裝飾,只有簡單的白色雲紋,卻是簡潔大方,飄逸出色。

這把墨眉漆黑如墨,墨家……

這應當是名家所記載的墨家巨子信物——墨眉!

天明居然是墨家巨子,想不到啊,年紀輕輕居然能當上墨家巨子。

我把墨眉放回去,笑道:

“你先休息,有事叫外面那些飄兄便好。”

然後推門出去,正好看見了星魂,我一驚,便扯了笑問道:

“夫君用過飯了嗎?”

星魂一把攥住我的手,陰冷道:

“我的好夫人,你可真會招惹人,我聽說有男子進了陰陽家?嗯?”

他把我扯過去,我一個釀蹌,他又用那種可怕的眼神看我,眼白翻得厲害。

“是……是我的救命恩人。”

“進去,把他捆起來到正廳,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人,救了我夫人。”

他看著我,卻是在對飄兄說,飄兄們手裏拿著繩子就飄了進去,我不敢說話,星魂的眼已經快貼到我的面具上了,嚇得我一動不敢動。

屋裏傳來了打鬧的聲音,天明喝多了,自然會鬧騰,星魂冷哼一聲松開我,我後退兩步,靠在欄桿上,後被撞得生疼。

心砰砰跳個不停。

天明說星魂是妖怪,真是太恰當了。

星魂往屋裏走去,我趕緊跟上前去,屋內此時已經成了一鍋粥,亂糟糟一團,天明手裏揮舞著墨眉,渾身散發著濃烈的酒氣,飄兄手裏發著光,似是在發動什麽咒法。

周圍一下子變得冰涼了,散發著陣陣寒氣。

星魂一進去,天明就楞楞看著星魂,星魂微笑道:

“這麽多年過去,你依然是不長進的廢物。”

聲音真是涼薄呢。

“夫君剛剛他……”

我上前趁機道。星魂眼黑一轉,沖我“嗯”了一聲,我便把想說的話全部咽回肚子裏去了。

“妖怪!你越長越不男不女了!“天明啊天明,你打不過他你就跑吧,你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雖然我的確認同我夫君比女子還美,比紫焰還美三分。這過去好多年了,不是長高了嗎,長得高了自然就爺們許多了……

星魂低頭,獰笑,整張臉十分嚇人,天明看著星魂,突然眼神就不對了,兩旁的飄兄趁機上前制住天明,天明忽然害怕的大叫,然後身上一軟,就被飄兄牢牢抓住了。

星魂用了傀儡術。

“看來非攻在我手上,這墨眉,也要來我手上。”星魂邪笑道。看了我一眼,我低下頭去,跟在他後面,往正廳走去。

我小心翼翼跪坐在他身邊,低下頭去,給他倒水,天明被繩子捆住扔在地上,星魂等了一會,有點不耐煩了,親自拿著水過去,就往天明臉上澆。

看得我一顫。

那水很燙啊,剛剛我不小心手上濺了一點就紅了,到現在也沒完全褪去,我用機關手小心撫摸了我被燙傷的右手。

雖然不會燙到讓人皮開肉綻,但足以讓人痛腥。

“啊啊啊啊!好燙好燙!啊啊啊!”天明一下子就被折磨醒了,痛得嗷嗷大叫,但是沒有力氣躲開,星魂揚起下巴,眼黑下翻,嘴角一邊勾起,用一種極端高傲的姿態看著被他折磨的天明。

他在享受這種感覺,我看得不忍心要起身,星魂耳朵很好,我剛一動作,他就瞥我,那眼神瞬間就把我凍住了,我一動也不敢再動。

天明被這麽一折騰,剛剛喝完酒,一口就吐了出來,與其說吐倒不如說是噴更為合適,他肚裏的汙物全噴到了星魂的靴子和下擺上,星魂的臉越來越冷,手裏紫光閃現,就要劈上天明,我趕忙跑過去扒住星魂的肩膀然後努力平穩聲音道:

“夫君,衣服臟了,我們先下去寬衣沐浴,就先不要理他了。“

我微笑道,撓了撓暴露在外面的下巴。

星魂冷笑道:

“你怕我殺了他?”

我小心翼翼看他,然後道:

“非也,我是怕夫君身份高貴,受不了這種賤民臟汙的臭氣,傷了身子。我是心疼夫君的。夫君是我的天,我的心肝全系在夫君身上。”

我努力吐出我現下所能想到的能讓星魂高興的句子。

星魂聞言,看著我的眼睛,冷笑一聲,轉身就走,我吩咐飄兄清理地上的穢物,便趕緊跟上星魂,去伺候他。

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兒裏。

一路上我一句話也不敢說,偷偷拍了拍胸口,直到到了屋裏星魂用掌風一下子關上門後,雙臂往兩邊一審,看我一眼,我立刻上前,給星魂寬衣試水,我細聲道:

“夫君,水正好。”星魂聽後不言語。便下了水去。星魂趴在浴桶邊沿上,輕輕吐出一口氣,我把他頭發散下來,用水洗著。

星魂閉眼一聲不吭,我為了緩和這過於僵硬的氛圍,便道:

“夫君的頭發真亮,像絲一樣光滑水潤。”平時星魂聽了這些都是輕哼一聲,但是今日不同,他突然睜開眼來,惡聲道:

“你說我像女人?!嗯?”就在他說“嗯”的時候,我聽到我關節“哢哢”響了兩聲,淚花一下子就迸了出來,我慌忙道:

“呃……呃……不……不是!我……啊!是在說夫君……夫君……樣貌……樣貌好!”我每說一字星魂的手就用力一分,我唯一完好的右手啊!真是多災多難!

星魂猛地轉身,一縷青絲貼到了他的臉頰上,蹭著他沾水濕潤的粉唇,在水中蒙蒙的霧氣氤氳下,雙眼就像是蔚藍的海水,蕩漾著不明的霧澤。

這是朝起的桑海。

肌膚在青絲的映襯下,更顯得白皙的過分,耳邊支起的奇怪的小鬢角像是魚兒的鰭,尖尖的下巴有水滴落,滴在鎖骨中間的小坑裏然後向下……

我突然感覺有點熱。

手間的力道逐漸放松,臉上釅紫的紋路仿佛在提醒你眼前的美人身上帶著毒刺,隨時都可能紮你一下。

我一下子跌到了地上,右手紅腫不堪,我趕緊甩甩手讓它血液流通一點。

這樣一下,更痛了,但是我知道,只有經歷過這樣的疼痛,手才會恢覆原狀。

“夫人這麽有閑心,倒不如和為夫說說,你剛才都幹了什麽,好不好?”

我一下子被他用內力吸起,我用機關手抓住浴桶的邊沿,喘了幾口氣,道:

“方才夫君去教習高月姑娘陰陽術,那時我與姑母正在屋中閑聊,突然下起了大雨,姑母上一刻還好好的,下一刻就瘋了,要殺我,我不知道你……”

“夠了,那夫人可知道那傻小孩來這裏是幹什麽的?”星魂不耐煩的打斷我道。

我點點頭道:“我灌醉了他,然後觀看了墨眉,他和我說他來是為了看月兒。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做出什麽……”

星魂冷厲的眼神掃來,道:

“你灌醉他?你用什麽灌醉?你居然下賤到去給別人陪酒?!”我大驚欲逃,星魂卻猛地一起身,水花四濺,準確地掐住了我的咽喉。

雖然可以呼吸,但是還是很痛。

“我沒有……我沒有下賤……我只是請他……請他喝酒……”我害怕地瞪大眼睛,雙腳離地面已經有一段距離了,我感覺脖子都快要被抻斷了一般的疼痛。他把我提到和他一樣的高度,我的手四處亂抓著,我感覺到一股殺氣。我渾身顫抖不止。

眼裏有淚花,可惜不流下。

“夫人所言,我都不知是真是假了。”星魂一下子松開了我,我墜到地上,他的目光有點明滅不定,我起身取來幹凈的衣裳,然後繼續伺候他沐浴,我的眼裏淚花閃爍,漸漸模糊了我的視線,不知不覺越積越多,流了出來,順著我的下巴尖就滑下去了。我覺得很難受,淚水糊在臉上粘了面具,我便摘下了我的面具,放置一旁。

我的思緒漸漸不清,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眼前模糊一片耳畔是嘩啦啦的水聲。卻忽覺得臉上有溫熱的感覺,熱熱的呼吸灑在我的臉上,我的臉被高高捧起,這使我不得不踮起腳尖,我驚然發現,曾經的男孩子已經比我高了太多,他低下頭吮著我臉上的淚珠,我渾身一下子僵硬下來,原本為他搓洗的手此時也不知所措起來,他的身上濕濕的,與我貼的很近,他的背部比我的玉鐲子還要細膩,他的頭發濕淋淋的,蓋住了我的全部。

我的眼淚立馬止住了,他的牙齒嚙咬著我的傷疤,我昂著頭被迫承受著他,我覺得心裏在那一瞬間綻開了花,仿佛一直期待著什麽,終於有了結果。

我的手羞怯地環過他的脖頸,我嘗試著尋找他薄薄的唇,我們糾纏在一起,直到水微涼。

那時候,我深切感覺到了,他是我的天,是我的準則,是我……

可以依賴的人。

我知道,那一對汪洋,一對如同早晨的桑海的藍眸,還有那臉上釅紫的紋路。

值得,值得我付出這麽多。

我用手推開星魂的胸膛,我摸到了他的心跳,很新奇的感覺,原來星魂同別人一樣,在這時他的心跳也會很快。

我的掌下,是他的心,隔著,一層皮骨。

星魂蹙眉冷道:

“你哭什麽。”

我笑,道:

“我嫁了個這麽好的夫君,既不三妻四妾,又不嗜酒成狂,而且年紀輕輕武學造詣如此高深,地位尊貴,我這是高興,是高興。”

星魂不信,掐了我臉上的肉一下,我痛得噝噝叫。還跳起了腳,道:

“你就不能輕點嘛!”

說完我就楞住了,這……這是……嬌嗔的語氣?

我?

星魂正在擦拭身子,他轉過了身去,聽到我這一句話,明顯背脊一僵,然後又繼續動作。

我的臉發燙,低著頭給他穿好衣物,他的腰身,好細……

星魂面無表情就要去看天明,我緊緊跟著,像個小跟屁蟲,出門之時他把手一揚,我一笑,便雙手抱過他的臂膀。就在我們即將走入正廳的時候,我聽到耳畔有人輕言:

“我下次小心。”

我擡頭看去,星魂卻是一點表情都沒有,斜著眼看了我一下。

我把頭輕輕依在他肩上,就這樣走進了正廳。

我感覺得到,他的肩膀輕輕顫了一下。

天明被捆在地上呼呼大睡,旁邊的嘔吐汙物已被清理幹凈,天明嘴裏明顯流出了涎水。我撇撇嘴角,我讚同星魂說的話,天明似乎這麽多年依舊沒什麽長進。

星魂走過天明的時候惡意踢了天明一腳,天明一下子就醒了過來,看著我道;

‘“唉!姐姐!你的臉怎麽了?“

音量過大,讓我渾身一顫,我忘了戴面具!

我下意識就要用袖子遮住臉,星魂一下子抓住我的手,然後冷笑一聲,衣袍擺動,手中紫光乍現,沖著天明一抓,天明就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漂浮到半空之中,身上有紫色閃電“劈啪”作響,星魂臉猙獰起來,以一種極其可怕猙獰的面龐轉手,天明“啊啊”大叫,卻始終逃脫不了星魂,星魂眼裏閃著可怕的亮光,然後手往手心裏一捏,天明就發出了“嗷——”的一聲長嘯,我趕緊跪在星魂面前,道:

“夫君,夫君莫要下狠手,夫君就看在他救過我的面上,放了他吧,他不懂事,你莫要和他計較。”

我渾身顫抖不已,因為此時此刻,星魂的臉再猙獰,再可怕,他都是在笑!

是的,如此玩弄人的生死,他居然在笑!

我顫抖著身子,行了大禮,星魂瞥我一眼,沒有動作,緩緩道:

“你來求我,你求求我試試,或許我一高興,會放過他。”就在我不明白他什麽意思的時候,他高高在上睥睨的眼神明明美極,卻讓我膽寒,身後是天明的慘叫聲,我慌忙爬了過去,像小狗一樣,蹭著星魂的下巴,脖頸,道:

“夫君,我求你,我求求你。我的所有都是你的,他剛剛救過我,我不想殺救命恩人。夫君,我求求你。”我抓著他垂下的另一只手放到我的胸口,討好地看著他道:

“你聽,就連這裏跳著都是為了你。”

星魂猙獰著臉,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道:

“很好。”

然後那只手就放下,天明一下子倒在地上,痛得渾身發抖。

就算是做那樣殘忍的事情,無論他的表情再猙獰可怖,可他都是在笑。

如同來自陰間一般詭異陰森的笑容。

我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環過他的腰,然後用沒有疤痕的那一面臉蛋蹭著他的臉,在他耳邊道:

“夫君真好,我真喜歡夫君。”

身上冷汗出了一層,又落下,星魂的耳根漸漸染上一層粉,然後他推開我,我扶住身後的幾案強笑著,然後坐好,這回果真如他所言,對我力道小多了。若是換做以前,我的後腦勺肯定不知又要磕上哪裏了。

我已經習慣了,方才還溫柔的親吻,現在卻是狠厲森冷的推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不過只要得到我想要的結果就行,這樣換來一條命,我覺得很值得。

我靠近星魂給他整理被我剛才抓亂的衣衫,然後笑著給他倒水,他輕輕啜吸了一口,粉嫩的唇上蒙上一層水亮,眼黑微微放大,一歪頭,用一種尾音上揚的語氣道:

“說吧,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星魂現在心情又好了起來,他的唇角一邊勾起,帶著得意和傲氣。

明明是那麽美的人,卻偏偏臉上有詭異的花紋,卻偏偏那花紋十分襯他,卻偏偏那麽狠毒,卻偏偏……讓我那麽喜歡。

或者說一個非常矯情的字眼:

愛。

天明在地上哼唧了好久,我們高高坐在主人的位子上,我看到天明脖頸處有一個七彩的、形狀怪異的東西在“突突”跳動著,我本來以為是眼花了,但是眨眨眼再看過去,確實是一處如同鑲嵌彩石一般的痕跡,在“突突”跳著。

天明的臉朝下,我看不到他的面容,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十分痛苦,因為他的雙手呈爪狀,想扣進地面一般,關節都泛了白。

“夫君,那是什麽?”我指著天明脖頸後的印記道。

星魂眼皮微微下垂道:

“那是月神留下的封眠咒印。我對他一直都很好奇,這回他送上門來……”說著就舉起手來,我一下子抱住他的手,笑道:

“夫君,剛剛他這種賤民是受不了的,不如先讓他去歇息,我們擇日再問也不遲,畢竟這裏是陰陽家,他跑不出去的。”

星魂看了我一眼,輕哼了一聲,道:

“夫人說的是。”

就讓飄兄把天明擡回我給他安排的住處,我心裏一口氣松了下來,但我不能讓星魂看到任何我緊張的情緒,否則他肯定又要折磨天明。

我看著被擡出去的天明,心裏暗嘆:

躲過一回是一回吧!

現在已是深夜,星魂喝完第二杯水,卻絲毫沒有就寢的跡象,燈火如豆,我不敢妄自揣測他想要做什麽,但總感覺他今天太溫和了。

至少對於星魂來說,我的勸誡居然起了效果,便算是溫和了。

“夫人覺得我很傻?”

果然!星魂放下杯子,悠悠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我心肝一顫,強笑道:

“夫君何出此言?”

“你覺得,就憑你和高月公主的伎倆,能瞞得過我?”最後一句話基本上是在咬著後牙槽說了,我頓時感覺四周冷了起來。

“流衣不知夫君所指何事。”我沖著他跪坐低頭道。

“嗯?”

星魂眼神銳利,向我掃來,我慌忙把偷看他的眼神收回,直直看向地面,一動也不敢動,確切的說是我渾身仿佛被冰凍住了,動不了了。

他的眼神,會讓人覺得如墜冰窖一般,刺骨寒涼。

“流衣真真不知,還請夫君賜教。”我的頭已經快要埋到胸口了。

星魂不言語良久,四周靜極了,這時候我突然聽見風聲呼嘯之聲,我還未曾明白出現何事,就被星魂一掌打了出去,這一掌並不重,但是我能想象到自己的衣袍被掌風激起,如花一般散開的模樣,我費力起身,卻看見我方才坐的位置上,直直插著一根箭,我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若不是星魂剛才那一掌,恐怕我現在已經死了。

我抹抹額頭上的冷汗,揉揉被打痛的地方,然後爬過去,星魂縱身追了出去,身法極快,我看不清楚,只覺得一陣風從耳畔掠過,燈火一閃,星魂已經出去了。

我費力拔出箭頭,箭頭【河蟹】插入極深,可見此人功夫不錯,箭頭色澤正常,我放置鼻子下嗅嗅,沒有怪異的味道,箭羽處綁著一塊破布條,我把布條解下來,上面用血書道:

“勿傷。”

我算明白了,此人並非是想殺我,而是在警告我,他知道以星魂的功夫,我沒那麽容易死。

可是還有一種可能,他想殺了我,給星魂一個下馬威,無論成與不成,他都能達到目的。

勿傷?誰知是不是寫錯了的誤傷。

我冷哼一聲,心中恨極,我想此人來歷不凡,星魂未必能追上那人。我叫上一眾飄兄,去尋星魂,正好在正院之中看到星魂與一黑衣人打鬥,星魂手中聚氣成刃,旁邊的飄兄都提著燈籠,我在旁邊觀戰,並不急於出手,我還不想打草驚蛇。

星魂雖然招式殺傷力極大,但是長久耗下去對他是極為不利的,可是星魂也是一流高手,或許可以借星魂之力,看出此人功夫路法,那人卻似是知我心中所想,功夫居然平平,我感覺得到他並未用真功夫,星魂剛才單手聚氣,見此人不認真與他打鬥,便冷笑一聲,雙手從肩上往下一劃,雙手聚氣成刃!

那人根本不想戀戰,居然抓著不知道什麽的粉末就向著星魂撒去,星魂被弄了個措手不及,急急後退恕步,那人縱身一躍,身影便隱在暗處不見了。

星魂欲揉眼,我一把打掉他的手,厲聲道:

“去準備豬油。”眾飄兄應了,星魂反抓我手閉眼厲聲問道:“剛才明明有機會你為何不出手?”

我被掐得一痛道:

“夫君不想瞎了就先聽我言。夫君眼睛要緊。”

這是蓋房用的生石灰,我也不知其原因,總之十分怪異,若是接觸水便會發燙,只能用油清理。這人好生歹毒,我心裏起火,我夫君若是瞎了我費盡千辛萬苦也得找出那人剜出雙目!

我反手捏住星魂的手腕扯著星魂就走,星魂被我弄得有點懵了,居然也不反對,我雙手掐住他的雙手,就往回跑去。

我用油給星魂擦拭臉上的生石灰粉,道:

“我方才並非袖手旁觀,而是想看看夫君能不能逼出那人的武功路數,這樣我們好知道是誰。”星魂不語,一動也不動任我給他擦拭臉上的東西。

我頓頓繼續道:

“我可以看得出,那人打不過夫君的。而且也不願意戀戰,故意用了生石灰粉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好使得他逃跑。”

我擦拭完了,凈手道:

“夫君現下可以睜開眼睛了。”

星魂聞言睜眼道:

“你的理由倒是不少。”

我擦幹手,把那個血布條遞給星魂,星魂看了一笑道:

“原來是他。”

我不知他在說誰,只見星魂手中的布條已經變成了灰燼,上面有紫色火焰一般的東西在漸漸熄滅。

“夜深了,再不睡明日就起不來了。夫君我們先睡下吧。今夜那個賊人應當不會再來了。”

星魂挑眉,擡頭,唇角斜勾道:

“哦?難不成你知道是誰了?”

我搖頭,解開他的外袍道:

“流衣粗笨,不知。”

燭火搖曳,明滅不定,我輕輕一吹,四周便又是一番天地了。

究竟,會是誰呢?

我躺在星魂臂彎之中想著。

這麽多人同時趕在這個時候來到陰陽家,究竟目的是什麽?

難不成,也與長生不老藥有關?

我的心機計謀遠不如星魂,星魂一眼就知曉那人是誰,而我卻不知,這人與星魂很熟悉,與我沒有關聯?

我想不通,長生不老藥之事,我僅僅聽過高月說過,這事情不應當傳那麽快啊!

若是真的傳出去,星魂現在根本就不是國師了。

星魂四肢纏繞過來,我的頭枕著他的臂膀,胸前壓著他的另一只手,他縮成一團,頭靠在我的肩上,雙腿緊緊夾住我的下身,讓我一動也不能動,我知道他這是睡熟了,我無奈地望向頭頂,第二日定然要渾身酸痛了。

第二日,我把星魂推開,然後起身穿衣洗漱,準備等星魂醒來陪他練武之時,那天明卻一腳踢開了我們屋的門,彼時星魂一絲不掛,夏日炎熱,他不習慣穿太多,正瞇著眼睛下地,卻被天明看了個正著。

星魂二話不說,直接用鞋扔了過去,天明被砸的不輕,直直就向後仰了過去,重重摔到了地上,一動不動了。星魂落下簾子,衣服被他吸了進去,裏面傳來了窸窣穿衣之聲,我趕忙去看天明,天明兩眼上下翻了半天,正暈乎著呢,我把星魂的鞋子拿回去,然後叫飄兄扶起天明,天明緩過來後,就罵道:

“你……你個臭妖怪!長得和女人似的!脾氣也像女人,不就被本大俠看了兩眼嘛!瞧你那身板,風一吹都能把你刮跑了,長得比娘們兒還白!小白臉!”說著展示自己身上的筋肉,道:

“本大俠這樣,才是真正的爺們兒,嘿嘿!”

我那時沒有戴上面具,天明又被我嚇了一跳,我搖搖頭道:

“是我嚇到你了。”

天明聽了慌忙擺手,道:

“我才應該和你說對不起,昨天是我不對。嘿嘿嘿——”我笑著搖搖頭,請他去前廳,天明興高采烈跟在我後面,總是“月兒月兒”問個不停,我笑,不答。直到去了前廳,我道:

“你想喝點茶湯嗎?”

天明搖搖頭,我便道:

“早上喝點我們陰陽家煮的茶湯,很養胃的。”天明撓撓頭,身上衣服松松垮垮的,邋裏邋遢的,我看看他,繼續道:

“不比酒差。”

這下天明趕緊說道:“那就來點吧!”

我斂去眼中的情緒,道:

“是。你且等我一會兒。”

我親自去廚房取來早點熱茶湯,請他品嘗,我給他夾了菜,並微笑道:

“好好吃,多吃些,這些都有我的心思在裏面。”

天明晃晃頭道:“唉!我腦袋怎麽這麽暈啊!唉!姐姐你變成三個了……嘿!越變越多……”說著還過來要伸手抓我,卻在離我不過一拳的距離,倒了下去,我勾起一個笑,道:

“閣下藏得真辛苦。”

我話音落下,那人卻還是不出來,我面無表情抽出發髻間的步搖,就向著在我面前昏睡的天明紮去,說是遲那時快,一柄長劍正好抵住了我的步搖,我感覺到步搖劇烈震顫著,那劍就向我揮來,我笑著往後一仰,手裏早已準備好的生石灰趁機一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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