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地寬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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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來點熱湯，一碗雞絲面。再給我的馬兒餵些草料。”我摸了摸臉上的面具，入座道。
“得嘞！客官您候著！小的馬上就來！”小二拿著抹布在幾案上呼啦一圈，就一顛一顛地跑走了。
趕了一宿的路，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就一直向前跑，說實話我真的有點害怕，尤其是路過亂葬崗的時候，生怕蹦出個鬼兒來嚇得我去見閻王。
我又餓又渴，面一上來我就大口大口吃起來，說句實話這面做得十分一般，但是因為肚子餓，吃什麽都是香的。
我吸完最後一口湯，滿足地拍拍肚子，不敢耽擱，付了帳帶些幹糧牛肉幹便又躍上馬，一路馳騁，這時候，正好路過一片湖，我便停下來歇歇腳，老這麽跑再好的馬兒也受不了，我把馬牽到湖邊飲水，誰料馬兒受了驚，我趕緊穩住馬兒，然後把它拴到旁邊的樹上，人人都道這水裏有種水猴子，是淹死鬼兒變得，專門誘人下水，我打了寒戰，便去一探究竟。
誰料水猴子沒見著，見著一個白胡子老頭兒，老頭估計是喝多了掉水裏了，渾身一股酒味兒，我費了老大勁才把他從湖裏拽了上來，細打量：身上穿著綠色裋褐，看起來不像是什麽有錢人家，須發皆白，頭發僅僅用一根打磨過的釵子固定住，但你仔細看去，這老頭雖然頭發雪白，卻面色紅潤，這許是剛喝過酒的緣故，可臉上猶若童顏，懷裏死死抱著個酒葫蘆，嘴裏還咂咂的。
真是個怪人，我不好把一個老人家扔在這荒郊野外，便生了堆火，把老人家挪到火邊，幸虧我帶了火石，要不然我這麽長時間沒鉆木取火，估計手上有得受點傷。
都入夜了，那老頭還沒醒，我本來計劃趕路到下一個有人煙的地方再投宿，全被這個老人家耽擱了，我等得星星都出來了，我氣得都想踹他。
可是我還是忍住了，看來和星魂帶一塊時間長了，滿腦子都是打打殺殺。
入了夜，我腦袋一點一點的，才看到那老頭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我大喜，把老人家扶起來問道：
“老人家你家住哪裏？我送你回家。”
那老頭看我，“嘻嘻”一笑，道：“你是個好丫頭。”
我笑著點點頭，那老頭看著我的眼一會，盯成了鬥雞眼，又笑道：
“我是誰啊？”
我一把拽過老頭，看來就還沒醒，讓他騎在馬上，我走著，他又重覆問我，我有些不耐煩回了一句：
“你是我祖奶奶。”
那老頭嘿嘿一樂，醉醺醺道：
“你胡說！我哪裏是你祖奶奶！我是你……嗝！娘！”
我一下子就笑了，我……我娘？！
那老頭覺得我不信，還撚了個蘭花指沖我擠眉弄眼道：
“我是你那勝西施賽莊姜的好娘親！”
我從地上摘了朵還沒落的野花，遞給他，他笑嘻嘻接了，說道：“好看！”便插在了銀絲裏，我嘴角僵硬，想笑又笑不出來。那老頭兒沖我眨眼，道：
“乖孩兒，看你娘親我美不美？”
我趕緊應和道：“美，老美了，莊姜西施在你面前都是豬狗。”
那老頭就開始賣弄瘋傻起來，一路上抱著個酒葫蘆唧唧歪歪在那裏一個人笑，好幾次我都擔心他會從馬上摔下去，也不知怎的，這老頭兒怎麽歪就是掉不下去。
我不得不對這老頭另眼相看：這不是個一般人。
趕路要緊，我也顧不得和他扯皮，我牽著馬就走。我不敢走官路，只好走些沒人煙的土路。
“鐺個哩個瑯，鐺個哩個瑯……”那老頭看我不搭理他，自個兒唱起來了，沒有詞，就是在那兒瞎哼哼。我看了他一眼，道：
“你要是再喊，我現在就把你舌頭拉出來下酒。”
那老頭兒聽了不依，喊道：“哎呦！我的命真苦，你這丫頭好狠的心腸！”
我嘴角抽了抽，他再這麽喊下去可不妙，忙道：
“全都是我的錯，您老就馬上坐著，等什麽時候想起你家在哪兒就下馬，怕了你了！”
那老頭聽我說完，“嘿嘿”一笑，道：“這還差不多。”
我翻了個白眼，怎麽總遇到怪人。
這時候前面出現幾個人影，我一驚，是飄兄，正準備和老爺子說聲準備跑，誰料一回頭，老爺子不見了。我來不及想什麽，縱身躍上馬背，趕緊掉頭往回跑了。那幾個飄兄聽見動靜就向我追來，我疑惑不解：
我明明跑了那麽遠，怎麽還是能被星魂找到？
況且我走的地方算不上路，只要腦子正常的都不會選這些地方抓人，而星魂仿佛就知道我在這裏似的。他莫不是又對我下了什麽怪異咒法吧？
必須趕在飄兄告訴星魂之前甩掉他們，否則我就算長了翅膀也飛不掉。
這時候我正好看見一個山洞，我不解道：“剛才來的時候沒看見什麽山洞啊？”但是害怕還是鉆了進去，誰料，我剛一進去就聽見身後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響，我大驚回頭，卻看見山洞已經被一個石門擋住了。
好精巧的機關！我敲了敲那石門，發出極其悶鈍的聲響，可見石門是極其厚重的，我的眼一會適應了暗處，勉勉強強能摸索，於是帶著馬跌跌撞撞就向洞裏面走去，不多時，狹隘漸寬，有鳥蟲鳴啾啾，也開始有了光線，我大喜，朝著光線走去，除了洞口，卻是驚住了！
好一片廣闊天地！誰能料到這小小洞府之中有如此世外之境？
各色羽毛的鳥兒在空中飛舞，羽毛艷麗，別說見了，就是聽都沒聽說過！溪水潺潺，緩緩流著，有小獸奔走，外面已經是秋色焜黃，可這裏面卻還是夏意盎然！
那些小獸奇鳥見了我也不躲避，有的還好奇地落到我的肩上，或是抓撓我的裙子，我甚至看見了盆子那麽大的蝴蝶沖著我飛過來，嚇得我連連尖叫不止。
這……這恐怕是快成精了吧。
“嘿嘿嘿嘿……小丫頭，可好啊？”這聲音耳熟，我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正是那個白胡子瘋癲老頭兒！
“多謝前輩掛念，剛才前輩突然消失，嚇了我一跳呢！”我拍拍胸口道，剛才被那個蝴蝶嚇得不輕。
“哎呦！可別這麽說！你才把小老兒嚇了一大跳，誰見過那個陣勢？小丫頭，看不出來你和陰陽家的還有些關系。”
那老頭摸摸胡子道。我轉念一想，道：
“那洞口是前輩為了救我開得？”
那老頭仰頭哈哈大笑，聲音直沖碧霄，中氣十足，道：
“好你個鬼精靈的丫頭片子，不錯，正是小老兒給你留的路。怎麽樣？想到如何報答小老兒我了沒？”
我扯扯嘴角，合著您老忘了你掉湖裏誰救得你了？還有誰讓你騎了半天馬？我可是走得腳痛了！
“不如你就留下來給小老兒送終吧！”
您可真會想，我道：“哪兒能啊！我有師父了。怎麽也輪不到給您送終啊！”
“再者說了，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啊！咱們啊，兩清！”我一拍手，笑呵呵道。
“嘿！你你你……嗚哇！我不管！我不管！你就得留在這裏陪我！你不陪我……不陪我……我就死給你看！”說著腦袋就往草地上撞，我看的一陣無語，蹲下來道：
“草地軟不軟？”
那老頭想也沒想邊撞邊道：“軟，可舒服了。”
我扶額：“說吧，你究竟想幹什麽？”
那老頭立馬不撞了，也止住了哭，笑嘻嘻湊過來道：
“陪我玩。”
“前輩再見。”我轉身牽著馬就走，小老頭急了，喊道：
“你不想解你身上的陰陽術？”
我腳步一停，轉身道：
“前輩所言何意？”
小老兒一看此招有效，坐到一塊巨石上翹起二郎腿得意地晃悠道：
“你不奇怪？你走那麽偏僻的地方也會被那些不人不鬼的東西抓住？”
我膛目，確實如此。道：“前輩如何看得出這是陰陽家的路數？”
“嘿嘿！小老兒當年也算個人物，這點若是看不出來便白活了這麽大歲數了。”說罷得意地捋起了胡子。
“那前輩知道我中的是什麽咒法嗎？”
那小老兒起身，背著手圍著我轉了一圈，瞇眼捋胡子做高深莫測狀道：
“此咒法不難解，丫頭你這是讓人算計了，你的頭發絲或是指甲在此人手中。”
我一驚，忽然想起星魂中罡氣之前削過我頭發，還放到錦囊裏小心保存了起來，若說真有人對我下陰險的咒法，也只有這個家夥了。
恐怕他是怕我再跑，蠱術無法感知，便下了陰陽家的咒法。
“那前輩有何指教？”
小老頭眼珠骨碌碌一轉，嬉笑道：
“我也不為難你這個小丫頭，省得暗地裏說我欺負小輩，我就讓你給我挑柴打水洗衣做飯一個月，如何？”
我心裏一想，這倒也不錯，反正看樣子星魂是一時半會追不上來的，便道：
“謹遵前輩所言。”
老頭高興地拍掌，跳起來，邊跑邊喊：
“哈哈哈哈！終於有人陪我說話啦！啊哈哈哈哈哈！”
我看看馬兒，道：
“我怎麽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馬兒甩了一個響鼻，似是在回應我。
我和那小老兒回了他的住所，住所很簡單，是竹子做的小築。但環境清幽雅致，裏面收拾的也利落幹爽，小老兒不客氣，直接指著廚房道：
“給老爺子做飯去。”
得，這自稱都改了，剛剛還小老兒呢，現在自稱老爺子了。我不滿地嘟囔一陣，便去做了飯。柴是劈好的，有臘肉，荏，我把荏洗凈剁碎了，撒上鹽一拌，就成了涼菜。然後打水準備蒸米飯，我仔細淘了米後，把臘肉切做小丁，然後蒸上米飯，等米飯夾生的時候再把臘肉丁撒到裏面，做成了香噴噴的臘肉丁飯。
我端上飯菜，小老兒笑嘻嘻搓手道：“好丫頭，誰若是娶了你真是享福。”
我笑笑不答話，他娶了我，卻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威脅的話倒是不少。
我吃的很多，吃了兩大碗米飯，小老兒就著酒吃著。眼前卻突然浮現了我與星魂面對面坐著吃飯的樣子，還有他給我剝雞蛋的樣子……眼淚，就這樣吃著吃著掉下來了。
掉進了飯裏，我咽下米飯，道：
“怎麽這麽鹹，齁死我了！”
小老兒奇怪地看看我，然後吃了一大口臘肉丁飯，奇怪道：
“不鹹啊。丫頭你舌頭壞了。肯定是遭報應了，誰讓你嚇唬我要把我舌頭拉出來下酒來著。”
我一聽這話，眼淚就更兇了，幾口吃晚飯，就跑出去了，卻聽小老兒在後面喊：
“別走啊！你還沒刷碗呢！”
“你別忘了給我解巫蠱之術，我便忘不了刷碗！“我頭也不回道，尋了塊石頭坐了會，總覺的難受得慌。
到了晚上，老頭和我面對一燈，他的臉在燈火下有一種陰森淒涼的感覺，面無表情，雙目無神地瞪著我。
而我，也死死瞪著他。
氣氛一下子凝結下來，就連飛蟲走獸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
靜，很安靜。
空氣仿佛被粘稠的松脂包裹起來了。
良久，我緩緩開口：
“怎麽辦？”
老頭死僵著臉，此時臉上出現一股青灰的死人色。
我拿起了一把匕首，匕首閃爍著如水的寒光。
老頭搖搖頭，上下唇一碰，道：
“不——知——道。”
我耳邊仿佛響起了一聲幽幽的嘆息，幾不可聞，但是卻又回蕩在耳邊。
我一拍桌子罵道：
“你個赤眉白眼的！你要不要這麽窮啊！才一盞燈！晚上連茅子都照不出來啊！難不成你要我荒郊野地解決啊！我好歹是個女子，女子啊！”
老頭縮縮脖子道；
“又沒人看你……”
女人最忍受不了這種話了，好像是一種羞辱一般。我拽過他的胡須，道：
“快點給我解開咒法。”
老頭被我拽得痛得齜牙咧嘴的，道：
“其實……其實我也不會……“
我咬牙切齒道：
“你再說一遍。“
“其……其實我也不會……”
“那你還嘚啵嘚啵半天！還誆我！”
那老頭委屈的都快哭了，皺著一張娃娃臉道：
“我……我就是想讓你陪陪人家嘛！陰陽家的咒法我怎麽可能會解！”
我一把松開他的胡須，看來這個地方也不能多呆了，星魂遲早會追上來。但是天色已晚，我只好現在這裏歇下，我瞪他一眼，他往後挪了挪，一副我怎麽他了的表情，我冷冷問道：
“給我安排個睡處。”
那小老頭兒才起身，拿著燈帶我進了一間房，道：
“櫃子裏有被褥，你就自便吧！丫頭不是我說你最好別出去，雖然小老兒我不如陰陽家……”我死死瞪著他，那老頭撇撇嘴就不說話了，拿著燈就出去了。
第二日，我便出了洞門，但是我總感覺有什麽在盯著我看，我警惕望向四周，卻又什麽也沒有。
等我第三次回完頭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變了：
天色忽然變成血紅的色澤，四周皆是一片荒蕪，寸草不生，黃沙也因為天色而然上一片血紅，我害怕，就要繼續跑走，突然大地開始顫動，無數腐爛的軀殼帶著惡臭向我逼近，骯臟的爪子上只有幾篇腐肉，有一位“仁兄”的眼珠子還不慎掉落，在地上滾了一圈，到了我的腳邊，這……這是傳說中的黃泉路嗎？
掉眼珠子的仁兄渾身僵硬地走到我面前，沖我伸手，然後用一種類似於皮具摩擦所產生的刺耳的聲音一字一頓說道：
“能——幫——我——把——眼——珠——子——撿——起——來——嗎——”聲音沒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是一個音調一般，我哆哆嗦嗦地撿起腳邊的眼珠子，用手捏著遞給了他。
“上——面——沾——了——沙——子！！”他說完這句話開始發出一種刺耳的尖叫，所有的腐屍都開始應和著他尖叫起來，我嚇得癱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耳朵，但那種聲音仿佛可以穿透所有的東西，到達我的耳內，無論我怎麽捂，那聲音就像是在耳邊！
“你還敢跑嗎？嗯？”一個耳熟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我眼前一黑，是星魂！
我的頭很痛，腦仁仿佛被人用筷子戳進去一般的疼痛，我的手被捆了起來，我順著繩子看向另一頭，就看見了一雙漂亮的手，麻繩繞了幾圈，纏在了那雙玉手上。
幽藍的袍子，一如他眼眸的色澤，我看向四周，明白自己是在馬車裏。
星魂此時正在閉目養神，背脊坐得挺直，繩子的顫動讓他緩緩掀開眼皮，用一種似睡非睡的目光望向我。
“你覺得，這樣就能逃出我的手心？”他勾勒出一個無比邪佞的微笑，用一種森冷的語氣說道。
“你卑鄙，你用我的頭發絲下咒。否則我肯定不會讓你找到。”我無法去揉揉腦袋，忍著劇痛起身，然後把腦袋靠在了車廂壁上，利用車廂壁的搖晃減輕我頭顱的疼痛。
渾身無力。
“無論是用什麽方法，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結果就好。”他頓了頓，繼續道：
“而我現在想要的結果，就是把你掌握在手心裏。”
我虛弱一笑，道：
“恭喜你，國師大人，如果單純論這點，你做的可以稱得上是完美。”
“我會把這當做是你對我的誇獎。”他繼續瞌上雙眼，養神道。
我也懶得再和他廢話，腦袋的疼痛終於減輕了一點，現在我對他來說究竟還有沒有用？東皇已死，我們也該各奔東西才對，為何他還要對我窮追不舍？
這個問題我想了好久都沒有想通透，也很難想通透，我覺得我腦子從喜歡上他那一刻就不正常了，要不然那個姑娘會把純潔交出去以後再逃跑？
不愧是陰陽家，能夠連帶著不相幹的人也變得陰陽怪氣的。
“說吧，國師大人究竟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我給你還不行嘛！
他一拽繩子，我就滾到了他的身前，我護住自己的機關手，害怕一不小心就爛了。
“我想要你完完全全的聽我的話。”我的下巴被緊緊捏住，我下身跪著，上身因下巴被迫擡高，我不得不用右手的胳膊肘撐著，時間長了右胳膊肘穿了了陣陣刺痛。
“我現在是一個廢人，即使聽話也是沒什麽特別大用處的，況且，我現在不喜歡你了。”我的眼睛毫不掩飾地看進他幽藍的眼底。
“有沒有用處輪不到你來定奪，喜不喜歡我也不是你可以決定的。我說不可以，你也沒有能力反抗，不是麽？”我的臉被甩到一邊，後腦勺撞上了什麽地方，痛得我齜牙咧嘴的。
他的輕輕捏起一個錦囊，從裏面拿出一縷發絲來，然後嘴角一邊勾起，笑得無比邪肆道：
“有了它，就算是死，你也不能擺脫我。”
我感覺天塌了。
“我很好奇，明明已經感覺到你就在那裏，卻始終也找不到。真是讓我好找！”
這語氣似是責怪，他攬過我，他喜歡我軟弱的模樣，就像是羊羔，生殺責罰，任君滿意。
我感覺很疲憊，這種游戲簡直就是在折磨人的心。
“你需要的不是公孫流衣，而是一個任你取拿的器皿。你想殺人，她給你制作最致命的的毒藥；你想發洩，她會讓你感覺愉悅……”話還沒說完，我的唇就被堵住了。
他現在已經不像原來那般青澀，如同小狗一般吸吸唆唆，而是很嫻熟地控制我。
他知道我，知道我每一寸的樣貌。我們都極其的熟悉彼此。
而我，也憎恨著他。
再熟悉，也不會完全感知別人內心的真實情感，因為每個人都是單獨存在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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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客官您候著！小的馬上就來！”小二拿著抹布在幾案上呼啦一圈，就一顛一顛地跑走了。
趕了一宿的路，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就一直向前跑，說實話我真的有點害怕，尤其是路過亂葬崗的時候，生怕蹦出個鬼兒來嚇得我去見閻王。
我又餓又渴，面一上來我就大口大口吃起來，說句實話這面做得十分一般，但是因為肚子餓，吃什麽都是香的。
我吸完最後一口湯，滿足地拍拍肚子，不敢耽擱，付了帳帶些幹糧牛肉幹便又躍上馬，一路馳騁，這時候，正好路過一片湖，我便停下來歇歇腳，老這麽跑再好的馬兒也受不了，我把馬牽到湖邊飲水，誰料馬兒受了驚，我趕緊穩住馬兒，然後把它拴到旁邊的樹上，人人都道這水裏有種水猴子，是淹死鬼兒變得，專門誘人下水，我打了寒戰，便去一探究竟。
誰料水猴子沒見著，見著一個白胡子老頭兒，老頭估計是喝多了掉水裏了，渾身一股酒味兒，我費了老大勁才把他從湖裏拽了上來，細打量：身上穿著綠色裋褐，看起來不像是什麽有錢人家，須發皆白，頭發僅僅用一根打磨過的釵子固定住，但你仔細看去，這老頭雖然頭發雪白，卻面色紅潤，這許是剛喝過酒的緣故，可臉上猶若童顏，懷裏死死抱著個酒葫蘆，嘴裏還咂咂的。
真是個怪人，我不好把一個老人家扔在這荒郊野外，便生了堆火，把老人家挪到火邊，幸虧我帶了火石，要不然我這麽長時間沒鉆木取火，估計手上有得受點傷。
都入夜了，那老頭還沒醒，我本來計劃趕路到下一個有人煙的地方再投宿，全被這個老人家耽擱了，我等得星星都出來了，我氣得都想踹他。
可是我還是忍住了，看來和星魂帶一塊時間長了，滿腦子都是打打殺殺。
入了夜，我腦袋一點一點的，才看到那老頭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我大喜，把老人家扶起來問道：
“老人家你家住哪裏？我送你回家。”
那老頭看我，“嘻嘻”一笑，道：“你是個好丫頭。”
我笑著點點頭，那老頭看著我的眼一會，盯成了鬥雞眼，又笑道：
“我是誰啊？”
我一把拽過老頭，看來就還沒醒，讓他騎在馬上，我走著，他又重覆問我，我有些不耐煩回了一句：
“你是我祖奶奶。”
那老頭嘿嘿一樂，醉醺醺道：
“你胡說！我哪裏是你祖奶奶！我是你……嗝！娘！”
我一下子就笑了，我……我娘？！
那老頭覺得我不信，還撚了個蘭花指沖我擠眉弄眼道：
“我是你那勝西施賽莊姜的好娘親！”
我從地上摘了朵還沒落的野花，遞給他，他笑嘻嘻接了，說道：“好看！”便插在了銀絲裏，我嘴角僵硬，想笑又笑不出來。那老頭兒沖我眨眼，道：
“乖孩兒，看你娘親我美不美？”
我趕緊應和道：“美，老美了，莊姜西施在你面前都是豬狗。”
那老頭就開始賣弄瘋傻起來，一路上抱著個酒葫蘆唧唧歪歪在那裏一個人笑，好幾次我都擔心他會從馬上摔下去，也不知怎的，這老頭兒怎麽歪就是掉不下去。
我不得不對這老頭另眼相看：這不是個一般人。
趕路要緊，我也顧不得和他扯皮，我牽著馬就走。我不敢走官路，只好走些沒人煙的土路。
“鐺個哩個瑯，鐺個哩個瑯……”那老頭看我不搭理他，自個兒唱起來了，沒有詞，就是在那兒瞎哼哼。我看了他一眼，道：
“你要是再喊，我現在就把你舌頭拉出來下酒。”
那老頭兒聽了不依，喊道：“哎呦！我的命真苦，你這丫頭好狠的心腸！”
我嘴角抽了抽，他再這麽喊下去可不妙，忙道：
“全都是我的錯，您老就馬上坐著，等什麽時候想起你家在哪兒就下馬，怕了你了！”
那老頭聽我說完，“嘿嘿”一笑，道：“這還差不多。”
我翻了個白眼，怎麽總遇到怪人。
這時候前面出現幾個人影，我一驚，是飄兄，正準備和老爺子說聲準備跑，誰料一回頭，老爺子不見了。我來不及想什麽，縱身躍上馬背，趕緊掉頭往回跑了。那幾個飄兄聽見動靜就向我追來，我疑惑不解：
我明明跑了那麽遠，怎麽還是能被星魂找到？
況且我走的地方算不上路，只要腦子正常的都不會選這些地方抓人，而星魂仿佛就知道我在這裏似的。他莫不是又對我下了什麽怪異咒法吧？
必須趕在飄兄告訴星魂之前甩掉他們，否則我就算長了翅膀也飛不掉。
這時候我正好看見一個山洞，我不解道：“剛才來的時候沒看見什麽山洞啊？”但是害怕還是鉆了進去，誰料，我剛一進去就聽見身後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響，我大驚回頭，卻看見山洞已經被一個石門擋住了。
好精巧的機關！我敲了敲那石門，發出極其悶鈍的聲響，可見石門是極其厚重的，我的眼一會適應了暗處，勉勉強強能摸索，於是帶著馬跌跌撞撞就向洞裏面走去，不多時，狹隘漸寬，有鳥蟲鳴啾啾，也開始有了光線，我大喜，朝著光線走去，除了洞口，卻是驚住了！
好一片廣闊天地！誰能料到這小小洞府之中有如此世外之境？
各色羽毛的鳥兒在空中飛舞，羽毛艷麗，別說見了，就是聽都沒聽說過！溪水潺潺，緩緩流著，有小獸奔走，外面已經是秋色焜黃，可這裏面卻還是夏意盎然！
那些小獸奇鳥見了我也不躲避，有的還好奇地落到我的肩上，或是抓撓我的裙子，我甚至看見了盆子那麽大的蝴蝶沖著我飛過來，嚇得我連連尖叫不止。
這……這恐怕是快成精了吧。
“嘿嘿嘿嘿……小丫頭，可好啊？”這聲音耳熟，我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正是那個白胡子瘋癲老頭兒！
“多謝前輩掛念，剛才前輩突然消失，嚇了我一跳呢！”我拍拍胸口道，剛才被那個蝴蝶嚇得不輕。
“哎呦！可別這麽說！你才把小老兒嚇了一大跳，誰見過那個陣勢？小丫頭，看不出來你和陰陽家的還有些關系。”
那老頭摸摸胡子道。我轉念一想，道：
“那洞口是前輩為了救我開得？”
那老頭仰頭哈哈大笑，聲音直沖碧霄，中氣十足，道：
“好你個鬼精靈的丫頭片子，不錯，正是小老兒給你留的路。怎麽樣？想到如何報答小老兒我了沒？”
我扯扯嘴角，合著您老忘了你掉湖裏誰救得你了？還有誰讓你騎了半天馬？我可是走得腳痛了！
“不如你就留下來給小老兒送終吧！”
您可真會想，我道：“哪兒能啊！我有師父了。怎麽也輪不到給您送終啊！”
“再者說了，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啊！咱們啊，兩清！”我一拍手，笑呵呵道。
“嘿！你你你……嗚哇！我不管！我不管！你就得留在這裏陪我！你不陪我……不陪我……我就死給你看！”說著腦袋就往草地上撞，我看的一陣無語，蹲下來道：
“草地軟不軟？”
那老頭想也沒想邊撞邊道：“軟，可舒服了。”
我扶額：“說吧，你究竟想幹什麽？”
那老頭立馬不撞了，也止住了哭，笑嘻嘻湊過來道：
“陪我玩。”
“前輩再見。”我轉身牽著馬就走，小老頭急了，喊道：
“你不想解你身上的陰陽術？”
我腳步一停，轉身道：
“前輩所言何意？”
小老兒一看此招有效，坐到一塊巨石上翹起二郎腿得意地晃悠道：
“你不奇怪？你走那麽偏僻的地方也會被那些不人不鬼的東西抓住？”
我膛目，確實如此。道：“前輩如何看得出這是陰陽家的路數？”
“嘿嘿！小老兒當年也算個人物，這點若是看不出來便白活了這麽大歲數了。”說罷得意地捋起了胡子。
“那前輩知道我中的是什麽咒法嗎？”
那小老兒起身，背著手圍著我轉了一圈，瞇眼捋胡子做高深莫測狀道：
“此咒法不難解，丫頭你這是讓人算計了，你的頭發絲或是指甲在此人手中。”
我一驚，忽然想起星魂中罡氣之前削過我頭發，還放到錦囊裏小心保存了起來，若說真有人對我下陰險的咒法，也只有這個家夥了。
恐怕他是怕我再跑，蠱術無法感知，便下了陰陽家的咒法。
“那前輩有何指教？”
小老頭眼珠骨碌碌一轉，嬉笑道：
“我也不為難你這個小丫頭，省得暗地裏說我欺負小輩，我就讓你給我挑柴打水洗衣做飯一個月，如何？”
我心裏一想，這倒也不錯，反正看樣子星魂是一時半會追不上來的，便道：
“謹遵前輩所言。”
老頭高興地拍掌，跳起來，邊跑邊喊：
“哈哈哈哈！終於有人陪我說話啦！啊哈哈哈哈哈！”
我看看馬兒，道：
“我怎麽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馬兒甩了一個響鼻，似是在回應我。
我和那小老兒回了他的住所，住所很簡單，是竹子做的小築。但環境清幽雅致，裏面收拾的也利落幹爽，小老兒不客氣，直接指著廚房道：
“給老爺子做飯去。”
得，這自稱都改了，剛剛還小老兒呢，現在自稱老爺子了。我不滿地嘟囔一陣，便去做了飯。柴是劈好的，有臘肉，荏，我把荏洗凈剁碎了，撒上鹽一拌，就成了涼菜。然後打水準備蒸米飯，我仔細淘了米後，把臘肉切做小丁，然後蒸上米飯，等米飯夾生的時候再把臘肉丁撒到裏面，做成了香噴噴的臘肉丁飯。
我端上飯菜，小老兒笑嘻嘻搓手道：“好丫頭，誰若是娶了你真是享福。”
我笑笑不答話，他娶了我，卻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威脅的話倒是不少。
我吃的很多，吃了兩大碗米飯，小老兒就著酒吃著。眼前卻突然浮現了我與星魂面對面坐著吃飯的樣子，還有他給我剝雞蛋的樣子……眼淚，就這樣吃著吃著掉下來了。
掉進了飯裏，我咽下米飯，道：
“怎麽這麽鹹，齁死我了！”
小老兒奇怪地看看我，然後吃了一大口臘肉丁飯，奇怪道：
“不鹹啊。丫頭你舌頭壞了。肯定是遭報應了，誰讓你嚇唬我要把我舌頭拉出來下酒來著。”
我一聽這話，眼淚就更兇了，幾口吃晚飯，就跑出去了，卻聽小老兒在後面喊：
“別走啊！你還沒刷碗呢！”
“你別忘了給我解巫蠱之術，我便忘不了刷碗！“我頭也不回道，尋了塊石頭坐了會，總覺的難受得慌。
到了晚上，老頭和我面對一燈，他的臉在燈火下有一種陰森淒涼的感覺，面無表情，雙目無神地瞪著我。
而我，也死死瞪著他。
氣氛一下子凝結下來，就連飛蟲走獸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
靜，很安靜。
空氣仿佛被粘稠的松脂包裹起來了。
良久，我緩緩開口：
“怎麽辦？”
老頭死僵著臉，此時臉上出現一股青灰的死人色。
我拿起了一把匕首，匕首閃爍著如水的寒光。
老頭搖搖頭，上下唇一碰，道：
“不——知——道。”
我耳邊仿佛響起了一聲幽幽的嘆息，幾不可聞，但是卻又回蕩在耳邊。
我一拍桌子罵道：
“你個赤眉白眼的！你要不要這麽窮啊！才一盞燈！晚上連茅子都照不出來啊！難不成你要我荒郊野地解決啊！我好歹是個女子，女子啊！”
老頭縮縮脖子道；
“又沒人看你……”
女人最忍受不了這種話了，好像是一種羞辱一般。我拽過他的胡須，道：
“快點給我解開咒法。”
老頭被我拽得痛得齜牙咧嘴的，道：
“其實……其實我也不會……“
我咬牙切齒道：
“你再說一遍。“
“其……其實我也不會……”
“那你還嘚啵嘚啵半天！還誆我！”
那老頭委屈的都快哭了，皺著一張娃娃臉道：
“我……我就是想讓你陪陪人家嘛！陰陽家的咒法我怎麽可能會解！”
我一把松開他的胡須，看來這個地方也不能多呆了，星魂遲早會追上來。但是天色已晚，我只好現在這裏歇下，我瞪他一眼，他往後挪了挪，一副我怎麽他了的表情，我冷冷問道：
“給我安排個睡處。”
那小老頭兒才起身，拿著燈帶我進了一間房，道：
“櫃子裏有被褥，你就自便吧！丫頭不是我說你最好別出去，雖然小老兒我不如陰陽家……”我死死瞪著他，那老頭撇撇嘴就不說話了，拿著燈就出去了。
第二日，我便出了洞門，但是我總感覺有什麽在盯著我看，我警惕望向四周，卻又什麽也沒有。
等我第三次回完頭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變了：
天色忽然變成血紅的色澤，四周皆是一片荒蕪，寸草不生，黃沙也因為天色而然上一片血紅，我害怕，就要繼續跑走，突然大地開始顫動，無數腐爛的軀殼帶著惡臭向我逼近，骯臟的爪子上只有幾篇腐肉，有一位“仁兄”的眼珠子還不慎掉落，在地上滾了一圈，到了我的腳邊，這……這是傳說中的黃泉路嗎？
掉眼珠子的仁兄渾身僵硬地走到我面前，沖我伸手，然後用一種類似於皮具摩擦所產生的刺耳的聲音一字一頓說道：
“能——幫——我——把——眼——珠——子——撿——起——來——嗎——”聲音沒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是一個音調一般，我哆哆嗦嗦地撿起腳邊的眼珠子，用手捏著遞給了他。
“上——面——沾——了——沙——子！！”他說完這句話開始發出一種刺耳的尖叫，所有的腐屍都開始應和著他尖叫起來，我嚇得癱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耳朵，但那種聲音仿佛可以穿透所有的東西，到達我的耳內，無論我怎麽捂，那聲音就像是在耳邊！
“你還敢跑嗎？嗯？”一個耳熟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我眼前一黑，是星魂！
我的頭很痛，腦仁仿佛被人用筷子戳進去一般的疼痛，我的手被捆了起來，我順著繩子看向另一頭，就看見了一雙漂亮的手，麻繩繞了幾圈，纏在了那雙玉手上。
幽藍的袍子，一如他眼眸的色澤，我看向四周，明白自己是在馬車裏。
星魂此時正在閉目養神，背脊坐得挺直，繩子的顫動讓他緩緩掀開眼皮，用一種似睡非睡的目光望向我。
“你覺得，這樣就能逃出我的手心？”他勾勒出一個無比邪佞的微笑，用一種森冷的語氣說道。
“你卑鄙，你用我的頭發絲下咒。否則我肯定不會讓你找到。”我無法去揉揉腦袋，忍著劇痛起身，然後把腦袋靠在了車廂壁上，利用車廂壁的搖晃減輕我頭顱的疼痛。
渾身無力。
“無論是用什麽方法，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結果就好。”他頓了頓，繼續道：
“而我現在想要的結果，就是把你掌握在手心裏。”
我虛弱一笑，道：
“恭喜你，國師大人，如果單純論這點，你做的可以稱得上是完美。”
“我會把這當做是你對我的誇獎。”他繼續瞌上雙眼，養神道。
我也懶得再和他廢話，腦袋的疼痛終於減輕了一點，現在我對他來說究竟還有沒有用？東皇已死，我們也該各奔東西才對，為何他還要對我窮追不舍？
這個問題我想了好久都沒有想通透，也很難想通透，我覺得我腦子從喜歡上他那一刻就不正常了，要不然那個姑娘會把純潔交出去以後再逃跑？
不愧是陰陽家，能夠連帶著不相幹的人也變得陰陽怪氣的。
“說吧，國師大人究竟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我給你還不行嘛！
他一拽繩子，我就滾到了他的身前，我護住自己的機關手，害怕一不小心就爛了。
“我想要你完完全全的聽我的話。”我的下巴被緊緊捏住，我下身跪著，上身因下巴被迫擡高，我不得不用右手的胳膊肘撐著，時間長了右胳膊肘穿了了陣陣刺痛。
“我現在是一個廢人，即使聽話也是沒什麽特別大用處的，況且，我現在不喜歡你了。”我的眼睛毫不掩飾地看進他幽藍的眼底。
“有沒有用處輪不到你來定奪，喜不喜歡我也不是你可以決定的。我說不可以，你也沒有能力反抗，不是麽？”我的臉被甩到一邊，後腦勺撞上了什麽地方，痛得我齜牙咧嘴的。
他的輕輕捏起一個錦囊，從裏面拿出一縷發絲來，然後嘴角一邊勾起，笑得無比邪肆道：
“有了它，就算是死，你也不能擺脫我。”
我感覺天塌了。
“我很好奇，明明已經感覺到你就在那裏，卻始終也找不到。真是讓我好找！”
這語氣似是責怪，他攬過我，他喜歡我軟弱的模樣，就像是羊羔，生殺責罰，任君滿意。
我感覺很疲憊，這種游戲簡直就是在折磨人的心。
“你需要的不是公孫流衣，而是一個任你取拿的器皿。你想殺人，她給你制作最致命的的毒藥；你想發洩，她會讓你感覺愉悅……”話還沒說完，我的唇就被堵住了。
他現在已經不像原來那般青澀，如同小狗一般吸吸唆唆，而是很嫻熟地控制我。
他知道我，知道我每一寸的樣貌。我們都極其的熟悉彼此。
而我，也憎恨著他。
再熟悉，也不會完全感知別人內心的真實情感，因為每個人都是單獨存在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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