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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陰共陽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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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藥全被收了起來,月事也正常起來。但是總看到他那樣受到折磨,我還是心神難安。

他回來的時候,身上也經常會有血腥氣,我不難想象出他剛剛經歷了怎樣的血腥場面。

他又殺了人。

我頭痛,卻也不敢再說他,他現在根本不允許我再對他說一個“不”字,他要求我做各種各樣的毒藥,越來越狠辣,也越來越方便。

我甚至感覺到,我已經如他所願,徹底變成了一個供他使喚的兇器。

有時候我在想,他需要的不是一個稱職的妻,而是一個殺人的器。

他看我的眼神也恢覆了原來的毒厲,似乎原來那難得的溫柔,全都是鏡花水月。

空夢一場。

我終於忍不住,這天他回來,我伺候他沐浴,然後側面問道:

“夫君這幾日還是在剿殺叛逆?”

他不回話,閉上眼,微微點頭。

我捂住他的眼,將水舀起從他頭頂澆下,為他搓洗秀發,然後小心道:

“夫君覺得劍聖蓋聶其人如何?”

他待水流一過面,便睜眼道:

“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聽聞此人事跡,覺得十分傳奇,便問問夫君。”

我動作盡量輕柔,生怕哪裏一不小心惹他發怒。

“此人劍術高超,我與他交過幾回手。”他不屑道,當然,他對那些叛逆都不屑。

“那你覺得那個女孩呢?”

他似是覺得我這個問題無趣,便閉了目,道:

“什麽女孩?”

“就是那個在蜃樓上和你說話的,很漂亮的小女孩。”

他睜眼,看我,“你問哪個做什麽?”

我佯作不好意思笑起來:

“女子見到比自己漂亮的女子和夫君說話,心中定然會有嫉妒之心的。”

他一只手抓住我在他發絲裏的手,道:

“你嫉妒了?”

“夫君在陰陽家也是高手,除了東皇外,就有一個月神和夫君功力相當,不知你二人比起來,誰更厲害呢?”

我不掙紮,也不回他的話。

“你怎麽這般蠢笨?我與她並列陰陽家兩大護法,自然功力相當。”

我點頭。道:

“我自然還是覺得夫君更為厲害。”

他松了我的手。我繼續道:

“夫君可想要個孩子?”

他蹙眉,不高興起來,道;

“你究竟想說什麽?”

“我只問一句,夫君想不想不再受人控制?”

他似是被我說到痛處,一把奪過我的手腕,手指用力抓緊,我聽到自己骨節咯咯作響,痛苦十分,我強忍道:

“今日蓋聶找我議事。”

痛苦稍減,我抽了一口冷氣道:

“他想救出他們的人,而我不想讓夫君繼續被東皇控制受苦,他讓我問夫君意下如何。”

話帶到了,我欲悄悄將手申回來,痛死了……

他瞅了我一眼,冷笑道:

“就憑那群叛逆?螳臂當車,不自量力。”說罷還冷哼一聲,表情狠厲起來。

“可是他和我說,東皇對你下了咒,若是不殺東皇,你永無翻身之日。”

他起身,我開始為他擦拭身上的水。

“你明日給我帶話過去,問他們憑什麽找我。”他冷冷道。我給他邊擦頭發邊稱是。

第二日,我又去了上次與蓋聶相見的酒樓,果然一會就看見了他。

他坐到我對面,問道:

“夫人,如何了?”

“我夫君只讓我帶話,我說了閣下莫要生氣。”

蓋聶點頭。

我方才說道:“我夫君說的是‘他們憑什麽找我’。”

見蓋聶臉上面色還是很平靜,我才松一口氣,繼續道:

“閣下有沒有想讓小女子帶的話?”

蓋聶沈靜良久,道:

“就憑我知道東皇太一的弱點,在哪裏。”

我一怔,便作別了蓋聶,往回走去,告訴星魂道:

“我今日見過蓋聶,他說他知道東皇的弱點在哪裏。”

星魂聞言擡起頭來,嘴唇微勾,一邊翹起,道:

“哦?這真有趣。我在東皇身邊十幾年也找不出來,那些叛逆居然清楚。”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道:

“那夫君意下如何?”

星魂低頭,眼睛盯著地面,皺眉許久,方擡頭道:

“你去告訴他,憑他們那些人就算知道弱點,要殺東皇,也是癡人說夢。”

我快步再趕向酒樓,蓋聶已經不在,我便在那裏等,果然那老板似是讓小二去叫什麽人的樣子,過一會蓋聶就出現了,他遞給我一片竹片,沈聲道:

“還請夫人轉交,多謝。”外面有大批士兵巡街,應是有什麽達官貴人路過,蓋聶便快走了。

我捏住竹片,也來不及看,生怕被士兵發現我與叛逆私交,便低頭快步走回了陰陽家,雖然說此二地路程不遠,但來來回回,我身上也出了一層薄汗,把竹片帶給星魂,竹簡只有一片,所以星魂很快就看完了。

星魂不做聲,便起身去了廚房,我趕緊跟過去,看他在竈裏燒了那片竹片。

火舌輕輕一舔,就把竹片吞噬殆盡。

星魂攏袖,挑眉,道:

“看來這些叛逆分子倒也不是什麽辦法也沒有。”

我看著那片燒毀的竹簡,似乎明白了什麽。

擡眼看向星魂,道:“如此,夫君便約個時辰吧。”

我與星魂回房,二人商議好了。第二日,我便匆匆去了那家酒樓。

身邊還跟著一個妙齡女子,這女子長相不美不醜,臉上些許麻點子,可眼神十分淩厲,只要一有人鬼鬼祟祟在後面念叨我,定然回頭一瞪,保管嚇得那些人直接噤聲。

我趕緊拽過女子,與她進了那間酒樓,特意和掌櫃的要了雅間。掌櫃的看我一眼,點頭稱是,一個面貌清秀的小二看了我們一眼便出門去了。

我與那女子上了天字二號雅間,要了酸梅湯,邊喝邊等蓋聶。我好奇撫上女子胸膛,道:

“這玩意兒是怎麽變出來的?”

說罷還惡劣的揪了兩下,手感不錯。麻臉女子一把摁住我的手,掐住了我的脈門,黑瞳之中似有什麽要把吸過去,我趕忙移開眼,道:

“我錯了還不行麽。”麻臉女子聽言,冷哼一聲,突然耳朵一動,道:

“來了。”

我倆趕緊坐好,我多倒了一碗酸梅湯,放到對過,麻臉女子緊挨著坐到我旁邊。

門響,我道:

“請進。”

蓋聶閃身進了來。皺眉看向我身邊的麻臉女子,我沾著湯水在幾案上寫道:

“星魂。”

蓋聶了然,我起身坐到了門邊,把門稍微拉開一條縫,觀察著外面的動靜。

“劍聖要與我聯手?”

麻臉女子飲了一口湯水,對著蓋聶道。

蓋聶點頭稱是道:

“我需要救出我們的人。”

“哼!逆流沙的人也要參與進來?”

麻臉女子冷哼道。

“正是。我們需要你的配合。”

“你們有多少實力可以拖住月神,她可是東皇閣下最忠心的一條狗。”

麻臉女子嘴唇一角勾起,邪笑道。

蓋聶皺眉,道;

“高月知道該怎麽做。”

“高月公主?她能做什麽?點蠟燭嗎?”星魂不耐煩起來,聽到這話,我差點笑起來。

“高月姓姬,月神也姓姬。”蓋聶並沒有因麻臉女子的話生氣。我頭痛,幸好劍聖心胸開闊,要是一般人早扇他了。

我小心觀察著外面的動靜,從我這個角度可以透過欄桿看見樓下,樓下吃菜的吃菜,喝酒耍鬧的喝酒耍鬧,並沒有什麽異樣。

“墨家醫仙端木姑娘已經研制出一種專門對抗東皇的藥物。”蓋聶一頓,繼續道:

“若是能成功,整個陰陽家,就是你的了。”

我被這話給震住了,驚得回頭看向他們,果然,麻臉女子眉一揚,不再耷拉著眼皮,而是正視著蓋聶。

“可是失敗,不就把命都賠進去了嗎?”麻臉女子慵懶地支著頭,斜睨了蓋聶一眼。

要是忽略這張臉,還真是個妖姬呢!

“我們不會失敗。”

蓋聶篤定道。

似是說給麻臉女子聽,也是說給他自己一般。

然後又繼續道:

“而且,我還知道,你的姓也是贏。”

我正要開口制止蓋聶,瘋了嗎?那是一般人能姓的嗎?!

麻臉女子眼睛一瞪,手指格格作響,道:

“這筆交易,我談。”

我驚愕地看向麻臉女子,他沒有反對!我望著他的黑瞳,裏面,似有血光。

之後我們拜別蓋聶,當然確切的說是我拜別蓋聶,旁邊的麻臉女子那臟德行就不必說了,也得虧人家劍聖脾氣好才不與我們計較。

我們二人回去之後,麻臉女子模樣一變,正是星魂,我拉住他問道:

“夫君為何姓贏?”

星魂用掌風一打,門“哐”的一聲被關上,他反手抓過我在我耳邊道:

“這是你該問的嗎?”星魂環過我,一手輕輕撫摸我的脖頸道。

我寒毛一立,這個動作的威脅性不言而喻,道:

“你不願意讓我問,可我已經知道了。”

“死人永遠是保守秘密最好的夥伴。”

語調輕柔舒緩,卻說出如此殘忍的字眼,無論何時,他的語氣都帶著傲慢。

“我只不過在想,夫君若是當今聖上的兒子,那我以後豈不是皇親了……呃……”話還沒說完,嗓子就被他卡住,雖然不妨礙呼吸,但是刺痛刺痛的。

“那你可要失望了,我與當今聖上不但不是父子,而且,我還巴不得他死呢。”

“咳咳咳——”他一下子松開了我,嗓子一陣刺痛,好半天緩了過來,他有段日子沒有對我這樣了,猛地來這麽一下還真不習慣。

他不是當今天子的兒子,我有點失望,本來以為還能攀個什麽親戚,為名家謀些好處呢!

可是他說他巴不得當今天子死掉,估計他爹是什麽權力鬥爭的犧牲品,從古至今這種不在少數,為了王位老子也殺,兒子也殺,爺爺也殺的人多了去了。

“夫君這麽做有些冒險,若是成了,固然好,若是輸了,我們必然死。”

星魂挑眉:

“這世道就這樣,你不吃別人別人就來吞你。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

“夫君說的是。”

“還有,給夫人個忠告。”他的大眼睛珠子轉了過來,他的臉側著,眉頭向下擠,一邊嘴角上揚,這表情,絕對能把小孩嚇哭!

我不敢看他,垂下眼道:“夫君不妨說說。”

“你們名家那麽愛打探消息,可是你要清楚,知道的越多的人,往往死的越早。”

這哪裏是什麽忠告,分明是在威脅我不要亂動歪心眼子。

“夫君教訓的是。”

他對我謙卑的模樣很滿意,是的,他最喜歡我依順他的樣子,如若一旦違背他的意願,他的心情就會很差,而他心情差就意味著我沒有好果子吃了。

星魂身為帝國大國師,能掌握很多人的生死,卻唯獨不能擺脫被別人掌握生死的命運。

星魂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他要反了。

對於劍聖那幫人知曉東皇的弱點我不奇怪,因為他們人多,而且個個都是人才。

但是他究竟是如何知曉星魂姓贏的呢?

這一點,就像是星魂在東皇身邊呆了那麽久也不知道東皇的弱點一樣,我和星魂結婚這麽久,還真以為他就叫星魂呢。

我有點挫敗,打探消息明明是我們名家的長處,為何卻被這個蓋聶占了先?縱橫捭闔,天下對弈,果比名家出色多許?

就在我疑惑之間,卻聽星魂道:

“明日,我們去見一個人。”

我擡頭,道:

“誰?”

星魂邪笑,道:“自然是與東皇閣下有關的人。”

我看他一眼,也不敢再問,說了等於沒說。他坐下閉目養神,沖我勾勾手指,我立馬明了,給他捶肩推拿。

我真是老媽子命!

第二日,清早,星魂便把我拽上馬車,讓我吞下閉氣丸,叮囑道:

“切記,我與月神交談的時候分散她的註意力,剩下的你知道該怎麽做了?”

我點點頭,眼角有淚花,剛才吃飯太匆忙,他老催我,結果給噎著了。

他看我一眼,用手指揩去我眼角的淚花,然後鄙夷道:

“沒出息。”

我心裏一把火就起來,但是只能強笑道:

“夫君教訓的是。”

是你大爺!

這次,我又來到了蜃樓,想著第一次是他把我抱下去,然後我跳下去的。

這回是我自己走上去的,也不知我會如何下來。

星魂在下面一站,一個長長的階梯就緩緩被放下,我看著那長梯緩緩伸長,直到到了岸上,不由得感嘆公輸家霸道機關術的精妙神奇,怪不得世人都稱其為“青銅開口,要問公輸”。

海風徐徐吹拂,越往高的地方走我就越是害怕。

因為越往上走,我就越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卑微。

星魂今天把我易容成了一個美人,戴著面紗,我今天要扮演的角色就是一個中了傀儡術的女人。

我問扮傀儡需要什麽樣的,他就說和奴才一樣,就像我平時那樣就行。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面上堆滿了笑,內心卻已經把他淩遲了一千遍。

我們上去,我緊緊跟著星魂,然後努力裝作一潭死水,雙眼無神,目視前方,四肢微微僵硬。

一路上很多人和星魂打招呼,星魂不耐煩地一一應了。我們直奔月神住所而去。

一路上我內心都在讚嘆,這裏哪裏是什麽船,分明就是一個海上城鎮!

這裏什麽都有,全都是人造的,裏面應用了陰陽家的秘學,制造出一個又一個美輪美奐的建築,當然,這少不了公輸家的機關術。

縱觀整個蜃樓,就是一個結合了陰陽家和公輸家兩大家的心血的空前絕後的絕美建築!

“平穩下你的情緒,我感覺到你腦中情緒的波動。”

星魂壓低聲音對我道,我趕緊將腦中所有想法拋開,我現在是個傀儡……我現在是個傀儡……

星魂不再說話,我們進入了其中一個建築,上了二樓。

待上了二樓其中一個房間以後,我見到一個用紗巾蒙住眼的奇怪女子。

是的,她不是捂住臉,而是單單用一條紗巾……更準確的來說,是一條紗帶遮住了眼眸,讓人不知道她在看哪裏,她的身材很苗條,她頭上有幾根很長的發簪被絲線連住插在發絲裏面,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清冷高貴卻又極其神秘的氣質來。

這個女人約莫二十多歲近三十,頭發是極其怪異卻好看的紫色,這更襯托了她周身散發的高貴氣質。

“月神大人,好久不見。”

星魂緩緩上前道,臉上帶著極其虛假的笑容。那個月神面無表情道:

“星魂大人,你怎麽有空上蜃樓來了?”

“自然是想念月神大人了。所以上來看看。”

星魂瞥我一眼,道:

“還不下去。”

“是。”

我冷淡回道,然後僵硬地轉身,走到了另一個房間。

我看到那個女孩了。就是上次在蜃樓上和星魂交談的女孩。

兩年的時間裏,這女孩已經長高了許多,眼神雖還是帶著迷茫,卻並不似兩年前一般空洞。

她眨著如小鹿般的眼眸,戴著面紗,她開口問道:

“你是誰?”

我隔著面紗沖她笑道:

“自然是能幫你的人。”

她對我充滿了戒備,眼睛一順不順看著我,我突然想起星魂說的“要她有什麽用,點蠟燭嗎”這句話,笑容越發大了起來。

“天明。”

我輕輕吐出這兩個字。果然,那女孩的眼神瞬間寫滿了悲傷。她有些著急,問道:

“你知道他?”

“你過來,我告訴你。”

我朝她招手,那女孩很好騙,就那麽過來了,我抓過她的手,在她手上劃拉了幾個字,然後迅速往後退,道:

“你要記住。”

女孩點點頭,此時的眼眸帶上了些許的水汽,似是要哭。

我不管她,匆匆站到我該站的地方,等我站好,正好看到星魂出來。

我對他做了一個完成的手勢,他唇角一邊勾起,道;

“如此,我們便走。”

我緊緊跟在他的身後,那時候,我看著他的身影,那麽瘦削,卻仿佛能承擔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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