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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糧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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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晏笑著看向她:“因為我救了那些俘虜,就是真正的英雄?”

“真正的英雄,會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為男子說話的男子很多,為女子說話的女子也很多,”綺羅道:“可是會為了女子說話的男子卻不多啊。”

禾晏看著她一派認真的神情,忍不住心中苦笑,可她並非真正的男子,所以,綺羅想要的,她也並不能真的能給到。

世道如此,想要撼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見禾晏沈默,綺羅趁機道:“小禾大人,昨夜你走之後,城裏就有許多大娘來同我打聽你。知縣夫人也問起你,他門都說若是你能夠活著回來,便想將自己的女兒同你說一說。不一定要嫁給你的,做你的妾也可以。”

這話頭轉的太快,禾晏也有些反應不過來,迎著綺羅充滿希翼的目光,禾晏只能搬出自己慣來的借口,“多謝各位擡愛,不過,在下已經有了心上人。”

“已經有了心上人?”綺羅有些失望,不過片刻就轉為了好奇,“小禾大人的心上人是誰啊?長得漂亮嗎?是個什麽性子的人?”

禾晏嘴角浮起一絲微笑,“是,長得很美,性情看上去很冷漠,不過是個很溫柔的人。”

這少年一直以來看起來都沈靜而溫和,唯有此刻,便真的顯出如這個年紀的少年一般,有些羞赧與緊張。

綺羅更好奇了,“聽您這麽說,這姑娘應當是很出色了。那她喜歡你嗎?”

禾晏一楞,搖了搖頭。

“不喜歡?”綺羅一驚,“小禾大人身手好,長得也俊,心腸還這麽好,又是陛下親封的武安郎,這等人物都不喜歡,這是為何?”

“因為他很好,身邊也有比我更好的人。”禾晏聳了聳肩,“而我也有自己需要辦的事,不想連累別人。”

綺羅看著他,“噗嗤”一聲笑了,“小禾大人,你什麽都好,就這一點不好。只要你的心上人還沒成親,就是事情尚未成定局,那就搶啊。當年老爺要挑妾室,我們一院子幾十個姐妹,我日日在老爺面前晃,每日都要精心打扮。這個老爺最寵愛的小妾,也是妾身自己爭取來的。小禾大人真喜歡那位姑娘,就別管其他的,比你更好的人說不準比你更端著身份,就偏偏輸給你了呢。烈女怕纏郎,你日纏夜纏,保不準那位姑娘哪日就喜歡上你了。”

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聽到“烈女怕纏郎”,禾晏想到濟陽當時的情急,暗自好笑。綺羅卻像是十分熱心的為她支招討心上人歡心似的,還要說個沒完,禾晏只好打住她的話頭:“綺羅姑娘,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我們如今尚且自身還難保。若是潤都能守住,烏托人被趕回去,我必照你說的做,只是如今……還是罷了。”

聞言,綺羅也嘆了口氣,道:“也是。”

她一下子沈寂下來,郁郁寡歡的模樣,禾晏覺得有些抱歉,這姑娘來的時候還興高采烈,就被自己三言兩語說得如此傷感,思及此,就從一邊的包袱裏掏出一只杏脯遞過去,“無需擔心,我們定會守住。”

綺羅看見禾晏手中的杏脯,先是一怔,隨即驚喜的接過來,“小禾大人,你怎麽還有糖?”

“從涼州衛出發的時候隨手抓的。”禾晏撓了撓頭。

離開濟陽的時候,崔越之給她抓了好些濟陽特產果脯。肖玨不愛吃這些,全都搬到禾晏屋裏來了。他們走的時候帶的多是幹餅幹糧,如這樣的零嘴帶的不多,但禾晏也撿了一些,想著反正也不占地方。

綺羅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杏脯,高興地對禾晏道:“謝謝小禾大人,自從烏托人來後,妾身每日饑一頓飽一頓,連飯都吃不上,別說吃糖,想都不敢想。如今承了小禾大人的福,真是開心極了。”

禾晏:“飯都吃不上?不至於吧,烏托人圍攻潤都,不過才月餘,城中怎會到如此境地?”

她來潤都到現在,與王霸他們都吃的從涼州衛自帶的幹糧。知道潤都糧草緊張,但那是因為要給守城的士兵用,這幾日又忙的緊,連去城內逛一逛都沒空。若不是綺羅自己說出來,禾晏都不知道潤都已經緊張到如此地步了。

要知道,連綺羅都吃不飽,更勿用提普通百姓。

綺羅咬著杏脯,睜大眼睛看著她道:“小禾大人有所不知,烏托兵圍困了潤都月餘,可去年潤都本就鬧了一場雪災,雪災之後就是饑荒了。就算烏托人不來,潤都的百姓過的也艱難。更別說如今出城的路被堵,城中糧食本就不多,全都拿出來給了軍中,百姓們早已餓的吃草皮樹根,前幾日,已經有餓死的人出現了。”

“什麽!”禾晏騰的一下坐起,“此話當真?”

“不敢欺瞞小禾大人。”綺羅道:“否則咱們潤都盛產葡萄,何以小禾大人來的第一天,只就送給小禾大人那一碗,實在是……那已經是潤都的最後一碗葡萄了。”

城中百姓饑荒之事,是大事,可這樣嚴重的事,李匡都沒有告訴她!

如果是這樣,守城根本沒有意義,李匡等的是不會趕來的禾如非,而潤都百姓,等的是無盡的絕望和饑餓,他們是在等死。

禾晏沈下眉眼,一言不發的穿鞋,綺羅問:“小禾大人這是要做什麽?”

“我要見李匡。”

……

李匡正在屋裏清點昨日的戰報,忽然間見禾晏從屋外大步走來,有些驚訝,只問:“你不是回屋休息去了嗎?怎麽又出來了。”

禾晏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她確實很累,坐下會好一些。只看向李匡道:“我過來是問問,咱們昨夜燒了烏托人的糧草,之後李大人有什麽打算?”

話說到此,李匡便看向禾晏,真切的拱手道:“昨日之勝,多虧了小禾大人。如今烏托人已經沒了糧草,我打算繼續等援軍,烏托人沒了糧草,定然比我們還心急,若是強行攻城……咱們便設下陷阱,小禾大人以為如何?”

禾晏:“我認為不妥。”

李匡皺眉:“為何?”

禾晏盯著他的眼睛,“李大人打算與烏托人僵持,這本來無可厚非,可城中百姓能堅持的了多久,只怕還未等來援軍,就已經餓死了。今年雪災,城中餘糧本就不多,這件事李大人為何瞞著我?”

李匡聞言,沒有回答禾晏的話,反問:“這是誰告訴你的?”

“潤都這樣多的百姓,李大人以為瞞得住?”禾晏目光銳利,“就算瞞得住一人,餓死的人越來越多時,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昨夜她帶著潤都的五百精兵出城時,是感覺到潤都的士兵們憔悴瘦弱,但她那時只以為是連日來守城造成的結果,直到綺羅說出緣故才恍然大悟。

軍中都已經如此了,這是戰爭中的大忌。守城守到城中人餓死,史書上不是沒寫過。那是人間地獄,想也不敢想的事。

李匡沈默了一會兒,問禾晏:“你的意思是什麽?”

“不能繼續守城,我與大人帶著潤都兵馬,與烏托人在城外決一死戰。”

“不可能!”李匡想也沒想的回答:“主動進攻,這是下下策。”

“昨夜我們已經主動進攻了。”

“昨夜是五百精兵,可潤都統共三萬兵馬,這是潤都最後的希望。如果如你所說,與烏托人決一死戰,敗則城陷,城中百姓全部都會落入烏托人手中!禾兄弟與烏托人已經交過兩次手,不可能不知道烏托人的兇殘狠毒,這些百姓落到他們手上,是比死還要慘烈。我是潤都的城總兵,就算潤都的百姓全部餓死,也好過死在烏托人的折磨下!”

“誰說我們就一定會敗?”禾晏蹙眉,“仗還未打,一切都可能發生。我們也可能是勝利的一方。”

“三萬對數十萬,如何能打?”

禾晏道:“濟陽一戰,不也是以少勝多。”

李匡轉過身,聲音冷酷:“我不是右軍都督,你也不是飛鴻將軍,以少勝多這種仗,我打不了,你也打不了。”

“我打得了!”

李匡回頭看著她,仿佛在看不識地厚天高的孩童,搖頭道:“禾兄弟,我承認你有幾分厲害,對付那些烏托人也有一套,可戰爭很殘酷,它堵上的是一城人的性命。我沒辦法拿一城人的性命去掙你的軍功。我們這些人,死了便罷了,橫豎只是一條命,但城門不可破。我是不會主動出戰烏托人的,他們若要攻城,我們就守。他們要僵持著,我們也就等援軍到來。”

李匡當年就是如此,打仗格外保守,這一點禾晏也清楚得很。只是當年她尚且是副將,手下統領數萬撫越軍,如今……

“這裏是潤都,禾大人縱是武安郎,沒我的準允,也命令不了潤都的兵馬。所以,就別白費力氣了!”李匡冷道。

禾晏深吸一口氣,這塊石頭脾氣又臭又硬,這麽多年仍然不改,她問:“好,倘若就照李大人所說,不攻,退守,可城中無糧,遲早大家都要餓死。潤都的兵馬如今什麽狀況,你我都清楚,這樣下去,就算百姓不餓死,兵馬也餓死。對烏托人來說,不費一兵不卒就死了這麽多潤都士兵,豈不便宜了他們?”

“兵馬們不會餓死的。”李匡臉色沈沈,“我自有辦法。”

禾晏追問:“什麽辦法?”

李匡看了她一眼,只道:“你無需知道。”說罷,便再也不理會禾晏,轉身拂袖進了裏屋。

禾晏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糧食,絕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解決的問題,可李匡看上去卻成竹在胸。莫非潤都城內,還有秘密的糧倉。可若真有這樣的糧草,潤都的兵馬、潤都的百姓又怎麽會飽受這樣的饑餓之苦。

禾晏搖頭,打算去找江蛟一行人商量一下,才一出門,迎面撞上一人,卻是潤都的知縣趙世明。

趙世明有些尷尬的拂去額上汗水,看了一眼屋內,道:“我、我本來要進去的,結果剛到門口,聽到你與李大人在吵架,我便不好進去了。”他看了看禾晏的臉色,寬慰道:“小禾大人千萬別將李大人的話放在心上,他這人就是這個脾氣,倔、犟的像塊石頭。心腸是好的,他也是不敢拿潤都百姓的命去打賭。小禾大人從涼州來,可能還不是很清楚,我們這些一直在潤都的人……是真的不敢冒這個險啊。”

“我沒有生氣。”禾晏嘆道:“只是覺得這樣不妥。”

她又看向趙世明,先前紮草人和制作面具都是趙世明找工匠做的,趙世明這個知縣,在潤都似乎很得民心。如今李匡對她不滿,禾晏不好找李匡要人,而江蛟他們一直跟在自己身邊,不可以再分出去。這個趙世明……身邊應該有能用的人,雖然不多。

“趙大人。”她想了想,對趙世明俯身長長鞠了一躬,“我有一事請你幫忙。”

趙世明嚇了一跳,道:“小禾大人但說無妨。”

“趙大人身邊可有能用之人,如護衛這般的,我想借兩人一用。替我去辦件事情。”頓了頓,她又道:“不過,此事需瞞著李大人,不能為他所知。”

趙世明看著面前這少年,於公於私,他與李匡相處的更久,不應當幫著禾晏隱瞞李匡的。但另一方面,他相信這少年並沒有惡意,甚至是世上難得的純粹之人。

否則昨夜,他也就不必冒險,將那些敵營中的女人給救回來了。

沒有思考多久,趙世明就道:“好說。”

……

潤都的天灰沈沈的,像是許久都沒有照過太陽,整座城裏彌漫著一股腐朽的、陳舊的氣息。

一戶人家裏,兩個光著腚的男孩將一具屍體推了出來,這當是他們的祖父,被放在草席子上,整個身子瘦的能看清每一塊骨頭……他是被活活餓死的。

這樣的事情近來在潤都發生的並不罕見,應香從旁走過,看著看著,眼中閃過一絲憐惜。

他們的食物,其實也不多了。

“四公子,我們一直呆在潤都,也會變成這樣的。”她輕聲提醒。

楚昭沒有說話,只靜靜的往前走。

徐相的人,早已離開潤都了。在這裏就是等死,沒有人會主動往這座勢必會陷落的城池鉆。這裏找不到徐相的人,縱然是楚家的四公子,等真的到了那一日,也沒什麽兩樣。

死亡是極其公平的事,不會因為身份尊貴與否,而仁慈片刻。

“我們……”應香還要說話。

“再等等。”楚昭打斷了她的話。

等,還要等什麽?應香默了默,問:“四公子如果真的擔心禾姑娘,何不帶著她一起走?”

“她連肖懷瑾都沒有知會,獨自一人遠赴千裏來到潤都,就是為了拯救潤都一城的百姓,你怎麽會認為,她會舍下一城人跟我走?”楚昭笑笑。禾晏這個人,倘若一切塵埃落定,大抵她還會不聲不響的離開,越是危急關頭,越不可能獨自離去。

他認為這是愚蠢,可有時候,卻又忍不住想要繼續看看,看看這姑娘究竟還能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來,又能做到何種地步?

應香低著頭走路,聲音輕輕,“四公子放不下她嗎?”

楚昭笑得很淡:“我只是……不想看她這麽輕易地死去而已。”

若她活著,世上有趣的事情大概會更多。若她死了,世上的女人,也就只有那一種樣子而已。

正說著,應香突然道:“四公子,禾姑娘……”

楚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便見禾晏站在街頭,正看著一戶人家出神。門口坐著個婦人,正在泥土裏刨著,企圖刨出些能吃的草根樹皮。

她就安靜的站著,斂著眉眼,看不清楚究竟是何神情,楚昭走了過去,道:“禾兄。”

禾晏這才看見他們二人,回道:“楚兄,應香姑娘。”

應香欠了欠身,幾人一道往前走去,楚昭問:“禾兄昨夜剛剛與烏托人激戰一夜,怎麽不好好在屋裏休息?”

“沒事,我出來走走。”禾晏道。

應香問:“禾公子可曾用過了飯?若是沒有,奴婢的包袱中,還有一些幹糧。”她嘆了口氣,“潤都如今這樣,熱的飯菜是沒有了。”

禾晏搖了搖頭:“多謝,不過我不餓。”

她實在吃不下。

楚昭想了想,才開口:“禾兄可是在為潤都的這些百姓苦惱,是因為城中沒有糧食嗎?”

禾晏看向他:“楚兄也知道了?”

“我到潤都的時間比你早,”楚昭搖頭笑笑,“時日又充足的很,眼裏所見到的潤都百姓,皆是如此。”

“如果楚兄能說動徐相……”禾晏試探的問道。

對於楚昭的身份,禾晏一直存疑,雖然楚昭是徐相的學生,但似乎又沒有直接與徐相辦事。誠然,他之所以能在楚臨風面前得臉,與徐敬甫脫不了幹系。但楚昭這個人,在很多時候,做出的選擇,又與徐敬甫的初衷似乎是相悖的。

譬如在濟陽,楚昭送來的那副兵防圖。

他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這樣的人,能不與之為敵最好不要與之為敵。在他未曾表露出敵意之前,只能小心周旋。就如楚昭想要利用她一樣,如果能借著楚昭能接近禾如非,也未嘗不可。畢竟現在的禾如非,已經瘋到毫無人性了。

如果說從前禾晏希望在肖玨手下升官,那麽如今的她早已改變主意,她決定不將肖玨牽扯進來,離肖玨遠遠的,盡量的去自己做這件事。

楚昭聞言,笑容淡去一點,片刻之後才搖了搖頭,道:“禾兄,我並非無所不能,徐相……也並不會聽從我的意見。”

這話說的,似乎有些委屈。

禾晏挑眉,徐敬甫與楚昭之間的關系,似乎也很意味深長。

“我是沒辦法幫上潤都百姓的忙,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陪著他們而已。不過,禾兄又打算怎麽做?”他看向禾晏,“你也知,潤都根本撐不了多久。”

一座沒有糧食的城池,只能是死撐。李匡沒有在第一時間將情況與她說明,如今又不肯與烏托人正面相抗,這條路看來看去,都是一條死路。

“你會放棄嗎?”他問。

男子的目光柔和,如朔京三月的暖風,卻又帶了幾分春寒的冷意,清醒的、又隱著暗暗地期盼。

禾晏不避不讓,坦坦蕩蕩的與他對視,“楚兄希望我怎麽做?”

楚昭愕然片刻,反而笑了:“你怎麽還來問我?”

禾晏慢慢的往前走,“我以為在楚兄心中,似乎早已有了答案。”

過了一會兒,身側傳來他的聲音:“我從未看到有什麽東西,可以擋住禾兄的腳步,也從未見過什麽,讓禾兄失去希望。”

“你未免將我想的太過無所不能。”

楚昭道:“那倒沒有,禾兄再無所不能,不是也解決不了潤都如今的燃眉之急麽?”

禾晏沈默下來。

楚昭還在繼續說:“禾兄可知道,過去饑荒鬧得最嚴重的時候,城中百姓為了活下去,甚至會易子而食,人吃人,是一件格外可怕的事。倘若潤都這樣下去,未必不會出現那種情況。”

禾晏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看向遠處。

街道上空空蕩蕩的,店鋪早就關門大吉,大抵能吃的東西都被找出來吃了,明明是熱鬧的夏日,潤都看起來也是寸草不生,連路邊的樹上,枝丫都光禿禿的——葉子早已被餓的發狂的人們摘下來填了肚子。

若不是熱辣辣的日頭,這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夏日,像是冬日。這也不像禾晏記憶中的那個潤都,小而熱鬧,葡萄晶瑩,美酒醇厚。

戰爭改變了一切。

她輕聲道:“你可知道,比易子而食更可怕的是什麽?”

楚昭有些詫然,“是什麽?”

禾晏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死氣沈沈的城中,心中生出一股無力的悲哀。

那種事……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輩子都不要發生,一輩子都不要看到。

那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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