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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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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的眼淚如脆弱的露珠,滑落下來,一瞬間似乎灼熱的燙人。

仔細想想,肖玨還是第一次見到禾晏流眼淚的模樣。

他怔了一怔,心中思忖,到底是個姑娘家,平日裏再如何厲害,第一次上戰場,血肉橫飛的模樣,終究是有些可怕。不過……上一次她與日達木子對戰,反應又似乎不如眼前這般激烈。

想了想,肖玨終於還是皺著眉頭,放緩了聲音安慰道:“已經沒事了,別哭了。”

他側頭看了看周圍,烏托兵們只剩下殘兵敗將尚且垂死掙紮,而崔越之那頭趕過來的人已到,剩下的不足為懼。

“都督!”飛奴趕了過來,看向禾晏,亦是楞了一下。

“你還要站在這裏哭多久?”肖玨頭疼。

禾晏飛快的抹了一把眼淚,也知曉方才是自己失態了,縱然此刻大局已定,這裏也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便轉身道:“啊,剛剛沙子迷了眼,現在沒事了,收個尾吧!”

她聲音裏還帶著來不及收回的哭腔,這理由也實在是爛的讓人覺得敷衍。肖玨懶得揭穿她,在她轉身提起刀往回走的時候目光一頓,突然間,一把攥住禾晏的胳膊。

“怎麽了?”禾晏莫名其妙的回過頭。

肖玨沒說話,只看向她背後。順著他的目光,禾晏看過去,便見從自己腰間,慢慢的流下幾點血珠,沒入了河水中,只留下了一線血跡。

她怔住,伸手往腰後摸了摸,遲鈍了許久的痛覺似乎這時候才回來。大概是方才驚怒之下沖進烏托兵中,只攻不守,被烏托人鉆了空子受了傷。後來她又急於去找肖玨的下落,竟沒發現自己何時掛了彩。

鎧甲沈重,穿在身上,受了傷也看不出來。若不是血水往下滴落,實在難以察覺。禾晏覺出疼痛,但也並非不能忍,過去比這更痛的傷也不是沒有受過,便不覺得有什麽,反而將鎧甲整了整,滿不在乎道:“可能被割傷了,等下回去包紮一下就好了。”

“你現在回去找林雙鶴。”肖玨道,“這裏不需要你了。”

烏托人大勢已去,瑪喀已經身死,河面上數千只大船正燃燒著熊熊火焰,剩下的殘兵,崔越之帶著剩餘的濟陽城軍足以應付。不過禾晏沒有讓手下行動,自己歇息的習慣,就道:“不必。只是些小傷而已。”

肖玨臉色微冷,擰眉看著她。

“真的不必。”禾晏想要掙開他的手,肖玨的力氣卻很大,一時沒有掙開。

穿著暗色鎧甲的年輕男人垂眸看著她,身姿挺拔,微涼的眸光裏似是含刀,然而語氣也是淡淡的,“你不知道疼嗎?你沒有痛覺,不會喊疼?”

禾晏敏感的察覺到他似乎是有些生氣。

她下意識的回答:“。…..不疼。”

青年的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嘲諷,平靜的看著她道:“你是不疼,還是不敢疼?是覺得沒必要,還是不需要?”

說完這句話,他就松開手,轉身走了,沒有再回頭看禾晏一眼。

“這是發的哪門子脾氣。”禾晏站在原地,半晌,小聲嘟囔了一句:“又沒有人教過我,也沒有人哄過我呀。”

她跟了上去。

……

戰爭結束的比想象中的早的太多。

從烏托人的兵船進了運河,到風來火攻,到清理剩餘的殘兵,用了兩日。連三日都不到。

這其中固然有濟陽城軍的英勇和肖玨指揮布陣的奇巧,最重要的,還是那一場東風。但凡那場風刮得再晚一些,再短一些,都不會是這個結果。

東風刮的火勢不停,將數千只烏托兵船,一同埋葬在濟陽城外的運河之中。無數的濟陽城民跪下朝著運河的方向磕頭祈禱,淚水漣漣:“多謝水神娘娘庇佑,多謝封雲將軍用兵如神,多謝天佑濟陽,天佑大魏。”

朝霞染遍了整個河面,將浸滿了鮮血的河水染成了金紅,不知是死去的烈士的血,還是霞光,壯麗的觸目驚心。

岸邊剩下的濟陽城軍們,卸下盔甲,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日出的方向,滿是血汙的臉上,是如釋重負的欣慰。

濟陽城,守住了。

崔府裏,禾晏坐在榻上,看著林雙鶴給她熬藥。

“林兄,這裏交給翠嬌就好了。”禾晏道:“不必勞煩你。”

林雙鶴坐在爐子邊,一邊扇扇子道:“小丫頭知道什麽,我這藥尋常人煎,煎不出藥效。還得我自己來。我說禾妹妹你也是,你身上掛了那麽大一條口子自己不知道啊?難怪懷瑾這麽生氣,你要是死在這兒了,讓人多自責呀。”

“也沒有很大的口子,”禾晏覺得這人說話太危言聳聽了一些,“就巴掌長嘛,又沒有傷及要害。”

真正作戰的時候,這都是輕傷。她曾經最厲害的一次,肩部中了箭,仗還要繼續打,周圍大夫也顧不上,只得自己徒手拔掉箭柄,帶著沒入皮膚的箭矢打完整場仗。後來軍醫來看她的時候,禾晏整只手臂的袖子都被血染紅了,傷口和衣料粘在一起,扯也扯不開。

只要還能走,能打,不傷及性命,都是輕傷。

“妹妹,你什麽時候才能想起來,你是個姑娘。我在朔京城給別的小姐們看病的時候,有時候人家就為身上一指甲蓋那麽大的胎記,都能尋死覓活。你這傷口送過去,都能給人觀瞻了。”

他揭起藥罐蓋子看了看,藥汁在罐子裏煮的“咕嘟咕嘟”冒泡泡,林雙鶴又把蓋子放下,拿帕子握著罐柄拿起來,放在一邊的桌子上。

“且不說你性命有沒有關系吧,也不說你是不是特別能忍疼。但是你不愛美嗎?”他從一邊取來幹凈的藥碗,將罐子裏的藥汁倒進去,“你就不怕日後的夫君嫌棄?可別怪我話說的難聽,但女孩子嘛,講究這個很正常。”

禾晏靠著塌,看著他的動作,笑道:“我又不打算成親。”

“為何?”林雙鶴的動作一頓,看向她:“你年紀輕輕的,生的又不差,性情也算直爽可愛,既無甚疑難雜癥,怎麽就不打算成親了?”

“成親多沒意思,”禾晏嘆道,“就在一個宅子裏,走來走去都是那些地方,還不如住在軍營裏。”

“你這想法比較奇特。”林雙鶴將倒好的藥汁放在一邊晾著,“等你日後遇到了你喜歡的人,就不會這麽想了。”

“就算遇到了我喜歡的人,我也不會成親的。”禾晏道。

林雙鶴瞇起眼睛:“禾妹妹,你該不會已經有意中人了吧?”

“沒有。”

雖她答得爽快,林雙鶴心中卻疑竇頓生,禾晏好端端的,說出這等沮喪的話。以他多年在女子堆中摸爬滾打的經驗來看,能讓一個女子年紀輕輕就說出“不想成親”這種話來,絕大多數可能是遭遇了一場情傷。

禾晏一直在涼州衛裏,成日舞刀弄棍,哪裏來的情傷?

他心中一凜,莫非真是喜歡上了楚子蘭?又因楚子蘭的身份和徐娉婷的關系,深知無法和楚子蘭結為夫婦,這才心如死灰?

但這樣的話,肖玨又怎麽辦?

林雙鶴一時間,覺得各種情形十分嚴重。

禾晏見他發呆,又問:“林兄,你可有見著我師父?”

從戰爭開始的時候,到戰爭結束眾人開始收拾殘局,禾晏都沒能看到柳不忘。林雙鶴道:“那一日早上柳師父是和崔中騎一道走的,崔中騎忙著料理傷兵,還沒回來,柳師父應該和他在一塊兒吧。”

禾晏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不安。

林雙鶴又走到禾晏跟前,從袖中摸出一個圓盒子,放到禾晏枕邊:“這是我們家秘制的祛疤膏,用在身上,不敢說完全恢覆,恢覆個七七八八還是可以的。”

禾晏的身子已經由濟陽城這邊的醫女給包紮過了,此刻聞言,拿起來一看,只見這圓圓的盒子上,寫著“祛疤生肌”四個字,格外眼熟。仔細一回想,之前與肖玨去涼州城裏,夜裏與丁一交手受傷,後來回到涼州衛時,沈暮雪給她送藥的時候,藥盤裏也放了這麽一盒。當時禾晏用過後,果真祛疤效果極好,傷痕如今已經很淺淡了。她那時還很感謝沈暮雪的心細如發,又對藥膏的神奇讚不絕口,可惜的是,盒子很小,藥也不多,用過就沒了。

“這是你們家秘制的?”禾晏問。

林雙鶴稍有得色,“準確說來,是我秘制的。”

“這個是不是很貴?”

“禾妹妹,你怎麽能用錢來衡量藥的價值呢?這藥我不賣,我要是真的賣,朔京城裏就憑這個,幾輩子都能衣食無憂。錢財於我如浮雲,這藥是我專門為懷瑾配的。他平日裏動輒受傷,回頭肖如璧看見又得心疼了。配點祛疤藥,肖如璧看不出來,心裏好受些。”

為了讓自家大哥放心?禾晏心道,肖玨倒還挺謹慎。可她明明記得是沈暮雪拿給自己的,禾晏問林雙鶴:“你這藥沒有為其他人配過麽?比如別的姑娘?”

“你這是何意?”林雙鶴奇道:“這藥要是真傳出去了,別說我,我爹我爺爺都能被煩死,我才不告訴別人。就只給懷瑾做了,做的也不多,只有幾盒。還不是看在妹妹你和我關系好,我才給你一盒。你也別告訴旁人,這藥做起來費勁兒,我還想多活幾年。”

禾晏:“。…..好。”

“那你慢慢喝藥,喝完藥再休息。”林雙鶴滿意的搖了搖扇子,“我先出去問問府裏還有沒有別的可以幫上忙的地方。”

林雙鶴離開了,禾晏看向手中的藥盒。藥盒精巧,被她握在掌心。

肖玨給她的?

……

傷兵都安頓下來,死去的戰士被一一寫入冊子。濟陽城軍本來就不多,此戰一過,所剩無幾。

崔越之帶著身後的兵清理戰場,他身上亦是負了不少傷,滿臉血汙,頭上破了口,被用白布草草的包紮了一下。

遠遠看見肖玨前來,崔越之連忙迎上去,道了一聲:“肖都督。”

肖玨比他年輕得多,他卻再也不敢小看面前的青年。這一次如果不是肖玨在,十五萬烏托兵,濟陽城無論如何都是守不住的。能夠險勝,固然有運氣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這位福將,用禾晏的話來說,這就是名將。不該輸的不輸,不能贏的可能會贏。再爛的棋局在手中,也能被他反敗為勝。

當然,那位禾姑娘也很厲害。不過聽說受了傷,先被送回府上歇息了。

“戰場已經清理過了。”崔越之道:“等烏托兵那邊的傷亡計數好,就可以回王府跟殿下報明情況。殿下會將此次戰役前後寫成奏章,上報朝廷。都督對濟陽城的救命之恩,濟陽城百姓莫不敢忘。”

肖玨往前走,“不必感謝,謝他們自己吧。”

崔越之有些感懷,大抵是一起並肩作戰過,對肖玨也存了幾分真心的親切。正要說話,忽然間,又有人過來,是崔越之的下屬。

崔越之的下屬看了一眼肖玨,神情猶猶豫豫。

“何事?”崔越之問。

“中騎大人,我們……我們找到了柳先生。”

柳不忘自打開戰後,就沒有與他們在一處。崔越之正擔心著,聞言急道:“在什麽地方?”

“就在葫蘆嘴前面的林岸上。”下屬諾諾道:“柳先生……”

崔越之一顆心漸漸下沈,看向肖玨,肖玨垂眸,半晌,平靜開口:“帶路。”

柳不忘死在陣法中央。

他死的很慘,身上七零八落全都是傷口,最致命的傷口是胸前一處刀傷,從後到前,貫穿了整個心口。他臨死前嘴角亦是向上,沒有半分不甘怨憎,好似看到了極美的事情,非常平靜。

四周除此之外,還倒著許多死在他劍下的烏托人。密林深處也有屍體,崔越之看了許久,遲疑的問:“奇門遁甲?”

肖玨:“不錯。”

崔越之肅然起敬,如今會奇門遁甲的人,已經不多了。柳不忘在此布陣,殺了不少烏托人,替他們在後爭取了不少時間。若不是前面柳不忘撐著,等不到風來,那些烏托人上了葫蘆嘴,一旦進城,大開殺戒,後果不堪設想。

柳不忘誰也沒告訴,自己在前擋了這樣久,連死了都沒人知道。

他的劍就落在身邊,琴被摔得粉碎,白衣早已染成血衣。

崔越之有些擔心的看著肖玨,只道柳不忘是肖玨的武師傅,柳不忘死了,肖玨定然很難過。

肖玨蹲下身,將柳不忘被烏托人拽的不整的衣裳慢慢整理好,又從懷中掏出手帕,替他擦去臉上的血汙。

做完這一切,他才看著柳不忘的臉,低聲道:“帶他回去吧。”

……

禾晏在崔府裏待到了傍晚。

崔越之的四個姨娘輪番來看望她,給她帶各種吃食,縱是禾晏喜愛吃甜,這麽多甜食壓下來也吃不下了。好容易打發走了姨娘,外頭又有人來報:“老爺回來了!都督回來了!”

禾晏精神一振,下床穿鞋往外走。崔越之和肖玨回來了,說不定柳不忘也回來了。但見崔越之才走到門口,就被四個姨娘團團圍住,尤其是三姨娘,抱著崔越之哭的撕心裂肺,聽得人鼻酸。

真是好能哭。

禾晏心中正想著,就見一人越過崔越之往自己這頭走來。正是肖玨,他還沒來得及脫下鎧甲,風塵仆仆,禾晏倒也不覺得嫌棄,心中還想,果然姿容非凡的人就算這樣灰頭土臉,還是難掩麗色。

肖玨走到她面前,微微蹙眉:“誰讓你出來的?”

“本來就沒什麽大事。”禾晏拍了拍手,“連林兄都覺得是你們小題大做了。對了,都督,你有沒有看見我師父?我問了一圈,都沒人見過他,這個點兒,他應當回來了才是。”

肖玨聞言,眸光一動,落在她的臉上。

那雙微涼的黑眸裏,掠過一絲極淺的憐憫,似無聲的嘆息,落在人心頭。

禾晏的笑容慢慢收起。

她問:“出什麽事了嗎?”

肖玨道:“你去看看他吧。”

禾晏整個人都僵住了。

柳不忘睡在房間裏的塌上,衣裳都被人重新換過了,除了臉色蒼白了一點,他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仿佛只要喊一下,他就會坐起來,微笑著看向她,叫她:“阿禾。”

禾晏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她險些站不穩,走到柳不忘身邊,握住柳不忘的手。

他的手很涼,不如當年從死人堆裏將她拉起來時的溫暖。他原先睡得很淺,只要稍有動靜就會醒來,如今她在這裏叫他師父,他也不為所動。

禾晏的手觸到他的肩上,頓了頓,她輕輕的將柳不忘的衣裳往下拉了拉。衣裳是被重新換過的,想也知道,他身上受了傷。但禾晏沒料到,傷口竟然如此之多。那些烏托人在柳不忘手中吃了個大虧,自然要百倍奉還。柳不忘體力不支的時候,便爭先恐後的要在這戰利品上再劃上一刀。

他的身體,支離破碎。然而神情卻又如此平靜,仿佛只是在花樹下睡著了,做了個美夢而已。禾晏的目光落在柳不忘手上,他的手緊攥成拳,攥的很緊,禾晏默了一刻,用了點力氣,將他的手指掰開,瞧見了他藏在掌心裏的東西。

那是一只銀色的鐲子,看起來做工很粗糙,似乎是多年前的老物,大概是被日日把玩珍藏,一些雕刻的痕跡都被磨平的不甚明顯。卻也還能看到,鐲子的邊緣,刻著一只小小的野雛菊。

這是柳不忘在生命盡頭也要保護的東西,他無兒無女,又只收了自己這麽一個徒弟。一生走到了盡頭,除了一方琴,一把劍,和這只銀鐲子,什麽都沒留下。

空空茫茫,幹凈利落。

禾晏的喉嚨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久別重逢,還沒在一起說過幾句話,就要天人永隔。她拼命忍住眼淚,一方手帕放在了她面前。

“想哭就哭。”肖玨道:“我在外面,不會有人進來。”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帶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安慰,不等禾晏說話,就轉身出了門。

門在背後被關上,門後傳來女孩子的哭聲,一開始是壓抑的啜泣,緊接著,似是抑制不住,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到最後,如同討不到糖吃的孩子,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傳到了隔壁屋裏的衛姨娘耳中,她站起身,有些不安的絞著帕子,“我要不還是去看看吧。”

“別,”二姨娘搖了搖頭,看向窗外,青年負手而立,站在門前,如守護者,守護珍貴之物的脆弱,“這種難過的時候,非你我二人可以安慰。”

“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屋子裏的嚎啕哭聲,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止的。又過了許久,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肖玨側頭看去。

走出來的姑娘眼淚已經被擦幹凈了,除了眼睛有點紅外,看不出有什麽問題。她神情平靜,甚至還帶了點故意的輕松。

“都督,謝謝你替我守門啊。”她道。

肖玨蹙眉看向她。

禾晏回望過去:“看我做什麽?我臉上有臟東西?”

“難看。”

“什麽?”

“你騙人的樣子,很難看。”他黑眸瀲灩,說出的話如寒冰,帶著一種看洞悉一切的了然,沈聲道:“我說過了,想哭的時候可以哭,不想笑的時候可以笑。總好過你現在裝模作樣的樣子,難看至極。”

這話說的委實不算好聽。

禾晏愕然片刻,反是笑了,她道:“不是裝模作樣,只是……也就只能這樣而已了。”

柳不忘已經死了,這是不可能更改的事實。她可以為柳不忘的死傷心難過,但總要往前看。人不可以對著每一個人訴說自己的苦楚悲傷,這樣只會令人討厭。有一些痛苦的事情,放在心裏就行了。若是時時對著旁人哭喪著臉,久而久之,旁人厭惡,自己也走不出來。

她用兩輩子的經驗告訴自己,再難的事,都會過去的。

只是……

“你知道嗎,”她嘆息一聲,“這世上對我好的人,原本就不多,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

“現在,又少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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