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的話讓衛蘭衣如同被重錘打在心底。

她猛然想起，自己母親這些日子所用開銷都是自己偷偷的拿首飾出去叫人當了換回來的。

蘭姨娘以前在府裏是掌家的，祖母不管事，其他人也不敢多說什麽，所以她早就養成了大手大腳用錢的習慣，她對旁人精打細算，但是對自己和對衛蘭衣卻是什麽好用什麽。以前是有錢，但是現在她被衛毅從府裏攆了出來，灰頭土臉的住在衛蘭衣這裏，卻還要繼續擺著她以前的譜，即便她在衛家也只是一個姨娘，但是在這裏她什麽都要比旁人的好，吃穿用度，一直都要維持著最好的水準。

四皇子這裏哪裏會有人買她的帳，四皇子能給她一口飯吃，不攆她走也就不錯了。但是在蘭姨娘看來，卻不是這樣，她總覺得四皇子娶衛蘭衣當了側妃，也是看中衛蘭衣的父親是衛毅的，所以即便她住在這裏，什麽都不會短了她的。

衛蘭衣自己的處境已經十分尷尬了，母親又是這般的心思，她不能和母親說出自己的實際情況，更不能去和四皇子殿下要錢，這府裏上下煩蘭姨娘的仆人大有人在，她為了不讓這些人去說蘭姨娘的壞話，這些日子在暗地裏也只能用錢來收買人心。

衛蘭衣只覺得自己心底不住的生出一陣陣的銳痛。

她現在過得是什麽日子啊！

她的那些首飾，她的那些值錢的陪嫁，幾乎都被她拿出去當了……

原本指望著自己有皇孫在身邊，四皇子那邊的賞賜會多一些，日子會稍稍的好過一點，但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她的雙腿一軟，直接癱在了梳妝臺前的繡墩上。

她忍不住趴伏在梳妝臺前將自己的臉深深的埋入臂彎之中哭了起來。

丫鬟名叫紅瑞，是她出嫁的時候從鎮國公府帶出來的，她出了那些事情，衛毅將她身邊的人都換了一個遍，將紅瑞放在了她的身邊。

紅瑞忍不住輕輕的扯了一下衛蘭衣的衣袖，“主子，別哭了。”

衛蘭衣哪裏能止住自己心底的悲痛……“你莫要管我……”她一邊哭泣，一邊說道。

“主子。”紅瑞輕輕的對衛蘭衣說道，“奴婢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和主子說。”

衛蘭衣這才稍稍的止住了自己的哭聲，微微的擡起了頭來。

“主子。”紅瑞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規規矩矩的在衛蘭衣的身側跪了下來給她磕了三個響頭。

紅瑞的舉動倒是將衛蘭衣給驚到了。

“你這是為何？”衛蘭衣不是不識好歹的人，紅瑞跟在她的身邊，即便遭受這府上所有人的白眼，被她母親指使的團團轉，也沒有半句怨言。她自是已經將紅瑞看作自己最信賴的人之一。

“其實奴婢早就想勸說主子了。”紅瑞將頭磕完之後，恭敬的對衛蘭衣說道，“只是奴婢人微言輕，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沒有分量，不會被主子所采納。但是如今主子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奴婢也覺得奴婢該和主子說上一說了，若是主子震怒，責罰了奴婢，奴婢也不會後悔。”

“你說吧。”衛蘭衣的手還疼的要死，她強忍著，認真的看著紅瑞。

一直以來紅瑞在她的身邊任勞任怨，從不胡說八道，從不說任何別人的壞話。

“主子的手還是先找人過來看看吧。”紅瑞看了看衛蘭衣那紅腫的如同蘿蔔一樣的手說道。

“你以為公主會準許有人過來給我看手嗎？”衛蘭衣眼神淒然的也掃了一下自己的手，“不可能的，她能來親自看著我替她洗衣服，便是已經篤定好了殿下不會管這檔子事情了。這府裏現在是她一人說的算，我哪裏還有說話的份，你若是不信，你就去試試。這院子外面都是她的人，只怕你連大夫都叫不進來。”

“能叫來的。”紅瑞起身，看了看窗外，再三的確定這附近沒人，這才小聲的對衛蘭衣說道，“只要主子以後不要再無條件的聽蘭姨娘的話，奴婢晚上可以找來人給主子看手。”

“什麽意思？”衛蘭衣不解的問道。

“主子，其實國公爺，老夫人還有郡主並沒真的放棄主子。”紅瑞壓低了聲音說道，“當初主子嫁給四皇子之前，郡主將奴婢叫去了國公爺的書房，老夫人，國公爺都在。”

“郡主叫你去？”衛蘭衣的眼睛裏明顯的劃過了幾分震驚之意，就連口氣都冷硬了幾分，“你是郡主安排在我的身邊的？”

衛箬衣！又是衛箬衣！

衛蘭衣的心底驟然蘊起了幾分惱怒之意，“她什麽意思？”她忍不住也將聲音提高了幾分，“難道這些日子你將我過的如何都暗中告訴她了？她即便不在京城也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對不對？”

“主子息怒！”紅瑞被衛蘭衣驟然提高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她趕緊推開窗戶看了看外面，發現外面依然沒人，這才稍稍的放下心來。她走回到衛蘭衣的身前，跪了下來，“主子，奴婢的確是郡主的人，奴婢原本只是回瀾閣裏面的一個灑掃丫鬟。平日裏很不起眼，主子還在侯府的時候自是不會看上奴婢一眼。所以對奴婢也沒什麽印象。”

“好你個衛箬衣！”衛蘭衣怒極，想要用手拍一下桌子，盛怒之下卻是忘記了自己的手被凍的還沒恢覆知覺，這一拍更是叫她慘叫了一聲，馬上擡起了自己的手，眼淚卻是止不住的朝下流。

“奴婢不知道主子為什麽要發這麽大的脾氣。”紅瑞趕緊起身去來了柔軟的棉布給衛蘭衣將手給包裹住。

衛蘭衣本是氣的想叫她滾開的，但是看著她溫柔細致的動作如同以往一樣的照顧自己，想到自己這些日子在這裏受的氣，吃的苦都是由這個人默不吭聲的一直陪伴著，盡心盡力的伺候著，她叫紅瑞滾開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如果連紅瑞都被自己趕走了，在這個府裏，她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衛蘭衣憋了一口氣在心底，垂眸看著她將自己的雙手包裹起來。

”衛箬衣叫你來監視我？”衛蘭衣沒好氣的問道。

“不是的。”紅瑞替衛蘭衣將手包裹好了之後，再度跪了下來，“郡主是讓奴婢來好好的照顧主子的。主子在這裏的日子，奴婢沒有和郡主匯報過。”

“她會那麽好心？”衛蘭衣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主子您誤會郡主了。”紅瑞嘆息了一聲，“郡主說，她怎麽也算是大姐了，照顧妹妹們是她應該做的事情。”

“照顧？”衛蘭衣一臉的嘲諷，“果然是一個好大姐，看看我，看看衛華衣，看看衛榮，再看看現在的紅衣和簡衣，我們可真是被照顧的太好了！除了她一個人風光之外，其他人都過的是什麽日子？”

紅瑞聽衛蘭衣說完，不由臉色也稍稍的變了變，不過她還是耐著性子說道，“主子，我們做奴婢的是不能在背後妄議主人的，但是主子您讀過那麽多書，您可以靜下來好好的想想。府裏這麽多姑娘，公子，哪一個原本不是生活的好好的，即便國公爺很喜歡郡主，但是也沒有短了各位姑娘和公子的吃穿用度，國公爺長期在外征戰，不在家中，但是每次回家，帶回來的東西不是各個都有？大家之所以變成現在的樣子，除了整日怨恨這個，怨恨那個，為什麽不想想自己做了些什麽呢？主子，奴婢沒讀過什麽書，但是還懂一個道理，那邊是受人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奴婢是賣身入府的，賣身錢壓根就不夠給奴婢的母親治病，奴婢才入回瀾閣的時候天天晚上偷著哭，是郡主知道了之後找了禦醫給奴婢的母親看病，還贈藥贈衣。奴婢只是一個卑賤如塵泥之人，郡主尚且有惻隱之心，您和其他的姑娘還有公子都是郡主的親妹妹，親兄弟，郡主怎麽會對你們痛下殺手？奴婢雖然在府裏的日子不算長，但是多少也聽了不少府裏的事情。蘭姨娘背後對郡主做過什麽？竹姨娘對大公子做過什麽？華衣小姐，容哥兒都做過什麽？菊姨娘的事情，這些難道都是郡主先對大家下手的嗎？”

紅瑞的話讓衛蘭衣整個人身子都一僵。

紅瑞仔細的看了看衛蘭衣的眼神，遍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一點作用了。

“竹姨娘當初被國公爺一腳踹的大家都覺得她已經死了，準備草草的處理了竹姨娘的屍體，還是郡主發現竹姨娘還有一口氣在，是郡主將竹姨娘弄回了寒梅苑裏面找了人給她醫治，算是救了她一命下來。”紅瑞說道。

“竹姨娘還沒死？”就連衛蘭衣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事情，震驚的問道。

“是啊。竹姨娘還活著。國公爺也知道這件事情，原本是想要將竹姨娘再度攆出去的。還是郡主說華衣小姐已經瘋了，榮哥兒的身子又不好，需要人照顧，國公爺這才將竹姨娘留下，但是對外已經宣布她死了，只是讓她在寒梅苑裏面安心的照顧華衣小姐和榮哥兒。只當咱們府裏沒有這個人了。”紅瑞說道。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衛蘭衣雙眸一瞪。

“郡主讓奴婢常常去寒梅苑看看他們的生活，所以奴婢才得知的。”紅瑞也不隱瞞，“郡主覺得奴婢忠厚嘴嚴，不會亂說話，所以將這事情交給了奴婢。大家總覺得郡主飛揚跋扈，沒心沒肺，其實郡主比誰都關心府裏的人。郡主常說，能成為一家人不容易，要珍惜。”紅瑞說道。

“她是你主子，又救過你母親，你自是在我的面前猛說她的好話了！”衛蘭衣不屑的別開了眸子，她別開自己的臉，便是不想讓紅瑞看到自己眼底又開始發紅了。

“主子，自從郡主讓奴婢跟在主子的身邊，奴婢也將您看成自己的主子了。主子不必說這種話來激奴婢。”紅瑞說道，“郡主讓紅瑞好好的照顧主子，她說過四皇子殿下的心思太多，不會一心一意的對主子的，主子這種性子怕是要吃虧。”其實紅瑞倒是隱瞞了一些話，按照衛箬衣的原話是，衛蘭衣那個被她娘攬在懷裏長大了的溫室花朵，在家裏作妖都作的幼稚無比，去了四皇子那邊更是要被人當成笑話看了。這句話她實在是顧忌衛蘭衣的面子，沒說出來，紅瑞繼續說道：“郡主說了，在家裏無論主子做過什麽，她和大公子雖然也會生氣，但是畢竟是一家人，批評歸批評，只要主子做的不是太過分，她和大公子最後還是選擇了原諒。但是四皇子這邊的人卻不一樣，這裏的人不會原諒主子，更不會明白主子的心思，在主子有用的時候，自是會捧在手裏，等主子一旦失去了您的作用，便會被踩在腳下。”

而事實上，衛箬衣的之前說的話現在都一一的應驗了。

紅瑞最後說的這段話是真的觸動了衛蘭衣。

她陷入了沈思之中。

回憶起了在府裏的事情，一樁樁，一幕幕，皆在眼前劃過……

以前她覺得自己做的很對的事情，如今再回過頭去看一下，的確是有點可笑……

每每她都在挑釁衛箬衣，但是緊要關頭，在兩軍陣前，救下她的人還是衛箬衣和衛毅。

她覺得家裏將什麽好的東西都給了衛箬衣，但是卻忘記了在家裏，他們這幾個人都有自己的親生母親愛著，護著，唯獨一個衛箬衣是孤身一人……而事實上，家裏吃穿用度最好只怕是她自己……

衛箬衣那只是展現出來的表面風光，暗地裏家中最好的東西還是被母親拿來給了她。

還有她抄了大哥的詩去詩會出風頭，大哥知道了之後也只是瞪了她兩眼，卻沒和她斤斤計較，若是衛箬衣真的想壞她的名聲的話，這件事情衛箬衣大可以宣揚出去，足以讓她身敗名裂，在貴女圈子裏沒法繼續混下去。

衛蘭衣如今煩死了一下，若是這件事情她與衛箬衣的地位互相調換一下，她是一定會對衛箬衣落井下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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