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節那天，皇後按照慣例出席，雖然是盛妝打扮過，但面容上的頹廢卻怎麽也掩不住，說完一些場面話就匆匆離開了。其他幾宮貴妃向來對這種花會不感興趣，皇後離席之後也都找了借口離開。最後在場上主持大局的仍舊是漓王妃，至於段知薇和溯王妃，她們一早就跟著皇後回了鳳儀宮。

淺晗塵這天心情極好，不用看到皇後那幫人，又能享受這古代氣息十足的宮廷花會，是以那一天她一直全程在列，幫著漓王妃照顧場面。事後她想，事情從那一天開始就朝著一個不可挽回方向駛去，等到她回過頭來時，她已經找不到最初的轉折點在什麽地方。

花朝節是一個以時興花卉為主題的世族男女相親會，女子會以才藝表演吸引心儀男子的註意力，而世家公子也會在花朝節上尋覓合適的對象。聽慕顏湘說，漓王爺和漓王妃就是這花朝節促成的一對佳偶，夫妻恩愛羨煞旁人。

淺晗塵聽完這話無所謂的笑笑，楚鏡月倒是滿臉興趣，一臉好奇的詢問漓王妃當年的事情，逗的黎雁秋難得的紅了臉。她適時把話題拉回正途，“鏡月，大哥和大嫂的恩愛事跡我們就不要追根究底了，找個時間問問九弟，相信他應該很清楚。我們現在該考慮的是眼前的事，”淺晗塵把目光轉向黎雁秋，“大嫂，我們這就開始吧！”

黎雁秋收起小女兒心思，整整衣袖走到主位前向大家示意：“各位公子小姐，母後鳳體違和。今日就有本王妃來主持這次花朝節的具體事宜，本宮很高興能看到有這麽多的公子小姐能來參加今年的花朝節。現在花朝節正式開始，有哪位小姐願意率先展示才藝的？”

蕭韻詩很給黎雁秋面子的第一個走了出來，蕭逸之毫不意外的挑挑眉，端著酒杯朝淺晗塵遙遙舉杯。慕顏湘湊到她身邊介紹，說蕭韻詩是她的閨中密友，也是這伊歌城裏有名的才女。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上次見到蕭逸之後淺晗塵把他狠狠的揍了他一拳，還把他正在喝的酒全交給錦嵐藏起來了，他這才把事情說清楚。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在絕影門做事，而他竟然一直沒告訴她，要不是這次她下狠招奪了他的酒壺，這家夥估計還得瞞著。

心思晃神間，蕭韻詩已經作完了詩，正交給黎雁秋審閱。蕭韻詩不愧是與黎雁秋並稱伊歌兩大才女的人，寫出的詩連黎雁秋也讚賞不已。六年前的花朝節，黎雁秋以一首《春風曲》贏得了大皇子慕顏漓的青睞，更是憑此詩成為家喻戶曉的才女。黎雁秋的父親黎代安是慕顏漓的授業恩師，黎大學士見兩人兩情相悅，便欣然應允了兩人的婚事。婚後兩人一直相敬如賓，兩年後誕下一女，夫妻恩愛一如當年。

眼下，黎雁秋對蕭韻詩的詩作大加讚賞，無疑是肯定了她的學識。淺晗塵對詩作懂得不多，但看黎雁秋如此態度，相信那詩定然是作的極好的。黎雁秋高興的讚賞了蕭韻詩幾句，準備讓其他的世家小姐繼續表演，蕭韻詩卻在這時突然開口：“素聞清王妃風采卓然，傾國傾城，想必學識也是不錯的，不知韻詩有沒有這個榮幸請清王妃現場作首詩呢？”

此話一出，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場面立刻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交鋒的兩人，看清王妃會不會接下丞相家小姐的挑戰。這伊歌城裏人人皆知，蕭丞相的愛女蕭韻詩對清王爺芳心暗許已久，連蕭丞相都放下臉面在清王爺面前明示暗示了好幾次聯姻的想法，奈何清王爺一直不為所動，後來還娶了個毫無背景勢力的江湖女子，讓蕭韻詩黯然神傷了好久，甚至因此大病一場，月前才剛恢覆過來。

如今，蕭韻詩如此大膽的公然挑釁現任清王妃，明顯是心裏不服氣，想要讓清王妃出洋相。畢竟蕭韻詩的文采學識放在那裏，連殿閣大學士的千金漓王妃都說好，清王妃怎麽可能勝得過？場下所有人都在等淺晗塵的回答，就連蕭逸之也放下酒壺朝這邊看過來，等著淺晗塵回覆。當然，他並不擔心淺晗塵會輸，他只是想見識下她的文采。

淺晗塵看著面前挑釁的女子，精致的面容上畫著明艷的妝，襯得一張小臉越發嬌艷動人。她看著蕭韻詩彎唇笑笑，“蕭姑娘過譽了，雲瀟不過一介江湖女子，於詩詞文賦上並無天賦，不敢與姑娘比較。況且這花朝節本就是為你們這些閨閣女子準備的，雲瀟在這打擾委實不太好。”

淺晗塵這話說的技巧，一句話輕輕松松將兩人的關系分清楚了，她已為人婦，而蕭姑娘你卻還待字閨中，應該關註的是在場那些世家公子，而不是她。同時，她這一席自謙的話給足了蕭韻詩面子，若她能就此放手，自然能繼續維持她的好名聲。

可惜蕭韻詩並不領情，她今天來就是要讓淺晗塵出醜，她想不通，慕顏清為什麽寧願娶這個女子都不願正眼看她一回。雖然哥哥給她解釋了很多回，感情這種事不能勉強，但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要向慕顏清證明，至少在文采這一點上，這個女人是比不上她的。所以她明媚一笑，朝著淺晗塵繼續挑釁，“可是韻詩真的很想見識下清王妃的文采呢！王妃應該不會讓韻詩失望吧？”

這回連慕顏湘都察覺到氣氛的不正常，她湊到淺晗塵身邊，“五嫂，韻詩大概是身體還沒恢覆，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你不要在意。”淺晗塵對慕顏湘的話充耳不聞，只是目光直直的看著眼前的女孩，蕭韻詩眼裏的挑釁很明顯，看來這件事沒法躲過去了。她暗暗罵了慕顏清一聲，準備回去和他算賬，一邊朝著蕭韻詩淡淡一笑，淺淺的笑意讓她臉上的淡漠化開不少，整張臉明艷美麗，傾國傾城，蕭韻詩看的一時有些晃神。

“既然蕭姑娘對雲瀟如此感興趣，那雲瀟就作首詩，權當是拋磚引玉了，希望各位小姐不要見怪。大嫂，我沒有破壞規矩吧？”最後一句話是向主持大局的黎雁秋說的。

“當然沒有。”黎雁秋回過神來笑了笑，“這花朝節最後本就要求我們也能上場表演，鏡月，你也要準備準備，還有湘兒，你也不能跑。”楚鏡月在一旁微笑，慕顏湘卻在那兒抱頭哀怨，被黎雁秋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淺晗塵起身與蕭韻詩平視，白衣與水綠在寬大的庭院裏兩相對視，極為壯觀。她率先開口：“蕭姑娘，這花朝節以春為主題，不如我就以春天裏最常見的桃花為題作首詩，不知蕭姑娘你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

略一思索，淺晗塵想起明代某位畫家的名作，稍作改動後念了出來：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覆日，花落花開年覆年。”

這首詩淺晗塵只念了前半部分，後面部分太過憤世嫉俗，不太適合眼前的狀況。她朝蕭韻詩笑了笑，“蕭姑娘，雲瀟獻醜了。”雖然沒有原文那麽有深意，但這前面幾句詩也還是寫的不錯的。本來淺晗塵是存著一品宮廷詩會的興致的，可眼下卻被蕭韻詩擾了興致，她對黎雁秋抱歉的笑笑，“大嫂，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府休息，這節會就勞煩大嫂了。”

“嗯，不舒服就回去吧，有鏡月在這幫襯，你不用擔心。”

淺晗塵帶著錦嵐往殿外走，離開眾人視線之後，錦嵐湊上前來，“王妃，方才有人監視。”

“我知道，是錦瑟的人，我們先回府再說。”錦瑟，已經被禁足了你竟然還不死心，你到底要做什麽呢？

淺晗塵回到王府時慕顏清早已回府，正在書房處理公務，見她回的這麽早有些詫異，“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你會不知道？”淺晗塵白了慕顏清一眼，每次進宮他都派月影暗地裏保護她，以前不知道是她不敢動用武功，現在她功夫更上一層樓，想不知道都難！

慕顏清輕然一笑，“你不是對這花朝節會很期待嗎？怎麽，蕭韻詩對你的影響這麽大，她一挑釁你就跑回來了？”

“這不都是你的功勞嗎？”淺晗塵氣結，“慕顏清，你到底還有多少爛桃花沒有處理？要不你把她們都約出來，我一次處理掉就好，免得每次都被她們影響心情。”

“那感情好，只是都約出來的話，咱們這王府可裝不了。”慕顏清存心逗她，順勢開起玩笑來。淺晗塵瞪了他一眼，他拉著她坐到自己懷裏，識相的跳過這個話題，轉而提起她做的那首詩，“你那首詩倒是不錯，不過你應該還沒念全，又是你剽竊哪位先人的？”

“明代的唐寅，他是個畫家。這首詩我確實沒念全，後面還有很多。”

“那小晗把完整的詩念給我聽聽，好嗎？”慕顏清捏著淺晗塵的手，一臉柔和的問。

“我能說不嗎？”

“不能。”慕顏清加重力道。

淺晗塵：·······

那你還問！

為了自己的手著想，淺晗塵認命的妥協，輕緩的念著那首名作：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覆日，花落花開年覆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果然是首好詩！那唐寅也是個妙人，這樣的厭世思想定然是不會被人接受，特立獨行的人素來沒有好結果，他的結局怎樣？”

“他晚年生活困頓，54歲即病逝，他臨終時寫的絕筆詩就表露了他刻骨銘心的留戀人間而又憤恨厭世的覆雜心情：‘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飄流在異鄉。’他的畫作流傳很多，也算是位歷史名人。”

“果然。”慕顏清挑眉笑道，說起另一件事，“錦瑟有行動嗎？”

“應該要動手了，她剛才有派人在憶雪閣監視，我打算今晚潛入她的寢殿看看。”

“要不要我陪你？”

“陪倒是不用，不過你可以幫我準備點吃的，我有些餓。”淺晗塵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花朝節會在最後會有個宴席，她中途跑回來，自然是什麽都吃不到了，這下有些餓了。

慕顏清啞然失笑，他點著淺晗塵的額頭打趣，“什麽樣的話題都能被你拉到吃飯上，我讓葉伯準備午膳，你吃過之後回房休息，我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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