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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我亦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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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漆黑的房間裏,黑色的剪影突兀地在空中卷過,倚在座椅上的黑色的魔王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著面前忽然出現的纖瘦的少年,輕輕地嘆了口氣:“你終於知道回來了呢,安德。”

少年沒有回答他,臉色蒼白地皺著眉,他捂住胸口痛苦地咬住了唇,後退了兩步,靠在墻上,慢慢地吸了口氣。撒旦挑了挑眉,悠悠道:“她下手可真重呢。”

“啊,”安德·凡因緩緩地睜開眼睛,漫不經心地道:“因為我做了很過分的事呢。”

撒旦搖搖頭:“說起來你也真是的,明明我只是派你去盯著審判者而已,你卻偏偏要用人類的身體潛伏在他的食物身旁,把他惹毛了也就算了,你何必要讓路西法恨你?”

“惡魔的劣性而已,”少年抹去嘴角的血跡,他看著自己指尖上的血,鮮紅的顏色,那個夜晚他將刀刺入她胸口時,從她身體裏湧出的血就是如此令人刺目的顏色,那個少女憤怒、不可置信、還有那極力想隱藏的脆弱在他冷漠的眼睛裏一閃而過,他卻彎起嘴角薄涼地道,lady,我無數次曾期望過您最美的那一刻,可惜,現在您卻讓我失望。

他所期望的最美的靈魂,不應祈求救贖,不應有所依戀……永遠地在絕望與黑暗中掙紮著、不屈地前行,才能保持那最耀眼的顏色——這是屬於惡魔的殘酷,您體會到了嗎?

“看到了能讓自己執著的極品的靈魂,但卻發現那是永遠也得不到的存在……”少年輕柔的聲音帶著任性的傷感:“那麽,也絕不能看著她,去寬容和傾心於另一個和我一樣的家夥——”

記住,惡魔是沒有心的,這是我對您最後的忠誠,my lady。

…………………………

烏青色的天空下,冷冰冰的雨絲飄了下來,空氣仿佛都被凝固住,除了雨滴落的聲音,其他的一切聲響都似乎被凍結了。

車子停靠在路旁,一身黑色管家服的女管家走下來打開了車門,撐起一把黑色的傘,朦朧的雨中一個白色的身影走了出來。

“您真的要去嗎?”雪白的手套反襯著黑色的傘柄格外顯眼,安娜薇爾向我問道,她的語氣帶著一分擔憂。我擡眼看著面前一級級的石階,靜靜地開口:

“當然要去……因為,我是錐生零。”那裏的人,是與作為錐生零的我有羈絆之人,在這兩百年後繼續的我的人生中,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把他們的存在從我的記憶裏抹去。

即使,他們已被時間帶走。

安娜薇爾沈默著為我引路,我提起白色的裙擺走了上去,我從未目送他們的離去,因此我並不想著上那懷念的黑色。他們與我都在過去的漫長歲月裏離開了這個世界,而我只是在這兩百多年後的某一天回來一趟,目的只是為了抹平我那在作為人類時不能肆意活著的遺憾。

我終究還是要離開。

山頂的風很大,雨水被風吹得打在我的裙擺上,我靜立在這蒼穹之下,看著面前擺滿十字架的墓園,一排排黑色的石碑平躺在沈眠的土地上,蒼涼、沈默、死寂,唯有這打落的雨是唯一的聲音。

我忽然想起原著的那個零來,那個拿著悼念的花束站在這個墓園的倔強的銀發少年,他也如我一樣沈默地站在這裏,在他的生命中,他目送了許多人的亡骸,明明他自己仍然好好地活著,卻露出一副被世界拋棄的可憐模樣。

因為那個叫做零的少年明白,已經失去的,就再也回不來了。

雨聲忽然之間變得清晰起來,我終於邁出一步,看到雨幕中靜靜立著的一排排的十字架,像一雙雙眼睛註視著我。我閉了閉眼睛,慢慢地走過去,白色的裙角拂過黑色的石碑,一個個地,數著他們的名字。

然後我在一個墓碑旁停了下來。

咖啡色的長發,飄舞的櫻花下燦爛的笑容,被定格成照片釘在了冰冷的十字架上,我幾乎已經快忘了她的名字,卻永遠不會忘記她在臨死前那個解脫的笑容,她是第一個死在我面前的levelE,第一次我從她的死裏知道了這世界的殘酷,為了我所要守護的人,我拿起了獵人的武器。

但是獵人的守護同樣殘酷。

我側首,在她旁邊的那個十字架上,看到了她愛著的那個靛紫色卷發的男人。

“曾名列獵人協會NO.1,任‘曉’行動總顧問的您的老師,”安娜薇爾放低了的柔和的聲音從旁邊慢慢地傳來:“於三十五歲時正式退役,終生未婚。”

你終於可以放下獵人那沈重的枷鎖,放心地守護著她了吧,老師。

“告訴你一個你不願意承認的事實,夜刈老師,”我蹲在墓碑前,輕輕笑道:“泰鬥師兄告訴我,他其實早就能打敗你了,顧忌著你老師的面子,他只能當NO.2,後來的我也是一樣呀,所以你老是擺出一副‘你們兩個要尊師重道’的樣子,真的讓人很不爽呢。”

是啊,明明是個放風箏的白癡,冰山臉兇巴巴,愛抽煙愛喝酒沒人要的老男人,你出乎意料地讓人不爽呢。

年紀大了還不樂意別人叫你大叔,課教不好還說自己是有合格證的優秀教師,有事沒事就來我家蹭飯,可以蠢到呆在同一間酒吧只換座位就認為別人找不到自己,十年如一日地扛著那把冒煙的破獵.槍,沒品味的帽子再加沒品味的大衣還以為自己很帥……

老師啊,作為你徒弟的我其實很想送給你一個鄙視的眼神呢。

越來越重的壓迫擠壓在我胸口,仿佛千斤重的石塊混合著絞碎碾爛,我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那個卷發獵人冷漠的臉上,慢慢地站了起來,冷風猛地將我的頭發吹了起來,撲在我臉上,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地將那些猶如洪水般的回憶平息下來,我再不敢看一眼地轉身,怕下一刻就會被吸進那與痛苦糾纏的深淵裏去。

但轉身後看到的,還是墓碑與十字架。

我被這些東西包圍著,卻像是站在另外一個世界看著他們,生於死的距離遠遠大於走到墓碑前的那幾步,但明明那上面的名字,卻是如此的熟悉。

“您的師兄鷹宮先生,於二十五歲與雪織鶴女小姐結婚,三十七歲時宣布退役,他們的後代現已不在協會,轉而投身商業。”

“您之後的‘曉’的首領的繼任者結木先生,在他三十九歲時宣布‘曉’退出反吸血鬼組織後據說曾移居東部,他的後代還在近一百年來新詛織的血獵協會中活動。”

“曾擔任‘曉’情報管理的阿卡琉斯先生,於二十八歲與雪織玉女小姐結婚,於四十一歲退役,他的後代現已移居歐洲,領導那裏的反吸血鬼運動。”

安娜薇爾放輕的的聲音在雨中顯得飄渺而不真實,她為我撐著傘,隨著我的每一次停留,將調查到的簡略地道來,我沈默著經過一個又一個的十字架,迷蒙的雨漸漸地將那上面的名字似乎都變得模糊起來,我停了下來,看著不遠處的一個十字架。

安娜薇爾輕輕地開口:“您的弟弟,錐生一縷,於二十歲結婚,四十歲時移居東部,並成為世界知名的畫家,從四十七歲時他的妻子不幸病逝後,他開始環游世界,最後由他的兩個兒子遵從他的遺囑,將他送來了這裏。”

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邁步走了過去,安娜薇爾撐著傘打算跟著我,我輕輕拂開她的傘:“你留在這兒。”

離開傘的遮擋,雨絲瞬間落在我臉頰上,安娜薇爾擔憂地看著我,但還是選擇了沈默地站在一邊,我在那個十字架前停了下來,首先入目的,就是那塊平躺在地上的黑色的墓碑上,鐫刻的墓志銘:

“這裏躺著的,是我和另一個我,而我只是想告訴那個把另一個我給我的人,我亦愛你。”

你也愛著我嗎?

我半跪下來,用手指撫摸過那被雨水浸染的石刻,一筆一劃的深淺觸動著指尖,那個夜晚,我擁著那個比我高的銀發少年,在他耳邊道,一縷,你是我弟弟,無論如何,我都愛你。

然後你用這種方式回答了我嗎?

清冷的雨中,沒有那個銀發少年空靈而偏柔細的聲線,也沒有他那雙和我一樣的紫色眼睛,唯獨這被鐫刻在黑色石碑上的兩行文字,穿過了不知多少歲月映入我的眼中。

我來到這個世界時並不是一個人,那時候我一轉頭,就能看到一個跟我一樣銀發紫眸的流口水的小鬼,還不會說話的他總是睜著眼睛盯著我咿咿呀呀,然後一轉眼就變成了會撒嬌會不滿的小少年,我們是依偎著彼此的雙胞胎,但卻被那詛咒和命運束縛著,你恨過我,我也同樣恨過你,但那不願放棄的羈絆始終還存在。

我希望你活下去,對……這樣像個普通人一樣,結婚,生子,帶著你終於實現的成為一個偉大的畫家的夢想過完你的人生。

除了我還給你的你真正的兄長,在你人生的旅途中,也會碰到愛你的人,你不會再孤獨,不會再執著地為緋櫻閑覆仇而死,死在那片血泊中。

我希望你所擁有的人生,你是明白的吧……

你沒有讓我失望呢,一縷。

我用手慢慢地捂住了臉,笑了出來,雨水順著頭發滴落下來,我聽見自己從喉嚨裏發出的笑聲,然後胸口有什麽湧了上來,似乎下一刻就要從眼眶裏沖出來。

啊呀,我居然還會有這樣的姿態呢。

連我自己都忘了,上一次哭泣是什麽時候。

飄落的雨中,一身黑色管家服的安娜薇爾站在那裏,看著那個捂著臉跪在墓碑前顫抖的白色身影,慢慢地垂下了眼眸。

這可悲而又可嘆的,割斷不了的,屬於人類的感情啊……

黑色的身影突兀地無聲出現在不遠處,安娜薇爾楞了一下,向他恭敬地行禮:“主人。”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到那個人靜靜地看著我的目光,我把手拿下來,站起來,看也不看他一眼地邁步離開,冰冷的空氣被我吸了進來,充斥著似乎已經被挖空的胸口,下一步我眼前的世界忽然旋轉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去。

那個人拉住了我,我有些憤怒地去甩他的手,他卻硬是把我拽了過來,熟悉的氣息湧動在鼻尖,我伸手胡亂地推他,他卻在我發飆之前將我橫抱起來。

我似乎聽到了他輕聲的嘆息。

被輕柔地放在床上的那一刻,所有的安全感似乎都回來了,我睜開眼睛,審判者冷漠的臉龐映入眼簾中,他伸手穿過我被打濕的長發,然後輕輕地撫過我的臉頰。

我恍如在黑暗裏行走了一遭回來,迫不及待地想抓住面前的光明,在他低下頭來和以前一樣不問我的意願又直接吻了我之後,我看著他那雙藍紫色的弧線妖嬈的眼睛,輕輕道:“棱司……”

不等他反應過來,我抱著他的肩膀,微微起身吻在他唇上。

然後一切似乎都不可控制一般。

惡魔的吻原來也可以這麽溫柔,讓人迷醉得不想放開,而他們沈迷起來的模樣與這也不遑多讓,審判者禁忌的般的容色被我毫不猶豫地比作了毒.藥,而我卻退讓甚至是坦然接受這比毒.藥還危險的惡魔的吻——他的溫暖,讓我簡直不想放開。

唇齒纏繞間,一點血腥蔓延開來,我身上的人慢慢地睜開那雙嫵媚的眼睛,藍紫的瞳孔變作了猩紅,他輕輕將我唇上被咬出的血珠舔去:“太美了,”他那完美的音色輕輕地讚嘆道:“從你血液裏,我聞到了你靈魂的味道……”

我看著他,眼睛一點點地危險地瞇起來,我用和他一樣溫柔的語調道:“聞到我靈魂的味道,是嗎?”

然後我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一腳把他狠狠地踹了開來,他驚愕的表情終止在我突然變得怒火中燒的語調中:

“給我滾——你這只沒有心的惡魔!!!”

………………………………

從那天以後,安娜薇爾看我的表情有好幾次都欲言又止,審判者被我氣走的一幕令她頗為不解,但我並不想跟她解釋什麽,我明明說了讓那家夥別來煩我,而他居然還能找過來,我吹了吹杯中的紅茶,輕聲道:“安娜薇爾,你明白你現在是誰的管家嗎?”

正在開車的女惡魔微笑地轉過頭來,無比真誠地道:“我是您的忠實的管家,錐生小姐。”

我懶懶地向後倚在靠座上,伸手揉了揉眉心,這具虛弱的人類的身體果然不能折騰,從那天淋了些雨之後就總是頭暈,我嘆了口氣,這個樣子恐怕連幾年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要去蹦極什麽的了,我還是喝我的紅茶看我的漫畫,這樣平靜淡然地過下去會好一些。

車子忽然停了下來,我偏過頭醒了過來,安娜薇爾的聲音傳來:“錐生小姐,路旁似乎倒著一個人。”

我透過車窗向外看去,只一眼就明白安娜薇爾為什麽停了下來了,那個穿著白襯衫的人臉朝下倒在路邊,居然是一只吸血鬼。

“去看看。”沈吟了一下,我道。安娜薇爾為我打開車門,撐起傘擋住還在下的毛毛細雨,我走到那只吸血鬼身旁,看到那一頭顯眼的金發。

鑒於吸血鬼的危險性和我現在的狀況,安娜薇爾還是讓我退後了一步,她把傘交給我,然後將那只吸血鬼扶了起來,然而從那有些淩亂的金發下,我看到了一張頗為熟悉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周五的更~這章寫得偶真是……再去聽一遍lacrimosa……T_T

註:棱司是審判者童鞋在人間用的名字,姓觀月……還有,猜猜那個吸血鬼是誰……

☆、她仍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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