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日，荊谷靈的心都揪著。

卓二牛沒有消息，沒回來，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從荊谷靈的世界裏消失，一點音訊都沒有。

如今瘟疫蔓延，誰都不敢往村裏去，就連附近的村落都受到牽連，能走的全都搬走了，那裏就像是一個*一樣，誰都不願意往裏面去，荊谷靈打聽，托人去，銀子也不好使，誰都不敢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自然誰都不願意去。

終於，第四日，有人打聽到卓二牛的下落。

“娘，怎麽樣，二牛現在人在哪？”

“在你姐他們村隔壁村，住在一間小屋裏，說是前兩天住進去的，誰也不見，每天自己煎藥，周圍的人也不敢靠近，怕自己也染了瘟疫，這是經過的人說的，那人走了，去其餘地方避難了。”

眼前一黑，荊谷靈身子一軟，立刻抓住桌角：“……二牛、我……”

“閨女，你可別想不開，你要是想不開了，你讓這六兒怎麽辦？六兒都還沒滿月，你要出點事情，他這麽小可怎麽行。”彭氏扶著荊谷靈，安慰道：“二牛身體結實，底子好，說不定過些天就回來了，你安心在家裏等著，不要胡思亂想。”

荊谷靈不說話，只是望著彭氏，過了一會兒道：“我知道了，娘，我回屋去看看六兒。”

說完，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彭氏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無奈嘆氣。

這要真的出點什麽事，孤兒寡母的，要怎麽過？

回到房間，荊谷靈坐在床邊，看著搖籃裏面睡覺的卓越，心裏湧上酸楚，咬著下唇，輕聲道：“六兒，我要是去找你爹，你會不會生娘的氣？其實娘不是拋下你，只是我不能拋下你爹，你爹……一個人在那裏，我舍不得。”

怎麽能舍得呢？

那個人，那樣子的人，待她那麽好的人，她怎麽舍得讓他一個人面對病魔。

想到什麽，荊谷靈從籃子裏面翻出兩個自己做的口罩，揣在袖子裏，回頭看了一眼搖籃裏面的孩子，堅定的離開——他們兩個都能平安回來的。

“你要去哪？”

“去找二牛。”

“閨女！你可別做傻事，這瘟疫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現在去，不是白白的搭進去嗎？！孩子怎麽辦，這還沒滿月的孩子，你忍心嗎？！”

“娘，我和二牛都會平安回來的，你放心，肯定不會回不來的，六兒這段時間你用米糊照顧著，還有豆奶，我會把二牛帶回來的，頂多半個月，我們就回來。”荊谷靈堅定的望著彭氏：“娘，幫我照顧六兒好嗎？爹和木頭在家裏都能幫著忙，但是二牛只有一個人，他一個人在那裏，我怎麽舍得。”

見狀，彭氏知道，就算現在她攔住荊谷靈了，荊谷靈也會再跑出去，想方設法都會離開，還不如幹脆的讓她走。

叮囑道：“你小心些。”

“娘，謝謝你。”

荊谷靈說完，跑了出去，戴著口罩一路小跑到楊大夫家裏，楊大夫見荊谷靈帶著一塊面巾不像面巾的東西進來，嚇了一跳道：“你這是做什麽？怎麽急急忙忙的，你家二牛沒在我這裏，你還在坐月子，趕快回去。”

聞言荊谷靈道：“楊大夫，你這裏有什麽治頭疼腦熱的藥嗎？就是發熱和咳嗽的。”

“有一些，你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你給我開幾副，我有用。”

“你可別騙我。”

“我拿去救命的，楊大夫，救人如救火，什麽事我回來再向您請罪，這是銀子，你把藥給我。”荊谷靈著急，楊大夫見狀也知道荊谷靈不是一個無緣無故發脾氣的人，立刻拉開抽屜抓了幾服藥給荊谷靈。

拿到藥，荊谷靈雙目濕潤道：“楊大夫，謝謝你，改日再來請罪，先告辭了。”

楊大夫望著荊谷靈離開的背影，忽然覺得這荊谷靈真是說話談吐與一般的村婦不大一樣。

拿著藥，急匆匆來到村子的荊谷靈，四處張望，發現真的和鎮上那些人說的一樣，這村子早就沒人了，別說人，連狗都見不到一條，有些怪異和恐怖，讓荊谷靈縮了縮脖子，一家一戶的聞著藥香味。

既然是在熬藥，那麽肯定會有藥味。

挨家挨戶的找，總算在天要黑盡錢找到了卓二牛待的地方。

“二牛！”

門口提著藥罐子倒藥渣的卓二牛一怔，轉身就想往裏跑，被荊谷靈沖進院子一把拉住：“你難道要躲著我一輩子嗎？還是你打算你就這樣偷偷死在這裏，讓我一輩子也睡不著，我一輩子都記恨著你！”

“不是，我不是……”

“那你是什麽意思？”

“阿靈，你這樣會被我傳染的，你快回去，家裏六兒還在等你。”卓二牛一把拉開荊谷靈的手，哪裏知道荊谷靈跟著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一把抱住他，拉扯不開。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荊谷靈道：“你要是趕我走，我也不回去，我就去那些染了瘟疫病情嚴重的人家裏住幾天，這樣我也得了瘟疫，你就不會嫌棄我，趕我走了！”賭氣的話讓卓二牛怕得收緊了胳膊。

無奈嘆道：“你這是何苦呢，陪著我，你會被傳染的。”

“可是也有可能不會不是嗎？”

“可是——”

“我都來了你還要趕我走，這天黑路深的，你舍得我一個人離開嗎？”最管用的方法就是對著卓二牛撒嬌，荊谷靈抱著他的胳膊，擡眼望著他，眼裏滿是神情：“你真的要我一個人回去嗎？我帶著藥來陪你，打算陪著你把病治好，可你要趕我走，你就不擔心我在路上出事嗎？”

說完，眨了眨眼睛，眼裏的淚花化成淚水掉下來。

不忍心見到荊谷靈傷心，卓二牛伸手抹去眼淚，摟著她道：“不趕你走，不趕你走，你陪著我，我……很想你。”

“笨蛋，混蛋，早知道你還招我哭，害我擔心的要死！”

小別勝新婚，荊谷靈坐在小凳子上煎藥，讓卓二牛不要出來吹風，在屋裏帶著，盡量讓空氣流通，家裏蒸著醋，味道難聞了一些，可是這醋有殺菌的作用，荊谷靈也想不到別的法子，只能用這個土方子。

管不管用再說，至少有一些作用。

小爐子裏紅色的火光映照在荊谷靈臉上，荊谷靈用帕子包著掀開蓋子，一股藥味撲鼻而來，荊谷靈皺皺眉，看了一眼見差不多便提著倒在碗裏，放下手裏的扇子端著藥進去：“剛才抱著你的時候覺得你有些熱，這是散熱的要，你的溫度要是能降下來，恐怕這病情就能控制住，別擔心，就把這當做是普通的風寒發熱。”

“恩。”卓二牛接過碗，一飲而盡，放下碗道：“我給你再收拾一張床出來——”

“我自己收拾，我不會胡鬧的，知道你擔心，晚上不和你挨在一起快睡，但是你要是有不舒服，記得告訴我，喊我醒來。”荊谷靈走到旁邊的屋子，一邊整理床鋪一邊道：“你這人就是什麽苦都自己扛著，可是二牛，我是你媳婦，是你娘子，是要和你生活一輩子的人，有些事情你不該瞞著我，我可以和你一起想辦法，你就算是再厲害也有想不到的地方，我們一起承擔不好嗎？”

卓二牛站在那裏，望著荊谷靈燭火深處的身影，嘴角上翹。

“不許覺得麻煩就自己背著，你現在這樣，發熱反反覆覆的，最容易出事，所以我會時刻註意你身體的溫度，要是難受得話，你別憋著，你憋著，真要出事了，你讓我和六兒……怎麽辦？”荊谷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悲觀：“所以，一定不能瞞著我。”

見荊谷靈這麽叮囑，卓二牛如今只有聽話的份：“知道了，我肯定不會瞞著你。”

“不早了，你快睡吧，我再坐一會兒。”

“怎麽？”

“給你再弄幾個口罩，戴著被傳染的可能性低一些，你不是一直擔心我被傳染嗎？”

“明早起來再做，晚上對眼睛不好。”

聞言，荊谷靈笑笑，把手裏的針線放下：“聽你的，我吹燈了。”

“……恩。”

隔著一堵墻，夫妻兩人是第一次分床而睡，不是因為感情破裂，而是為了還能有將來。漆黑的屋子裏，外面還有蟬鳴聲，聽在耳朵裏很吵，可這一刻，卻讓荊谷靈覺得這聲音打破了孤單的和死一般沈寂的恐懼。

她害怕。

遲來的害怕，和恐懼讓荊谷靈睡不著，眼睛瞪的大大的。

彭氏說出這個消息的時候，那會兒荊谷靈只覺得眼前一黑，隨後就想著一定要到卓二牛身邊。來了，可現在，在見到卓二牛三天的時間就迅速消瘦下去的臉和擁抱時明顯瘦了的人，荊谷靈才開始害怕，害怕真的會失去這個人。

“阿靈，別害怕，我不會有事的。”

黑夜裏忽然響起的聲音，帶著一貫的寵溺和深沈，總是能讓人在一瞬間平覆下慌亂的心。

“恩。”

“睡吧。”

安心的閉上眼，荊谷靈想，老天爺一定會眷顧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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