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的事情，瞞肯定瞞不住，不過兩日，整個鎮上的人都知道，人人自危，往日熱鬧的街上一下變得蕭條，幾乎不出門，各自在家中，可是不是還能聽到街上的嗩吶聲，那是送葬隊伍吹的喇叭和嗩吶聲——又有人走了。

疫情來的太快，很多人都來不及尋醫就已經一腳買入鬼門關。

隔幾日外面響起嗩吶聲，這樣來來回回，一個月的時間，走在街上，除了地上還粘著的冥幣外，街上的活物似乎只剩下——老鼠。

卓二牛回到家裏把身上的衣服脫下掛在門後，換上幹凈的衣服才進屋，把手裏的藥遞給彭氏，道：“這外面可真是一個活人都見不到了，也不知道這疫情什麽時候能控制住，鎮上好些人家都死了人，哎，走在街上都好像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

彭氏嘆氣，拎著藥往廚房走：“這世道，誰都幫不了誰，罷了罷了，各掃門前雪吧。”

“姐夫，我姐剛才還找你來著，你快去看看。”

木頭蹲在那裏摘菜，因為瘟疫的事情，學堂也不上課，所以半個月木頭都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裏。聞言卓二牛點頭道：“你也別出去了，外面不安生，我去看看你姐，你姐這都六個多月的肚子，可能是難受了。”

六個月的大肚子，讓荊谷靈連日常生活都覺得麻煩，很多事情自己不能親自做，加上鬧瘟疫，脾氣一下變得很差，幸好卓二牛脾氣好，每每吵架都讓著，過一會兒荊谷靈也就消氣了。

卓二牛推開門，見荊谷靈坐在凳子上，眉頭緊皺，連忙上前：“怎麽了？你別嚇我。”

“二牛哥，我不太舒服，怎麽辦，肚子好痛啊。”

“阿靈，阿靈？！我抱你去床上躺著，我這就去請大夫過來。”

“二牛哥……”

臉色很差，沒有一點血色，嘴唇發白，這讓卓二牛嚇得魂都沒了，一把抱著荊谷靈放在床上，扯著嗓子喊道：“娘，娘你快過來，阿靈好像、好像不對勁！”這才六個多月還不到七個月，要是——

六神無主的卓二牛握緊荊谷靈的手，緊張道：“可能只是一時動了胎氣，你別怕，我去請大夫，娘過來了我就去請大夫。”

在廚房裏面煎藥的彭氏聽到卓二牛的聲音，把手裏的扇子一扔，幾步跑過來，木頭和荊老二也聽到聲音過來，一家人全擠到屋子裏：“怎麽了？我的娘，二牛你快去請大夫，請大夫過來，木頭你去燒水，快去燒水，這孩子怕是等不及要出來了！”

“這、這孩子才六個月，能生嗎？”

“你個老頭子，這孩子硬是要出來你還能攔著不讓他出來嗎？快去跟著燒水，準備紗布和剪刀還有酒蠟燭之類的，快點去！”彭氏坐在床邊，替荊谷靈拉好衣裳，催促道：“二牛你去大夫那兒就說，阿靈可能早產了，孩子提前出生了。”

“我、我這就去，娘阿靈就拜托你了！”

卓二牛跑出去，荊谷靈咬著牙，看向彭氏問道：“這個時候孩子出生，真的……能活嗎？”

“不能活你也得活下去，孩子沒了可以再有，人沒了就啥都沒了，你別怕，娘在這裏，你爹和你弟弟也都在呢，待會兒大夫來了，能保住孩子咱們就保住孩子，保不住就保大人，要是二牛要孩子，那我們家就不認這個女婿！”彭氏拿著手帕給荊谷靈擦汗：“閨女你別怕，娘在呢。”

聞言荊谷靈點點頭，咬著下唇：“娘，好疼啊。”

下身像是要被沖破一樣，被人拿著刀子一道一道的捅，刀子上面還是有倒刺的那種，出來時勾著皮肉，完全不能控制的疼——“娘，我怕，好疼啊，怎麽辦！”

“閨女？閨女！別睡過去，再疼就抓著床單，別睡過去，睡過去就什麽都沒了。”

“啊——！”

匆忙跑到醫館的卓二牛，滿頭大汗，手心冰涼，抓著楊大夫就喊：“楊大夫，阿靈、阿靈要生了！孩子提前出來了，你、你快跟我去我家裏。”

“什麽？孩子還沒足月就要出來了，你等等，我拿點東西。”

“楊大夫你快點，再不過去……阿靈剛才疼得都快暈過去了。”

卓二牛催促著，楊大夫也是手腳快的人，把人參片和一根人參放到藥箱裏，拿了麻沸散還有別的東西，背著藥箱被卓二牛扯著到了卓家，一推門進去，就聽到荊谷靈撕心裂肺的一聲喊叫，卓二牛嚇得汗刷刷往下掉，跟下雨了一樣。

楊大夫推了一把卓二牛：“走，快點。”

這一推發現卓二牛竟然走不動，釘在了原地一樣，楊大夫罵了一聲‘不成器’，背著藥箱就走了。木頭來前院時，楊大夫和他擦肩而過，楞了一下見卓二牛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不解問道：“姐夫，你怎麽站在那裏不動，快跟我過去，在房間外面等著啊。”

“我、我走不動。”

八尺男兒竟然讓媳婦生產給嚇得走不動路，雙腳仿佛被釘在地上，挪動不得。木頭幾步跑上來，一把扯住卓二牛道：“姐夫，我姐肚子裏的可是你的孩子，你別被嚇著了，我姐可還等著你呢，快跟我過去！”

來到房間外面，卓二牛忍不住道：“你姐剛才怎麽了？”

“疼得，之前都叫了好幾聲了。”

這下卓二牛更著急了，生怕荊谷靈挨不住，一伸手想要推門進去，被木頭一把拉住：“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進去的，你在外面等著就好，有大夫和她娘在裏面，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孩子才六個月大。”

“你這小子，我問你是孩子重要還是我閨女重要？要是孩子活不了，我閨女也必須得活下去！”荊老二瞪著卓二牛，木頭也瞪著卓二牛，父子兩個同仇敵愾，走開一步，盯著卓二牛不說話。

卓二牛知道兩人誤會了，連忙道：“孩子沒了可以再有，要是阿靈沒了，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這還差不多。”

房間裏面的彭氏聽到這句話，見荊谷靈滿頭大汗，忍不下去，連忙道：“聽到了嗎？二牛說，要是你和孩子都有危險，保住你，沒了你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你可得好好的活著，你舍得二牛啊，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世上，爹娘都沒了，再沒了你，這人就廢了。”

聞言荊谷靈一咬牙，要緊嘴裏的布，緊緊抓著枕頭，看向楊大夫。楊大夫見荊谷靈的眼神知道她什麽意思，搖了搖頭道：“保住大人才是，你放心，我會盡力兩個都保住，可是你這肚子不對，明明快八個月的樣子，怎麽剛才都說才不到七個月。”

“什麽？！”

“我說孩子快八個月了，活下來的幾率很高。”

“可是村裏的大夫說的時間，要是算錯也才七個月。”

楊大夫皺著眉再摸了摸荊谷靈的肚子，道：“庸醫！估計年紀大了算錯了，得了得了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現在就給阿靈接生，你在旁邊幫著，這下孩子月份倒是夠了，不至於活不了，但還是有危險，別送氣。”

“大夫，參片給她含著嗎？”

“不著急，不行了再拿著吊命，這會兒你把參湯給她灌幾口。”

“哎，好。”

旁邊的參湯是剛才煮好的，這都兩個時辰了，孩子還沒見頭，著實生下來有些費勁。

躺在床上，疼得不行的荊谷靈瞪著眼睛咬牙用力，發誓再也不生了，一個就夠了，管他男的女的，反正這輩子就生一次，生過了再也不生了。荊谷靈的聲音被布蓋住，只有破碎了的聲音洩出，外面的三個人著急的不行。

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去，裏面傳來的聲音比剛開始虛弱了很多。

卓二牛在外面實在等不下去，好幾次都要破門而入，被荊老二和木頭拉住。

距離早上喊痛開始，到現在天色盡黑，已經過去四個時辰，可孩子還沒出來，外面的人記得快熬不下去，裏面的荊谷靈精疲力盡，癱在床上，連喊的聲音都沒有了：“大夫……孩子還有氣嗎？”

“來，繼續用力，這會兒再鼓足勁，孩子的頭就出來了。”

聞言荊谷靈憋足了一口氣，一用力，下面竄上來的疼痛感讓荊谷靈忍不住叫出聲：“啊——！！”

“出來了出來了，頭出來了！”

時間有些久，孩子面色已經有些發紫，楊大夫繼續喊道：“加把勁，孩子的身子跟著出來了，孩子還活著，再加把勁，孩子就全部出來了……”

“全部出來了！”

彭氏在一邊，眼疾手快的把臍帶剪斷，楊大夫抱著孩子，倒提著一拍屁股，盡管聲音不是很洪亮，但孩子吃痛的哭了出來，外面的三個人再忍不住，直接推開門進來。荊老二和木頭看向彭氏懷裏包著繈褓的孩子，卓二牛一下坐在床邊，顧不得亂七八糟的床，握著荊谷靈的手道：“孩子生了，阿靈，你生了，孩子出生了，我們的孩子。”

荊谷靈虛弱的笑了，卓二牛心疼的拿著帕子替她把臉上的汗水擦掉：“苦了你了。”

“沒事……”說完，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阿靈？！楊大夫，這——”

“累了，睡一覺就沒事。”楊大夫從荊老二手裏接過診金，拱手道：“恭喜恭喜，是一個小子，身子有點弱，不過好好養能養活，平日多註意，長大了和一般孩子也不會有什麽區別，頂多身子弱一些。”

“謝謝大夫，謝謝大夫，我送您出去。”

那邊松了一口氣的卓二牛，把荊谷靈給抱起來，裹著被子到隔壁的屋裏：“娘你抱著孩子過去看著阿靈，我把房間收拾了再回來。”

“哎，好。”

木頭跟著彭氏過去，見她懷裏的孩子閉著眼睛，皺皺的，心裏想：這孩子剛出生的樣子可真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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