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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四回 布防 訣別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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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宗皇後與三皇子妃被帶了下去,宇文承川神色一正,與皇上說起了永嘉侯與二皇子等人可能會於今夜逼宮之事來:“便是派了人去圍剿,只怕也會如成國公府般,早已是人去樓空,且永嘉侯既敢公然逃跑,必定是有所倚仗,且存了魚死網破之心。父皇,當務之急,還是得把金吾衛騰驥衛和五城兵馬司都通知到,讓大家防備起來,再打發人立刻去西山大營傳旨,讓他們隨時做好準備,一旦永嘉侯等人起兵逼宮,便立時進京勤王才是!”

皇上顯然對‘逼宮’二字十分忌諱,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

但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只點頭沈聲道:“嗯,朕這便一一傳旨下去,金吾衛與騰驥衛合起來一共一萬五千人馬,加上五城兵馬司的一萬五千人,保衛皇城應當是沒問題的,就怕叛賊泯滅人性,對京城各府和無辜的百姓們下手,得盡快將西山大營的人馬都調進京來才是。何福海,傳旨……”

“父皇且慢!”旨意還沒頒出,已叫宇文承川給打斷了,“若永嘉侯真要逼宮,這裏是盛京不是遼東,他那一萬私兵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唯一能用的人,只怕恰是西山大營的人,父皇別忘了,當年永嘉侯還是世子時,曾在西山大營當過好幾年的差,後來還做過五軍都督府的五位掌印都督之一,如果兒臣預料得不錯,西山大營不說已全部被策反了,至少,也已萬萬不可信了!”

單只靠永嘉侯和宇文承乾手下那點兒死士侍衛和家仆,哪怕再連上宇文承祚府上的,充其量也就三二千人馬而已,做旁的事可以,想逼宮顛覆皇權,卻是萬萬不能夠。

甚至再加上宇文承祚那張殘方上的改良後的火藥火器,也萬萬不能夠,古往今來那些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役不是沒有,官渡之戰、長平之戰、赤壁之戰…可仔細數來又有多少?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反之,以多勝少的戰役雖不出名,卻是穩賺不賠,因為人多,就意味著力量大,不易輸,十個人打一個,就算那一個人武藝再高強體力再充沛,雙拳難敵四手,再厲害的練家子,再經驗豐富的兵士也抵不過對敵輪番上陣。

可永嘉侯偏就那般有恃無恐的逃了,說他手裏沒有倚仗,沒有自己的底牌,真是傻子都不能相信!

皇上聽了宇文承川的話,略一沈吟,也覺得西山大營已不可信,因說道:“那依你說,該調哪裏的兵馬進京勤王?總不能調大同總兵府的罷,大同離盛京怎麽也得幾日路程,遠水救不了近火,何況蕭定邦如今雖調任雲貴總兵了,到底在大同總兵府經營過年,如今人雖走了,茶卻未必這麽快就涼了,也不能全然放心!”

宇文承川忙道:“可以調京畿幾衛的兵馬入京,像密雲衛,房山衛的都可以,不過得立刻將傳令的人都派出去才是,而且得多派幾波人,以防萬一被阻攔得連盛京城都出不了。”

密雲衛一萬人,由周指揮使領著,房山衛一萬人,則由另一位與東宮有千絲萬縷的指揮使領著,都算是他的嫡系人馬,不說絕對可靠,至少被策反的可能性也會小上很多,如今無疑是最值得信任,最能派上用上的。

說完頓了頓,又道:“也得盡快傳訊給各府上,讓他們立刻組織府衛家仆防備起來才是,不過如今到底還只是我們的猜測,事情未必就真會發生,一開始便弄得人心惶惶的,只怕反而會亂得更厲害,不然父皇方才也不會只想著傳陸指揮使,而不傳其他親貴重臣,弄得人盡皆知。其實要兒臣說,金吾衛一萬人馬加騰驥衛五千人馬,要護住皇城是綽綽有餘的,畢竟皇城堅固,易守難攻,兒臣想著,不然分幾千人出去,化整為零,埋伏於城中各處,尤其是宗室營和八寶胡同雙福大街等宗親勳貴群居的地帶,屆時便真亂起來,我們也不必有後顧之憂。”

皇上忽然問何福海:“方才升任顧準為太子太保的旨意可已下到行人司了?”

何福海不知道皇上忽然這麽問是何用意,忙道:“方才實在太忙亂了,奴才這就去,這就去,皇上別生氣……”

要論何福海對皇上的忠心,自然朝堂內外後宮上下都無人能及,但他也分得清皇上的哪些決定好哪些決定不好,尤其還是在如今的局勢下,所以方才的旨意他雖都應了皇上,去行人司傳旨時,卻留了個心眼兒,有關顧準那道暫時就沒說,想著也許稍後皇上就改變主意了呢?

“不必去了!”皇上見何福海說完便要退出去,直接叫住了他,“非常時期,事急從權,顧準在金吾衛指揮使的位子上這麽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臨陣換將更是大忌,就先讓他仍待著罷。再打發人立刻傳顧準和吳治廷!”

也就是說,皇上終究還是放下了心裏對太子殿下的芥蒂?

何福海忙歡歡喜喜的應了,不一時便傳了顧準來,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吳治廷因為不是時常需要當值宮中的,還得等一會兒才能到。

倒是顧準,來得快得有些出乎皇上的意料:“你如今已是指揮使了,早不該親自值夜在才是,怎麽這麽快便進宮了?”

顧準見問,忙恭聲回道:“臣也不是夜夜當值,只五日裏會當值一夜,可巧兒今日便在宮裏,所以才會這麽快便趕來面聖。”

顧蘊在一旁,卻沖宇文承川眨了眨眼,示意是她一早就讓人去通知了顧準進宮隨時待命的,又趁皇上不註意,以唇語告訴宇文承川,東宮那邊她都提前安排好了,不然她也不敢親往關雎宮去帶林貴嬪和五公主過來,讓他千萬放心,也千萬別生氣。

原來下午顧蘊待宇文承川離開後,越想便越覺得不對勁兒,從宮門到懋勤殿,可謂是關卡重重,換做以前的永嘉侯,當然是一路暢通無阻,可如今的永嘉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不經通傳,沒有皇上的旨意,哪能輕易便進到懋勤殿,還帶著一個全然陌生的韓夫人?

關鍵那麽多道關卡,竟然東宮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收到,若不是妙貴嬪見機行事,立時打發了人過去通風報信,又生生將時間拖延到了宇文承川與韓卓趕到,一旦廢太子詔書正式下發,誰知道如今會是什麽情形?

所以永嘉侯安插在宮裏的人一定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更多,更有能耐,才能神不知人不覺的讓他見到皇上,他也一定想好了接下來會有的後果,不外乎兩種,最好的便是宇文承川因為韓卓和韓夫人的事,被從太子之位上拉了下來,最壞的結果則是,他不但沒能如願以償,反而因蓄養私兵圖謀不軌之事見罪於皇上。

可他既然敢進宮,必定不會只想好的結果而不想壞的,總得事先做好最壞的打算,那他會怎麽做呢?自然是破釜沈舟,放手一搏!

念頭閃過,顧蘊立時叫了冬至來,一疊聲的吩咐起他來:“立刻打發人出去見顯陽侯,讓他安頓好家眷後,便即刻進宮,徑自來東宮,本宮有話與他說。再把東宮的護衛全部集齊了,隨時待命。”

想了想,又低聲囑咐了冬至一番,才打發他去了。

然後她在屋裏走來走去的,因不能實時得到懋勤殿的最新消息,總不能安心,猶豫再三,到底還是忍不住將念哥兒托付給白蘭紫蘭,得了她們的保證‘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一定會護得小殿下平安’後,才一跺腳,離了東宮,直奔懋勤殿而去。

行至半道,卻忽然想到,宇文承川就算有證據證明永嘉侯養私兵,他也完全可以來個抵死不認賬,反正皇上便要派人去查證,也得好些時日才有結果,可眼下的局勢,哪還耽擱得起那麽多時日?遂又取道去了一趟關雎宮,將林貴嬪與五公主一道帶上,方再去了懋勤殿,想著有了林貴嬪與五公主的指證,永嘉侯總再抵賴不了了罷?

這才會有了先前顧蘊忽然帶著林貴嬪與五公主出現在懋勤殿,打永嘉侯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再沒辦法死賴到底那一出。

皇上聽完顧準的話,點點頭,道了一句:“愛卿辛苦了。”便切入了正題,“這會兒急召愛卿來,是因為……”

顧準一直做洗耳恭聽狀,待皇上大略說完了事態,方道:“皇上放心,金吾衛一萬人臣已盡數布好防了,定能將皇城護衛得固若金湯,一只蒼蠅都休來飛進來的!”

頓了頓,又道:“不但金吾衛上下已布好了防,皇城九門的護軍,連同金吾衛內部的一應可疑人員,俱已拿下了,請皇上只管寬心。”

既篤定了城門護軍甚至金吾衛裏有永嘉侯的奸細,而且為數不少勢力不小,顧蘊自然要讓顧準先將這群人統統拔出了才好,攘外必先安內,真到了亂起來的時刻,總得讓大家可以心無旁騖,沒有後顧之憂的殺敵,而不是時時要防著,不定背後什麽時候便會被捅上一刀,屈死在所謂的“自己人”手裏,那才真是要死不瞑目了。

皇上就滿意的點了點頭,正要再說,陸指揮使滿臉凝重的進來了,行禮後稟道:“皇上,永嘉侯府所有成年男丁連同永嘉侯,俱已不知去向,永嘉侯府只剩下女眷、孩子和下人們,並且,臣帶著人才進了永嘉侯府的內院,永嘉侯太夫人便先親自看著左右心腹灌了所有女眷和孩子毒藥,然後自己也喝下了毒藥,如今已盡數亡故了!”

此言一出,滿殿的人都是心中一驚,繼而通體發寒。

看來永嘉侯果然已是破釜沈舟,不顧一切了,不然不至於直接置自己親娘和滿府女眷孩子的生死於不顧,永嘉侯太夫人老而彌堅,必定是支持永嘉侯的,可其他女眷就未必了,只可憐了她們,到頭來不是死在敵人手裏,偏是死在了自己的至親手裏,也不知道她們臨死前,可曾有怨恨後悔過生在林家嫁於林家?

又可曾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過永嘉侯和二皇子,畢竟她們死了也就罷了,還有她們的孩子,為母則強,哪個做母親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卻無能為力,能不刻骨銘心的恨的?

可就算詛咒了又如何,根本對永嘉侯造不成任何傷害!

顧蘊只覺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兒,就像三皇子妃先前說的,為什麽事情都是男人做的,到頭來要承擔惡果的卻都是女人,流淚流血的也都是女人?

短暫的沈寂過後,皇上沈聲開了口:“好得很,真是好得很,君臣幾十年,朕竟一直到今時今日,方知道他林永繼到底是怎樣一個心狠手辣,絕情絕義之人!傳旨,永嘉侯欺君犯上,大逆不道,褫奪爵位,株連九族,人人得而誅之,曉諭天下!”

皇上既已認定了永嘉侯逼宮已是近在咫尺,自然不會再對他留情,讓永嘉侯亂臣賊子的名號人盡皆知便是第一步。

如此追隨永嘉侯的人見他幹的是竊國篡朝的勾當,做的是為虎作倀的孽業,便不會立刻就退縮,至少也會在心裏偷偷掂量,這樣拿自己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來冒險,到底值不值當?若是僥幸勝了還好,若是不幸敗了,萬劫不覆不說,勢必還將遺臭萬年了!

退一萬步說,便是老天爺不開眼,真讓永嘉侯得逞了,他想要洗刷掉自己身上“亂臣賊子”的名聲,也得多費百倍千倍的心力,多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總之絕對休想輕易便坐享勝利的果實!

宇文承川待何福海應了,方問起陸指揮使來:“陸大人,那二皇弟府上,如今又是個什麽情形?”

總不至於蕭氏與宇文瑯也服毒自盡了罷,蕭氏乃宇文承乾聯結蕭定邦之間關系最大的紐帶,宇文瑯就更是蕭定邦跟著造反最大的動力,——當然,前提是蕭定邦也會跟著反,宇文承乾怎麽可能置他們母子的生死於不顧,便他肯,永嘉侯也一定不肯的,一旦宇文承乾有個什麽好歹,宇文瑯就是他手裏最大的幌子了,總要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愁沒柴燒。

陸指揮使見問,忙恭聲答道:“回皇上,回太子殿下,二皇子府上的女眷與孩子們倒都還活著,臣已著人將他們都好生看管起來了,還再四吩咐了,不能給幾位側妃孺人,尤其是兩位小爺委屈受。但二皇子殿下與二皇子妃娘娘,還有小世子卻是不知去向,臣已派人四處追查去了,想來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話音未落,皇上已怒聲喝道:“什麽二皇子殿下,妄圖殺父弒君,大逆不道的混賬東西,朕只當此生從沒有過他這個兒子!傳旨,二皇子宇文承乾欺君犯上,不忠不孝,貶為庶人,誰若能活捉了他,一律賞金千兩,若遇反抗,……格殺勿論!”

皇上因為自己的兒女們都來之不易,所以面上雖不顯,心裏卻對他們都格外寬容,不然當初也不會因為三皇子忽然橫死,就不追究他做的那些事,還一度對宗皇後垂憐有加了,如今能讓他下對二皇子‘格殺勿論’的旨意,可見心裏有多深惡痛絕。

何福海最是知道皇上的心,見皇上眼睛都紅了,心知皇上心裏不好受,可到了這一步,皇上但有半分心軟,都有可能讓自己淪為階下囚,他哪裏心軟得起?遂只低聲應了,忙忙退下往行人司傳旨去了。

宇文承川這才與顧蘊交換起眼神來,二皇子府和永嘉侯府他們明明都有人,而且為數不少,照理兩邊但有風吹草動,他們就該立刻收到消息才是,怎麽會永嘉侯府的男丁都出逃了,宇文承乾與蕭氏母子也不見了,他們卻一直沒收到消息呢?

難道事情恰是在他們收到永嘉侯到了懋勤殿的消息後,至今這段時間裏發生的?

那他們沒能收到消息也就情有可原了……不對,永嘉侯難道一開始擄了義母和慧生去,便只將這一步棋當做第一步,若第一步就能勝利,當然就最好,若不能,他還有第二步棋,而因為有第一步棋橫在前面,他們只顧著去想怎麽解救義母母女,自然不會再想著去關註旁的事,他便可以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了?

宇文承川心裏忽然就浮起了一個不好的念頭來,永嘉侯膽敢這般有恃無恐,只怕除了西山大營,並盛京其他一些他暫時不知道的勢力已被他策反了以外,他那一萬精兵應當才是最大的因素,那一萬人,指不定已離盛京近在咫尺,甚至就在城外了。

偏皇上便曾疑過他,也早因他如今賦閑在家,對朝局產生不了多少影響力,而將猜疑早打消了,自己倒是一直疑著他防著他,這陣子卻因時時都在想著要怎樣才能將義母和慧生平安解救回來,便沒有再去關註旁的,中了他的調虎離山之計,實在可恨!

皇上不悅的聲音忽然想起:“怎麽吳治廷還沒來,再派人快馬加鞭催去!”

讓宇文承川回過神來,心知現下不是懊惱這些的時候,他的猜測也只是猜測,最好暫時還是不要說出來,讓皇上越發惱怒的好,遂一邊在心裏思索著對策,一邊與皇上一起等起五城兵馬司的吳指揮使來。

月初的天,別說月亮了,連星星都少見,彼時天已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

盛京城外的十裏坡,二皇子妃已是哭得聲音啞得幾乎快聽不清,兩眼也早幹得流不出一滴眼淚來了,心裏的傷痛與悲哀卻仍不能減輕半分,只是就著幾丈開外火把發出的昏黃光芒,癡癡的看著二皇子,似要將他整個人都銘刻都自己心上一般。

二皇子看著二皇子妃慘白的臉紅腫的眼,心裏也是難過傷痛得無以覆加,礙於時間有限,卻只能安慰二皇子妃:“你放心,如果勝了,我一定會立刻親自去追你們母子回來,如果敗了,我也一定會立刻快馬加鞭去找你們,所以無論勝敗,我們都只會短暫的分離,以後便是幾十年的長相廝守……你相信我,我一定不會再負你了!”

本來連日來二皇子是惱著二皇子妃的,他如今待二皇子妃是大勝從前了,到底另一邊是生自己養自己的母親和與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血濃於水,她們加起來的分量,自然遠非二皇子妃,至少此時的二皇子妃所能比的。

但先是收到永嘉侯的信,得知了永嘉侯的態度竟與二皇子妃一樣,二皇子妃能那般狠心是因為她與林貴妃和五公主沒有血緣關系,素日甚至還頗多齟齬,尚算情有可原,永嘉侯卻是她們的親哥哥親舅舅,一樣這般狠心,這般決絕,那二皇子還有什麽可責怪二皇子妃的呢,就像舅舅說的,一將功成萬骨枯,不先付出,卻只想著收獲,這世上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何況永嘉侯還與二皇子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形式,讓他越發明白了如今的二皇子妃母子之於他的重要性,既曉之以情,又動之以理了,他哪還能繼續冷著二皇子妃下去?這幾日夫妻兩個之間倒比沒吵架前還好了幾分。

只可惜好景不長,才好了幾日,二人便要面臨著分離,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分離,極有可能這一別,二人以後便再見不到了,叫滿心癡戀二皇子,為了二皇子什麽苦都能吃,什麽委屈都能受,連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的二皇子妃如何能不傷心欲絕?

所以聽罷二皇子的話,她不但沒能稍稍寬心展顏,反而臉上的苦相越發分明了,片刻方哽聲說道:“那我們說好了,殿下一定要盡快去找我們母子,我嫁給殿下快十年,前幾年過的日子,如今我簡直連想都不敢回頭去想,那都是殿下欠我的,殿下不說加倍補償我,至少也要把那些年我該得的都補給我才是,不然我一定會恨殿下生生世世,也會讓瑯兒恨你這個父親生生世世的!”

總算二皇子妃將門世家出身,再舍不得二皇子,心裏再苦,也沒有哭著鬧著不讓他去,定要他跟了他們母子一塊兒走,讓一旁遠遠看著的永嘉侯倒是又高看了她一眼,當年他一心為外甥保的這個大媒,如今看來,果然是再合適不過的,換了旁的女人,這會兒註定只會成為他們的拖累和負贅了!

二皇子聞言,喉嚨也哽住了,強迫自己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啞聲道:“你放心,我既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我們一家三口的大好日子且在後頭呢……快走罷,時辰不早了,再不走,只怕就來不及了。”

永嘉侯也在一旁遠遠插言道:“是啊,二皇子妃快走罷,只怕很快追兵就要到了,您帶著兩個孩子上路本就不方便,自然是時間越充裕越好,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殿下,不叫他受到損傷,我們也一定會得償所願的!”

說得二皇子妃又想落淚了,卻知道自己的確沒時間再耽擱了,當著永嘉侯的面兒,也不能撲到二皇子懷裏,與他深情擁別,只得咬牙給二皇子行了個禮,說了一句:“那妾身就就此別過了,殿下千萬保重自己!”

再向永嘉侯屈膝一禮:“舅舅只管放心,我也一定會照顧好小表侄,只要瑯兒有的,他都會有,絕不會讓他受一絲一毫委屈的。”

方決絕的一轉身,就著自己貼身丫鬟的手,上了馬車。

車上早坐了兩個分別抱著個孩子的婦人,一個自是宇文瑯的奶娘,另一個卻是永嘉侯如今才五個多月大的最小孫子的奶娘,他再是抱定了破釜沈舟的必死之心,永嘉侯太夫人再是狠心絕決的將家裏的女眷和孩子都毒死了,也不能真一絲血脈都不給林家留,那將來那麽多人在九泉之下,卻連個供飯燒香的人都沒有,只能淪為孤魂野鬼,得多可憐,又得多可悲?

所以永嘉侯猶豫再四後,到底還是做了決定,將自己最小的孫子托付給二皇子妃,連同宇文瑯一並帶走,帶去雲貴總兵府投靠二皇子妃的父親,如今的雲貴總兵蕭定邦,萬一他們敗走盛京,雲貴一帶就是他們再起家的根本,甚至更壞的結果,他們都戰死了,那兩家總不至於連最後一絲香火都不剩下,當然若是大事成了,不必說林家將來自然中興有望。

此時兩個孩子都睡得正香,天真無邪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抹無意識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麽開心的事,渾然不知道他們的父親和親人們,正面臨著怎樣的痛苦與絕望,又將制造怎樣一場殘酷的殺戮。

二皇子妃不由捂住了嘴,為什麽她和她的瑯兒要被迫承受這一切呢,就像以前那樣平平靜靜的過日子不好嗎,再是坐擁四海富有天下,一日也不過三餐飯,睡覺也不過一張床不是嗎?“悔叫夫君覓封侯”這句話飽含的無奈與慘痛,她今日總算是刻骨銘心的體會到了。

可男人們的野心豈是她能改變的,如今他們也的確回不了頭了,她只能強迫自己將哽咽咽了回去,對馬車下的二皇子說:“殿下放心,我會照顧好瑯兒和小表侄的,殿下也要照顧好自己,更要記得您方才說過的話。”

二皇子沈沈點了下頭,道:“把瑯兒抱過來我再看一眼罷,也許再見到我時,他已認不出我這個做父親的了……”更甚者,他們父子根本就再見不到了呢?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二皇子妃又豈能猜不到,一瞬間真的是肝腸寸斷,好容易方強忍住了,自奶娘孩子接過了宇文瑯,遞到二皇子面前。

二皇子便近乎貪婪的緊盯起兒子天真無邪的睡顏來,看著看著,不免又想到了被自己狠心遺棄在府裏的另外兩個兒子,他們也是他曾經發自內心疼愛過,如今也依然疼愛,只不過比不上瑯哥兒的,如今他卻狠心舍棄了他們,讓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便要面臨結束了……原來他不只不是一個好兒子、好兄長、好夫君,亦不是一個好父親!

良久,永嘉侯的聲音忽然傳來:“殿下,不能再耽擱了,我們沒有時間了!”

才讓二皇子回過了神來,又深深看了一眼兒子,再看了一眼二皇子妃,方狠心放下車簾,冷聲吩咐起車夫來:“出發!”

車夫便恭聲應了一聲:“是。”一甩馬鞭,架著二皇子妃的馬車飛馳出去了,其他奉命護衛的人見狀,忙也打馬跟了上去,不一時便徹底消失在了沈沈的夜色中。

永嘉侯方對目不轉睛盯著前方的二皇子沈聲道:“殿下,我們也出發罷,我們越早發起進攻,便越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勝算也將越大,只要贏了這一場,來日方長,你還怕沒時間與妻兒長相廝守嗎?”

二皇子卻輕聲道:“舅舅,你說我們這樣做圖的是什麽,難道就圖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嗎?這會兒我倒反而有些佩服成國公了,至少,他們一家人如今還是齊全的,至少,他們就算死,一家人也能死在一起,只要一家人能死在一起,死也沒那麽可怕不是嗎?不像我們,殺死自己親人的人不是敵人,反而是我們自己,我們的初衷,難道不是為了讓親人們都過上更好的生活嗎?”

永嘉侯聽得這話,心裏也難受起來,至少二皇子還有與妻兒再重逢相守的機會,他卻只能去到九泉之下,才能與妻兒親人們見面了,而且他們還不定怎生怨恨他,只怕連死了都不肯再見到他!

但路既是自己選的,那再艱難再痛苦,也只能咬牙走下去,永嘉侯的表情立時又變得冷厲起來,道:“我早說了,一將功成萬骨枯,想要成功,不付出血與淚的代價,怎麽可能!何況到了今時今日,你以為我們還有退路嗎,收起你這副沒出息的娘們兒樣子,那麽多人的身家性命如今可都系於你一身,你這個樣子,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讓追隨的人也跟著沒了鬥志,不戰而敗嗎?你以為如今你敗得起,一旦你敗了,不說宇文承川了,皇上便第一個饒不了你!”

二皇子臉上的傷悲與茫然之色,就應聲散去了大半,卻仍輕聲道:“舅舅,你說我們會不會後悔?後悔一開始就想得太多,後悔不該去爭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後悔這次不該將自己逼到懸崖邊上,稍有不慎,便會跌下懸崖,摔得米分身碎骨?”

永嘉侯實在不想讓二皇子再感嘆下去了,人最怕的就是沒有鬥志,一旦沒有了鬥志,等待他的除了失敗,還有什麽?

然他又不由自主的順著二皇子的話想起來,若一開始他們便沒有想過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是只想安安分分的做忠臣良民,沒準兒如今一切都不一樣罷?

可誰讓老天爺偏讓二皇子生在了中宮嫡子的前面,誰讓他前面還有個出身那般卑賤的所謂太子,他們不爭,難道去便宜那個婢生子,將來都對一個婢生子俯首稱臣,看他的臉色過日子嗎?便他們願意過這樣屈辱的日子,太子還未必容得下他們呢!

至於成國公府,他們怎麽能跟人家比,福建早等於是人家的大後方,有錢有人,固若金湯,如今人家舉家去投奔,那是投奔自家人,至少割地而治,偏安一隅他們還是有望做到的,退一萬步說,哪日事情真到了最壞的地步,人家還可以揚帆遠航,去海外重新開始。

不像他們,一旦退去雲貴投奔蕭定邦,便蕭定邦肯收留他們,他們也是寄人籬下,以後一舉一動都得看蕭定邦的日子,何況蕭定邦還未必肯收留他們,他雲貴土皇帝當得好好兒的,憑什麽拿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陪他們去冒險,女兒是重要,外孫也重要,難道還能重要得過一家老小不成?

同樣的,若他仍在遼東只手遮天,他也可以將自家人都平安的帶走,到了遼東後再圖將來,可現實卻是,遼東早不是他的天下,他早已是人走茶涼,怎麽跟成國公府比?說來他這邊今夜便發起行動,反倒是幫了成國公府的大忙,至少追兵是休想追上他們了,只可惜他不能與福建互成犄角,讓朝廷顧此失彼,倒是白白便宜了成國公府。

所以,都是那個婢生子逼他們,都是老天爺逼他們的,逼得他們根本沒有了路,還不放手一搏,難道真洗幹凈了脖子眼睜睜的等死嗎?

念頭閃過,永嘉侯忽然發起狠來:“後悔什麽?有什麽可後悔的?我只後悔當初沒讓你隨我一道上過戰場,以致你如今軟懦成這樣,沒有血性成這樣!你給我振作起來,宇文家祖上是何等的驍勇善戰,我們林家祖上又是何等的驍勇善戰,你身上流著兩家的血,原該比誰都英勇,比誰都有男人的血性才是,你再這樣,是想讓你外祖母和舅母表嫂侄兒侄女的血都白流,讓我們做的一切犧牲都白費嗎!”

二皇子聞言,想起已經死了的親人們,想起被他舍棄了的庶子妾侍們,想起如今還身陷囹圄的親娘……總算臉上慢慢有了堅毅和決絕之色:“舅舅說得對,我們不能讓外祖母她們的血白流,不能讓我們的一切犧牲白費,我們這就出發罷!”

永嘉侯臉上這才有了滿意之色,叫了遠遠侯立在一旁的副將過來,沈聲問道:“我們的一萬精兵可都已整裝待發了?”

副將忙答道:“侯爺放心,都已整裝完畢,可以開始行動了。”

永嘉侯點點頭:“傳我的話,讓兄弟們今夜都放開了手腳,只管向前沖,過了今夜,高官厚祿,美酒美人,金銀珠寶,就都是他們的了,他們的父母親人也將因他們的緣故,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以他們為榮,以他們為傲,讓他們只管往前沖,本侯讓人備好了大碗的酒大塊的肉,待他們回來後,再替他們接風宴慶功宴一起辦!”

“是!”副將忙應了,轉身小跑著傳令去了。

二皇子方微蹙眉頭向永嘉侯道:“舅舅,到底那一萬精兵遠道而路,路上為防走漏風聲,也是晝伏夜出,餐風露宿,真不用給他們一點時間,讓他們養精蓄銳後,再發起進攻嗎,磨刀不誤砍柴工,再急也不急於這一時。”

永嘉侯勾唇道:“殿下不明白,哀兵必勝,他們這一年多以來,過的是什麽日子別人不知道,殿下難道還能不知道?真正是恨不能一粒米掰做兩半吃,一文錢掰做兩半花,也就是因為他們中好些人都直接間接受過我的恩惠,且沒有退路,所以才生生熬到了現在,他們早想來一場大戰了,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的,而不是這樣苦苦的熬日子,所以殿下等著看罷,他們這一萬人,一定比別人的兩萬人,甚至更多人發揮的作用更大!”

若不是深知再這樣熬下去,軍心就得徹底渙散了,他也不會這麽快便發起行動,得虧老天開眼,讓韓夫人母女落到了他手裏,轉移了東宮的註意力,不然這一萬人他也不能安然的搬到盛京來,他也不能趕在自己回京前,秘密的將一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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