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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一回 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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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永嘉侯一口氣還沒喘勻,五公主就尖叫起來:“母妃,他們都一再的想取我們的性命了,您還替他們說話,如何眼見事發,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了,您也不是想著找機會為自己,更為我謀一條生路,您好狠的心,難道就只二皇兄是您親生的,我就不是嗎?父皇,我知道他們養私兵的事是真的,我什麽都知道,您問我罷,問我罷……”

五公主一想到二皇子和永嘉侯的絕情便氣不打一處來,什麽“成大事豈能不有所犧牲”,他們倒是說得輕巧,怎麽不犧牲他們自己啊,等她人都死了,便是給她追封了再尊貴的封號,舉行了再盛大的葬禮,讓她極盡哀榮,又還有什麽意義?不過只是做過世人看的罷了!

關鍵還有一點,五公主素日是被養得驕縱任性沒腦子了一些,可生在皇家長在皇家的人,又有幾個是真正沒腦子的,至少最基本的大局觀與趨吉避兇的本能還是有的。

如今明擺著兄長與舅舅早前便鬥不過東宮,如今在父皇面前也東窗事發,惹怒了父皇更鬥不過了,她不為自己謀一條生路,難道由著他們拉了自己一塊兒去死不成?

憑什麽啊,她還這麽年輕,大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而且有公主的身份做護身符,將來便是當不了最體面最得勢的長公主,誰又敢公然的對她不好不敬不成,她可不是四皇姐那樣的軟柿子,任夫家可以想怎麽捏就怎麽捏,便她一輩子不嫁人,她也有自己的公主府,有俸祿和賞賜,難道還能挨餓受窮?

所以她大好的日子且在後頭呢,憑什麽要為了一心要自己死的兄長和舅舅白白去送死!

是以五公主一聽完林貴嬪的話,想也不想便反駁起她來,末了便又急又快的與皇上說起來:“父皇,我什麽都知道,他們養私兵的事是真的,而且養了好久了,怎麽也得幾年罷,為此母妃連自己多年的體己,甚至我的嫁妝都全部賠了進去,我們宮裏好些值錢的不常用的金器和大件擺設,也都換了贗品……可兒臣早前不敢說啊,怕說了父皇不會輕饒了母妃和二皇兄,他們再怎麽說也是兒臣的親娘和親哥哥,兒臣實在做不到大義滅親,可如今兒臣才意識到,父皇也是兒臣最親的人,兒臣怎麽可以差別對待?”

但到底還是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兄萬劫不覆,說完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只求父皇看在兒臣大義滅親的份兒上,看在昔日夫妻情分,父子情分的份兒上,好歹饒母妃與二皇兄一條性命,他們也是一時糊塗,受人蒙蔽受人蠱惑了啊。”

至於這個‘人’,自然是永嘉侯了,死道友不死貧道,五公主當面陷害起永嘉侯來也是毫不手軟,什麽甥舅情分,他既無情在先,就休怪她無義在後!

這樣的結果,應該說早在皇上的預料之中了,太子便真要陷害永嘉侯,也不可能拿這樣的事來陷害才是,朝廷一旦徹查起來,他上哪兒找一萬精兵來證明真有其事去?若他真有一萬人,一萬人能做的事實在不少了,又幹嘛要這樣兜圈子,直接一力降十會不好嗎?

所以皇上心裏其實已經信了宇文承川的話六七分,不然也不會下旨先將永嘉侯府所有成年的男丁都下詔獄了。

可就算皇上信了六七分,也還有三四分殘存的希望不信啊,他與永嘉侯打小兒一起長大,彼此間的情誼,真不是旁的臣工能相提並論的,他對永嘉侯,終究還是抱了希望,不到最後關頭,絕不相信他會背叛自己,會有不臣之心的。

只可惜,殘酷的現實終究還是讓他失望了,皇上不由看向了永嘉侯,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說,太子的證據都是他捏造出來的,你要跪死在懋勤殿嗎,你現在可以跪死在這裏了!”

永嘉侯的臉白一陣青一陣的,簡直恨不能立時撲上去掐死了五公主才好,誰知道妹妹好懸沒出幺蛾子,事情卻壞在了一個小丫頭片子的手上?

可到底五公主是公主,他即便是做舅舅的,也不能當著皇上的面兒打罵她,便只是看向皇上道:“皇上,五公主年紀還小,能知道什麽……”

說著,餘光忽然瞥見五公主與顧蘊交換了一個眼神,顧蘊還含笑輕輕沖五公主點了下頭,似是大有讚許之意,自以為找到了五公主會忽然這麽做的理由,忙叫道:“皇上,五公主她分明就是被脅迫的啊,太子妃既能讓她染上所謂的‘痘疫’,還讓太醫們都瞧不出破綻來,將她和貴嬪娘娘困在關雎宮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自然也能脅迫得她讓說什麽,就說什麽,所以五公主說知道臣蓄養了私兵有什麽奇怪的,她說臣要謀朝篡位,也不足為奇啊,反正怎麽能冤殺了臣,他們便怎麽來,皇上,您可一定要明察啊!”

這話說得五公主立時冷笑起來:“與永嘉侯甥舅這麽多年,本公主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您不止打仗斂財是一把好手,胡說八道指鹿為馬起來,也是一把好手,倒真是個文武全才呢!只可惜大家都有眼睛,父皇更是聖明燭照,豈能看不出我到底是不是受了脅迫!”

五公主不想年輕輕的便橫死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她事先已與顧蘊達成了共識,只要她肯出面指證永嘉侯和二皇子的罪名,將來東宮上了位後,定然既往不咎,不說讓她做最尊貴最體面的長公主,至少也會保證,別的長公主有的,她都有,並且為了讓她相信東宮的誠意,顧蘊還以念哥兒的名義發了毒誓。

如此五公主自然沒什麽可猶疑的了,母親和兄長都不為她考慮,舅舅更不會為她考慮,那她自己為自己考慮,總成了罷?

林貴嬪聽得女兒的話,也是白著臉又氣又急又無奈,她小人兒家家的,哪裏知道沒有了母族和兄長做靠山,她便是貴為公主,也只會任人欺淩,連哭都沒地兒哭去?

還不如大家一起死呢,至少黃泉路上彼此還能有個伴兒。

因忙喝罵起五公主來:“你怎麽與你舅舅說話的,這是你與長輩說話應有的態度嗎?還有,你方才在胡說八道什麽,連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麽可能知道,你別目光短淺,看著別人許了點蠅頭小利,就什麽有的沒有的都亂說一氣,與虎謀皮會有什麽下場,難道你想不到嗎?快告訴皇上,你方才都是亂說的,請皇上原諒你的有口無心,快!”

五公主本就惱著林貴嬪,覺得委屈,聽得這話,越發委屈了,連眼圈都紅了,道:“一門心思將自己外甥女往死路上坑的舅舅,算哪門子的舅舅,至於我方才說的話,別人不知道,母妃卻是最知道句句屬實的,我是目光短淺,被一點蠅頭小利就迷住了雙眼,可沒有人替我打算,我少不得只能替自己打算了,母妃別怪我,我才十五歲,大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是真的還不想死!”

永嘉侯在一旁聞言,就叫囂起來:“皇上,您也聽見了,五公主是被利誘了才會如此胡說八道的,皇上,求您明察啊!”

“本公主是被利誘了,可這樣就能掩蓋得了你蓄養私兵,圖謀不軌的事實了?若你沒做過,別人利誘我也是枉然,反之,不利誘我照樣會很快真相大白。”五公主嗤之以鼻。

氣得永嘉侯是額頭青筋直冒,還待再說,皇上卻已不耐煩再聽他們甥舅打嘴仗了,直接命令何福海:“立刻拿永嘉侯下詔獄,永嘉侯府的成年男丁概不例外,待欽差查明一切後,再正式定罪,——你放心,你若真是清白的,朕自然不會冤枉了你,反之,朕自然也不會放過你!”

後一句話,卻是對永嘉侯說的,一字一頓說得極慢,卻越發讓人不寒而栗。

永嘉侯就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想再喊冤,可皇上已擺明不想聽,因忙往外看去,就見天不知何時已經黑透了,只不過懋勤殿內放了兩顆碩大的極品夜明珠,天一暗下來便會自然而然散發出與自然光相差無幾的光芒,所以他一時間沒意識到罷了。

他心裏立時又生出了滿滿的希望來,看向皇上懇求道:“既然皇上暫時不肯相信臣,那便只能等待時間來為臣證明清白了,只是臣在進詔獄前有一個請求,臣想去禦花園的西北角,就是小時候臣和皇上最愛去的那棵大樹下,故地重游一次,也許,這是臣此生最後一次去那個承載了臣小時候最多美好記憶的地方了,懇請皇上能成全。”

禦花園西北角的大樹?

皇上聞言,不免就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的事,那時候他剛登基不久,因為還沒親政,每日的生活除了讀書,還是讀書,真是枯燥又辛苦,一日裏最快樂的時光,也就每日午後,與永嘉侯等幾個發小伴讀,瞞著師傅和太監長隨們,偷溜往禦花園西北角的大樹下,或是吃他們各自自家裏帶來的好吃東西,或是與他們一起鬥蛐蛐爬樹,或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外面的趣事,只有他如饑似渴的聽著,完全插不上口了。

那時候的快樂,為什麽就能那麽簡單呢?

皇上的心不自覺軟了幾分,若不出意外,這次的故地重游,可不是永嘉侯此生最後一次去那個承載了他們童年和少年最多快樂的地方嗎?罷了,且讓他去罷。

皇上因吩咐何福海:“打發幾個人跟著永嘉侯,待他去過禦花園後,再帶他去詔獄!”

何福海忙應了,又一次對永嘉侯做了“請”的手勢。

這一次,永嘉侯便沒有再說什麽了,只恭恭敬敬的給皇上行了禮,又深深看了林貴嬪和五公主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餘下皇上看著他的背影走遠了,才看向林貴嬪淡淡道:“才小五說你是一時糊塗,才會受人蒙蔽受人蠱惑,你的這個‘一時糊塗’持續的時間也未免太長了些,念在三十幾年的夫妻情分上,朕不會對你怎麽樣,但以後也不想再看到你了,你就安安靜靜的在你的關雎宮裏待著罷,至於小五的婚事,朕也是她父皇,自會替她打算的,你大可放心!”

林貴嬪不待皇上把話說完,已是流了滿臉的淚,想為自己和二皇子永嘉侯辯白,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且事已至此,她辯白或是不辯白,又還有什麽差別?就像五公主說的,事情本來就是實實在在存在的,除非時間倒流,否則根本改變不了。

也做不到責怪女兒,本來她就覺得愧對女兒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她怎麽能為了兒子和兄長,就罔顧女兒的前程性命?

遂只沖皇上緩緩磕了三個頭,說了一句:“臣妾多謝皇上寬宏大量,臣妾還有一個請求,若乾兒他……他最後當真罪不可赦,皇上能否好歹留他一條性命?身在天家,他很多時候未必就是真想那樣做,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

得了皇上的肯定答覆:“朕才說了,朕也是乾兒的父皇,虎毒不食子,自然不會真要他的命。”

便掙紮著站起來來,蹣跚著往外去了。

五公主見狀,忙忙要追上去,卻被皇上給叫住了,吩咐左右:“送五公主回自己的寢殿去,以後沒有朕的旨意,不許再踏進關雎宮半步!”

五公主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也落了下來,“噗通”一聲跪到皇上面前,滿臉淒苦的叫了一聲:“父皇……”便再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皇上的眼圈也微微有些發紅,終究他也付出了真感情,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如今遭到三重背叛,豈能有不傷心的?卻終究什麽都沒說,只揮手讓人送了五公主出去。

如此殿內便只剩下皇上和宇文承川顧蘊,並韓卓韓夫人夫妻五個了。

皇上定定看了宇文承川好一會兒,宇文承川也是不閃不躲的任他看,父子兩個就這麽對視了良久,皇上終於收回視線,淡淡開了口:“早年朕的確沒有盡過自己為人父的責任和義務,你心裏怨朕也無可厚非,不過打你前年回京後,朕看你出落得那般精明強幹,卻是一直都為你驕傲的,更從未想過要讓別人取你而代之。”

頓了頓,繼續道:“早前的事,便就此一筆勾銷,只是朕也不想再看到這兩個人了,你們都離了盛京,離得遠遠的罷,至少在朕有生之年,別再踏進盛京半步,否則,朕若是哪日忽然又出爾反爾了,倒黴的就是你們了!”

歷朝歷代拿自己妃嬪賞得用臣工的帝王也不是沒有,韓卓這些年替自己出生入死,也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關鍵若沒有他,便沒有今日的太子,其他幾個兒子的明爭暗鬥還不定得慘烈多少倍,罷了,自己就當蓮嬪是賞他的罷……這般一想,皇上心裏總算舒服了許多。

這樣的結果也算是在宇文承川和韓卓的預料之中,皇上能饒過韓家一家三口已是萬幸,難道還指望他能讓韓卓繼續高官厚祿,繼續拿他當心腹重臣不成?

得虧騰驥衛“盛名”在外,便是隨便一個小旗總旗都身家不菲,何況韓卓還貴為副指揮使,身家更是常人難以想象,關鍵他這幾年一直有留心培養接班人,便他不在騰驥衛了,至少也還有三分之一個騰驥衛能在宇文承川的掌控之中。

是以韓卓很幹脆就應了皇上的話:“臣謝過皇上不殺之恩,臣即日便會帶內子與小女離京,有生之年,絕不會再踏進盛京城半步,請皇上放心。”

皇上沒再看他,淡聲吩咐起送走了永嘉侯折回來的何福海來:“傳朕旨意,顯陽侯顧準勞苦功高,現特晉為從一品太子太保,蔭一子為正四品指揮僉,金吾衛指揮使由原副指揮使沈世銘接任,欽此!”

將大伯父晉為從一品的太子太保,還蔭一子?

表面看來,大伯父的確是賺到了,像他這樣不到五十,便做到了“三公三孤”的,不說後無來者,至少自大鄴開國以來,已是前無古人,可算是天大的殊榮了。

宇文承川與顧蘊對視一眼,卻都忍不住暗自苦笑起來,三公三孤說來好聽,可誰不知道只是虛職,哪裏比得上金吾衛指揮使手握重權,風光體面?看來皇上終究還是對東宮起了芥蒂,所以開始剪除東宮的羽翼了。

不過也罷了,只要二皇子永嘉侯一黨與成國公府一黨都在此役中傾覆了,東宮便再沒有威脅了,一時間的實力大減反倒不是壞事,反正韓卓與顧準便離了騰驥衛和金吾衛,短時間內也不會人走茶涼的。

“奴才遵旨!”何福海忙應了,便要退下傳旨去。

冷不防一個金吾衛卻跑了進來,跪下後連氣都來不及喘,便先稟道:“皇上,不好了,永嘉侯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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