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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八回 忽然發難(投票有獎哦)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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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最後,永嘉侯又再四叮囑了二皇子幾遍,一定要穩住京中的形式,穩住東宮,等待他回京,還說宇文承川既那般在乎韓夫人母女的性命,寧可不計傷亡,也要救她們脫險,而不是直接結果了她們以絕後患,要知道毫發無傷的救下她們不容易,趁亂亂箭射死了她們卻是易如反掌,可他就是不那麽做,可見有多在乎她們,那只要她們在他們手上一日,他便只能投鼠忌器,絕不敢輕易越雷池半步!

二皇子聽得永嘉侯的看法竟與自己的一致,本來還有幾分忐忑幾分猶疑的,心就一下子安定了下來,他不相信自己,也得相信舅舅不是?既然舅舅也說那個婢生子不敢輕舉妄動,那他就一定不敢輕舉妄動,自己還有什麽可怕的。

而這樣絕好的機會,一旦錯失了,可就再沒有重來一次的可能,只能讓所有人都萬劫不覆了,他的確不該因小失大才是,大不了,他將來以最隆重的禮儀和稱號來追封母妃和小五,讓她們將來極盡哀榮便是,想來她們會理解他的苦衷,不會怪他的。

只是要讓他對她們直接下手,他終究還是做不到,且如今東宮必須越發加強了防衛,他哪怕派去的人再多,只怕也難以成事,那便什麽都不做,只任她們自生自滅罷,若老天保佑,到最後她們還能安然活著,餘生他自然會加倍補償她們的!

二皇子府忽然就沈寂了下來,二皇子也再沒有任何行動,就像壓根兒不曾知道宇文承川已知道了他和永嘉侯養著一萬私兵的事一般。

讓宇文承川大是惱怒,卻無可奈何,就像他與顧蘊說的一樣,他想保住韓卓一家三口都毫發無傷,便是他最大的軟肋,那只要韓夫人與韓慧生還在永嘉侯手上一日,他就只能裹足不前,受他們的掣肘,實在可恨得緊!

顧蘊則是再次在心裏過起他們先主動去找皇上坦白的念頭來。

有二皇子和永嘉侯養私兵的事,並成國公府多年來養寇自重的事在先,東宮雖也會受影響,但想要保住東宮應當還是不難的,難就難在,要怎麽才能說服皇上,至少留韓卓一家三口一條性命?

不然,讓妙貴嬪把韓卓的經歷,編成一個故事,以玩笑的方式講給皇上聽,探探皇上的口風先?

若皇上願意饒過韓家一家三口,自然是皆大歡喜,否則,他們一樣得死,那宇文承川就真只能趕在他們被處死以前反了,但屆時二皇子一系和成國公府一系都倒了,他成事的希望無疑會增大許多,成事後的阻撓也會小上許多……算來算去,這個險都值得一冒啊!

顧蘊因忙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宇文承川聽,末了道:“任何人都是先入為主的,我們得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而不是等著永嘉侯和二皇子發難後,我們再來見招拆招,那時候做起來,就比如今做起來更要難上十倍百倍了,而且這樣才能打永嘉侯一個措手不及,不然他手下那麽多人,他在軍中的聲望又高,真逼得他狗急跳墻反了,再要捉拿他,可就難上加難了。你若是覺得我這個法子可行,我回頭就親自見妙貴嬪去,旁人的話皇上未必聽得進去,她的話卻是肯定願意聽的。”

這一年多以來,隨著宗皇後的病退一隅,陳淑妃與賢妃兩個又都不是愛掐尖要強的性子,後宮寧和了許多,妙貴嬪的專寵之勢便越盛了,幾乎已到了皇上在哪裏,她就在哪裏的地步,所以顧蘊有此一說。

宇文承川想了想,若季東亭與張煥等人那邊始終不能得手,淩雲峰離盛京雖遠,事情已經出了這麽多日,就算永嘉侯一路上行進得再慢,如今離盛京已不遠了,那他們順利抵京便是近日的事了,一旦他們進了京,他們總不能再公然的去搶人,屆時可就只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了。

遂點頭道:“那就按你說的辦,且先讓妙貴嬪變著法兒的探探皇上的口風罷,這事兒說到底只要皇上不計較,便什麽事都不會有!”

顧蘊忙應了,回頭便抱著念哥兒,帶著紫蘭落霞等人往禦花園去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可巧兒”妙貴嬪也帶了貼身宮女來逛禦花園,遠遠瞧得太子妃與皇太孫,少不得要上前行禮問安,彼此說了約莫半盞茶時間的話兒,妙貴嬪也就先行禮告退了。

到得晚間,妙貴嬪的貼身宮女趁夜來了東宮見顧蘊,行李後低聲稟道:“我們娘娘已經探過皇上的口風了,皇上一開始覺得故事裏的那一家三口都該死,尤其是那個男人,更該千刀萬剮,因為他竟敢肖想自己主子的女人,但經我們娘娘一分說,說那對男女本就相識在先有情在先,不過是造化弄人,橫豎那個主子如今也有最心愛的女人了,又何必再與他們計較呢?”

其間妙貴嬪是怎麽撒嬌賣癡的就不用說了,反正:“末了皇上到底還是改了口,說死罪雖可免,活罪卻難饒,還說我們娘娘‘女人家就是心軟’之類的。所以我們娘娘讓奴婢過來告訴太子妃娘娘,其實可以冒險一試了,屆時再有我們娘娘在一旁幫著說項,保住韓大人一家三口的命應當是不難的,只要能保住性命,一切都好說不是嗎?”

死罪雖可免,活罪卻難饒?

若皇上真能這般想,當然就最好了,怕就怕皇上把這事兒當故事聽時,能寬宏大量,說穿了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一旦落到自己身上,卻立時覺得無法接受無法忍受,甚至加倍問韓家一家三口的罪,可就糟糕透頂了!

不過妙貴嬪才是如今最了解皇上的人,她既說‘其實可以冒險一試’,那應當還是有幾分把握才是。

顧蘊思忖著,點頭向妙貴嬪的貼身宮女道:“你回去替本宮告訴你們娘娘,本宮知道了,回頭便與太子殿下商量,待最終拿定主意後,再打發人過去告訴你們娘娘。”

然後讓白蘭重賞了她,趁夜將她送出了東宮去。

顧蘊自己則立時去見了宇文承川,把妙貴嬪的原話說了一遍,“到底是那麽多年前的事兒了,皇上只怕早不記得自己曾有過一個蓮嬪,何況如今又有妙貴嬪這個心尖子常伴左右,就越發不在乎義母了,也許我們坦白後,真能取得皇上的諒解呢?”

宇文承川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般重重點頭道:“那我們就去坦白罷!只是在那之前,我還得先問過義父的意見,也得將永嘉侯和成國公的罪證都準備齊了,一並呈到皇上面前才是。”

“嗯。”顧蘊也重重點頭:“那我到時候陪你和義父一起去,有些話你們不方便說的,總要有人替你們說才是。”

宇文承川卻道:“不行,你不能跟我們一起去,萬一皇上大怒,你也好立時帶了念哥兒離開,回頭還能設法營救我們,若你也跟著我們一道身陷囹圄了,念哥兒還那麽小,可叫他靠一個?”

見顧蘊還待再說,忙又道:“你也別太擔心,我和義父見皇上之前自然會做好萬無一失的準備,況這樣機密的事,我肯定會讓皇上將所有服侍的人都屏退得遠遠的才能說,以免走漏了風聲,讓永嘉侯狗急跳墻,對義母和慧生不利,也讓成國公府事先有所防備。屆時皇上跟前兒至多就一個何福海服侍,憑我和義父的身手,要拿下他們主仆根本易如反掌,金吾衛和半個騰驥衛如今也仍在我們的掌握之中,我們要脫身就更不難了,且我們的錯跟他們的錯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或許皇上根本不會拿我怎麽樣呢?你就安心的在家裏等我回來罷。”

若真有他說得這般輕松,他又怎麽會攔著不讓她一起去?

顧蘊聞言,反倒越發揪心了,可又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才是最明智的,也不能不為念哥兒考慮,只能道:“那你再把冬至一並帶上,一旦有事,也好多個幫手。”

宇文承川怎麽可能帶上冬至,他還得靠著冬至保護顧蘊和念哥兒呢,換了別人,他怎麽能放心?卻也知道這話說出來顧蘊必定不讚同,便只點頭道:“嗯,我到時候再把他帶上便是。”

當下夫妻兩個又商量了一會兒細節,宇文承川便出門找韓卓去了。

顧蘊這才吐出一口長氣,發起怔來,最好皇上能不計前嫌,或者就算生他們的氣,也好歹留韓家一家三口一條命,只有留得青山在,又怎會沒柴燒?

屆時永嘉侯見了皇上後,後面的事會怎麽樣,就不是他說了能算的了,他那一萬私兵自然也只能隨之土崩瓦解,單憑二皇子,不是顧蘊看不起他,而是他真沒有那個排兵布陣的本事,哪怕再多給他幾萬人也是一樣,所以只要永嘉侯一被拿下,二皇子一黨便不足為懼了。

然後便是成國公府了,只要皇上見了成國公府多年來養寇自重的罪證,就算不會立時發落成國公府,也勢必會派人去徹查的,那不但韓卓一家的冤情終能沈冤得雪,成國公府也將徹底失去福建這一塊老巢,變得徹底無所倚仗,那自然也將不足為懼。

翌日午後,宇文承川在做了一系列周密的布置後,正打算辭了顧蘊,與韓卓回合後,一道秘密去懋勤殿求見皇上。

就見冬至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連禮都顧不得行,先就氣急敗壞的說道:“殿下,不好了!永嘉侯帶著韓夫人先回了京,這會兒已在懋勤殿求見皇上了,是妙貴嬪瞧得勢頭不對,忙忙打發了人過來東宮告訴奴才,奴才才知道的,殿下,如今我們該怎麽辦?”

此言一出,宇文承川與顧蘊也是立時一臉的大驚失色氣急敗壞,怎麽會這樣?!

宇文承川因沈聲道:“不是說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也要將永嘉侯一行攔截在通州以外,不讓他們踏進盛京半步的嗎,季東亭與張煥到底是幹什麽吃的,連人已進了京都不知道!其他人又是幹什麽吃的,那麽幾個大活人進了京,雁過留痕人過留聲,竟也一直沒發現,孤養他們何用!”

顧蘊倒還保留了幾分冷靜,道:“人都已在懋勤殿了,現在再來追究這些也是於事無補了,還是想想該怎麽應對罷,總不能任由永嘉侯在皇上面前想怎麽胡說八道,就怎麽胡說八道。殿下與義父也別再耽擱了,立時也趕去懋勤殿,當面揭發永嘉侯養私兵的事,再把該坦白的都坦白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看皇上怎麽說,若皇上不追究,當然就最好,若皇上實在要追究,我們也不過就是按最開始的計劃行事而已!我這就打發人傳話給大伯父去,只要金吾衛還在我們的掌握之中,我們便敗不了!”

宇文承川點點頭:“事不宜遲,那我和義父這就過去了,你照顧好念哥兒,若情況不對,立時按計劃行事,撤到宮外去,找到安全的地方安置下來後,再設法營救我們也不遲,我們也一定會設法自救的。”

說完深深看了一眼顧蘊,又去裏間的床上吻了吻正在睡午覺的念哥兒,才毅然決然的大步去了。

餘下顧蘊待他和冬至走遠了,才雙腿一軟,身不由己的癱坐到了地上,方才為了讓宇文承川安心,她強撐著一口氣沒有表露出緊張和恐慌來,這會兒那口氣一松,她自然支撐不下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蘊身上總算又有了一點力氣,她忙翻身跪起,對著西方雙手合十念念有詞起來,各路神仙菩薩,你們可一定要保佑我們度過眼下的難關,保佑我們的每一個人都安然無恙啊,——即便她以前從來不信這些的,如今也少不得只能臨時抱佛腳了。

彼時永嘉侯已在懋勤殿見到皇上了:“罪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雖一度惱極了永嘉侯,但到底事過境遷,如今已比之當初乍然聽得他侵吞軍餉時好多了,不然方才聽得何福海進來稟道:“永嘉侯在殿外求見。”時,也不會讓他進來,直接就將人給打發了。

是以待永嘉侯一行完禮,便和顏悅色的叫了起:“平身罷。朕也好些日子沒見你了,你清減了不少啊……不是,你這身衣裳是怎麽回事,你府上窮到你身為一家之主,連身好衣裳都穿不起的地步了?何福海,永嘉侯府上日子過不下去了,你怎麽也不說稟了朕?”

也不怪皇上吃驚,實在是永嘉侯身上的破布衣裳也就比街上的叫花子強一篾片而已,所幸他的頭發還算整潔,臉也還算幹凈,配上他通身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氣勢,才能讓人第一眼註意到他這個人,而不是他身上的衣裳,也才能讓人不懷疑他是真的永嘉侯。

卻是永嘉侯一路上為掩人耳目,刻意喬裝成了進京投親的難民,所以才會這樣的,只這話他暫時還不方便向皇上解釋,便只是賠笑道:“多謝皇上關心,蒙皇上寬宏大量,罪臣家裏日子還勉強過得,罪臣之所以會做此打扮,乃是事出有因,還請皇上容罪臣細細稟來。”

說著拿眼四下裏看了一圈。

皇上會意,便沖何福海點了下頭。

何福海遂一揮手,殿內眾服侍之人便都魚貫退了出去,惟留聽得永嘉侯求見後,便立刻回避到了裏間去的妙貴嬪,可何福海怎麽敢讓妙貴嬪也一道退下,皇上既不開口,他也就當做不知道有這回事兒。

皇上這才沈聲向永嘉侯道:“到底什麽事,這下你可以說了罷?”

永嘉侯忙道:“啟稟皇上,並非罪臣故弄玄虛,實在是茲事體大。實不相瞞皇上,罪臣自今年開春以來,因一直在家裏悶著,也沒臉出門見人,日子實在有些難熬,遂私自出了京去,打算四處游歷一番,還請皇上容後再治罪臣私下出京之罪。罪臣出了京後,一路向西,行進了大半個月後,因見離枯竹大師仙居的淩雲峰已不遠,想著自己罪孽深重,若能得見枯竹大師一面,由他老人家親自洗滌一下身心的罪孽,多少也能心安一些,於是罪臣便取道去了淩雲峰。”

頓了頓,見皇上沒有面露不耐,忙繼續道:“罪臣去到淩雲峰後,因山高路陡,一路舟車勞頓的也累了,半道上便借住在了一戶農家裏,打算稍作休整後再繼續登山,卻沒想到,罪臣竟在那裏,無意見到了一個熟人,一個二十年前,便已死了的熟人,且這個熟人與皇上還頗有淵源,可這樣死而覆生的事也太離奇了,微臣是既不敢全信,也不敢一點不信,於是暗地裏查探了一番,沒想到竟然罪臣查出,那個熟人竟真的沒死,不但沒死,還重新嫁了人生了女兒,並且還有一個權勢滔天的義子……”

話沒說完,皇上忽然不耐煩起來,道:“你說了這麽半日,賣了這麽半日的關子,到底要表達什麽?你只需要直接告訴朕,那個熟人到底是誰即可!”

皇上聽著永嘉侯的話,忽然就想到了昨兒妙貴嬪問他的那個故事,如今看來,那哪是什麽故事,應當是妙貴嬪事先知道了什麽,或是受了誰的托付,在變著法兒的探他的口風罷?

永嘉侯見皇上不耐煩了,不敢再拐彎抹角,忙道:“回皇上,那個熟人就是皇上二十幾年前,曾盛寵一時的蓮嬪,至於她後來嫁的男人,則是如今騰驥衛的副指揮使韓卓,她那位權勢滔天的義子,則是當今的太子殿下,他們還有一個女兒,一家人與太子殿下的感情可好了,不是親生,勝過親生!”

這話傳遞出來的信息可不少,皇上的臉色就越發難看了,但實在想不起永嘉侯口中的‘蓮嬪’到底是何方神聖,只得冷冷的看向了何福海。

何福海豈能不懂皇上的意思,忙絞盡腦汁想起來,片刻方小心翼翼道:“奴才想起來了,二十幾年前,的確曾有過一位蓮嬪小主盛寵一時,但她後來不慎觸怒皇上,被打入了冷宮,之後冷宮不小心失火,她便葬身火海了,也不知道永嘉侯說的人,是不是就是這位蓮嬪小主?照理不該才是啊,都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而且這世上長得相似的人何其多……”

永嘉侯聽這話大有替韓夫人開脫之意,不由似笑非笑看了何福海一眼,方笑道:“一開始我也以為只是相似的人,但若不是真能確定對方正是本人,我又豈敢到皇上面前來大放厥詞?如今人就在殿外,何公公若是不信,待會兒一見便知了,還請皇上容臣去將人帶進來。”

皇上陰沈著臉,淡淡道:“人既已在殿外了,自然要帶進來讓朕親眼瞧瞧,你還等什麽?”

永嘉侯忙應了,自退下帶韓夫人去了。

皇上方冷冷勾起了唇角,好得很,真是好得很啊……看得一旁的何福海小腿肚子是直打顫,皇上明擺著氣得狠了,也不知事情要怎麽才能收場了?

很快永嘉侯便帶著韓夫人進來了,雖也喬裝過,穿得破破爛爛的,依然難以遮蓋住她身為漂亮女人所天生自帶的光芒,若再年輕個十幾歲的,倒是真夠格兒當娘娘小主了。

皇上方才沒見到人,怎麽也想不起來蓮嬪是誰,如今見了人,終於想起自己好似的確曾有過這樣一個妃嬪了,也想起了當年韓夫人觸怒他時,他本來是要治她死罪的,是當時年紀還小的太子替她求了情,他才免了她的死罪,打她入冷宮的,這麽說來,太子與她的淵源,應當就是起源於那件事了?

那韓卓又是怎麽與她扯上幹系,繼而也與太子扯上了幹系的?他們到底瞞了他多少事!

連皇上都認出韓夫人的確是當年的蓮嬪了,何況何福海,一時間就越發不敢再說話了,只低垂著頭拿自己當隱形人。

永嘉侯已在與韓夫人說話了:“見了皇上,蓮嬪小主怎麽也不說打個招呼啊,您能一路上都裝作不認識我,如今總不能再裝作不認識皇上了罷?好歹您也與皇上……”

本想說好歹她也與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話到嘴邊,才想著這話不該自己一個做臣子的說,忙又咽了回去,改為了:“好歹您也服侍了皇上小一年,總不能將皇上也忘得那般徹底罷?”

韓夫人卻是充耳不聞,只兩眼呆呆的看著地面,既不說話,也不跪下行禮什麽的,瞧著倒像是傻了一般。

卻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衣袖下的拳頭攥得有多緊,雙腿又是如何的軟,只恨不能立時癱坐在地,但她死死忍住了,至少在宇文承川和韓卓聞訊趕來以前,她必須支撐住什麽都不說,因為說得多就意味著錯得多,如今她惟有什麽都不說,才是最妥帖的。

見韓夫人仍一味的裝傻,永嘉侯也不惱,只看向皇上笑道:“皇上不知道,蓮嬪小主和韓大人夫妻兩個,與太子殿下的關系可好了,不然太子殿下也不會明知蓮嬪小主身份特殊,還替她瞞著皇上撮合她和韓大人,也不會明知韓大人是罪臣之後,還替他遮掩,讓他一路做到從二品副指揮使的高位,成為皇上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了。只是一點,如今的金吾衛指揮使顧侯爺本就是太子妃的大伯父,韓大人又是太子殿下的義父,等同於皇上最心腹最倚重的兩衛人馬,竟有一衛半變相的掌握在太子殿下手裏了,太子殿下到底是何用意,微臣細思極恐啊,這才會冒著會讓皇上認為疏不間親,挑撥離間的風險,特地進宮來稟告皇上的,還請皇上三思。”

這話實在誅心,偏又句句說到了點子上,皇上的臉簡直都快黑得不能看了。

永嘉侯見狀,忙火燒澆油:“這還罷了,太子殿下竟明知韓大人乃罪臣之後,還任其這麽多年來隨侍聖駕左右,微臣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太子殿下難道就沒想過,韓大人心裏會對皇上有所怨恨,畢竟他的所有親人都是死在皇權之下的,難道他從來不曾生出過想為自己親人報仇雪恨的心嗎?微臣簡直不敢想象,過去這些年來,聖躬到底有多少次站到了懸崖邊緣,只差一點,就會被亂臣賊子給推下深淵去,所以皇上,微臣以為,這樣的亂臣賊子萬萬留不得的,連同太子殿下,也當以欺君大罪論罪才是!”

☆、289

永嘉侯每多說一句,皇上的臉便多黑一分,直至最後徹底不能看了。

皇上如何會想不到整個金吾衛與半個騰驥衛變相的掌握在宇文承川手裏意味著什麽,心裏的震驚與憤怒自然也到了鳳凰,本來他以為太子是個可塑之才,不但辦起差事處理起政務來可圈可點,對自己這個君父也從來都是恭敬有加,從不越權越矩半步,加之他心裏待他多少有幾分不好宣諸於口的愧疚,所以才會明知顧準是太子妃的伯父,依然讓他掌著整個金吾衛,既是對顧準的信任,也是對太子的信任。

卻沒想到,他們竟然利用他的信任,暗地裏進行著那麽多見不得人的勾當。

更可惡的是,他一向視為心腹中心腹的韓卓,竟然也早背叛了他,不但暗地裏與太子狼狽為奸,引得他的兒子認賊作父,不定什麽時候便會反咬他一口,還給他戴了頂大大的綠帽子,且一戴就是這麽多年,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永嘉侯還在添油加醋火上澆油:“早前榮親王世子還未領兵出征時,也是金吾衛的人,可見自那開始,甚至更早以前,他便已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可太子殿下早前不是一直臥病不起,甚至數度都差點兒丟了性命嗎?那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建立起這麽多人脈,收買了這麽多人的,會不會,太子殿下所謂的‘臥病不起十幾年’,也是有意在欺瞞皇上?如今榮親王世子又才打了勝仗,掌著兵權,於內於外,於太子殿下來說,都是越發如虎添翼……再加上內閣好幾位閣老都是親東宮的,皇上,您的朝堂內外至少都已有半數盡在太子殿下手中了,您不能不防啊!”

說得皇上的怒火是越發的高漲,不待永嘉侯話音落下,已頭腦發熱的喝命起何福海來:“傳朕旨意,皇太子宇文承川親昵群小,善無微而不背,惡無大而不及,不恭不孝,朕久隱忍,不即發露者,因向有望其悛改之言耳,未料其變本加厲,實不能再忍也,況天下乃列祖列宗所創之業,傳至朕躬,非朕所創立,恃先聖垂貽景福,守成五十餘載,朝乾夕惕耗盡心血,竭蹶從事尚不能詳盡,如此狂易成疾,不得眾心之人,豈可付托乎,故今將其廢為庶人,黨羽一一依律論罪,欽此!”

皇上竟真這麽容易就下了廢太子詔書?

永嘉侯一度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是見何福海“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哽聲說了一句:“皇上,廢太子乃是有關國本的大事,求皇上千萬三思啊!”,一直面無表情站著什麽反應都沒有的韓夫人也忽然跌坐到了地上,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聽錯,皇上是真的如他所願,下了廢太子詔書!

滿臉的難以置信便立時被狂喜所取代了,跪下山呼起來:“皇上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何福海還跪著不動,又似笑非笑道:“何公公還楞著做什麽,難道沒聽見皇上的話嗎,還不快去行人司傳旨?還是何公公也與顧準韓卓幾個亂臣賊子一樣,有了新主子,就不認舊主了?”

這話著實誅心,何福海立時滿臉憤怒的反駁起永嘉侯來:“永嘉侯還請慎言,咱家不過只是就事論事罷了,皇上,奴才服侍您幾十年,從來對您忠心一片,日月可鑒,求您千萬別聽信了讒言,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屆時便是再後悔,也為時已晚了呀!”

皇上卻仍是滿臉的怒不可遏,滿心都是被自己親生兒子和心腹重臣齊齊背叛了的憤怒和恥辱,哪裏聽得進去何福海的話,只怒喝道:“朕的決定,幾時輪到你一個做奴才的質疑了,還是你覺得現在的差事不滿意,想換個真正滿意的了?”

何福海就不敢再多說了,只能顫聲應了一句:“奴才不敢,奴才這便去傳旨,求皇上息怒。”掙紮著起身往外退去。

餘光卻正好對上永嘉侯得意稱願的眼神,心裏氣得不行,這個佞臣,偏把皇上的性子摸得透透的,知道什麽是皇上最不能容忍,最接受不了的,每一個話都說到了皇上的痛腳上,叫皇上怎能不氣昏頭?如今只盼能天降神兵,將這事兒給暫時攔住,等待皇上消了氣冷靜下來後,自然也就不會再被永嘉侯糊弄了!

許是老天爺終究還是聽到了何福海的禱告,他才退至殿門口,正要出去,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嬌喝:“且慢!”

因忙回頭看去,就見不是別個,正是妙貴嬪自裏間跑了出來,這會兒已跪到了皇上面前,顯然方才的聲音正是她發出的了。

妙貴嬪眼見叫住何福海後,便立時看向皇上開了口:“皇上,茲事體大,您不能只憑永嘉侯的一面之詞,便給太子殿下和顧侯爺韓大人等人定罪,更不能直接下廢太子詔書,您好歹也要先聽聽太子殿下和韓大人等人怎麽說,若他們的說法也與永嘉侯的一致,您再給他們定罪也不遲啊,不然勢必引起大亂……懇求皇上千萬三思!”

妙貴嬪如今大半時候都伴駕在側,今日自然也不例外,在何福海進來稟告‘永嘉侯求見’前,她正與皇上在懋勤殿的後殿說話兒,隨著皇上對她越來越好,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又豈能不受到絲毫感觸?

如今倒也漸漸對皇上生出了幾分真心來,帝妃之間再相處時,亦比早前多了幾分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溫情。

卻沒想到,忽然就天降霹靂,將這溫情給打破了,皇上不知道個中內情的還罷了,妙貴嬪卻是知道的,當即心便弼弼直跳,只差一點就要尖叫出聲了,永嘉侯不是還被攔截在通州以外嗎,怎麽就會忽然出現在了懋勤殿,這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好容易自持住,與皇上說了句:“既有外臣求見,那臣妾先回避一下。”避到內室後,妙貴嬪立時將自己的心腹宮女招至跟前兒,令其飛奔去了東宮報信,滿以為接到信後,太子殿下會立時趕過來,那局面便不至於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豈料左等右等,等永嘉侯已進完了讒言,皇上也於盛怒之下下了廢太子詔書了,太子殿下竟還沒趕到,饒妙貴嬪素日再冷清的人,這會兒也急得要火燒房頂了,想來想去,別無他法,只得自己跑了出來,甭管皇上聽得進聽不進她的話,又會不會遷怒於她,能拖延一會兒時間算一會兒,只要能拖到太子殿下趕到,她的使命便算是完成了。

只可惜皇上本就正處於盛怒中,瞧得妙貴嬪出來,還一開口就是為宇文承川求情的,免不得就想起了昨兒的事,甚至想到了更早更遠的事,譬如妙貴嬪會不會是東宮有意安排在他身邊的?

如今看來,東宮那樣神通廣大,這事兒完全有可能,不然當初為什麽偏就是他撞上了妙貴嬪被人欺負,而不是別人!

妙貴嬪原本怎麽看怎麽順眼的臉,也一下子變得面目可憎起來,皇上第一次沖她大發雷霆了:“你既知道‘茲事體大’,就該明白,此事沒有你一個小小妃妾說話的份兒,果真朕素日寵著你,你便以為自己是個人物,竟忘記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還不快給朕退下,朕念在昔日情分的份兒上,這次可以不追究你,否則,就休怪朕無情了!”

這樣的疾言厲色,妙貴嬪幾時受過,立時紅了眼圈,哽聲道:“這樣的大事的確沒有臣妾說話的份兒,可皇上素日對臣妾說的那些話,這麽快您便忘了嗎?您忘了,臣妾可沒忘,是您自己親口說的餘生只愛臣妾一個,只守著臣妾一個人過,臣妾早前還擔心您一旦有了新歡,會忘記臣妾這個舊愛,如今方知道,光防新歡哪裏夠,還得防臣妾之前的舊愛!皇上您說,這個女人到底哪裏比臣妾好,是比臣妾年輕還是比臣妾漂亮,才會忘您一見了她,便立時變了心,再不愛臣妾了,還對臣妾又罵又吼的!”

皇上素日看慣了妙貴嬪的冷清高潔,幾時見過她這樣胡攪蠻纏,又嬌又辣的樣子?她本又生得漂亮,胡攪蠻纏起來便不會讓人覺得厭煩,反而只會覺得多了幾分別樣的風情,何況老夫自來都怕少妻的,皇上也不例外。

被妙貴嬪這般一哭一鬧,臉便再板不住了,語氣也不自覺緩和了幾分:“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沒見還有旁人在嗎,還不快退下,朕這邊忙完了,自會去瞧你!”

妙貴嬪哪裏肯走,別說皇上明顯已經軟化下來了,便沒有軟化,她也得把事情拖延到底,於是繼續哭道:“臣妾不走,皇上今兒不把話說清楚了,臣妾還就在這兒待著不走了!皇上,您到底是愛臣妾還是愛這個女人,不管這個女人是不是真是您昔日的妃嬪,您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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