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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五回 定期 屈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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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天監原本擇了三個日子,一個是十二月十八,一個是明年的五月初三,還有個是明年的十一月初六,禮部和內務府宗人府的意思,最後一個日子最合適,畢竟普通皇子大婚已經夠繁瑣了,何況是太子殿下大婚,旁的不說,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大婚禮服、喜服及金冠都得準備幾個月,就更不必說其他的準備工作了,最後一個日子尚且有些趕。

可宇文承川哪裏等得,連十二月十八他尚且嫌太遠了,日日去找禮親王磨牙,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其他弟弟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他也想早點當爹啊,一口一個‘叔祖父’的叫得不知道多親熱,到底磨得禮親王同意了,如今就看禮部和內務府什麽時候松口了,有禮親王替他出頭,想來問題不大。

顧蘊聽得婚期極有可能定在十二月十八,心裏先是一喜,但見宇文承川笑得壞壞的,還調侃她‘等不及了’,這不是在說她恨嫁嗎?立時紅著臉嬌嗔道:“誰等不及了,欽天監怎麽擇的日子,就連最遠的明年的十一月初六,距今也不過一年出頭,哪裏來得及準備,你還是回去與欽天監說,看看後年有什麽吉日罷,如此我這邊也好從容些,禮部和內務府也好從容些。”

宗人府要準備的不過就是新婚次日的認親禮等一些小事罷了,禮部和內務府要做的準備才真真是不知凡幾,也不怪禮親王答應得那般幹脆,反正忙的累的又不是他。

這話一出,宇文承川急了:“十二月十八我都等不及了,你還說看後年有什麽吉日,你難道不想快點嫁給我不成……好好好,我說錯了,是我等不及了,你沒有等不及,你可千萬別等到後年啊!”

他都二十五了好嗎,卻至今連個肉味兒都沒嘗過,他容易嗎他,再這樣看得見吃不著下去,他指不定都要憋出病來了!

顧蘊這才面色漸霽,道:“可我這邊要準備嫁妝也的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禮部和內務府要準備的事就更是數不勝數,就拿你方才說的,內務部光準備我們的禮服喜服和金冠已經得半年去了,你總不能拔苗助長,逼得他們幾個月都別想合眼罷?”

那內務府的人還不得暗地裏恨死他了。

宇文承川聞言,卻笑了起來,道:“這個問題我早想著了,其他的都好解決,惟獨這個需要時間,所以我一早便命人準備著了,我和你都是一套大禮服,三套小禮服,三套喜服,十二套常服,還有金冠、玉冠、珠冠等,我都提前命人在準備著了。我的是我回京前便已得了的,你的金冠、玉冠、珠冠也早做好了,就算尺寸有些不符要改動,也極便宜,惟獨你的禮服因當時不知道你的尺寸,我沒讓人做,如今也已開始在做了,至多下個月便可以送到內務府了。我把這話也告訴禮叔祖了,只要他與內務府一說,不愁內務府不答應。”

顧蘊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事兒,眼睛立時瞪得大大的:“你的尺寸也還罷了,我的尺寸你怎麽知道的?還有,你還沒回京前便開始命人在準備了,你怎麽知道我就會願意嫁給你?”

宇文承川摸了摸鼻子:“你不願意嫁給我,我就一直磨下去,總能磨得你願意的,如今你可不就願意了?至於你的尺寸,那個,我都抱過這麽多次了,若還不知道,我也太失敗太不稱職了,哪裏配做你的夫君?”

顧蘊沒想到他是這樣得知自己尺寸的,不由紅了臉,想罵他登徒子罷,又想起自己一直沒堅決明確的拒絕過他,只得啐道:“你多早變成我夫君了,是未婚夫君好嗎……”

話沒說完,已被宇文承川堵了嘴,這次卻不同於之前的淺嘗則止,他先是吮了吮她軟軟的唇瓣,然後便拿舌尖緩緩描繪起她的唇形來,片刻後再順勢溜進她微啟的嘴裏,勾住她已然傻掉的舌頭……顧蘊舌頭被他的碰了下,下意識的想要退走,卻被他的牙齒給輕輕的咬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宇文承川終於喘息著松開了顧蘊,低聲繾綣道:“蘊蘊,你就答應我,把婚期定在十二月十八罷,我真的很想快點兒與你成親啊!”

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在迫不及待的叫囂著要她,十二月十八日已是他能忍耐的極限了!

顧蘊低著頭喘息了片刻,才輕輕“嗯”了一聲,只是宇文承川還沒來得及歡喜,已被她一把揪住了衣襟:“說!是誰教你這麽——這麽放肆的,你以前可不會這樣……”

到底算過來人,雖然前世的經驗糟糕得實在不堪回首,顧蘊還是能感知到宇文承川明顯的“進步”的,可問題是,他是怎麽會這個的,難道他已跟別人試過了不成?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顧蘊便忍不住抓狂,後悔剛才“嗯”得太快。

宇文承川一楞,繼而便哈哈大笑起來,又啄了她的嘴唇一下,才小聲道:“這種事情於男人來說,根本就是無師自通的好嗎……好罷,其實我也不是無師自通,我前兒無意在義父書房裏發現了一本書,一時好奇就瞄了兩眼,怎麽樣,你喜歡嗎?你若是喜歡,我回去後再仔細研究研究去。”

顧蘊就松開他的領子,紅著臉不說話了,就算再活兩世,她的臉皮也及不上眼前的某人啊,實在是甘拜下風。

宇文承川知道她這是害羞了,反正她已答應十二月十八嫁給自己,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省得她惱羞成怒,轉而說起東宮的布置來:“我前兒已去瞧過了,東宮雖空置多年,倒也還算齊整,沒什麽大的需要修葺的地方,只米分米分墻換換窗紗,再仔細灑掃布置一番也就是了,也就正殿需要細細歸置一番,不過東宮的一應程設都有定例,倒也便宜,再就是將來你要住的崇慶殿,你有什麽要求沒?我下次來時把圖紙給你帶來,你看看哪裏需要改動的,我也好盡早安排下去。”

說起正事,顧蘊的臉色很快便回覆如常了,沈吟道:“你如今處境不好,還是別興師動眾了,反正怎麽住不是住,倒是皇後賞你那幾個人,你如今怎麽安排的?”

宗皇後在對待宇文承川的事上旁的不積極,給他添堵卻是手腳極利索的,也就幾日功夫,便給宇文承川挑好了一名良娣,兩名良媛,四名才人並侍妾若幹,良娣良媛這樣位份高些的人選,便是挑的朝中一些稍稍顯赫些的人家的庶女,再就是次一等人家的嫡女,才人這樣的低位份,則是擇的自己身邊的女官,反正女官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才能充任的,與普通宮女不可同日而語。

唯一讓宗皇後不高興的,就是她人還沒挑好呢,二皇子那邊已與三皇子通過氣兒,林貴妃也與太子挑了幾個人了,把宗皇後氣得不行,我身為嫡母,給太子挑屋裏人是責任,你一個做妾的,哪來的資格去管太子房裏的事?

可想著此番太子的婚事,林貴妃母子也出力不少,且接下來雙方就未必沒有合作的時候了,宗皇後到底還是只能忍下這口氣,將林貴妃送來的人接收了,然後連同自己已挑好的女官侍妾,著吳貴喜一並送去了宇文承川的景祺閣,至於良娣與良媛,則得挑好日子再擡進宮。

卻沒想到,吳貴喜一行才出了景仁宮一刻鐘,便回來了,同行的還有宇文承川。

宇文承川卻是來向宗皇後請罪的:“母後愛惜兒臣,將身邊體己之人賞與兒臣,兒臣原不該辭,但只景祺閣就那麽大,總不能讓太子妃將來進門後,沒地方住罷,所以兒臣只能辜負母後一番好意了。”

然後不待宗皇後有所反應,已行禮徑自轉身離開了。

把宗皇後氣了個倒仰,她做母後的賞他人,他竟也敢推辭,眼裏還有她這個母後嗎,簡直可惡至極……怒聲命吳貴喜再把人送去,若宇文承川不收下,他們一行也不必再回來了!

關鍵時刻,宗皇後的奶嬤嬤開口了:“娘娘,太子既能拒一次,便能拒二次三次,真鬧大了,太子還能得一個‘敬重嫡妻,不重女色’的好名聲,反倒是您,只怕於清譽有損啊……太子不是嫌景祺閣太小嗎,您便擇一處大的宮室與他住便是,屆時您再先把人都安排來住進去,他不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宗皇後一想,奶嬤嬤的話倒也有理,遂沒有再為難吳貴喜,而是與奶嬤嬤一道,細數起宮裏還沒住人,地方又要足夠大,地點還要不偏不近的宮殿來。

只是她這邊還沒定下給宇文承川換哪所宮殿,三皇子那邊已收到消息,禮親王上了折子,說太子即將大婚,也是時候該讓太子入主東宮了。

宗皇後又驚又怒,這才知道宇文承川嫌景祺閣太小只是托詞,他真正想要的是東宮,一旦讓他入主了東宮,他這個太子豈非就越發的名副其實了?宗皇後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這事兒豈是她說了能算的,禮親王這個宗正令從來都不買他們母子的賬,當然也不買林貴妃母子的賬,甚至連皇上的面子,他也敢駁回,誰讓他輩分高,人又公正,在宗室裏向來威望極高呢?一旦他插了手,這事兒不成也得成了。

宗皇後與三皇子權衡來權衡去,甚至還與林貴妃母子通了氣兒,到底還是沒有旁的法子,只能安慰自己,宇文承川就算入主了東宮,也只是一時的,等他回頭辦差時犯了錯,讓滿朝文武都知道他不堪為儲了,他自然再在東宮住不下去,倒是他們精心為他準備的那些個女人們,這次他總沒有借口再拒絕了?

果然等到皇上被禮親王磨得只能答應讓宇文承川大婚前搬進東宮,亦連皇子們建府時都該有的二十萬兩建府費都給磨來了以後,宇文承川很幹脆便收下了宗皇後再次送去的人,連同那幾名位份高的良娣良媛,他也毫不猶豫就收下了。

所以顧蘊有此一問。

宇文承川道:“要怎麽安排,隨便指一個院子將她們往裏一塞也就完了,誰讓景祺閣就那麽小呢。我們還是說正事,你真不打算改動屋子了,我是處境不好,卻也決不能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反正我才得了戶部撥的二十萬兩建府費,不怕別人懷疑我哪來的這麽多銀子。”

顧蘊思忖片刻,道:“那就在崇慶殿建個池子,引一汪活水進去罷,我聽說常泡溫湯對身體好,旁的也就罷了,待我將來……親自布置也不遲。”

建溫泉池子……宇文承川一下子笑得無比的蕩漾,見顧蘊滿臉納罕的看過來,忙強自忍住了,暗想這會兒可不能告訴她,省得她生氣,反正到時候只管做便是,道:“就建個溫泉池子就好了嗎,沒有其他要求了?”

顧蘊還真沒想那麽多,道:“沒有了。”

宇文承川見她說什麽也不肯再提其他要求,既是感動又是心疼,轉念一想,大不了把那二十萬兩全給她做聘禮便是,他暗暗起過誓要讓她十裏紅妝,風光大嫁於自己的,如此也不怕旁人懷疑他銀子的來源了,遂不再堅持。

顧蘊見他不繼續這個話題了,才繼續說起方才的話題來:“你沒有去臨幸……你沒有去那些女人的屋子,皇後那邊也沒說什麽嗎?”這怎麽可能,宗皇後要的不就是她將來過門後,與他夫妻不合,在宮內舉步維艱,甚至讓那些女人先生出庶長子來,讓他徹底失了妻族的助力嗎?

宇文承川冷哼道:“她自然有話說,可縱是親娘,也不好管到兒子屋裏去,何況她只是嫡母,宮裏又有那麽多人看著,便只打發了她宮裏的太監和嬤嬤過來與我說話,我當面答應得好好的,做不做就是我的事了,牛不喝水,難道她還能強摁頭不成?”

不必說又將宗皇後氣了個半死,可她生不生氣,與宇文承川什麽相幹,只要顧蘊不生氣,他便沒什麽可擔心的。

不出宇文承川所料,內務府在收到他悄悄使人送去的禮服金冠等物後,很快便松了口,如此一來,禮部也硬氣不下去了,到底還是與欽天監通了氣兒,讓其監正上了折子,將宇文承川與顧蘊的婚期定在了十二月十八。

聖旨一下,祁夫人先就慌了神兒,如今離大婚的日子只有兩個多月了,就算顧蘊的嫁妝這些年她其實一直有在給她準備,平府那邊也是一樣,到底她嫁的是當朝太子,兩個多月的時間哪裏夠的?

好在因顧蘊是要做太子妃的,不必自己準備嫁衣禮服等,自有內務府準備,顯陽侯府也不若其他人家那樣外表光鮮內裏精窮,不缺銀子,而有銀子還愁買不來好東西?不然祁夫人更要愁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在外孫女出嫁,還是嫁給當朝太子這樣的大事面前,平老太太也顧不得平顧兩家昔日的恩怨了,直接遣了平大太太帶著平大奶奶平二奶奶過來顯陽侯府,住進了飲綠軒,幫著祁夫人和周望桂準備顧蘊的嫁妝,平府的中饋則暫時交由了平二太太主持。

平老太太當了多年的老封君,兒子兒媳們又孝順,早為顧蘊準備了不少體己,此番也讓平大太太一並帶了過來,從精致古雅的大中小青銅器到各種華美的玉飾,從碩大的寶石原石到各種珍稀的古玩……都是有銀子也買不來的好東西,僅這些東西連同平府公中為顧蘊準備的各色添妝,就足有二十幾擡了,還不連平府公中和平老太太一共為顧蘊準備的三萬兩銀子。

周望桂也掏了三萬兩銀子出來,顧蘊再是一直養在祁夫人跟前兒,說到底也是二房的女兒,如今她出嫁,二房豈能不表示一下?連帶周夫人也為顧蘊準備了好幾臺沈甸甸的添妝。

如此從九月底開始,顯陽侯府的前門後門角門便開始車馬川流不息起來,連帶整個盛京城都熱鬧了不少,畢竟皇太子大婚這樣的喜事,不論是男方的聘禮還是女方的嫁妝,都得挑最好的,所有商家都是聞風而動,可不得讓整個盛京城都跟著熱鬧起來?

到了十一月,禮部和內務府開始翻新修整屆時太子殿下迎娶太子妃要經過的幾條主街沿途的一應建築物,還往街道兩旁所有的樹木上紮各色彩帶時,盛京城就越發熱鬧了。

就是在這樣的熱鬧中,顧葭與建安侯董無忌的婚期到了。

本來顧葭就是庶女,不比顧蘊是嫡長女,有得力的外家撐腰,還有顧準與祁夫人的看重疼愛了,何況二人嫁的人還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用雲泥之別來形容也不為過,相形之下,顧葭的嫁妝與婚禮自然寒酸得讓人不值一提了。

不但沒有親朋好友來賀喜添妝,周望桂原也沒打算大辦,如今有了太子妃不日也將大婚的借口擺在前頭,她自然越發有理由不大操大辦了,以致到了顧葭出嫁的前日,也就是鋪嫁妝的日子,二房上下內外看起來也半點辦喜事的樣子都沒有。

“……小姐,後廊下的凈大太太帶著英小姐給您添妝來了。”

顧葭正坐在自己屋裏生悶氣,紅腫著眼睛,一臉憔悴的彭氏則坐在她面前,與她大眼瞪小眼,顧葭如今的貼身丫鬟青柳忽然就跑了進來,興沖沖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只是顧葭聞言後,卻沒有露出青柳意料中的驚喜表情,反而臉色越發難看了,額頭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片刻方咬牙冷笑道:“想不到我如今竟淪落到只有這樣的破落戶上門給我添妝,我自己的丫鬟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地步了!你給我滾出去,讓她們也給我滾,我就算再落魄,也不需要她們的同情與施舍,她們也不瞧瞧是什麽東西,配是不配!”

青柳口中的凈大太太是顯陽侯府的遠支,素日就靠家裏一個棺材鋪子為生,日子過得連顯陽侯府稍微得臉的下人還不如,屬於連想巴結顯陽侯府管事們都巴結不上的主兒,在顧葭眼裏,與下人無異,可如今,這樣的下人竟也有臉登門給她添妝了,偏偏除了這樣的下人,還沒有別人來了,叫她怎麽能不覺得自己是受了奇恥大辱?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小姐別生氣。”唬得青柳忙不疊應了,便拔腿往外跑去,她是顧葭回了二房後周望桂才買來服侍顧葭的,並沒有事先受過管事媽媽的調教,顧葭使起來自然不順手,唯一的好處也就是她知道自己的生死都系在顧葭身上了,對顧葭還算言聽計從。

“回來!”卻在跑出兩步後,被彭氏叫住了,啞著聲音與顧葭道:“到底來者是客,且也是一片好心,葭姐兒……五小姐還是見一見罷,不然多不吉利……”

連個添妝的人都沒有,也就是連個祝福的人都沒有,這樣出閣,瞧在旁人眼裏得多不吉利,便是自己也忌諱啊,彭氏心裏何嘗待見凈大太太母女,說是太太,可她算哪門子的太太,素日在族裏便是人人都不搭理的主兒,也就是因為她家是做死人生意的,算是下九流的勾當,闔族就這一個,特立獨行到族人想不記住都難的地步,不然彭氏與顧葭也是不知道對方的。

可如今她們母女淪落到這個地步,便是做死人生意的來添妝,也總比一個來添妝的人都沒有強,所以彭氏才會及時出聲叫住青柳,繼而勸起顧葭來的。

顧葭這些日子與彭氏相依為命,彭氏把自己僅剩的為數不多的體己也全都給了她做嫁妝,母女兩個感情倒是比先好了些,聽得彭氏這話,顧葭雖仍滿心的屈辱,到底還是冷哼一聲,算是默許了讓凈大太太母女進來。

彭氏這才松了一口氣,忙吩咐青柳:“還楞著做什麽,還不快去請客人進來?”

青柳應了一聲,立刻如蒙大赦的去了,不一時便領著個四十來歲,打扮得花紅柳綠,不倫不類的婦人進來,身後還跟著個十二三歲,生得倒有幾分姿色,一雙眼睛卻到處亂轉個不停,但凡看見個什麽好些的東西,便立時滿眼貪婪光芒的女孩兒,正是青柳口中的凈大太太與英小姐。

顧葭雖滿心的不待見凈大太太,到底對方是長輩,且是為自己添妝而來,所以起身草草行了個禮,叫了聲:“凈大伯母與英妹妹來了。”

凈大太太忙誇張的叫了一聲:“怎麽敢當五姑奶奶的禮,您明兒可就是堂堂一品的侯夫人了,這麽年輕的侯夫人,可著滿盛京,也是頭一份兒啊!”一邊說,一邊伸手要攙顧葭起來。

卻被顧葭一閃身避過了,眼裏還有嫌惡之色一閃而過,凈大太太看在眼裏,又是尷尬又是惱怒,還是想著自家在族裏誰也靠不上,若能靠上顧葭這個建安侯夫人,建安侯府再落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自家也能翻身了,方強自忍住了,命女兒顧英:“還不快見過你五姐姐?”

顧英忙乖巧的上前給顧葭行了個禮:“英兒見過五姐姐。”卻不待顧葭讓她起來,已自顧站起來,毫不遮掩的盯著顧葭發間的簪子看起來:“五姐姐這支簪子好漂亮啊,我好喜歡,不如五姐姐就賞了我做見面禮罷?”

話說得赤果果的不算,話音落下的同時,竟還動手將顧葭的簪子拔了下來,迫不及待便往自己發間插去。

直把顧葭氣了個倒仰,她活了十幾年,還從沒見過這般沒有教養這麽可惡的人,簡直與顧蘊一樣可惡了……想也不想便要罵顧英。

還是彭氏沖她殺雞抹脖的使眼色,又無聲的哀求她,她方強自忍住了,冷聲說道:“既然英妹妹喜歡,就送與英妹妹罷,反正不過一根簪子而已,素日我也經常賞丫頭們的!”

這話不但說得顧英黑了臉,也讓凈大太太連強笑都笑不出來了,她們再落魄,也是顧氏的族人,如今顧葭竟拿她的女兒與丫頭相提並論,實在欺人太甚!

凈大太太指甲都嵌進了肉裏,才勉強忍住了已到嘴邊的惡言,只厲聲罵顧英:“眼皮子淺成這樣,我素日都是怎麽教你的,我們再落魄,也是姓顧的,也是正經的主子,你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把簪子還給你五姐姐,再向你五姐姐賠不是?”

到底還是沒忍住指桑罵槐的刺了顧葭幾句,我們再落魄,也是正經的主子,不像你姨娘,說到底就是個奴才,什麽了不起的!

顧英雖氣得不行,聽得母親要讓她還簪子,卻是一千個一萬個舍不得,這麽漂亮的簪子,就算是賞丫頭的,她也要留下,因小聲辯道:“我不,五姐姐都送我了,那就是我的了,我不嘛……”

氣得凈大太太伸手拍了她幾下,她吃痛不過,立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一時屋裏是亂作了一團。

還是才被刺了幾句的彭氏顧忌著再鬧下去不吉利,強忍著惱怒在一旁打圓場:“英小姐天真爛漫,也是把我們五小姐當親姐姐,才會這般不見外的,凈大太太就別罵她了。”又一疊聲的讓丫頭上茶上點心來,好歹才將場面圓了過去。

凈大太太坐下吃了幾口茶,方趁機拿出了自家給顧葭的添妝,卻是一對空心的金鐲子,連一兩都不到,於他們家來說,已是踮起腳尖了,滿以為顧葭多少會有幾分觸動。

不想顧葭卻連看都沒看一眼,便吩咐青柳:“收起來罷,留著以後賞人用。”

凈大太太的臉再次白一陣青一陣起來,心裏已明白要指望顧葭以後提攜自家是不可能了,她只怕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有自家這樣一門娘家族人才好呢,也省得丟她的臉,不由心疼起那對金鐲子來,但想著女兒好歹賺回了一根簪子,那簪子不但是赤金的,還嵌了寶石,怎麽著也要比那對金鐲子值錢了,心裏這才好過了些。

念頭閃過,凈大太太已冷下臉來,正要開口叫顧英走,不想顧英已看到了顧葭掛在衣架上的大紅遍地金的嫁衣,滿臉癡迷的撲了過去:“好漂亮的嫁衣啊,是五姐姐親手繡的嗎,可真漂亮啊……我以後要是能穿上這麽漂亮的嫁衣出嫁,就真是死而無憾了……”

說話間,手還癡迷的撫上了那衣裳,只她日日都要幫著凈大太太做粗活兒,小小年紀一雙手便已粗糙得連顯陽侯府的丫鬟都及不上了,不經意竟將那嫁衣勾脫了一根絲線,她倒也識趣,忙偏頭沖顧葭討好一笑:“對不起,五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應當不會怪我罷……”

一語未了,已被顧葭猛地撲上前,一把將她推到在了地上,近乎歇斯底裏的尖叫起來:“滾,給我滾出去,你們馬上給我滾!也不看看你們是什麽東西,就敢來我面前礙我的眼,還敢拿臟手摸我的嫁衣,故意把我的嫁衣弄壞,真以為我好欺負是不是,滾,馬上滾——”

滿肚子的屈辱與怨恨,終於在此時此刻再也抑制不住的爆發了,她是奈何不了顧蘊那些人,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卻絕不會容忍任何阿貓阿狗都欺到她頭上,她明日就是建安侯夫人了,她以後的日子一定會比顧蘊過得好,將來總有一日,她會笑著看那些人哭的!

顧英不防顧葭會忽然沖上來推自己,還是手腕處有劇痛傳來,讓讓她反應過來方才發生了什麽,立時憤怒的大哭起來:“娘,這個小婦養的竟然推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娘,你可千萬要為我做主啊,別人素日裏欺負我們,我們只能忍著也就罷了,如今竟連一個小婦養的都敢欺負到我們頭上了,娘,我好痛,真的好痛啊……”

凈大太太早已氣得渾身亂顫,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將女兒扶起來,仔細檢查過女兒,確定她只是手腕磨破了皮後,猛地沖上前也推了顧葭一把,推得顧葭也摔倒在地,才破口大罵起來:“小婦養的果然就是小婦養的,當年你姨娘就未婚先孕勾引你爹,活活氣死了太子妃的親娘,你如今就對自己的族妹動手,恨不能治死了她才甘心,果然心肝兒都是一樣的黑透了!我們母女見所有人都不來給你添妝,想著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好心來給你添妝,你卻非但不知道感激我們,還如此的心狠手黑,難怪所有人都不來給你添妝,你這樣的人,的確不配大家給你好臉色瞧!”

顧英也哭著罵道:“呸,不就是嫁個破落戶侯府嗎,還真當自己多了不得了,有本事跟四姐姐似的,嫁給太子殿下做太子妃去,府裏上下所有人都圍著你打轉,光嫁妝都夠買下琉璃廠那邊的一條街去啊!說我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你倒先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啊,我倒要看看,你去了建安侯府能風光成什麽樣兒,就怕馬屎皮面光,你日日以淚洗面,那才活現了我的眼了!”

母女兩個罵完,想是忌憚著這裏終究是顧葭的地盤,怕顧葭叫人來與她們動手,不待顧葭與彭氏等人有所反應,凈大太太已牽著女兒的手往外跑去,跑到門邊,見門口高幾上擺的青花瓷花瓶多少也值幾個錢兒,凈大太太還不忘一把抄起花瓶,扔下一句:“我也懶得與你一個小婦養的一般見識了,這花瓶就當我賠我女兒的湯藥費了!”拉著顧英急匆匆跑遠了。

餘下顧葭直楞楞的看著她們母女的背影,胸脯氣得一起一伏的,半晌才在彭氏帶著哭腔的呼喊聲下:“五小姐,葭姐兒,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啊……”回過神來,掙紮著自地上爬起來,猛地沖到桌前,便開始砸起擺在桌上的茶具來。

砸完了茶具不解氣,又將屋裏的其他程設砸了大半,才坐到一堆碎片之間,失聲痛哭起來。

她前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這輩子要托生到顧家,若她不托生到顧家,從小到大又豈會受那麽多委屈與羞辱,甚至連如今還有一夜她就要出嫁了,依然要受這樣的屈辱,她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啊!

彭氏見女兒哭得悲戚,心裏也難受至極,既後悔方才自己為什麽要勸女兒請凈大太太母女進來,若不請她們進來,女兒又何至於受這樣的委屈,更後悔方才她怵於凈大太太是正室自己只是一個小妾,錯過了幫女兒出頭的最佳時機,忙含淚上前想扶顧葭起來:“葭姐兒,不過兩個草芥子一樣的人物罷了,等明兒你在建安侯府站穩腳跟後,要捏死她們,比捏死兩只螞蟻難不倒她們你,你且別與她們一般見識了,仔細哭腫了眼睛,明兒就不漂亮了……”

話沒說完,顧葭已怨毒的看向她冷聲說道:“若不是你當初自甘下賤,若不是你非要生下我,我今日又何至於受這樣的委屈與侮辱,我從小到大又何至於活得這般辛苦,是個人就敢作踐我?你為什麽要生下我,生下我又護不住我,連眼睜睜看著我被人罵‘小婦養的’,眼睜睜看著我被欺負,你也不敢吱一聲,我要你這樣的親生母親有何用?你怎麽不十五年前就去死,你要是十五年前死了,我們就都解脫了,你怎麽不去死!”

顧葭說到後面,已近乎瘋狂的在大叫了,“你哪怕十五年前抱著非分之想,舍不得死,後來被磨搓作踐成那樣,你也活不下去了啊,偏你竟一直茍活到現在,你怎麽就不連我一塊兒弄死了帶走呢,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上天為什麽要這麽不公平,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啊,本以為我好容易嫁了建安侯,好容易成了侯夫人,將來總有機會將那些曾經瞧不起我、對不起我的人都踩在腳下了,誰知道我恨的人她竟然成了太子妃,我這輩子也別想將她踩在腳下,一雪前恥了……老天爺,你既然生了顧蘊,為什麽還要生我,你既然生了我,為什麽又要生顧蘊啊……我真的受夠了,真的受夠了,嗚嗚嗚嗚……”

說到底,真正讓顧葭憋屈與憤怒的,還是顧蘊即將成為當朝太子妃之事,在那之前,她已一再的寬慰過自己,以顧蘊的年紀,就算有再多人寵著她,再多人給她撐腰,就算她有再多嫁妝,也不可能嫁給比侯爺更高地位的人,年輕輕便成為一品的侯夫人了,那自己也算是成功碾壓她了,自己以後一定會好好過日子,將來讓娘家人都後悔昔日曾那樣對她的!

卻沒想到,顧蘊竟然被指婚給了當朝的太子,成為了太子妃,建安侯與太子相比算什麽,給太子提鞋也不配,自己這個一品侯夫人在顧蘊面前自然也什麽都不是了。

這也還罷了,憑什麽她的嫁妝就只有可憐的六千兩,就這六千兩,還大有水分,顧蘊的嫁妝卻六萬兩甚至十六萬兩都不止,府裏所有人都圍著顧蘊打轉,周氏那賤人更是半點不將她放在眼裏,連今日她鋪妝一樣一早去了侯府那邊。

這讓建安侯府的人怎麽看她,她將來在建安侯又該如何立足?還有那些可惡的族人們,真以為如今捧了顧蘊的臭腳,將來便能跟著顧蘊飛黃騰達了嗎!

所以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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