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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妹妹(首更求首訂)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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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進入臘月,各處的租子開始往上繳了。

侯府公中的各項產業,各個媳婦的嫁妝,祭田的出產收進來還要分下去給族中的遠近旁支們……一時間顯陽侯府的各處側門後門都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端的是熱鬧非凡。

這些本該與顧蘊一個閨中小姐無關的,尤其她得過了小年才滿四歲,可今年平氏名下的田莊鋪子都得向她奉賬了,還有平二老爺用那五萬兩銀子給她置的田莊鋪子也到了年底交賬的時候,她就算不能將自己對庶務的精通表現出來,卻也不能真做個甩手掌櫃,什麽都不聞不問。

她是成竹在胸,不怕底下人的人欺瞞她,也自信他們欺瞞不了她,如嬤嬤卻是憂心得覺都睡不著,無人時不免又哭了一回平氏,若夫人還在,小姐又何至於這般小小年紀,卻大情小事都要操心?別家像小姐這麽大的孩子,哪個這會兒不正窩在爹娘懷裏撒嬌,受盡萬千寵愛呢?

好在如嬤嬤並沒有憂心太久,因為平二老爺於百忙中,忽然抽空來了盛京,為的正是過來替顧蘊坐鎮收租子。

可巧兒平二老爺抵達盛京那日是臘八,其時顧蘊正吃宮裏賞下的臘八粥。

像顯陽侯府這樣有實權在皇上面前得臉的勳貴人家,但凡四時八節的,宮裏一般都有賞賜下來,譬如端午便是粽子,中秋便是月餅,臘八自然賞的就是粥了,東西雖尋常,要緊的是臉面。

粥賞下來後,顧準與祁夫人在正院對著皇城的方向謝了恩,又好生送走了來送粥的宮監,才將粥分到了各處。

顧蘊前世沒少吃宮裏的東西,深知宮裏的東西也就只是個好看,那味道委實令人不敢恭維,及至臘八粥送了來,她見那粥熬得黏黏糊糊的,又因出鍋的時間久了,顏色也不好看,便有些意興闌珊。

偏如嬤嬤還在一旁好言哄著她,定要她吃凈了,“……沾沾皇上和宮裏貴人們的福氣才好”。

所以見卷碧滿臉是笑的跑進來,連禮都顧不得行,便先嚷嚷道:“小姐,二老爺進京瞧您來了!”,顧蘊端的是大喜過望,扔下調羹往地上一跳:“真的,我二舅舅真的來了?太好了,快帶我去見過二舅舅!”拉起卷碧便往外跑。

急得如嬤嬤忙上前攔住了:“小祖宗,你好歹洗個臉換件衣裳再去見二老爺也不遲啊!”

顧蘊哪裏等得,扔下一句:“我身上衣裳挺好的啊!”拉起卷碧跑了。

平二老爺正由顧準陪著,在前面的花廳裏喝茶寒暄,至於一旁被顧準命人請來作陪的顧沖,則直接被他無視了。

二人正說到平二老爺這幾日在京中的起居,顧準自是要留平二老爺住下,平二老爺卻淡笑道:“不瞞侯爺,平家在京城也有房產,我來之前已命人提前灑掃過,就不給侯爺添麻煩了。”

顧準聞言,不由苦笑,前番之事雖然算是解決了,平家人的態度,卻顯然已不拿顯陽侯府當姻親了!

他正欲再勸平二老爺,外面忽然傳來一管清脆的聲音:“二舅舅,您怎麽忽然來了?您怎麽事先也不給我寫封信,我好去城外迎您啊!”

不是別個,正是顧蘊到了。

平二老爺立時滿臉的喜悅,幾步上前便接住外甥女兒,仔細打量起她來,見她比上次見面時長高了不少,紅撲撲的小臉也再不像上次那般皮包骨頭,臉上的笑容就越發的大了,柔聲說道:“二舅舅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嗎?”

顧蘊便順勢摟住平二老爺的脖子,也打量起他來,見他眉眼間雖不掩疲色,精神卻極好,也放下心來,嘰嘰咕咕問起平老太太等人來:“外祖母可好?舅母們呢?還有表哥表姐們也都好嗎?”

平二老爺便柔聲一一回答起她來。

顧沖在一旁瞧得這甥舅二人親如父女,不,蘊姐兒連待自己這個父親都沒這般親過,心裏不由一陣苦澀,——可他縱然苦死了又如何,平二老爺與顧蘊壓根兒不會在乎!

平二老爺來了,顧蘊名下那些產業的管事莊頭們便用不著再向她奉賬了。

那些事情顧蘊本就駕輕就熟,跟不跟著二舅舅學都是一樣,她便借口每日要打早起來念書,把事情全交給了二舅舅。

她自己則暗中關註起父親與周望桂親事的進展來。

彭太夫人既知道了周望桂家世顯赫嫁妝豐厚,動心之餘,少不得要先打發人悄悄打聽打聽周家的情況,周望桂性子驕縱,周大人房裏連個通房都沒有之事她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免有些躊躇,萬一這周小姐與她母親一樣容不得人,她的沖兒以後豈能有好日子過?還有梅珍那糊塗東西,縱再愚蠢再無用,也是她的親侄女兒,那周小姐容不下別人也罷了,若連她也容不下,可如何是好,自己也護不了她一輩子。

然她暗中托媒婆物色的其他人選裏,又的確沒有哪怕一個條件與這周小姐相當的,不是父兄官職不高,便是家裏窮,再不然就是人生得弱,條件與周小姐相當甚至比她好的倒也不是沒有,可人家這麽好的條件,憑什麽給她兒子一個不能襲爵自身又沒多大本事的人做續弦?

這點自知之明,彭太夫人還是有的,一時間端的是舉棋不定。

顧蘊不由有些著急。

前世周望桂的確二十二歲才出嫁,可她的條件擺在那裏,又實在由不得人不動心,萬一這輩子她等不到後年便出嫁了呢?且離定親到出嫁,怎麽著也得半年的時間走三書六禮,也就是說,周望桂極有可能後年年初便定了親,那她豈不是做不成自己的繼母,自己豈不是看不了好戲懲罰不了父親了?

看來這事兒她還得借助借助旁人的力量才是,譬如大伯母。

顧蘊心裏有了主意,這日午睡起來後,便沒有像往常那般鋪了紙磨了墨寫大字,而是帶著卷碧去了朝暉堂。

祁夫人正吃午飯,卻是因這些日子她委實太忙了,常常都忙得忘了飯點兒,縱沒忘記,也多顧不得,皆是像此時這般,忙裏偷閑三下五除二的吃完。

瞧得顧蘊進來,她不由笑著一指自己對面的空位:“好長腿子,快上來陪大伯母用些罷。”

她的大丫鬟杏林已笑著在吩咐小丫頭子添碗筷了,一面還打趣顧蘊:“往常可沒見四小姐這時候過來,今兒莫不是聞見香味兒了?”

這些日子顧蘊隔三差五便要被顧苒拉著來大房,她自己也有意親近祁夫人,所以如今與朝暉堂上下都混得極熟。

聞言因笑道:“我的確是聞香而至,不過我今兒午飯吃得不少,就不偏大伯母了,大伯母您慢用。”

顧蘊是如何壓得彭太夫人姑侄連頭都擡不起來的,祁夫人早已有所耳聞,越發不敢小覷了她,如今見她忽然不請自來,估摸著她是有正事與自己說,遂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一時祁夫人飯畢,就著小丫頭子奉上的溫茶漱了口,便笑向顧蘊道:“素日你從不這個時辰過來的,今兒過來,必是有什麽要緊事,你只管說,大伯母一定竭盡所能。”

顧蘊就笑了起來:“果然大伯母疼我。”說著拿眼看了看四周。

祁夫人便以眼色示意杏林將屋裏服侍的人都帶了出去,只餘金嬤嬤服侍後,方笑道:“如今屋裏再無旁人了,你有話只管說。”

顧蘊便也不再賣關子了,直接說明了來意:“我聽說當初祖母借公中的銀子之前,曾與大伯父有言在先,年底須先還上一部分?如今已是年底了,也不知道祖母將銀子準備好了沒,我希望大伯母能出面催催她老人家,也省得她老人家渾忘記了不是?”

讓她出面催那老虔婆還銀子?

祁夫人心下驚訝,面上卻不動聲色,笑道:“當初你大伯父的確與太夫人有言在先,可到底是一家子骨肉至親,我也不好逼得太緊,況公中才收了租子,倒也不至於捉襟見肘。”

彭太夫人如今能拿出多少銀子,祁夫人約莫也算得出來,能趁機踩她一腳,祁夫人自然稱願,關鍵在於,她憑什麽要給顧蘊當槍使,至少顧蘊得告訴她緣故罷?

都是聰明人,顧蘊如何不知道祁夫人心裏在想什麽,笑道:“不瞞大伯母,我是因無意聽說了祖母在替我父親相看親事,據說相中的是密雲衛周指揮使的女兒,嫁妝十分豐厚,只是那位小姐性子有些驕縱,周夫人又馭夫有術,讓祖母有些舉棋不定,所以我才想幫祖母早下決心。大伯母若願意幫我這個忙,他日我必定加倍報答。”

祁夫人還是第一次聽說此事,驚訝之餘,已明白了顧蘊的意思,只怕那位周小姐的性子還不是普通的驕縱呢,且有其母必有其女,周夫人既馭夫有術,將來顧沖自然別想有好日子過,彭氏那賤人就更不必說了。

也就難怪那老虔婆猶豫了,有哪個做婆婆的,是願意有這樣一個兒媳的?

可於顧蘊來說,有這樣一位繼母卻礙不著她什麽,她有錢有人還有強勢的外家撐腰,周小姐但凡是個聰明的,便不會與這樣一個繼女交惡……思及此,祁夫人心裏猛地一跳,怎麽就這麽巧,讓老虔婆早不知道晚不知道那位周小姐,偏這個當口知道了,密雲衛離京城雖不遠,一家是勳貴,一家卻是武將,根本不是一個圈子的人,說這背後沒有人推波助瀾,真是打死祁夫人也不能相信。

祁夫人心裏有了底,因笑向顧蘊道:“說什麽報答不報答的,我既是你大伯母,又是你表姑母,這事兒便交給我罷,你只管等好消息便是。”

那周小姐娘家是不差,本人也強勢,可將來也不過就是一份家產將二房分出去而已,不但礙不著他們大房什麽,反而可以讓老虔婆忙著與親兒媳鬥法打擂臺,顧不得找她的事兒,如此雙贏之事,她何樂而不為呢?

得到了祁夫人的肯定答覆,顧蘊便也不再多說,起身向祁夫人道了謝,便告辭離去了。

餘下祁夫人看著她搖搖的背影消失在院墻外後,才向金嬤嬤感嘆道:“若不是看蘊姐兒連路都還走不了多穩,我都要以為方才與我說話的是個成人,而不是一個才幾歲大的孩子了!”

金嬤嬤也感嘆:“四小姐的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七竅,怎麽就能精明通透成這樣?以前也沒見她有這麽聰明啊,若不是日日都見著,我都要以為她變了個人了。”

祁夫人道:“她母親幼時便是出了名的聰明伶俐,卻也不至於像她這樣智多近妖。不過遠有甘羅十二為相,前朝大儒方容若也是九歲便中秀才十五已是進士,近有九妹妹家的騰兒四歲時已能將《論語》倒背如流,她倒也算不得什麽,只可惜她不是男兒,不然將來勢必是個有大造化的。”

金嬤嬤笑道:“咱們這樣人家,四小姐便是想不有大造化都難,況她還有那樣豐厚的嫁妝傍身。”

“但願罷。”祁夫人道,“她能嫁得好,將來於侯府也多一重助力。”

她主仆兩個的這番感嘆顧蘊自然無從知曉,一回到飲綠軒,顧蘊便讓人叫了小卓子來:“知道二舅舅這會子在哪裏嗎?你去找到二舅舅,說我有要緊事與他說,請他得了閑過來一趟。”

小卓子應了,自行禮退了出去,顧蘊方掐指暗暗計算起彭氏的產期來,如今彭氏已懷孕八個多月了,前世她是出了正月才生下顧葭的,比原定的產期還遲了半個月,說是早產倒也能瞞天過海。

若是讓彭氏知道,彭太夫人已等不及要為顧沖相看續弦人選了,不知道她會不會急怒攻心之下,來個真正的早產?

如此便既可以讓族裏其他還不知道她沒進顧家的門前便已珠胎暗結的人都知道她做的醜事,又可以雙管齊下幫祖母徹底下定決心為父親求取周望桂了,周夫人可是一連生了四個兒子,難道身為她女兒,周望桂還能生不出兒子來不成?

平二老爺傍晚便來了飲綠軒瞧顧蘊,顧蘊命自己的小廚房整治了幾樣清淡的小菜,甥舅二人對坐著吃畢,顧蘊便也不耽誤時間,直接說起自己請二舅舅來的原因來:“我想請二舅舅出面與我大伯父說,盡快為我父親謀一個比龍禁尉更體面的差使,不需要有實權,只要面上好看就行了。”

顧沖身上有一個龍禁尉的虛職,當年老顯陽侯在時,原是不肯為小兒子謀這些虛職,而是想小兒子憑自己的真本事謀個實職的,可顧沖文不成武不就的,哪有那個本事,便一直耽擱了下來,還是老顯陽侯去後,彭太夫人求到顧準面前,顧準才為他謀了個龍禁尉。

這樣的虛職也就說起來好聽,實則一無是處,亦連俸祿一年都只得幾十兩,如何入得手握實權的周指揮使的眼,而且還是讓女兒做續弦?

“是顧沖……是你父親讓你替他說項的?”平二老爺不防顧蘊竟會為顧沖說好話,只當是顧沖哄騙顧蘊了,臉色立時不好看起來。

顧蘊一聽便知道二舅舅誤會了,忙擺手道:“不是我父親讓我說的……”

話沒說完,平二老爺已沒好氣道:“那是誰讓你說的?彭氏姑侄?”

說完,想起顧蘊對彭太夫人姑侄的憎惡,又覺得不大可能,那便只剩下一種解釋,顧蘊是自己想為顧沖說項的,平二老爺的臉色就越發難看起來,果然終究是親父女,其他人再怎麽也比不過自己的父親嗎?

顧蘊見二舅舅越猜臉色越難看,再由他猜下去,還不定會猜出什麽來,忙一鼓作氣把自己的打算說了,末了沈聲道:“我祖母和彭氏多少還算受到了懲罰,我父親卻是既未傷筋也未動骨,這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我身為女兒,不能懲罰他,那便讓別人來懲罰,也好讓他知道,這世上不是每個做妻子的,都能似我娘親那般溫柔賢惠寬和大度的,讓他悔不當初!”

平二老爺這才恍然大悟,沈吟道:“惡人還得惡人磨,你這個主意倒是好,與其讓彭氏哄了別的好人家的女兒進門,一輩子看她們姑侄的臉色,倒不如娶個強勢的來,讓她們狗咬狗去,咱們只坐在一旁看好戲即可。只是,你是怎麽知道那周小姐的?那周小姐又是不是真的驕縱成性,其母還善妒成性?”

顧蘊眼也不眨,道:“密雲離京城不過幾十裏地而已,那周指揮使又是正三品大員,京城裏與他家交好的人自是不少,那周小姐的年齡實在不小了,京城像她這麽大年紀還沒說親的大家閨秀,再找不出第二個,傳的人一多了,我自然也就聽說了,之後特地使了劉大叔去打聽,見果然傳言非虛,這才會想出了這麽個主意來,還望二舅舅千萬助我一臂之力。”

聽得劉大已去打聽過了,平二老爺不再有疑,只是想起外甥女兒才這麽丁點兒大,便要操心這些汙七糟八的事,不由滿心的心疼,道:“我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只是這些事你以後別管了,自有我和你外祖母大舅舅們呢,你只要無憂無慮的過你自己的日子就是,縱不能懲罰到那些無恥無情之輩又如何,只要你過得好,想來你母親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怪你的。”

妹妹小時候何嘗不是這般聰敏伶俐,可正應了那句話“慧極必傷”,所以如今平二老爺寧願外甥女兒笨一些,只想她過得好。

顧蘊十分乖巧的應了:“二舅舅放心,以後我再不管這些了,我只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便是。”

反正待周望桂進門後,自有人替她對付祖母和彭氏,替她懲罰父親,她是犯不著再管這些破事兒了。

平二老爺見顧蘊乖乖應了自己的話,這才心下稍寬,又與顧蘊說了一會兒話,眼見時辰也不早了,再不走就給宵禁了,方離了顯陽侯府。

翌日早飯後,彭太夫人正滿臉陰沈的與齊嬤嬤說話兒:“……怎麽算,都還差三千多兩銀子才能湊夠一萬兩,眼見還有幾日便是小年了,總不能真叫我拖到年關才還罷?果真讓闔府上下都知道我竟連一萬兩銀子都拿不出來,我以後在府裏族裏還有什麽威信可言!”

頓了頓,忽然咬牙切齒般說道:“實在不行了,把我城郊那個莊子賣掉罷,橫豎那莊子一年的出息就幾百兩,賣了也不至於傷筋動骨。”

“不行啊,太夫人。”齊嬤嬤苦著臉,“那莊子一年的出息是只得幾百兩,卻是個消夏的好去處,且細水長流的幾十年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還不如悄悄兒拿些暫時不用的首飾出去當呢,首飾待有銀子時還能贖回來,莊子賣了,可就再拿不回來了。”

彭太夫人恨恨道:“讓人知道我堂堂顯陽侯太夫人,竟淪落到要當首飾的地步,我以後還見人不見了?”

主仆兩個正說著,就聽得外面有人報:“大夫人給太夫人請安來了。”

彭太夫人如今對祁夫人是恨之入骨,若不是她把自己的人捋了大半,她除了田莊鋪子的收益,也不至於一點其他進項都無。

可人既已來了,她也不能直接拒之門外,只得道:“請大夫人進來。”

一時祁夫人進來了,行禮後也不廢話,彭太夫人不想見她,她又何嘗想見彭太夫人了,“我回母親,莊子鋪子上的出息雖都已送來了,年底花錢的地方比比皆是母親卻是知道的,旁的不說,單只正月裏的戲酒並年底打賞家下人等已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就更不必說送各家的年禮了,敢問母親,母親與侯爺早前說好先還的那一萬兩銀子,不知母親如今可方便?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還請母親千萬不要見怪!”

她又沒說不還,至於要賬要到她面前來嗎?

彭太夫人氣得肝疼,卻也只能咬牙應下:“我正對賬呢,想來今日能對完,明日便打發齊嬤嬤送去大賬房裏!”

多餘的話是一句也不耐煩與祁夫人說,便送瘟神一般打發了她。

次日午時,祁夫人便聽說了彭太夫人打發齊嬤嬤送銀票去外院大賬房之事,“哦?果真趕在午膳前送去了?”

金嬤嬤笑道:“果真是。”壓低了聲音,“奴婢聽說那邊這次可當了好些首飾並素日鮮少用到的大件東西出去,得虧知道的人不多,不然太夫人的臉都要丟光了!”

祁夫人道:“若不是她丟臉咱們侯府也要跟著丟臉,我才懶得暗中與她行方便,把門上的人撤去大半呢。罷了,她既已還上銀子,蘊姐兒那裏我也算是能交差了,此事就到此為止,接下來咱們只等著看好戲即可。”

“夫人說的是。”金嬤嬤點頭,“只可惜不能讓太夫人知道真正逼她的人不是別個,恰是她的親孫女兒,不然該有多痛快!”

說得祁夫人也笑了起來:“的確挺遺憾的,不過就這樣也夠解氣了,果然與蘊姐兒交好,於咱們只會有百利而無一害。”

嘉蔭堂內,彼時彭太夫人也正與齊嬤嬤屏退了眾服侍之人在說體己話兒,只不過比起祁夫人的好心情,彭太夫人的心情可謂是糟透了。

上一刻她還咬牙堅持著不肯當首飾,下一刻便被逼得不得不如此做,既是因齊嬤嬤的話的確在理,首飾當了還可以贖回來,莊子賣了可就再拿不回來了,也是因賣莊子總得幾日功夫,可其時分明已火燒眉毛了,她如何還等得?

卻沒想到,她忍痛拿出去的那些首飾擺件,無一不是精品,她原本件件都舍不得的,到了當鋪卻被人狠狠壓了一回價,若不是齊嬤嬤的兒子眼見當不夠需要的銀子,擡出了顯陽侯府的名號,她指不定還得再添幾件進去,真是氣死她了!

想到這些,彭太夫人不免又大罵了顧蘊與祁夫人一回:“……忘恩負義的白眼兒狼,落井下石目無尊長的賤人,你們一直不犯到我手上則罷,若有朝一日犯到我手裏,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正罵得起勁,瓊珠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一邊行禮,一邊已急聲道:“太夫人,才彭姨娘那邊的婆子過來說,彭姨娘見了紅,怕是提前發動要生了……”

彭太夫人正要罵瓊珠沒叫誰準許她進來的,就聽得她說彭氏提前發動要生了,先是一喜:“不是還沒到日子嗎,怎麽忽然就發動了?我當年生沖兒時也是提前發動的,看來梅珍腹中這胎果然是男孩兒!”

繼而便變了臉色:“這還有一個多月才足月呢,她怎麽就忽然發動了?是不是四小姐又欺負她了?”

瓊珠戰戰兢兢道:“奴婢不知道,要不太夫人還是先去彭姨娘屋裏瞧瞧?去了自然什麽都知道了。”

彭太夫人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也就懶得再與瓊珠多說,扶了齊嬤嬤的手便往彭氏的小院走去,一邊走一邊還不忘吩咐人:“立刻打發人去請穩婆和太醫。”

一時去到彭氏的小院,還沒進門呢,已能聽見彭氏的慘叫聲:“痛死我了……我不要生了……太醫和穩婆怎麽還沒來……姑母是不是不打算管我了……”

聽得彭太夫人是氣不打一處來,不就是生個孩子嗎,哪個女人不經歷這一關的,也值得她鬼哭狼嚎成這樣,是生恐所有人不知道她這孩子懷的不是時候不成,本以為經過了前番之事,她多少要聰明沈穩幾分了,誰知道還是這般無用!

齊嬤嬤察言觀色,知道彭太夫人這是生氣了,忙隔著窗戶叫道:“姨娘別把力氣都浪費在哭叫聲,且留著力氣待會兒生孩子,太夫人怎麽可能不管您,這不是親自瞧您來了嗎,去請穩婆和太醫的人也已在路上了,您別急。”

待彭氏的哭聲小了下來後,彭太夫人才扶著齊嬤嬤的手進了屋裏。

就見彭氏披頭散發的躺在床上,滿頭滿臉都濕津津的,也不知是汗還是淚,一瞧得她進來,便掙紮著要坐起來:“姑母,您總算來瞧我了,我還以為您不管我了呢……”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哭。

彭太夫人叫她哭得滿心的不耐煩,卻也只能軟言安慰她:“我怎麽會不管你,你腹中懷的可是我的親孫子,我心疼尚且來不及呢,倒是你,好好兒的怎麽會忽然就發動了,是不是蘊姐兒那死丫頭又欺負你了?”

彭氏本不想說自己是因為聽說了彭太夫人正為顧沖物色續弦人選,且那人選不但自己驕縱,家世還十分的好,惟恐將來自己沒有好日子過,這才會急怒攻心之下,胎氣大動提前發動的。

可想著自己現在不說,待孩子生下來後,是男孩兒也還罷了,若果真如顧蘊那小妖怪所說是女孩兒,只怕姑母會越發不待見她……到底還是沒忍住哭道:“姑母,我聽說您正為表哥物色新夫人的人選?求姑母好歹看在我是您親侄女兒,看在我腹中孩子是您親孫子的份兒上,給表哥物色一位家世弱些,性子好些的新夫人成嗎,不然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以後還能有什麽好日子過,姑母,我求您了,您就答應我好不好?”

彭太夫人聞言,如何還不明白彭氏是因何提前發動的,不由在心裏暗罵,是誰大嘴巴到處亂說,讓梅珍聽見了的,回頭被她查出來,皮不揭了她的!

因越發放軟了聲音安慰彭氏:“你別想那麽多,當務之急,是安安心心的把孩子生下來,不管怎麽說,我和沖兒都會護著你們母子的,縱娶了新夫人進門,她也斷不敢對你們母子怎麽樣。”

避重就輕的略過了彭氏的請求。

彭氏就哭得越發的厲害了,還待再說,可肚子卻越發的痛起來,痛得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適逢穩婆與太醫一前一後到了,彭太夫人便也就勢避到了外間去。

一直到次日淩晨,彭氏在足足痛了將近十個時辰後,才終於生下了一名女嬰。

本已筋疲力盡的她在聽完穩婆那句:“恭喜姨奶奶,是位千金!”後,終於承受不住驚嚇與打擊,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次日顧蘊剛起床,便聽說了彭氏於淩晨時分生下了個女兒的消息。

她不由勾唇冷笑,祖母一心想要孫子,也不知道得知彭氏生的竟是個女兒後,氣成了什麽樣?

“我祖母怎麽說?是不是快要氣死過去了?”顧蘊問如嬤嬤。

如嬤嬤忙道:“小姐這話在咱們飲綠軒說說也就罷了,去了外面,可萬萬不能再說!”

讓有心人聽了去,傳出一個小姐詛咒祖母的名聲,可就糟了,之前小姐與太夫人打擂臺,都是拿的彭氏那個賤人做伐,旁人縱知道了,也挑不出小姐的不是來,至多也就認為小姐性子強勢了一些而已,豈能與不孝這樣大的罪名相提並論?

顧蘊知道如嬤嬤是為自己好,二話不說點頭應了。

如嬤嬤方繼續道:“太夫人的確氣得夠嗆,聽說連看都沒看彭姨娘和新添的五小姐一眼,也沒給穩婆和大夫打賞,便拂袖而去了。當時彭姨娘又暈過去了,她屋裏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還是她屋裏一個婆子看著委實不像,悄悄兒讓紗兒開了彭姨娘的箱籠,取了一些銀子出來,方送走了穩婆和大夫。至於彭姨娘如何坐月子並五小姐的奶娘該如何安排等事,那婆子便不敢擅自做主了,聽說這會兒彭姨娘屋裏冷冷清清的,一點也沒有才添了丁的喜氣呢,活該!”

如嬤嬤說到最後,到底還是沒忍住帶出了幾分幸災樂禍來。

顧蘊就笑了起來,這便是所謂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了,要說祖母有多看重彭氏本人,經過她這些日子的觀察,那真是太擡舉彭氏,祖母真正看重的,是彭氏腹中的孩子,更確切的說,是孫子。

不然當初她也不會忍痛答應了外祖母的條件,賠給自己五萬兩銀子了,要知道這五萬兩銀子,幾乎已是祖母現下所有的家當,沒見她這會兒都還捉襟見肘的還不上欠公中的銀子嗎?

誰知道祖母已一心做好抱孫子的準備了,彭氏偏給她生了個孫女兒,她受那麽多屈辱賠那麽多銀子,難道就是為了一個丫頭片子不成?

也就不怪祖母會氣得連看都沒看彭氏母女一眼,也顧不得體面周全,便拂袖而去了。

顧蘊心裏真是說不出的舒坦,她吩咐卷碧:“你去郭先生處給我告個假,就說我新添了妹妹,今兒不去上課了,請他見諒。”

待卷碧應聲而去後,她又吩咐錦瑟:“你給我找身漂亮些的衣裳出來,待吃過早飯後,我要瞧妹妹去。”

如嬤嬤聞言,惟恐顧蘊喜歡上新添的五小姐,繼而被彭氏再哄回去,忙道:“小姐,五小姐如今還小呢,根本不好玩兒,要不您還是別去瞧她了,還是找二小姐玩去?”

顧蘊笑道:“嬤嬤別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如嬤嬤便不好再勸了,命人擺了早膳,親自服侍顧蘊吃畢,待錦瑟服侍她換好衣裳好,到底不放心顧蘊一個人去彭氏那裏,遂親自跟了去。

彭氏的小院果然一點兒才添了丁的喜氣都沒有,連服侍的婆子和小丫頭子們都耷拉著腦袋滿臉的沮喪。

如今誰不知道她們的姨娘讓太夫人厭棄了,偏太夫人還是她們姨娘在府裏唯一的靠山,唯一的靠山都倒了,以後彭姨娘還能有什麽好日子過,自然她們這些底下人也別想再挺直腰桿過日子……看來得想法子調離彭姨娘處,往別處謀出路了。

眾人因為想得太入神,連顧蘊一行人到了都沒發現,還是如嬤嬤有意咳嗽了一聲,方有一個婆子先回過神來,見竟是顧蘊來了,忙賠笑著上前行禮:“四小姐來了。”

說著猛地想起顧蘊素日對彭氏的敵意,惟恐顧蘊是找麻煩來的,到底現下彭氏還是她們的主子,萬一彭氏出了什麽事,回頭太夫人難道還能懲罰四小姐不成,倒黴的還不是她們這些服侍的人?

因忙又賠笑說道:“四小姐,我們姨娘這會兒還沒醒,您要不晚些時候再過來?”

彼時其他人也已回過了神來,心裏的想法倒是與這婆子不謀而合了,也紛紛賠笑勸道:“是啊四小姐,我們姨娘還沒醒呢,而且產房不幹凈,不是您該來的地方,您要不晚些時候再過來?”

顧蘊根本不與她們對話,只拿眼看錦瑟。

錦瑟便怒目冷斥道:“四小姐要去哪裏,也是你們管得的?況四小姐又不是為看彭姨娘而來,是為看五小姐而來,怎麽你們竟想攔著四小姐不讓四小姐親近自己的妹妹不成,真是好大的膽子,還不通通讓開!”

眾婆子丫頭便不敢再說了,開玩笑,連太夫人都被四小姐壓得擡不起頭來,她們算哪根蔥哪根蒜,真惹怒了四小姐,誰知道會落得什麽下場,且不說屆時彭姨娘沒有能力保下她們,縱有,也要看彭姨娘值不值得她們為了她冒險。

顧蘊於是得以暢通無阻的進了彭氏的房間。

空氣裏還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又因彭氏才生產完不能見風,門窗都關得嚴絲合縫,屋裏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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