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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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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騫舟身向前傾,從背後抱住璞珍。對,就是這種感覺,血脈膨脹,心跳強烈。賀騫舟緊緊貼住璞珍後背,猶如爬山虎纏枝藤,汲汲吸收久違的養分。

璞珍卻身子發抖,想要推開賀騫舟。他哪裏肯放,兩廂掙紮繼而兩廂打鬥,船沈下浮起,濺起水花令船板盡濕。璞珍要跳到岸上,右腿卻被賀騫舟鎖住,他手上運氣,旋轉如鉆,要將她往下拉,眼看璞珍一只腿就要落入水中。落水對於璞珍來說是噩夢,她趕緊翻身,正面對著賀騫舟,同時出掌,賀騫舟與她硬對一掌,不分上下。

賀騫舟身往下傾,吐出的氣息全噴在璞珍臉上。他眼睛瞪得老大,“你以為我武功和那些螻蟻相類嗎?”

璞珍眼珠不轉,眼皮不眨,心內卻在飛快思考:剛才試了兩下,賀騫舟的武藝,的確不愧四大家,比十年前進步太多。而她卻至骰子神功鼎盛巔峰下滑,這九年來,一直遭受反噬,只退不進。對付比賀騫舟弱上數倍索幫、李範,尚會一搏之後吐血,甚至昏厥。對付賀騫舟,剛才那一掌她就拼盡了身上所有能出的力,這會反噬加重,正噬骨噬心,再過一會,她就要身體僵硬,不能動彈……

若與賀騫舟再打下去,她沒有勝算。

璞珍面色不改,言語亦兇狠, “你以為骰子心遭受反噬,就餘威不存嗎?”說完她還張嘴,賀騫舟能瞧見她正銜著一枚骰子,將吐未吐。

賀騫舟狐疑不定,不可否認,心中存有忌憚。

璞珍道:“賀騫舟,不要逼我殺你。”她說得決絕,賀騫舟不由得松開手,放開她。璞珍沒有須臾猶豫,立刻運氣輕功,已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見。

賀騫舟佇立原地,先是蹙眉,過會反應過來,怒道:“上當了!”他先是對空掄起一拳洩憤,接著又按住自己胸口,心仍強烈跳動,無法停止。大柯說得對,她真不是什麽好人,背叛欺騙,想要離開他時什麽手段都會用上,可他就是對她割舍不了,割舍不了……

這江湖,忘不掉的,是女人和劍。

……

賀騫舟這邊,派遣親信,私下搜索襄陽城方圓十裏,務必捕獲璞珍。璞珍這邊,她逃了不久,應該才一兩裏路,就飛不動了。反噬痛得太厲害,璞珍跪在地上,又由跪改成趴,連翻了三個圈打滾,身心痛苦才稍稍緩解了半分。她心裏清楚:賀騫舟不是傻子,騙得他一時,騙不得一世。這會賀騫舟必定要來圍捕她。

璞珍擡頭,見星月半出,戌亥之間。她得趕緊找一處躲避、運功壓制反噬。璞珍這些年一貫住在山野偏僻處,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今夜風聲緊,她唯有進入襄陽城裏,選最熱鬧的客棧,賀騫舟顧及名譽,定不敢鬧將起來……璞珍思索片刻,即趕往襄陽城最繁華的客棧酒樓。

巧的很,這客棧名為“雲來”,還在楚館旁邊,不知道淑姬是不是這家楚館的。

總之,璞珍堅信,賀騫舟愈發不敢來拿她。

只是……這客棧略貴了點,璞珍身上沒那麽多錢。不、不,她根本沒機會進入客棧,袍子破舊還有血跡,璞珍在門口被攔下來。

客棧頂上,至高處,能清晰俯視底下一切景象。姜聲憑欄俯瞰,盼見璞珍進來,臉上陰雲散去,終見月明。

他在這裏,等待璞珍許久了!

……

原來,自璞珍離去後,姜聲被困在山莊籠中,一去三日,求助無人應聲,亦等不見人來。直到第四日,有熟人使大刀和流星錘,劈開鐵籠,姜聲才得救。

這位熟人,便是勝坊月孤氏的侍從——阿克特力,姜聲從小喚作“阿克”。

這阿克特力救下姜聲,兩人先去襄陽城裏大補一餐,接著睡了一場飽覺,待姜聲恢覆元氣,阿克特力才告訴他:月孤氏病重了,派阿克特力來尋姜聲,問他,願不願意回去探望一下?

姜聲坐起應道:“當然回去。”又問:“阿娘患的什麽病?阿克,大家為何不給阿娘治病?”

阿克特力不會講漢話,用胡語嘰裏呱啦,道:“就是天天咳,雖然痛苦虛弱,倒是不損性命名。長安名醫均治過了,治不好。要草,那藥草只生長在氣候適宜的江南,而且難得。少坊主,這次找到你之後,我就會去江南呀。”

姜聲旋即起身,命令道:“阿克,你回去照顧好阿娘。我代替你去江南尋到藥,最多半個月,帶著藥回長安。”

“可是少坊主……”

姜聲袖一揮,“可是什麽!你連漢話都不會說,去了江南,寸步難行!”姜聲往前走了一步,想起一件事,停住。他告訴阿克特力,他要在襄陽多待兩日,最多再待兩日,等一個人現身——璞珍救他一場,他要表示感謝。

姜聲等待的方法,就是讓勝悅坊買下襄陽城裏所有的客棧,等待璞珍來住。

這會見著璞珍身影,趕緊讓人放她進來。

於是璞珍雲裏霧裏,就被掌櫃請至天字第一號房,免費入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額外有甚需要,盡管吩咐。

璞珍問掌櫃,“這是怎麽了?”

掌櫃道:“這是我們家老板安排的,他說姑娘曾救過他性命,化險為夷。”

“你家老板是誰?”

“勝悅坊的少坊主。”

璞珍心猛的一跳,接著猶如鼓擊。

“姑娘稍後。”客棧掌櫃說完便退出去,璞珍以為接下來是老板現身,於是忐忑不安,又十分激動,兩手捏成拳。

哪知不久後,還是掌櫃回來,璞珍的臉色不由得一灰。

掌櫃雙手捧著一張黃花梨托盤,遞至璞珍面前。璞珍見盤上有一件棕色衣裳,展開來看,似袍子又似披風,與她身上這件頗為類似,但卻遠比其精致,表層瞧著是棕色,但翻至內裏,會發現全是金蠶絲編成,可以起到軟甲防護的作用。

璞珍將袍子披在身上,才發現托盤底下還有一張雪帕,反放著。璞珍將帕子翻正,見是一副雪上梅花圖,有一佳人,立在梅花旁。

帕上的畫是親手畫,左上有姜聲親筆題字:珍珍願笑口常開

掌櫃解釋道:“這些是老板命令小的交給姑娘的,作為答謝。”

璞珍擡頭,“你們家老板呢?他已不在襄陽?”

掌櫃埋頭應答:“老板說,有緣再見,順其自然。”

月輝長長,照亮前路,姜聲和阿克特力一人一騎,借著光亮並騎出城。待到城外分別,一個往西,一個往東,阿克特力先是交代:“少坊主呀,你騎的流星馬雖然速度最快,但它只能跑一百裏。一百裏後,有咱們勝悅坊的驛站,給你再換另外一匹流星馬。如此這般,五日可到江南。”

“好。”

阿克特力忍不住多問:“少主,那姑娘是誰?”

姜聲瞥阿克特力一眼,難為他憋這麽久。姜聲道:“最近這半年,與我一起共事的姑娘。幾經患難,她對我十分照顧關心。”

阿克特力想了想,問道:“我要向坊主稟報嗎?”

“那……就告訴阿娘吧!”

姜聲說完,打馬欲奔,卻聽見阿克特力在背後問了一句,“媳婦兒?”

姜聲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姜聲向阿克特力揮手,道:“不是,我心裏還有一些事沒想清楚。”姜聲拉緊韁繩,兩腿夾.緊,朝前馳騁。妻子是半生有情伴侶,他對璞珍,算有情,亦算能作伴,但情與伴皆未到十分,差那麽一星半點,現在不完全情願與她做眷侶。

姜聲想著,這一趟江南長安,若能平安,來回起碼半月,他心裏應該會想清楚,待自個明白了,再明明白白向璞珍表述他真正的態度。

未表述前,心不明了,江南之行風險不測,只能先告訴她順其自然,有緣再見了。

~~

璞珍待在天字第一號房,心情莫測。她先保命要緊,運功壓制反噬,連續兩天兩夜,才稍微減緩疼痛。身上全是冷汗,又裂著口子,不能洗浴,璞珍便閉眼睡了一天一夜,待到精神足時,才出客棧,探探風聲,順道買些必需品。

璞珍第一次出客棧,在城裏,並未見賀騫舟搜尋人手。璞珍認為賀騫舟可能是虛虛實實,她並未放松警惕。

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亦如是。璞珍就想,賀騫舟估計走了,再過七日,探得完全安穩了,她就出城去。

就在這時,璞珍在客棧見了一個人,未至長安就急急折返的阿克特力。

阿克特力嘰嘰喳喳一頓胡語,璞珍一句也沒聽清楚。還好阿克特力擅長畫畫,提筆將來龍去脈畫出來:姜聲去江南尋藥,遭群雄圍困,說此藥不給胡人。姜聲寫信讓勝悅坊支援,哪知勝悅坊一群人加上姜聲,都打不贏,現在姜聲被囚,還受了拷打。有一兩名勝悅坊侍從逃出來,來找阿克特力求救。

阿克特力不敢上報坊主,準備自個孤身去救,但他不會說漢話,想請璞珍陪伴同行。

璞珍眼問阿克特力,“姜公子去江南,找的是現報草麽?”

阿克特力啊啊哦哦數聲,瞧那神情,應是在驚訝:你知道?

璞珍眼一閉,她如何不知道。現報草,取名自佛語“現報”,使人於現世得果報,嚼食草藥肺癆病即月痊愈。那草是扇語塢負責栽培的,昔年,她曾卻看過,還以血澆灌過現報草。只是扇語塢早毀於九年前的大火,這會現報草在誰手上?姜聲被哪些人困住,又是誰在拷打他?

璞珍離家太久,皆不知道。只知道江南群豪,素來憎惡胡人。

璞珍了解情況後,讓阿克特力還是趕回長安——畢竟姜聲的願望,是讓阿克特力照顧好坊主母親。璞珍告訴阿克特力,“江南我熟,現報草主人與我是故交,我去取草救姜公子,易如反掌。你跟著我去,他們都討厭胡人,反而不會答應我的要求了。”

阿克特力信以為真,高高興興離開襄陽回長安,待阿克特力走後,璞珍才露出愁容。

她方才與阿克特力交代,面色坦然,但其實心中不禁急如焚火,而且一分底都沒有。

江南已經不熟,亦不知現報草主人是誰,而且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連騎馬去江南都是不可能。

但是試一試吧!救人要緊,早試勝過晚試,於是原本決定七日後再出城的璞珍,冒著身體與外敵雙重風險,倉促上路。

還未至外墻,只在內城門附近,就瞅見人群中的大柯。

璞珍心內發冷。

少頃,璞珍躲去旁白偏僻處觀察,見大柯周圍許多人,不知是賀府手下還是百姓,正堵著出城的路。璞珍第一決定,是莫問前路,硬闖過去,但她剛一挺腰背,就僵住——屋漏偏逢連夜雨,久未發作的邪功反噬,此時洶湧來襲。

此刻,運功是運不起來了。

璞珍趕緊掉頭,折返回客棧。她剛在房內歇住,半柱香不到的功夫,賀騫舟就踢門而入。

璞珍從榻上坐起,質問賀騫舟,“光天化日,乾坤朗朗,私闖女子閨房。賀騫舟,你眼裏有沒有王法?!”

賀騫舟一抖黑裘,當即回應,“王法說殺人償命。江湖兒女,打打殺殺,阿蒲,你殺了多少人,都償命了嗎?!”他雖言語分毫不讓,但唇角卻勾起微笑,終於見著了璞珍,分外安心。

璞珍垂眼,江湖之內,王法不存,這是她當初教過賀騫舟的話。這次再相逢,賀騫舟定已明白她反噬嚴重無甚無力,逃啊騙啊虛張聲勢,怕是對他都沒用了。

璞珍垂著眼臉,聲音放輕,“賀少,你放過我吧。”

璞珍只是想示個弱,表個態,放低自己,讓賀騫舟放過她。哪知這一句卻激怒賀騫舟,他抓著胸前衣物,吼道:“我放過你?那你放過我了嗎?!”賀騫舟連連搖頭,璞珍根本就沒放過他。不然好好的,以為已經忘了,為何要重逢。為何要讓他明白,她還在他心裏,抓也抓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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