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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美恐③+鑰匙(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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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淩晨四點敲響了一家落魄的旅館的大門。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原本被打攪了好夢而十分不耐煩的人也露出了一些驚訝,反而忘記了呵斥我。我拿出早就兌換好的銅幣定下了一個房間。那人掂量掂量了手裏的銅幣,然後耷拉著開了口子的鞋,走到櫃臺拿起昏暗的油燈,根據我的戶口寫下資料,並對我說:“房間在二樓,這是鑰匙,丟了要賠償。另外,看好你自己的行李,如果在我們這裏丟了什麽東西,點家概不負責。”

他說話的時候眼底閃過一道金光,寬大的嘴巴張開,能見到上排汙黃的牙齒,這個看上去醜陋又猥瑣的人,包括他說的那些話,都沒有讓我害怕。我說:“麻煩你給我燒一些熱水來。”

他詫異地回頭,然後露出一些下流的眼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我。

“我勸你最好趕緊去燒熱水。”我迅速地移到他的面前,吸血鬼任何速度都要比人類快上許多,所以,他壓根沒有機會看清我的動作。而這顯然嚇了他一大跳。在他沒反應過來前,我將一個銅幣放到他的手裏,“去吧。”

我沒有心思和他再廢話,拿了鑰匙就到指定的房間去了。

這一覺睡到了次日夜晚,雖然旅館很嘈雜,但是好在暫時沒人來打擾我。續了一個晚上的房間後,我向旅館的老板打聽廉價的租房,老板瞥了我幾眼,在我給出一定的報酬後才肯幫忙。我原本是要在找好新的住家後再離開萊斯特的,但是現在算了。而且畢竟旅館只能暫住,一個“女人”出門在外,總是容易被人盯上。更何況,我沒有能力一直住在旅館,即便是這間最為廉價的旅館。現在除了求助旅館的老板,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十二月底的新奧爾良節日的氣氛還未過去,昏暗的大街上有坐著馬車、穿戴華麗的貴族、商人,也有布衣襤褸的窮人,以及茫無目的地游蕩著的亡魂。我和他們擦肩而過,然後根據老板寫下來的地址,徒步走完每一家。然而這幾家都不怎麽和我的心意——它們附近的居民太多,而且因為廉價的關系,住在這裏的人可以說是魚龍混雜。我倒是不害怕他們有什麽企圖,就怕白天的時候被打擾。那樣就會暴露我吸血鬼的身份,甚至招來殺身之禍。我毫無頭緒地在大街上亂逛著,到了後半夜,灰蒙蒙的天下起雨來,涼絲絲的細雨沾在衣帽上,寒意仿佛一下子就竄入骨髓,我又似乎回到了初來新奧爾良的那段時間——充滿了仿徨和無助。

“……女士,那裏不能去,那裏有瘟疫!”

身後有人在呼喚我,但我只是楞了片刻,就繼續往黑乎乎的小巷裏走去。我曾經聽拉瓦利說過城南爆發了瘟疫,當時還特地留意過,想著以後經過要避開的。現在自然是無所謂了……而且,我環視了一眼小巷兩旁空蕩蕩的屋子——因為爆發了瘟疫,這裏的人都丟棄了房子離開。而這片住區不會有人來……有幾只耗子從我的腳邊飛快地跑過去,我幾乎沒有思考就以極快的動作抓住了其中一只。不知道是否想到以後有了落腳的地方,我的心情竟無比的暢快,就連原本覺得很骯臟的耗子都變成了美味。

到了巷子深處,我就放棄了耗子,因為這裏充滿了刺鼻的腐屍氣味,使我不得不掩住鼻子。吸血鬼也不算活人,但是和這些屍體卻不是一樣的,我們不會腐爛,而且保持著活人時候的習性。像萊斯特,他就每天沐浴,喜歡在身上噴古龍水……

我怎麽又想到了萊斯特呢?該死的。

我懊惱地揉了揉額頭,打算轉身離開,就是這時,我聽到一個孩子的哭泣聲。那細弱的猶如小貓般的哭泣聲,鬼使神差地使我循聲走去,很快的,我在一間漆黑的破屋子裏看到一個五六歲左右的瘦弱女孩,她虛弱地跪在一具腐爛的徹底的屍體身邊,嘴裏發出微弱的哭聲。我推門而入,可憐的女孩見到我的那一刻,就懂得朝我求助:“小姐,救救我的媽媽,她病了。”

我上前將瘦弱的女孩抱入懷裏,憐憫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以及那徘徊不去的亡魂。

“孩子,我很抱歉……”我揉著小女孩的長發,輕聲嘆道。她問我:“我的爸爸會來接我們離開的,小姐你帶我去找我爸爸好嗎?”

可憐的孩子,她的爸爸多半是拋棄了他們母女。

她的母親就在邊上殷切地看著我,我知道她那眼神的含義,可是我的確不知道怎麽安置這個小女孩,她的爸爸拋棄了她,她的媽媽已經死了,而我……前一刻我還在為找房子而頭疼,更別提我吸血鬼的身份……或許我可以將這孩子送去收容所,但是那樣的地方……不過片刻功夫,我的腦海裏已經閃過了許多的念頭,這時,那孩子軟軟地倒在了我的懷裏,我抱著她……再也不忍心將她拋棄在這個陰冷潮濕,寒冷黑暗的地方。

我滿心惆悵,拿了一張破席子蓋上婦人的屍體,然後抱著昏迷過去的女孩,離開了這條昏暗的小巷。回到客棧的時候,我見到了一個熟人。

——是查理。

見到我,他同樣很驚訝,但他卻沒有問太多的話,就和以前數次的見面,顯得寡言沈默。在他的幫助下,我給女孩洗了身子,換好幹凈的衣服,又餵她喝下一些奶制品。查理坐在桌前等著我,等我過來了,他說:“蘇,我的母親去找過你。原來你離開了。”

“我很抱歉,查理。我只是不想麻煩你的母親。”

“嗯。”查理沈吟了片刻,然後問我:“你也洗個熱水澡,吃點熱食。你不用管我。”

“……不了,查理。其實我是回來退房的,我就要離開了。”

“你去哪裏?你還要帶著這個孩子?”

我點了點頭,天就要亮了,我不能繼續留在客棧裏,萬一白天的時候出點什麽事情我都無法應對。尤其現在身邊還有個孩子。查理說:“蘇,你只是一個女人,太逞強會很辛苦的。我很抱歉,但是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明白。不管怎麽樣,謝謝你,查理。”

“那麽,你為什麽不試著讓我幫助你?”

我一楞,沒想到一向沈默少言的查理會這麽說。他似乎也察覺到了這話太過暧昧,漸漸紅了臉,倒是一雙眼睛依舊堅定地註視著我。我奇怪地說:“……為什麽?”

查理並不回答我,過了良久,他才說:“我有個好友的空房子就在不遠處,你先住進去,回頭我會和他說。”

“不了……我找到了落腳點……”

“蘇,你不需要欺騙我。”查理皺眉,“別再拒絕我的善意,你現在還帶著一個孩子呢。”

查理的話提醒了我,如果我返回小巷——那個遍布瘟疫的地方,我是不會出事的,但這個孩子呢?我能看到她那虛弱但是健康的生命能量,但這不表示以後她還會那麽幸運的不出事。或許,我應該接受查理的幫助,等以後安頓好這個孩子再離開。思忖之後,我接受了查理的好意。查理對此非常高興,甚至表現出一些受寵若驚來。

離開旅店的時候還是淩晨六點多,冬天天亮的晚,周遭仍舊是黑漆漆的一片。我拿著小小的包裹,身邊跟著查理,而他正抱著小女孩。他問我:“蘇,你從哪裏找來的這個孩子?”

“不知道。她的爸爸拋棄了她,媽媽過世不久。”

我沒有說是在城南發現的這個女孩,生怕查理會嫌棄這個孩子——我很清楚,這個孩子沒有感染瘟疫,但解釋起來卻太麻煩了。好在查理不是個好奇心強的人,聽我這麽說,他只是道:“無依無靠,多麽可憐的孩子,幸虧你救了她,蘇。”

“更要謝謝你的幫忙。”

查理朋友的家並不遠,是座二層樓的小洋樓。我問他:“查理,我們貿然入住,真的不會不好嗎?”

“放心吧。我的朋友也是個非常樂於助人的人。如果他知道閑置的房子能幫到你們,他會很開心的。”查理打開門以後,說,“裏面的房間你們隨便挑吧。你也累了一個晚上,應該好好休息。”

我看了看壁爐上方的墻壁所掛著的時鐘,再度謝過查理。

安頓好我們後,查理就離開了小洋房。我站在二樓的窗戶前,看著查理高大的背影融入晨霧之中,隨後漸漸消失——查理的突然出現以及那從很早以前就出現的對我的關心都令我匪夷所思,我並不認為簡單的幾次見面就足夠讓一個男人對我如此上心。因著拉瓦利的關系,我下意識地將查理往好的一面去想,搖了搖頭,我認為是自己想多了,用這種懷疑的態度對待幫助自己的人,太不應該了……

我看了看床上睡著的精致的洋娃娃一樣的女孩兒,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後忍著嗜血的欲|望快速離開了她的房間。我挑了一個沒有窗子的封閉房間,如此一來,即便有人在白天時候闖入,也不會因為不小心打開窗簾而對我造成傷害。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一整天都沒有人打擾我,等我傍晚起來,頂著一頭亂發去找洗浴室的時候,卻在客廳裏見到了查理——其實這沒什麽好驚訝的。畢竟房子的鑰匙都在他那裏。

只不過,我的形象真是有夠糟糕的……我直楞楞地擡手和他打招呼,他的兩眼亮晶晶的,掩去了所有的笑意,對我說:“洗浴室在那邊左轉。”

我的臉蹭的一下就紅了,甚至直接忽略了那個打扮的和芭比娃娃一樣的女孩,直接往洗浴室沖去。

等我將自己都打理好了,就見到那個芭比娃娃一下子朝我撲過來,緊緊地抱住我:“我記得你。漂亮的姐姐,你找到我的爸爸了嗎?他有沒有去救媽媽?”

我憐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彎腰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說:“等你更有精神一點,我再和你說,好嗎?”

女孩遲疑著點了點頭,說:“我覺得精神很好。”

“那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我將她抱起來,回到她之前做的地方。查理就坐在我們的邊上,目光柔和地看著我們。女孩說:“我叫溫蒂。”

“真是個好聽極的名字。”我笑道,“溫蒂。你可以叫我蘇,就像查理那樣稱呼我。”

溫蒂應了一聲,然後埋到我的懷裏,說:“蘇,我想媽媽了……”

“媽媽在天堂看著溫蒂。”

“哪裏是天堂?”

……

到了最後,我便有些不耐煩安慰溫蒂,並不是小女孩那天真無知的問題纏人,而是那在她身上流淌著的鮮血在吸引我、折磨我。查理就勢將溫蒂抱了過去,問我:“蘇,你怎麽了?”

“……我有點餓了。”我拿起桌上的面包,心虛地咬了一口。查理忽然伸手過來,擦了擦我的下巴,說:“慢點吃。”

看著他指尖的面包屑,我又是楞了許久……查理絕對不會知道,就在他剛才伸手過來的那一刻,我腦子裏想的是一口咬斷他的手指……好在查理只是給我和溫蒂帶來一些吃食,然後就告辭離開了,並且說是明天早上再來看我們。將查理送走後,我將溫蒂單獨留在家裏,自己又去了一趟小巷,溫蒂母親的屍體還在昨天的地方,但是她的靈魂已經不在了——大概是看到我將溫蒂帶走,所以放下了生前唯一不放心的事情。我將她的屍體背到就近的亂葬崗,然後點燃,將骨灰收集到一個袋子裏。做完這一切,我身上都是臭烘烘的煙灰氣味,頂著一身臭氣,我仍是去了一趟市集——我買了一只活的土雞,雞血自然是留給我自己喝的。而雞肉可以為溫蒂做一頓好吃的。

溫蒂是個很乖的孩子,我讓她乖乖呆在家裏哪裏都別去,她果然就乖乖地呆著。只是當我回到家的時候,她再度撲了過來,抱著我的大腿說:“我以為你也不要溫蒂了。”

“怎麽會?”我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蒂乖乖的,我先去洗個澡,等會兒做好吃的東西給溫蒂吃。”

她那雙湛藍色的大眼睛水盈盈的、天真又無邪,看的我的心都要化了。

我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安置這個孩子……

即便吃過早膳不久,但溫蒂還是很給面子地吃了好幾塊雞肉,她的小嘴吃的油光發亮,就是小手也沾滿了油星,她笑著說:“溫蒂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雞肉。姐姐,你會一直做給溫蒂吃嗎?”

我摟著她小小的肩膀,一面拿帕子給她擦手,說:“溫蒂,媽媽會在冥冥中保佑你的,就算將來沒有我,你也會過的很好的。我保證。”

溫蒂用那小小的胳膊纏著我,沒有再說話。

後來,我靠在溫蒂的床頭給她講故事,講那些還未問世的童話故事。溫蒂聽的很入迷,帶著甜甜的笑容進入了夢想。我將背角給她掖好,自己也略略靠著閉了會兒眼。就是這時,我聽到房門大鎖被打開的聲音,是的,即便是在二樓溫蒂的房間,我依舊能清楚地聽見。至於那進入房子的腳步聲,我並不陌生,那是屬於查理的。就如早上的時候一樣,他來到這屋子似乎也沒什麽奇怪的……可我卻鬼使神差地躺到了溫蒂的身邊裝睡。我清楚地聽見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穿過一樓的客廳,走入我的房間,大概是發現了我不在房內,他又踏上了樓梯,小心翼翼地朝溫蒂的房間靠近……

然後,他輕輕地打開房門,在玄關那處站了片刻功夫,隨後朝著我和溫蒂走來。閉著眼睛,我也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臉上的灼熱目光,不久之後他就伸出手來輕輕地摸上我的眉角……我立即皺起了眉頭,像是被打擾一樣側了個身子,果然查理就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立即縮回了手去。只是他依舊不死心,他站在原地叫了三聲我的名字,在沒有得到我的回覆後,他感慨一般地說:“蘇……我真怕你不辭而別……”

這個時候,我特別羨慕萊斯特的讀心術。查理的種種示好,甚至在我入睡後也不忘記表現出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樣,都給我某些不詳的預感。於是在查理悄悄地離開後,我就醒了。聽著他離開小洋房的腳步聲,我安撫地看了一眼睡熟的溫蒂,然後潛入黑暗中跟了上去。吸血鬼的腳步極輕,黑暗就是我們的天堂,我們可以利用黑暗做任何偽裝。只是跟蹤一個人……實在是簡單。

查理十分警惕,一路上都在註意有沒有被人跟蹤,而這恰恰更加引起了我的註意力。

他轉過好幾個巷子,最後在爆發過瘟疫的城南一角也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會面。

“……看看是誰來了?我應該說是那些女巫們變得越來越聰明,還是查理你的能力越來越弱了?”背對著查理的男人如此說。

我在暗處聽的雲裏霧裏,只能安靜地等待查理的回答:“哼……不要忘記了是誰發現這個至尊女巫的。”

“就算是你發現的那又怎麽樣呢?白女巫她們不會上當,至今沒有一個女巫去找過她。如此一來,就算是至尊女巫也不過是一個人,並沒有太大的價值。我勸你不如回去一刀殺了她,免得還要白白養著。”

“是嗎?那我不得不說你出的果然都是餿主意。我已經註意到不僅僅是白女巫們,就是巫毒教也開始關註她。她的身上有來自黑暗的力量,明明是擁有強大力量的白女巫卻同時擁有了黑暗的力量,而她卻不知道如何使用這些可怕的力量。只要她存在一天,我們不僅僅能將白女巫們,甚至巫毒教都可以連根拔起。”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關於女巫的消息,第一次是從萊斯特的嘴裏聽到,並且我對他們沒有絲毫的好感。而這一次聽到,我卻覺得這些消息,似乎和我息息相關——至尊女巫?白女巫?巫毒教?

“這些最好是你的心裏話,查理。是不是白女巫對於組織而言並不重要。只要是女巫就不應該存在。組織給予你優渥的生活條件,而如果你——一個女巫獵人對女巫產生了感情,那可是很悲哀的事情。”

“這就不用你來操心了,我清楚的很。”

“哼哼,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而已。你只有三天的時間。如果再沒有別的女巫出現,你就立即動手。我們承擔不起放走一個至尊女巫的風險。”

男人取出一袋東西扔給了查理,我聽到袋囊裏的響聲,猜出了裏面是錢幣之類的東西。隨後,男人就拿著那根黑色手杖,離開了小巷。查理捏緊了錢袋,露出一些笑意來,在男人離開一會兒之後,他才轉身走人。此刻已近淩晨,我便沒有再跟上查理。反正跟蹤他這一趟,我已經弄清楚了很多東西——比如說,看上去老實寡言的查理竟然是女巫獵人。顧名思義,絕對不難理解“女巫獵人”這個詞。

而查理和那個男人說的“至尊女巫”卻是讓我心底生出一個疑竇——查理為什麽莫名其妙地對我好?如果是個毫不知情的人,是不是也在經歷了孤獨與無助之後,對投來橄欖枝的男人產生好感?從而依賴、從而相信……難道他們說的“至尊女巫”就是我?但這怎麽可能呢?女巫?我?我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查理錯將吸血鬼的我當成了“至尊女巫”。總之,我不能再住在小洋房了,我就知道別人不會無緣無故地對我好嘛,知道真相後,查理對我做的事情就有條有理了。

只不過溫蒂……想到洋娃娃一樣的小溫蒂,我又陷入了為難的境地。一路思考著如何妥當地安排溫蒂,我已經回到了小洋房。溫蒂已經醒了,抱著查理買給她的娃娃安靜地坐在客廳裏面。一見到我回來,她便像只百靈鳥一樣撲向我——就和之前迎接我的方式一模一樣。

“你去哪裏了,蘇?我一覺醒來就沒看到你了。”

“我只是出去散了個步。”我將溫蒂抱到懷裏。她就勢將小小的腦袋擱在我的肩膀上,說:“蘇,要是你不要我了,一定記得和我打個招呼。不要和媽媽一樣,一聲不響地就丟下溫蒂,自己去了天堂。”

“我不會不要你的,溫蒂。但我和你保證,如果有一天溫蒂找到更好的人家,我一定會鄭重地和你告別的。”

這時已是白天,溫蒂拉著我的手請求我一起出去走走,但是我以太疲勞的理由拒絕了她。我在她的小臉上看到了一絲失落與擔心,可最後,小溫蒂還是守在我的床邊,靜靜地看著我入睡。這讓我的內心有一絲感動的同時,也更加肯定了送走小溫蒂的想法——她應該過正常孩子的生活,絕對不是跟著我——一只隨時都會威脅到她的吸血鬼。

當我醒來的時候,溫蒂已經不在我的房間裏,有談笑聲從客廳裏傳來,我一下子就被驚的清醒了,麻利地將衣服穿好之後,就出了房間。果然,我見到了查理,他正將溫蒂抱在腿上,餵她吃東西。

“嗨,蘇,我很抱歉,早上的時候沒有來看你們,我遇到了一些事情。”

我見查理的臉上沒有其餘的表情,心裏暗暗告訴自己,現在情況變成了我在暗他在明,我一定要穩住才是。我笑道:“查理,你已經幫了我太多,千萬不要再說抱歉。”

他將溫蒂放到一邊的沙發上,然後親自給我倒了一杯果汁:“蘇,喝點東西吧。”

果汁是新榨的,我端過來的時候卻聞到了果汁中的一些異味。我了然地笑了笑,慢慢地將它全部喝完——只是我靈敏異常的味覺使我飽受折磨,也許別人會覺得那些迷藥無色無味,但對於我來說那味道又刺鼻又惡心!

“……蘇,溫蒂和我說,你昨晚出去了。”查理笑了起來,是我昨晚見過的那種笑。

“我睡不著,所以出去散了個步而已。”

查理註視著我,不知道是想看透我的謊言,還是想等藥效發作。而我如他所願,徹底放松了身子,歪在一旁的沙發上,溫蒂立即湊到我的身邊,說:“蘇,你怎麽了?查理……”

“她只是太累了。”查理露出一個滿意的笑,“溫蒂,你先回房去。”

“可是……”

“去!”

面對查理露出的兇相,我眉頭微微皺了下。而溫蒂則是被嚇到了,她一步三回頭地跑去了樓梯口。但是我卻能從她的腳步聲判斷,她根本就沒有聽從查理的話到二樓去。這時,查理將我抱到懷裏,將我的頭發全部掠到腦後,手指輕輕地按在我的眉角眼梢,湊到我的耳邊說:“蘇,你真是個令人動心的女人。當我看到你全身都被雨水浸濕,卻堅毅地抱著那個半死不活的小女孩的時候,我就為你硬了。可是,你為什麽這麽不識好歹?不管昨天你聽見了什麽……我都不能再留你了。”

他一手溫柔地撫摸著我,另外一只手已經拿出了匕首刺向我的胸口!即便我迅速地將身體挪開,還是讓他刺傷了我的肩膀!大概是沒料到中了迷藥的我還能行動自如,他頓時有些吃驚,但旋即露出了一些猙獰而興致勃勃的笑來!

“難怪那群女巫費盡心機也要召喚你……來自未來的至尊女巫。”

“查理,你什麽意思?”

“well,可愛的蘇也要開始裝無辜了嗎?我說什麽,你應該最清楚不過才是。”查理惋惜地看著我,“不過真是好可惜……就算你真的不清楚,也沒有機會弄明白了。”

“那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將左肩的衣服拉下去,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膚,我看到查理的目光從驚訝暧昧,變成了不可思議……他幾乎失措地喊出來:“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自動愈合傷口?!”

我沒有理會查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跑到樓梯口,然後抱起溫蒂就朝屋外沖去。這個時候查理依舊不甘心,他掏出了手|槍,對著我和溫蒂連開了三四槍!這個時候,我也就明白了,這個該死的男人如果能殺掉我,那麽之後也不會放過溫蒂的!我只能將溫蒂抱在懷裏,以自己的肉軀去擋子彈……反正我的傷口會愈合……手|槍也傷害不到我……只是,真特麽的痛啊!查理,我今天不反擊是不想在孩子面前動手,但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奉還的!

溫蒂在我的懷裏尖聲大叫,我一面跑,一面對她說:“溫蒂,查理在和我們玩游戲呢。如果你發出聲音就代表你輸了哦。”

“蘇,可是我不想玩這種游戲。”她緊緊地抱著我,話語裏都是顫抖。

“但是游戲已經開始了。”

溫蒂相信了我的我,大概是覺得在做游戲就沒之前那麽害怕了,她果然沒有再發出聲音,她咬著粉嫩的雙唇,顯然在克制自己。這讓我輕松了不少,讓我即便抱著她也能加快速度。在確定甩掉了查理之後,我便朝著新奧爾良城的城郊跑去,這一段路,曾是我最為熟悉的。所以跑起來十分順暢——不遠處的莊園曾是德·萊昂科特家,我在那裏住過好幾個月。從打掃房舍迎接老先生入住,到最後送走老先生。也從人類轉化成了吸血鬼。

如果我的確是查理所說的“至尊女巫”,那麽我應該感謝萊斯特。否則以我人類的身軀如何能躲得過查理的匕首與子彈?

在經過那座熟悉的莊園的時候,我仍是回望了好幾眼,但我的腳步並沒有停住,我沖向了路易的莊園。如今的路易已經調整了作息,這個時間自然在睡覺,管家對我半夜冒昧的打擾感到了很不快——上次我到這裏就已經讓他不喜歡了,不過無所謂了。

但在管家去通報之前,路易就出來了,他一頭黑發有些亂,像是剛剛從被窩裏爬起來。看到他一旁站著的瑪麗亞,我也就立即明白了是誰人做的通報。路易屏退了管家,然後看著一臉狼狽的我,問:“蘇小姐,發生了什麽事情?還有這段時間你去了哪裏?我和瑪麗亞都非常擔心你。”

我什麽都沒說,只是問他:“路易,你之前曾經說過,如果我遇到麻煩可以來找你,現在還算數嗎?”

路易沒有任何猶豫地點頭:“自然算數。你只管和我說。”

溫蒂已經靠在我的肩膀上睡著我,我看了她一眼,然後對路易說:“我請求你幫我找個好人家安置溫蒂。”

其實路易是最好的人選,但是我不會讓他撫養溫蒂。只因為我想讓溫蒂雖然平凡卻快樂地長大。路易善良仁慈,但是他有自己的孩子。而那孩子的鬼魂身份雖然可以和路易交流,但永遠享受不到平凡父子之間的溫存。如果是路易撫養了溫蒂,難保他自己的親兒子會感到不平衡。這終將會傷害到溫蒂,傷害到路易一家。

我相信,憑借路易的能耐,他會給溫蒂找到很好的人家。

將那個裝滿了骨灰的袋子交給了路易,我告訴了他溫蒂的身世。路易憐憫地看著熟睡中的溫蒂,感嘆著從我的懷裏將人抱過去,他說:“蘇小姐,你放心。”

我上前親了親溫蒂的額頭,說:“溫蒂,我很抱歉現在沒辦法好好地和你告別。”

我在謝過路易夫婦之後就匆匆告辭了。瑪麗亞追了上來,並且問我:“邦妮,很早之前我就想問你。你為什麽變得不一樣了?你身上的氣息和那個人很像。”

瑪麗亞和麥莎一樣,她們只知道吸血鬼和正常人不同,但是卻無法明白吸血鬼的身份。

我並不想解釋,因為這不好解釋。雖然查理的手|槍與匕首沒有給我造成致命的傷害,但也讓我流夠了鮮血,我腹中饑餓,他們不會明白當我面對路易莊園裏的人或牲畜時,我那嗜血的欲|望有多麽強烈。除卻躲避查理的追殺,這也是我想盡快逃避的原因之一。

面對我的再度沈默,瑪麗亞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要遠離人群。邦妮,你是個好女孩,你會有好運氣的。上帝保佑你。”

我苦笑一聲:“瑪麗亞,溫蒂的事情拜托你多多上心。還有就是,我不想讓你和路易撫養溫蒂。我沒有別的意思,但我想你肯定能明白的。”

瑪麗亞定定地看了我許久,然後點點頭。

我和瑪麗亞告別後,步履艱難地走在泥石大路上。黑暗的盡頭傳來皮靴踏在地面的聲音,清脆而又沈重。熟悉的腳步聲就這樣,踏在黑暗中,踏在我的心頭上,一步步地朝我走來。我虛弱地站在原地,看著萊斯特穿越黑暗,衣冠楚楚,風采逼人,嘴角勾著嘲諷的笑,灰白色的眼中看不出究竟是什麽眼神。他朝我走來。

“我說過你會回來的。”

“……你誤會了,我不是回來找你的。”

“嗯哼,那有什麽區別呢?”他站定在我的跟前,然後俯視著我,“嘖嘖嘖,真是糟糕。才離開我幾天而已,你就落魄到了這種地步。親愛的小灰兔,你真讓我又氣憤又憐憫。”

我無視了他,繞過他離開。而萊斯特站在原地,說:“我知道你迫切地需要什麽。溫熱的鮮血,關於至尊女巫的消息,我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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