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綺，你瘦了很多。”

“對不起，如果當時我能開得再快一點，你也許就不會有事了。”

“網絡上的照片我和黎華已經找律師聯系網站刪除了。”

“比賽的事別擔心，大不了空降奧運會，你一定沒問題的。”

“若綺，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

朱莉在床邊哭得梨花帶雨，好像我就要死了一樣。

反正我現在也只是行屍走肉，跟死了沒多大區別。

那天看完網站上的報道後，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黎華很擔心，他試著帶我出門，也試過讓各種各樣的人來探望我——歐凱文、莫叔、關古威……他用心良苦，但是我卻對外界產生了本能的抗拒。

我緊閉著眼睛蜷縮在被窩裏，把朱莉隔絕在我的世界之外，她在一旁說了很久，又哭了好一會兒，最終只能默默離開。

輕不可聞的腳步聲向我靠近，他曾經是那樣令人捉摸不透的一個人，如今我卻熟悉得連他的腳步聲都能輕易認得。

“若綺。”他蹲在床頭，溫柔地把被子拉下一些，讓我的臉露出來。

我擡頭看了看他，他的眼窩微微凹陷，下巴上隱約有青色的胡渣，那麽多年，他幾時這樣憔悴過？我的心口隱隱作痛，卻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他。

“看看誰來了。”

我循著他的目光，看到了站在房門口早已淚流滿面的父母。

母親哭著跑到我的身邊，一把將我摟入懷中：“若綺，沒事了，媽媽在這裏……”

父親在身後將我們一同攬住：“沒事的，我們一起回墨爾本。”

心房外築起的城墻轟然瓦解，所有的眼淚一瞬間傾巢而出，仿佛回到了少年時代，受到了委屈就伏在父母的懷抱裏，泣不成聲。

******

父母在別墅住了下來，他們的到來讓我的情況很快有了好轉。我每天陪著他們在門口散步，有時候一起游泳。母親在廚房做飯，我就幫她打下手。

黎華卻很久沒有回來。他出現的那天早上，他們三人坐在沙發上，看到我從房間下來，一下子安靜下來。

我大概猜到了他們要說什麽，這些日子也漸漸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免不了還是心慌。

“是要我出庭嗎？”我走到他們面前，單刀直入地問。

他們都沒有說話，直到黎華打破沈默：“你不需要親自出庭，但是警方希望你能提供一份詳細的供詞，律師會跟他們溝通，這部分會最大限度地保密……”

“若綺，”母親終究不忍，“如果你覺得太痛苦，就不要勉強……”

“好。”我看著黎華，堅定地回答。要追溯那段回憶當然痛苦，但是如果那個混蛋得不到制裁，我會更痛苦。

“還有，”黎華說，“是時候出來面對公眾了……”

“不行！”父母似乎並未料到他會說這些，父親厲聲阻止。

黎華平靜地解釋：“如果她想回到賽場，遲早要面對媒體和大眾……”

“黎華，你應該比我們都更能體會‘人言可畏’，身為父母，我們不期望女兒獲得多高的成就，只要她能平安、過得好就可以了。她才不到二十五歲，為了花樣滑冰傷痕累累，現在又受到這樣的傷害，我們實在不想讓她再承受更多……”父親說到後來，竟也有些哽咽。

“若綺，”母親哭道，“跟我們回墨爾本吧……”

我看著垂淚的父母，整顆心都揪了起來。然而，那個人幾乎要毀了我的人生，我怎麽可以再讓他毀了我的夢想，十八年的努力毀於一旦，我不甘心。“我想……參加奧運會……”

黎華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似乎很欣慰，可是母親更加傷心：“你拿到過奧運銀牌，又得過那麽多世界冠軍，已經夠了……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殘忍……”

“我想拿奧運金牌，但是如果得不到也沒關系。這四年，我都在為這場比賽而努力，我為了重回賽場接受了那麽嚴酷的覆健，我經歷過整個低迷的賽季但還堅持站在冰場上，這一切都是為了那一天。我不能永遠這樣暗無天日地生活，那麽嚴重的傷病都克服了，現在要我走，我不甘心。我不想將來痛恨今天這個懦弱的自己。”

父親深深地嘆氣：“可是你知道，你回到賽場上，就必須面對所有人。”

“我會盡量……”垂在身側的手緊張得攥成拳。

黎華說：“我建議，與其到時被媒體窮追猛打，不如采取主動，召開記者會，勇敢地向公眾交代一下這件事，畢竟你是受害者，輿論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他在這方面經驗老到，但如今這個在所有人眼中赤身裸體的自己，怎麽有勇氣再走到鏡頭前。

他看穿了我的心思：“別怕，只要讓經紀公司為你準備好稿子就可以了，不需要回答問題，我會陪你一起。”

“嗯。”我咬緊牙關，點頭。

******

“若綺，你確定要這樣做嗎？公司法務部已經準備好了，過兩天記者會上就會正式對外告知追究陳樂群的法律責任了，你沒必要再去見他。”朱莉開著車，一臉擔憂地問我。

“沒關系，都已經這樣了，他還能怎麽樣呢。”不是不惶恐，只是早已破釜沈舟。當陳樂群主動聯系我說要與我單獨會面並且警告我千萬不要讓黎華知道的時候，我不消多想就答應下來，我自己早已無所謂，但是事關黎華，我絕不敢怠慢，也許他正是瞄準了我這一點，故弄玄虛。

“那要不一會兒我陪你進去？或者我還是告訴黎華一聲吧？”我費了好大口舌才勉強讓朱莉同意替我瞞著黎華，以去經紀公司為名，偷偷帶我來見陳樂群，她一路上都十分不安。

“放心吧，在餐廳這樣的公共場所不會有什麽事的。”我一邊安慰她，一邊默默給自己壯膽。

她拗不過我，只能將車停在餐廳門口等我，我進去的這一段時間，想必她在門口也不會好過。

陳樂群事先將包廂號告訴了我，我跟著服務員穿過幽長的走廊，自始至終壓低著頭，生怕被人認出。

包廂裏的男人帶著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狹長的眼睛，目光機警而犀利，令我不寒而栗。

“你是陳樂群？”我站在門邊，戒備地向他確認。

“方小姐，坐吧，想吃點什麽？”他說得客氣，目光在我的身上逡巡，看得我極不自在。

我在他對面坐下：“不用了，我不是來跟你吃飯的，你有什麽話就說，說完我就走了。”

他見我無心糾纏，索性開門見山，“不用害怕，我不是白檐崇，不會對你怎麽樣的。我今天約你來，是想跟你做一單交易。”

“交易？你把所有照片都公開了，還有什麽能賣給我？”

“呵呵，方小姐未免太小看我，我做狗仔十幾年，演藝圈裏的那些秘密可謂無所不知，手頭上的猛料若都曝出來，整個演藝圈必然天翻地覆……”

我沒有耐心聽他自吹自擂：“說吧，到底想怎麽樣。”

他拿出手機翻了幾下，調出一段錄音：

“……真抱歉，稿已經發出去，照片也確鑿，我無能為力。”錄音裏，陳樂群的聲音聽起來遠沒有現在這麽囂張，而當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我終於知道為什麽。

“以你的‘敬業精神’，照片不可能只有這幾張，報道也不可能只有這一篇。”是黎華，所以陳樂群才有所忌憚。

“不愧是天王，對我這樣的小人物也了如指掌。”

“我知道以你的風格，接下來的內容一定更加聳動，所以我希望你到此為止。”

“放心，接下來的報道，我會把矛頭都指向方若綺，你只是有第三者嫌疑，但只要你公開否認，加上你在這個圈子裏的分量，所有人都會相信你……”

“為什麽要針對方若綺？她根本不是演藝圈的人。”

“不要為難我，有些事你我都明白。”

“林立翔給了你多少錢，我給你雙倍。”

“……為了方若綺？”

“這不關你的事，我只要你壓下接下來的報道。”

“我是狗仔隊，拍到獨家照片卻不公開，這太難做到，何況我也要向雜志社交差。”

黎華沈默了一會兒：“那你就按這樣來寫。”

“原來你早有準備。”陳樂群大概在看稿，許久才出聲，“這是在暗示林立翔高攀方若綺，你和她更相配？”

“照片你可以繼續用，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抹黑方若綺的言論。”

“我可以這樣發稿，不過別人最終會怎麽認為我可不能保證……”

“輿論方面不用你操心。”

“哈哈，說得也是啊，以你的地位，要控制輿論，簡直輕而易舉。”

“錢我會打到你的賬戶，稿就這樣發，行不行，給我一句話。”

“那有什麽問題，合作愉快！”

我沈浸在起伏的思緒中，陳樂群按停了錄音：“怎麽樣，夠精彩吧？當年你那虎落平陽的前男友想要借你翻身，給了我一筆錢讓我來跟拍你，結果被我拍到了你和黎華的照片，他要我爆料你劈腿，把他塑造成隱忍、寬容的好男友博取輿論同情，可惜，他才幾斤幾兩，怎麽跟黎華鬥。不過我也是沒想到，黎華竟然如此維護你，甚至都不通過經紀人，親自出面來找我談，他為了得到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雖然他也沒做什麽太見不得人的事，但畢竟是天王的身份，這種小動作一旦曝光，對他終歸不太好……”

“你要多少？”我打斷他。

他了然一笑：“看來你對他也是真愛，不過也是啊，你出了這種事，他還能不離不棄，也不容易……”他見我臉色不好，不再兜圈，“我不要錢，我要你撤銷對我的控告。”

我萬萬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一時楞住。

“在這行混久了，惹上官非不算什麽，不過這次有點嚴重，只能想辦法自保了。”

“你跟那種變態聯手把我毀了，還要我撤銷對你的指控？”我慍怒得聲音都在發抖。

“毀了你的是白檐崇，我只是據實報道。”

“你大可拿著照片向我要錢，你要我的全部身家我都會給你，可你卻……”我難以啟齒。

“我當然想過要錢，不過嘛，我也是有職業道德的，爆料人都沒問我要錢，一心只想讓照片見報，那我當然要成全他。再說，這樣的照片太燙手了，我也藏不住，這錢要不得。”

“你連做人的道德都沒有，還談什麽‘職業道德’……”

“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不過你也愛你的男朋友，不然你就不會在這種時候單獨來見我了。你要告可以告雜志社，反正就算雜志社倒閉了，我也總有別的出路。甚至你要我替你出庭指證白檐崇都可以……”

“呵，真謝謝你為我著想。”我嗤笑道。

“你考慮一下吧，過兩天記者會給我答案。你放過我一次，這份錄音我一定銷毀。不然，我惹上麻煩，我就要黎華也不好過。”

“不用考慮了，”我義無反顧地看著他，“我不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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