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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上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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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綺,你又有花收。”一走進更衣室,莫筱筠就遞過來一束花,依舊是白色的百合紫色的包裝紙,沒有卡片。

這個月的第二束。我細細想了一下,與之前一樣,今天也並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

“會不會是黎華送的?”離上回在冰場門口被莫筱筠逮個正著已經過了一個月,她早已自然地將黎華看作我的新男朋友,這本來就是事實,所以我沒有多加辯駁。

“應該不是他。”我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但黎華雖然神秘又喜歡制造驚喜,也絕不至於隱晦到讓我看不出是誰做的。“大概是哪個冰迷吧。”

“真奇怪,”莫筱筠自言自語道,“如果是冰迷,應該更希望親手把花送給你吧,或者至少寫張卡片什麽的……”

的確很蹊蹺,但無論如何,有花收總歸不是壞事。

“對了,為什麽上午的訓練改到冰場了?”原本今天上午應該進行體能訓練,下午才上冰場,臨出門才接到莫叔的電話通知我直接去冰場。

“你不知道嗎?今天施教練來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在非比賽期間,國家隊的總教練親自登門,必然有要事,莫筱筠向來穩定,那麽問題十有八九就是在我身上。

我忐忑地走進冰場向施益勤教練打招呼,他並沒有說什麽特別的,只是隨便問候了幾句。隨後莫叔叫我們上冰場按照原計劃訓練。

今天原定的冰上訓練是旋轉,由於我的腰部曾經受過傷,所以旋轉不是強項,但最近隨著狀態的漸漸恢覆,從蹲轉到弓身到貝爾曼,基本都能完成得不錯。

“若綺,過來一下。”一直默默在場邊觀看的施教練朝我招手。

我想得一點也沒錯,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停留在我身上。

“能簡單地滑一個成套嗎?”他問我。

我措手不及,一旁的莫叔立刻替我解圍:“離大獎賽還有三個多月,若綺又剛剛恢覆,現在就上成套有點太早了吧……”

其實並不是時間問題,而是現在我的競技水平已經不能和一年前同日而語。

施教練若有所思:“也對,那能不能做幾個不同的跳躍動作?不要有壓力,我主要是想看看你的恢覆情況。”

莫叔的臉色不怎麽好看,我猜事情也許沒有施教練說得那麽簡單,但是既然總教練發了話,硬著頭皮也得上。

在施教練、莫叔和莫筱筠的註視下,我獨自走上冰場,這樣的場面已經經歷了太多,但這次,我竟然緊張得雙腿都有些僵硬。

我在冰面上滑行了幾圈平覆心情,按照之前訓練的成果,至少後外點冰三周跳的成功率還是很高。右內3字步進入,後刃起跳,左刀齒點冰。一圈,兩圈,三圈,落冰稍微有點早,但存周應該並不明顯。

“很好很好!”施教練遠遠地對著我說,“3F連跳能上嗎?”(註:菲利普三周跳,簡稱3F,在三周跳裏屬中等偏上難度)

我在莫叔做出口型要阻止之前,向他們比了個OK的手勢。

菲利普三周接後外結環兩周是我的成套裏難度僅次於阿克塞爾三周接後外點冰兩周的連跳,在巔峰狀態的時候,我甚至能接上後外結環三周。而現在,要成功卻難如登天。在這兩個月的訓練裏,我總共只跳成過不到十次菲利普三周,更別提連跳。

但是,一個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的選手,憑什麽指望國家隊把僅有的兩個世錦賽名額分給自己一個。成或敗,都必須靠自己決定。

我再次在冰場上滑行。

第一次,起跳很順利,但雙足落冰,後外結環跳跳空(註:只做了起跳動作,但未完成任何旋轉)。

第二次,菲利普三周直接摔倒。

第三次,成功地接上了後外結環,但落冰時摔倒。

第四次,菲利普跳嚴重存周。

第五次,菲利普三周落冰時雙手扶冰才避免摔倒。

……

我覺得自己狼狽得連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都不如,至少他們總有一天能學會奔跑。

“若綺,可以了!”莫叔終於忍不住阻止我。

我彎下腰,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沮喪地滑向場邊。“對不起,施教練,我現在的狀態跟一年前沒法比。”

“我明白我明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溫和地安慰,“別著急,你能在一年內回到冰場還撿回三周跳已經很不容易,不過……”

他停頓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麽,但是莫叔難看的臉色告訴我,一定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若綺啊,你也知道,我國單人滑那麽多年也就出了你一個頂尖水平的選手,不像雙人滑,每屆奧運會都有爭奪獎牌的希望。但是上屆奧運結束後,兩對老選手退役,我們的雙人滑實力也嚴重下滑。我說句實話請不要有什麽想法,單人滑的競爭那麽激烈,甚至可以說很殘酷,以你現在的競技水平和狀態,不要說爭獎牌,拿個靠前的名次都不容易,但是以你的能力,如果改滑雙人滑,會是最強的女伴。”

“誒!”一旁的莫筱筠發出驚嘆聲,又馬上捂住了嘴。

“可是……”茫然的我話不成句,“現在……我不是十七歲……我是說……我已經二十二歲了。”

“沒錯,這個年齡改滑雙人滑的確太晚了,但也不是沒有先例。拋跳、撚轉、螺旋線……雖然有很多需要練習的部分,但肯定不會比你現在勉強地練習3A或者三加三連跳難。而且,你的年齡在單人滑裏已經很不年輕,但在雙人滑裏就完全不同了。”

的確,競爭激烈的單人滑對選手的身體靈活性和柔韌性要求極高,女選手大都在二十五六歲甚至更早就退役,三年後的奧運會也許就是二十五歲的我的最後一屆奧運會。但雙人滑選手三十歲後仍然活躍賽場的大有人在。

“好好考慮一下,”施教練語重心長地說,“訓練了十幾年,要做這樣的選擇不容易,要是決定,就要趁早。”

施教練走後,我們三人陷入了長時間的沈默。

“若綺,”莫筱筠小心翼翼地開口問我,“你不會真的想改練雙人滑吧?這也太……”

她遲遲沒有說出後面的形容詞。乍聽之下,施教練的話有些令人難以接受,然而細細消化後,便會發現這並非異想天開。

“莫叔,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辦呢……”眼下,我千頭萬緒,無法冷靜地思考,十分需要他的意見。

“若綺,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選手,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能力,即使在現在的情況下,我也不認為你在單人滑上不會再有所建樹,但是另一方面,施教練在這一行的經驗豐富,又有大局觀,他的建議也有他的道理,從現實的角度來說,以你現有的能力也許的確能在雙人滑上取得更輝煌的成績,而且延長你的運動生涯。事關你的前途,你必須自己做決定。現在你腦子裏一定很亂,今天你也很累了,下午休息一下吧。”

我脫下冰鞋,一個人走回更衣室。

從前我永遠是最後一個走的,而現在,莫筱筠在外面的冰場上,練習我做不到的三周跳,而我,只能在摔得鼻青臉腫後獨自離開。

我筋疲力盡地坐在更衣室的凳子上,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餵。”黎華接電話的一瞬間,我才猛然想到,他正身在威尼斯拍戲,此時那裏還是清晨五六點。

“若綺?”他的聲音帶著細不可察的沙啞,溫暖得仿佛觸手可及。

“黎華,對不起,打擾你睡覺了。”懊惱讓我的聲音聽起來更加低落。

“怎麽了?”

關切的詢問讓我鼻子一酸,忽然覺得這個不顧時差打越洋電話叫醒男朋友尋求安慰的自己是多麽矯情和脆弱。“沒事了,就是想打給你看看你在那裏怎麽樣,忘了有時差。”

“若綺,”他的聲音一下子嚴肅起來,“告訴我,你怎麽了。”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把眼淚憋回去:“今天國家隊總教練來我們的冰場了,他說……想讓我改滑雙人滑。”

“所以呢?”他出奇地冷靜。

我把施教練與莫叔說的話告訴了他,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安靜地聽著我語無倫次的訴說,只有聽筒裏細微的呼吸聲告訴我,他一直在。

“這些都是其他人的意見,那你自己呢?你想改練嗎?”

“我不知道,黎華,我真的不知道,這整個月的訓練都像地獄,每一次三周跳摔倒在冰面,我都覺得難堪到無地自容,恨不得馬上退役……”我抱著膝蓋,把整個人蜷在凳子上,細碎地將自己的軟弱一點一點地從身體裏掏出來,“可是,我不甘心……我本該可以做得更好的……”

“那麽就做到更好吧,”他說得雲淡風輕,卻字字警醒,“是你告訴我的吧,即使受了再重的傷,最後也還是要咬著牙站起來,為了勝利繼續接受失敗。而且現在,你還沒有失敗。”

“所以你覺得……我應該繼續練單人嗎?”

“形式的不同不會改變本質,單人也好,雙人也好,都是你熱愛的花樣滑冰不是嗎?”

他沒有為我做出任何選擇,可是我的心情卻平靜了下來。“我明白了……對不起,你再睡一會兒吧。”

“我也差不多該準備去片場了。”

“黎華……”

“嗯?”

“沒什麽,早安。”

我想告訴你,我很想你,但我知道,我什麽也不用說,你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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