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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顆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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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坐上了飛機。

她從未坐過航班,值機的手續也一概不懂,於是早早地來到了機場,一路磕磕碰碰地按照網絡上查詢到的攻略辦著手續。中間幾度有熱心的乘客看到她纖細瘦小的身體拉著那只規格不小的行李箱,獨自一人沈默地坐在角落裏,便會上來詢問需不需要幫助,全都被她禮貌地拒絕。

直到此刻,她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安靜地等待著起飛。

護照她一直有,去往加拿大的簽證在鄭越的幫助下,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她手上。

她是第一次出國,也是第一次離家這樣遠,她誰也沒說,唯一知道的只有鄭越和白傾。

國際航班有十幾個小時,飛機上升時她很快覺得有些不適,耳鳴和失重感帶來的暈眩讓她反胃,她細細的眉經不住皺成一團,不由得想:這樣難受又折磨人的事情,為什麽阿霖的媽媽竟可以做到一年數十次?

她閉上眼睛,戴上事先準備好的眼罩和耳塞,試圖用睡覺來減輕不適感。

當眼前暗了下來,周邊的聲音也變得安靜了許多時,她卻並沒有睡著,而是在腦海裏一遍一遍地回旋著前兩天晚上,在鄭越家那個匆忙結束的晚餐上接到的電話。

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渺渺接通後輕輕“餵”了一聲,那邊是一個陌生的男聲:“你好,我知道自己有些冒昧……或許,你認識陳霖嗎?”

她怔楞許久,直到對面的人再次開口:“抱歉,打擾了……”

“認識。”她飛快地回答,“你是?”

“幸好。我叫林華,是陳霖在T市這邊的同校留學生,我們一起在校外合租了一套公寓。”那人舒了一口氣,沈默片刻,問道:“你是……林渺渺?”

在對方說出自己名字的瞬間,渺渺忽然生出些許疑竇,如果要找自己,阿霖總會自己打電話,他總不至於就此和她老死不相往來,該不會……是詐騙電話?

她皺著眉,還未來得及考慮清楚,那邊的下一句話讓她再無力多加思考。

“抱歉打擾你,但是你能過來加拿大一趟嗎?陳霖他住院了。”

渺渺聽到自己的心咯噔了一聲,電話那頭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起。

“我本來可以照顧他,但是我的留學簽證這幾天就要到期了,必須回國一趟……他剛來沒多久,還沒有認識太多朋友,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聯絡他的親人,所以……”

……

渺渺揉了揉眼睛,她還是沒有睡著,於是摘下眼罩看向窗外。

在接近萬米的高空,靜得有些可怕的夜裏,她默默想著他離開時的樣子,或許會蓋上薄毯子睡一覺,或者是絲毫不肯浪費時間地一個人翻著書,那是他近些年來養成的習慣,只要一坐下來便會一刻不停地學習,認真到有些癡狂,看書的間隙裏,他大約也是這樣看著窗外,想些心事。

她靜靜看著窗外微動的浮光,那是他曾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

過了許久,她低下頭,捂著臉無聲地哭泣。

……

陳霖回到了公寓。

林華昨天剛剛出發回國,陳霖沒有聽從他臨走前有些絮叨的囑咐,提前幾天辦了出院,他自己本身就是醫生,對自己的身體十分清楚,這幾天除了會虛弱一些,不會有什麽大礙。很快就是這個國度民眾們的新年,他不想在醫院的病床上度過,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每一秒鐘都彌足珍貴。

接連數天的大雪停下了,今天終於見到了太陽,外面是厚厚的銀裝素裹,為過幾天就要來臨的聖誕添足了氣氛。

前陣子開始咳嗽的時候,除了家裏的常用藥,他還想法子搜集了一些驅寒的中藥材,只是在這個國度實在難以齊全。

他燒了一壺熱水,吃了幾片藥,在客廳內靠窗的椅子上坐下,像往常一樣開始看書。

臨近新年,暖氣還是沒人來修理,前陣子他只好和林華一起把廢棄的壁龕重新整理出來,燒起了炭,雖說需要頻繁通風和換氣有些麻煩,但是壁爐的存在多少讓人溫暖好受了許多。

街道上到處都是節日即將來臨的喜悅,熱鬧歡騰。陳霖面前那杯水散發著的輕薄的霧氣,除了身後墻上掛鐘的指針轉動的聲音和壁爐裏木炭在火舌下不時輕爆發出的劈啪聲,屋內只有他綿長均勻的呼吸聲。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舒緩的意大利民謠打破了屋內的寂靜。

他擡頭看了一眼,然後怔楞。

許久他才回過神來,按下了接聽鍵,站起來走到一旁靜靜聽著。

這是近兩個月來他們的第一次通話。

他輕輕地“餵”了一聲,然後是臨行前他在飛機上撥出的那個電話一樣,兩端的彼此沈默。

原本以為能夠平靜的心卻還是禁不住往下沈了沈。

她忽然問他:“阿霖,你住在幾樓?”

“四樓。”他下意識地回答,片刻之後,忽然感覺胸膛裏的心跳陡然劇烈了起來。

她的聲音帶著少有的歡快,她吃吃笑著,說:“阿霖,你到窗戶旁邊來,往下看。”

在她開口的同時,他幾乎是瞬間將視線投著到窗外。

滿地的皚皚白雪裏,她穿著深紅色的外套,看上去整個人有些圓滾滾的,圍巾和帽子把頭幾乎整個包裹起來,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和凍紅了的鼻頭。

黃昏已至,她的身後是滿街的燈火輝煌和輕快的樂曲,她站在大大的行李箱旁邊,舉起雙手在頭頂用力地朝他揮舞。

他們隔了那麽遠,可他卻似乎連她彎起來透著微光的眼角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怔楞了一瞬,然後猛地轉身沖出房門。

……

她立在雪地裏等著他。

看到他穿著沒有扣上衣扣的長大衣出現在樓道口的瞬間,她的呼吸幾乎停滯。

他的樣子幾乎沒變,又好似清瘦了一些,皮膚比以前更白了些。

他的身形在離她幾米的地方停住。

他沒來得及換鞋,腳上的拖鞋後跟踩了雪,迅速化成冰涼的水,他卻好像沒什麽感覺似的。

她彎起眼望著他笑,呼出的熱氣讓視線稍稍有些模糊。

他也笑了,走過去拉過她的箱子。

她卻死活不肯,固執地握著行李箱的拉手不放,在他終於妥協後,又擅自把圍巾解下來圍在他脖子上。

進了公寓,她忙著打開自己的行李箱,一件件羅列自己帶過來的東西。

國內的常用藥,茶葉,羽絨服,圍巾,電熱水袋,甚至還有一床壓縮得硬邦邦的羽絨被。

想必箱子很重,也不知道她一個人是怎麽提著箱子越過寒冷難行的雪地,越過了半個世界來找到他。

他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聽她神采飛揚地說著話,就像以前在國內的時候一樣,似乎他們之間從無芥蒂,更沒有那斷聯的近兩個月。

待她終於將箱子裏的東西歸置完成,她對著冰冷的雙手哈了口氣,在屋內環顧了一圈,好奇地湊到壁爐前,把雙手伸過去取暖。爐內的火舌輕輕顫動著,帶來讓人安心的暖意。

她沒有同他說話。

其實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所以只好面對著壁爐發呆,頭也不回。再次重逢時濃烈的喜悅過去之後,他們之間有些微妙的氣氛再次出現。

過了許久,才聽到他在身後問:“你怎麽會來?”

聲音微啞,透著股幹澀。

她低頭瞧著自己不再覺得冰冷的手,小聲道:“一個叫林華的人告訴我的,他說你生病了。”

陳霖垂眸,臉色的神情仍像之前那樣平淡,只是眼底的光暗了許多。

他笑:“他怎麽知道你的聯系方式?”

渺渺回過頭,卻比他還要疑惑:“我也不知道。”

他沈默了一會兒,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起身往門廳的地方走去:“你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去買點東西。”

她先是搖頭:“我和你一起去。”

他指了指壁爐:“燒著火呢,你在這看著點。”

她於是無話可說,只得點頭。

他離開以後,屋子裏陡然安靜了下來,也似乎空曠了許多。

而她也終於有心思打量起屋內的情形。

屋子的朝向和戶型都不太好,采光和透氣也不算通透。屋內雖然打掃得幹幹凈凈,卻還是散發著無法遮掩的黴潮味,桌椅沙發均是舊的,看上去簡樸到有些簡陋。

她難以想象阿霖會住在這樣的房子裏。她知道他向來沒有那些奢靡的生活習慣,卻也從來沒見他經濟上捉襟見肘,甚至在這麽冷的天氣裏,和人合租住著沒有暖氣的老舊公寓,最重要的是,他有些潔癖,卻生活在這個到處散發著潮味,似乎怎麽打掃也沒法變幹凈的屋子裏。

她慢慢地在客廳轉了一圈,停留在他靠著壁爐擺放在窗戶邊的書桌旁。

她在他的椅子上坐下來,慢慢翻了幾頁那本全英文的專業書,又看向桌面上那本沒有合上的筆記。

蒼勁有力的字,帶著行雲流水的恣意。

她想象著他拿著筆書寫的樣子,露出一個笑容,拿起那本筆記來回翻了翻,卻意外地發現最後一頁寫滿了字。

那是一串她無比熟悉的電話號碼,被他重覆地寫了無數遍,一行又一行,密密麻麻。

她呆呆地看著,忽然間明白了林華為什麽能夠聯系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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