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林遠遠站立，耐心地等待他們嘀咕完。接過華承曼希簽好字的文件並仔細收起，他再次拿來一個盒子：“感謝您的惠顧。這是為您提供的信息。事先說明，可能有部分內容比較主觀，這是無法避免的。”說罷鞠躬離開。

盒子中是厚厚一卷資料。華承曼希的閱讀速度相當之快，書卷如流水般在他手中流走，龍輕只來的及看到了幾個句子。她急切的問掩卷沈思的華承曼希：“上面寫了什麽？是我們需要的信息嗎？”

“船王家族察覺，西矮人們的一個礦坑，孤墩礦坑，裏面有一條秘道，這條秘道一路向南，一直挖掘進極南境內。”華承曼希皺眉說。

“啊？”龍輕即驚奇又失望：“那是很長的地道吧，矮人們還真能挖。不過我們的錢看來是白花了。”

“並非如此。”華承曼希說：“從地理位置上來看，這條秘道具有極高的軍事價值。孤墩礦坑位於應金與奇瑞的交界之處，文明世界的腹地。如果這條秘道以及孤墩礦坑被半獸人掌控，他們就可以避開奇瑞邊防重軍，直接攻擊防備薄弱的東方布魯平原，或者富庶而疏於戰事的中江地區。”

“您是說矮人們挖這條秘道是為了幫半獸人進攻文明國家？”龍輕不可置信地問。

華承曼希點點頭：“船王家族懷疑，矮人當權者中有人轉投暗黑神的懷抱，因此派摩林前來設法偵查。而摩林也查到，的確有矮人勢力在與半獸人各部以及各大暗黑法師接觸。”

“怎麽會，矮人不是最不易被誘惑的嗎？他查到是誰？”龍輕有不e好的預感。

“這一點並未被確認。不過……”華承曼希停頓了一下，握緊了資料：“摩林已有懷疑的對象。很遺憾，他懷疑的人是我們的朋友應金之主肯熱力。”

“怎麽會！”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龍輕奪過資料自己看。豪邁爽朗的肯熱力王給她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她已經把他當作真正的朋友了。

“因為事關重大，所以船王家族還在繼續確認此事，不敢貿然向大陸公開。孤墩礦坑裏摩林的線人已經被清除，並且孤墩礦坑現在嚴密地防備了起來。所以摩林轉而從這裏的秘道入口著手打探。不幸的是，他派了幾批人前去，但沒有一個人回來。”華承曼希說。

“您是怎麽認為的，您認為肯熱力王會墮落嗎？”龍輕又問。

“我希望我能堅定地說不。”華承曼希眉頭輕鎖：“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產生了一些懷疑。因為這個信息與我們此行的觸因微妙契合。還記得離開奇瑞，邪惡氣息襲擊你那一夜嗎，肯熱力就在奧沃西提城並且與你有過單獨接觸。之後他又特意為你來了一趟斯歌安德錫，你在他離開後精神一蹶不振，唔……”

“我精神欠佳和肯熱力王沒有關系的。”龍輕說。華承曼希歪歪頭看她，意思很明顯：那是什麽原因，你說啊。龍輕轉換話題：“接下來我們是不是應當前去秘道入口查看？”

“當然，我不可能帶著對朋友的懷疑離開這裏。”

夜晚，摩林親自帶人護送華承曼希與龍輕來到了秘道入口。

入口在群山環抱的一個山間峽谷中。冷清的月光中可以看到峽谷窄且深，如同打入地底的一口豎井。鬼哭狼嚎的旋風在峽谷中盤旋著，糾纏著濃厚的黑霧。

華承曼希閉上眼睛，伸手觸摸著虛空。許久，他疑惑地睜開了眼睛：“在這些邪惡氣息之下，似乎有些什麽不同的東西，它很微薄，似有似無，我不能確定。”

旋風卷起龍輕的帽兜，情緒悸動再起：風吹動書頁嘩嘩翻過，全身的血液似乎冷凝，這個世界飄忽遠去，心如死灰……

華承曼希看到她的臉色又出現那種他不喜歡的飄渺、冷漠的神色，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註意抵抗暗黑氣息！”

“我沒事，我做到了。”龍輕閉上眼睛，按著太陽穴說。

“都準備好了嗎，我們現在下去。”摩林與他的三個手下看起來非常緊張。

他們輕門熟路地帶領著精靈王與龍沿山崖上一條陡峭的小路爬下。那甚至不能稱之為一條小路，準確的說是有落腳點的亂石叢而已。當然這點障礙對精靈王與龍而言都算不了什麽。

一行人寂靜無聲，攀爬了很久很久。龍輕突然聽到了什麽聲音，就像有人在她耳邊吐氣一樣。龍輕一陣眩暈，腳下踩重了，一塊碎石被踩松動，差點就砸到了正在她下方的摩林屬下身上。華承曼希敏捷地踢出一塊碎石，把那塊碎石擊開。石頭滑落的聲音在死寂的峽谷中格外清晰。

“集中精力。”華承曼希再次提醒她。

不是我的原因，這峽谷裏有奇怪的東西。龍輕想告訴他，但是此時的情況不允許他們交流。

很快就接近了峽谷底部。峽谷底部灰蒙蒙一片，寂靜無聲，然而精靈王能夠看到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小心！”他大聲示警：“有旋風！”

語音剛落，一個巨大的，恐怖的龍卷風如同有生命一樣，舒展著腰身，從谷地站了起來。

“隱蔽！”摩林喊。

很快龍卷風卷了過來，把他們籠罩其中。摩林的一個手下沒有隱蔽好，被風卷了起來。另一個人試圖救他，沒有成功，兩個人像風箏一樣飄在風裏，靠著第二個人單手抓住一塊石頭苦苦維持著。

“抓住我。”華承曼希決定救這兩個人。他們與這兩個人之間有段距離，並且中間完全沒有可立足的地方。華承曼希一手與龍輕相握，身體輕盈地跳了出去，淩空抓住了兩個人其中的一個。

龍輕正準備使勁拉人，突然身後有一雙手伸過來，把她從藏身之處推進了風裏。龍輕不可置信地轉頭看：是摩林！

風太大，情況太突然，龍輕甚至沒有來得及化身成龍就被風將她與華承曼希分開。最後一眼中，龍輕隱約看到摩林的手下拔出匕首刺向華承曼希！

下一個瞬間，風消失的無影無蹤，龍輕被摔下。“華承曼希！”她踉蹌站起，大聲呼喊，然而回音從四面八方反彈回來，震的她頭疼欲裂。她雙手捧頭，化身為龍。她噴出一口火想看清眼下環境，然而龍炎被黑暗無聲無息地吞噬，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不要驚慌，鎮定下來。龍輕對自己說。

“你應該害怕，你那麽弱小，你當然應該害怕。”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私語。一個似乎冰冷麻木，又似乎熱情魅惑的聲音。

“誰？是誰？”龍輕退了兩步，全身鱗片炸起。她的腳下傳來猶如枯柴斷裂之聲，叢叢磷火跳了出來繞著她的爪子飛翔。龍輕吃驚地又動了幾步，隨著她的每一步都有更多的磷火升起。

“你應該害怕，因為這不是你的世界。你為什麽在這裏孤獨徘徊呢，可憐的靈魂？”那聲音無孔不入地襲擊著她。

“你是誰？你有何意圖？”龍輕飛起來，噴出更多的龍炎。這個空間似乎無邊無際，黑暗也無邊際，只有星星點點，越來越多的磷火。磷火之下，是滿地的白骨。

“意圖？每個人都有他的意圖，因為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有留戀的東西。可你呢？你什麽都沒有。你找不到連生存的意義，你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

“不，我有的，我有的。”龍輕變回人形，伸手緊緊捂住耳朵，想阻擋住這聲音。

“有嗎？是什麽？是那希冀中的愛情嗎？不，那不是愛情，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那些都不是愛情。你在這裏，什麽都沒有。除了被利用的價值。”那聲音無法阻攔。

這聲音仿佛能勾動情緒中最不安穩的東西：灰塵中昏黃的書頁，書頁中飛出一行字“凈化過後，兇獸不僅將獲得完整人格，更將自動與被效忠者之間產生合作的默契，心意的互通……”，字字砸在她的心上，將她的心理防線摧毀。

冷意游走她的全身，迅速醞釀成絕望：她為什麽會存在於這麽一個荒謬的世界，承受這些荒謬的事實。她的所有堅持與努力都是無用的。

“你在這裏，沒有未來，勿論希望。”

“不是我要在這裏的啊！我沒有辦法回去啊！”龍輕崩潰哭泣。

“那是一個多麽安靜美麗的世界，在那裏你不需要承擔恐懼與疑惑；在那裏有你的親人，朋友；在那裏有你的位置，有人需要你。”遠方，一朵磷火搖搖升起，熊熊燃燒。火光中現代都市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她與同事交流，與朋友嬉鬧，與家人親昵，過去的生活一幕幕閃現。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她向火光撲去。然而撲住的同時火卻消失不見了。“不！爸爸，媽媽，你們在哪兒！”龍輕絕望呼喊。

又一團火光閃現，裏面有她的世界，龍輕再次撲過去……

如此反覆，龍輕筋疲力盡。因為情緒起伏過大她的大腦似乎已經停止了運轉。只有那個神秘的聲音反反覆覆在說：“你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說我向您效忠，獻出靈魂。”

“我，向，您，效，忠……”終於，龍輕麻木地吐出這幾個字。她手腕上的精靈頭發突然發出陽光般的光芒，這光芒刺痛了龍輕的雙眼，也刺入了她的意海，切斷了那個聲音。然而沒多久，光芒消退，發絲化為灰燼點點飛散。

那個聲音再次喧囂：“獻出靈魂，說，獻出靈魂！”

“獻……”

“格緋黎爾，清醒一下！輕輕！”是誰在呼喚她的名字？

“獻出靈魂！說出來，說出來你就解脫了！”那個聲音急切地催促她。

“輕輕，快說啊，說了你就可以過來了。”火光中閨蜜在向她招手。

“輕輕，快說，快過來，來看爸爸出國給你帶的禮物。”爸爸也樂呵呵地向她伸手。

“…出…”

“輕輕，不能說！”滴著血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並抱起她奔跑，火光中的世界離她越來越遠。

“輕輕，回來啊，回來啊，爸爸媽媽好想你！”火光中的父母流淚呼喚。龍輕身體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掙脫了禁錮，向火光奔跑。

她又被阻攔住了。“說獻出靈魂，獻出靈魂！”那個聲音和父母一起在催促，“不能說，清醒一點，不要被控制！”另一個聲音激烈阻止，並再次試圖捂住她的嘴。

但是此刻的她心裏眼裏只有自己的那個世界。

她轉過頭，向阻攔者噴出一道熾熱的龍焰。

俊美無雙的面容在火光中璀璨，然而轉瞬被龍焰吞噬。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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