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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夏末初涼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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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

蕭煜緩緩一笑,去拉錦書的手,“睡了這麽久餓了吧,我讓他們準備了你愛吃的魚羹、”

“我要見蕭奕!”錦書手臂一躲,將蕭煜的話打斷,“我不餓,你先讓我見他一面!”

蕭煜眉目一沈,撫上錦書的臉頰,嘴角仍噙著笑,眼中卻閃著聶人的寒芒,“夕兒,我才是你的夫君,你口中聲聲念著別的男人,為夫是會吃味的!”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幾聲喧嘩,有人跑過來,連聲怒罵道,“蕭煜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滾出來,我要殺了你!”

蕭煜身後的侍衛立刻上前,將他堵在門外,那人舉著一把長劍目赤欲裂,滿面漲紅,憤恨的望著蕭煜,突然神情一怔,看到錦書頓時再次暴怒,嘶聲喊道,“還有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枉太子殿下對你一片深情,你怎下的去手!我要殺了你們這對狗男女!”

文安雙眼通紅,如喪幼的豹子一般掙紮前撲,錦書整個人如墜冰窟,怔怔的瞪著他,“你說什麽?蕭奕他怎麽了?”

蕭煜目中有狠色滑過,微微擡手,只見寒光一閃,文安掙紮的身體頓時停在那裏,胸口插著一把長刀,雙目大睜,帶著憤恨和不甘,轟然向後倒去!

“不要!”錦書大喊了一聲向前沖去,卻立刻被幾個侍衛架住,錦書楞楞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她的內力沒有了?

錦書目光冷冽的在蕭煜和跪在地上的青歌面上掃過,她終於想起問題在哪裏,她睡前喝了青歌端來的蓮子羹,所以她睡了三日,內力全失!

所有困擾她的答案呼之欲出,即使她萬般不願相信,即便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血淋淋的現實卻擺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再自欺欺人!。

冷風吹過錦書披散的長發,身體一寸寸冷下去,定定的看著他,聲音低沈緩緩的道,

“你將他怎樣了?”

蕭煜黑眸冷沈,霍然轉過身去,沈聲道,“青歌,送太子妃去休息,沒有我的話,任何人不準出這院子!”

說完拂袖離去。

文安的屍體已被拖走,地上留下大片的血跡,順著青石地磚的縫隙蜿蜒流淌,青歌和宮女跪了一地,低低的乞求道,“太子妃,請回房吧!”

錦書躺在床上,從早上一直躺到天黑,不動不說話,青歌跪在床下,全身微微顫抖,垂著頭泣聲道,“夕兒,是我對不起你!你起來吃一點吧,這樣會把身子熬壞的!”

“夕兒,我求求你了!你起來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不要不說話!”

“夕兒,你起來呀!”

錦書雙目通紅,偏頭看她,啞聲道,“蕭奕在哪?”

青歌猛然擡頭,面上淚痕交錯,惶恐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告訴我初六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

青歌一怔,呆呆的看著地板。

“不說就滾出去,再也不要來見我!”

“我說!我說!”青歌痛哭出聲,“我全部都告訴你!”

燭淚暗垂,一行行如血淚暗湧,凝成絳脂,累累如冰。青歌斷斷續續將那日的事說完,大聲哭道,“夕兒,你殺了我為太子殿下報仇吧,你殺了我吧!”

錦書似乎已經聽不清她再說什麽,她想不通蕭煜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和蕭奕之間的兄弟之情不是假的,他淡泊名利與世無爭不是假的,他信誓旦旦要輔佐蕭奕絕無二心也不是假的,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還有什麽是真的?

夜那樣黑,那樣冷,身體似被凍僵了一般,錦書幾次張了張口,才出聲問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青歌一楞,擡頭看著錦書,“什麽?”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要你假扮成我去殺太子?”

青歌頓了頓才訥訥低聲道,“從、你回到陵都。殿下做了許多木人,每日讓我練習。”

錦書胸口轟然下沈,似被人一拳擊中,劇痛瞬間傳遍四肢百骸,喉嚨被人扼住般無法喘息,她回到陵都?那就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是啊,蕭煜既然打算這樣做,又怎會不早早做準備,那他們的成親也在他的預謀之中?

錦書恍然想起在行宮中他說要她嫁給她那番話,想起那日她自金梧寺回來,在淩煙閣外的那一幕,錦書惶然搖頭,不敢再深想。十年相守,他們是這世間最親密,最可依靠的人了,他怎麽會騙她?

燭火映在她蒼白的臉上,暗影閃爍,明滅不定,青歌依然在低聲哭泣,錦書頭像被炸過一般的混亂,緩緩的開口沈聲道,“你下去吧,讓我一個人呆會!”

青歌雙眼紅腫,恐懼和愧疚將她折磨惶恐難安,聞言訥訥的應了聲,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一天未吃東西,內力果然恢覆了一些,房內恢覆寂靜,錦書霍然睜開眼睛,她猜的沒錯,蕭煜是用藥物控制了她的內力,只要她不吃不喝,兩天內內力即使不能完全恢覆,也能恢覆半成。

蕭煜剛剛受封,勢力不穩,必然還要用蕭奕來威脅蕭皇,那蕭奕暫時就不會有性命之憂,她要耐心的等兩日。

就兩日,錦書閉上眼睛,雙手握緊,蕭奕,你要等我!

☆、107、灰飛煙滅

錦書如今住的地方叫做鸞華殿,殿外日夜有人把守,青歌自那夜說了那番話後,再不說一言半字,外面現在情況如何,錦書一無所知。只一日午後,兩個宮女以為錦書睡著了,偷偷在窗下低聲敘話,錦書才知早朝大殿上,左相為維護蕭奕,與右相爭執後,為保氣節,一頭撞在大殿的玉石廊柱上,如今安思鴻已升為左相。

安相,安思鴻是蕭煜的人,錦書惶惶閉上眼睛,蕭煜,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我?

蕭煜似乎也極忙,連接兩日都未再出現。

入夜後,青歌伺候錦書睡下,低聲訥訥道,“夕兒,殿下他不是有意騙你的,這兩日殿下問了你許多次,他對你的關心我都一一看在眼裏,你們已經在一起這麽多年,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外人嗎?以前的都已過去,殿下以後會對你好的!”

錦書雙眼緊閉,一言不發,青歌又嘆了一聲,起身將窗子關好,輕聲退了出去。

又過了片刻,錦書睜開眼睛,眼眸冷澈,充滿失望和決絕,外人?他怎麽能是外人?他護他不受人欺淩,是他一同長大至親的兄長,他怎麽會是外人?

蕭煜,你受了小人蒙蔽,我不怪你,但我也不允許你繼續錯下去!

避過殿外的侍衛,錦書身影如電,一路往西南而去,這紫金宮,只有一處地牢,蕭煜曾經說過,宮中本不該有地牢,只因有一年,宮中發生暴亂,叛賊連夜在宮中一角挖了地牢,將當時的陵國皇帝及一班大臣都關了進去,後來叛賊被剿滅,皇帝卻將這個地牢留了下來,以此警示後人。

地牢外有一隊侍衛在把守,錦書在假山後伏了半個時辰,趁侍衛換崗的間隙,閃身進了厚重的鐵門。

地牢許久不曾關過犯人,破舊不堪,到處都是腐敗和潮濕之氣,暗道中昏暗,錦書緊緊貼著墻壁前行,突然前面有亮光傳來,錦書抓著生銹的鐵柱輕輕一躍,貼在頂上,探身看去,只見前面是一個寬大的過道,有兩個侍衛正在喝酒,嘴裏嘀嘀咕咕,大概在埋怨差事辛苦。

手中兩枚石子彈出,兩個小侍衛毫無聲息的仰面躺了下去,他們身後是一個通往地下的石梯,錦書順著石梯輕步飛身而下,下面是兩排牢房,借著幽暗的燭火,看到最外面一間,墻壁上赫然有一高大的身影。

錦書心中一慌,猛然撲身過去,抓住鐵欄,低聲喊道,“蕭奕?蕭奕?”

男人四肢被綁住,兩條鐵鏈穿過琵琶骨將他牢牢的釘在墻上,一身玄衣已被血浸透,墨發披散,面色蒼白如紙,冷淡的鳳眸緊閉,生死不明。錦書眼淚突然就湧了出來,心如刀割般劇痛,身體因恐懼而微微顫抖,“蕭奕,是我對不起你,我這就救你出去!”

一把將面上的淚水抹去,伸手向著鐵門上的鎖鏈劈去。

然而那鎖卻不是普通的鐵鎖,錦書使勁了全力,虎口被震的鮮血直流,仍未能將它劈開一絲裂痕。

鑰匙?對,那兩人身上肯定有鑰匙,錦書慌亂的急急轉身,奔著石階而上,剛上了兩層,腳步突然一頓,錦書眼瞳大睜,看著上面的人慢慢走下來,腳步緩緩後退。

蕭煜一身黑色錦衣,面色沈靜,眼神冷冷的看著她。他後面跟著數十侍衛,手中舉著弓箭火把,瞬間將漆黑的地牢照的燈火通明。

錦書擡起頭來,漆黑的雙眸望向蕭煜,看著他熟悉的眉眼,冷沈的唇角,恍然間怎麽也無法將他和記憶中那個溫潤俊逸的公子重合在一起,權力真的有這樣重要嗎?可以對最親的人舉起屠刀,可以背叛自己的人格?不,她不相信,她認識他十年,難道這十年她都眼瞎了嗎?

“為什麽要這樣做?”

蕭煜面色平靜如常,語調卻清冷,不答反問道,“夕兒,你要做什麽?放了皇兄?如今我和皇兄只能活一人,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錦書目光冷冽,寒聲道,“你不過是想要他的權力,他如今武功半廢,對你已沒有威脅,你何苦這樣折磨他?”

蕭煜目光在牢中那人身上淡淡一掃,慢條斯理的道,“因為我比你更了解皇兄,別說他武功半廢,即便我挑了他手筋腳筋,他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也隨時都會反撲扼住我的喉嚨!夕兒,皇兄救過你,對你有恩,你想要救他也情有可原,今日的事,我只當不曾發生過,過來,隨我回去!”

錦書啞然冷笑,蕭奕只對她一人有恩嗎,從小到大的維護,他都忘了嗎?“蕭煜,你放了他,我便跟你回去”

蕭煜雙目陰沈,眼底一片冰雪風寒,“夕兒,你為何還不明白,皇兄他必死無疑,皇權是一座獨木橋,只能容一人存活!”

皇權?呵,錦書淒然冷笑,她果然心眼俱瞎,十年的時間不曾看清他的真面目,不曾看到他的野心,心一寸寸冷下去,還未入冬,卻猶如置身冰雪寒地,錦書搖頭後退,“殺了他對你有什麽好處?你不是還要用他來威脅皇上?”

蕭煜勾唇一笑,“父皇?他早已自顧不暇,所以,今日我已留不得皇兄,早一日結束,他也少受一日的痛苦!”

“蕭煜!”錦書怒喊了一聲,倚著鐵欄冷聲道,“今日我必要救他,你若想殺他,不如將我也一起殺了!”

蕭煜目光陡然一冷,沈聲道,“夕兒,過來!”

他身後侍衛帶火的弓箭頓時齊齊對準地牢,錦書冷冷一掃,黑眸清澈無懼,挺身立在鐵牢之前,她到要看看,為了皇權,他是不是也要將她一起除掉?

火光被地牢深處黑暗侵襲,蕭煜高高的站在臺階上,面色晦暗不明,一言不發,死寂的牢中只有火把燃燒的聲音獵獵作響,良久,蕭煜突然擡手輕輕一揮,身後數十火箭瞬間齊發,牢中頓時大亮。

錦書驚恐的瞪大眼睛,騰身而起,伸手去抓那些流箭,她身手敏捷,動作迅猛,身體在半空中翻轉飛躍,絲毫不顧自身的危險。長箭被她握在手中,反手向著那些侍衛射去,大片的侍衛被射中,火沾在身上,頓時整個人被點燃,瞬間便成了火人,嘶聲吼叫著在地上翻滾,濃煙翻滾,地牢裏頓時一股燃燒的焦味彌漫。

侍衛看的駭然,紛紛向後退去,蕭煜面色一冷,手向後一探抄起一把弓箭,五支火箭同時搭弓,弓弦緊繃,急射而出,錦書騰空躍起,伸手去抓,然而雖只有五支箭,卻帶著驚人的勢氣,錦書只抓到兩只,仍有兩支落在地牢中,火油沾上幹草,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還有一支擦著錦書的臉頰呼嘯而過,錦書張嘴咬住,將箭猛然折斷,身體一躍,落到蕭煜的身側,斷箭抵在他的頸上。

“放了他!”

侍衛一驚頓時湧了上來,錦書眸光冷冽,寒聲道,“全部給我後退!”

蕭煜眼睛瞇了瞇,沈聲道,“夕兒,你竟為了一個外人要殺我?”

淚水霎時間奪眶而出,錦書目光寒徹清冷,憤聲道,“外人?你也是說他是外人?你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弟,他若對你都算是外人,那我又算什麽?”

“我們是夫妻,夫妻自是一體!夕兒,放下箭,不要背叛我!”

火光閃爍,少女面容決絕,“放了他!我依然是你的夕兒!”

蕭煜冷冷一笑,“來不及了!”

說罷,手一擡,瞬間又有大批的侍衛湧上來,密密麻麻的長箭帶著烈火射入牢中,地牢頓時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錦書倉皇的回過頭,見整個地牢都燒了起來,火勢急速蔓延,將那人的身影漸漸吞沒。

握住斷箭的手劇烈顫抖,錦書雙目赤紅,清淚直流,狠狠的盯著蕭煜,“不要逼我!”

蕭煜目光陰郁如冰,冷聲道,“射!”

地牢中熱潮翻湧,火舌撩上錦書的裙角,她卻毫無所知,眼睜睜的看著火舌吞噬一切,卻無能為力,那個人就要葬身火海,那雙清冷的鳳眸再也不會睜開,忍不住全身瑟瑟發抖,鋪天蓋地的絕望和驚恐席卷而來,再顧不上什麽驕傲,錦書聲音終於軟下去,聲淚俱下,

“求你!放他一條生路!”

“求你!”

蕭煜望著大火燃燒的地牢,輕聲道,“夕兒,你求我放他,便是要我死,在你心中,皇兄比我更重要嗎?”

錦書擡頭楞楞的看著他,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終於絕望的放棄,似乎直到此刻才猛然覺醒,原來親情、道義、正義倫理,包括愛情都比不上他口中的皇權,她卻還在這裏癡人說夢的想要讓他放棄?手中的箭惶然而落,踉蹌的往下跑,突然腳下踩空,整個滾下石階,蕭煜目光一緊,霍然伸出手臂想去抱住她,卻最終緩緩收回。

錦書被碰的頭破血流,惶惶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向著鐵牢跑去,抓住鐵欄使勁的搖晃,嘶聲喊道,“蕭奕!蕭奕!”

“你出來啊!你出來啊!”

“我就在這裏,你若不出來我便陪你一起死!你聽到沒有!”

“蕭奕……”

“蕭奕!”

火勢席卷,早已將那人的身影吞沒,錦書拼命的搖著鐵欄,大哭出聲。

恍惚中,錦書什麽也聽不到看不到,似又回到春獵那一日,他救了她,在山洞中,清冷的目光看過來,不屑的道,“不自量力!”

那一次的交鋒便似啟動了命運輪盤,瀘溪燈會上的欺騙,竹林外的驚鴻一戰,鐘府地牢裏他抱著她歉疚的說他來晚了,直到最後相府的地下密室中,他在她耳邊低沈的說,錦書,我愛你!

他高傲、冷漠,卻從來不曾至她於不顧,每每都是站在她身後,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為了覆仇不顧一切,看著她始終都是奔向另外一個人,卻依然不離開不放棄,默默的站在那裏,等待她轉身!

為什麽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早已刻骨銘心,他的音容笑貌早已跗骨入髓刻在她心上,她卻自欺欺人的不肯承認,捂的那樣緊不肯洩露一絲一毫,生怕別人知曉!

“蕭奕,我錯了,我錯了!”

“你出來啊!”

地牢之中已是一片火海,烈火劈啪作響,將女子淒厲的嘶吼聲吞噬,蕭煜望著錦書瘋狂的身影,深吸了口氣,沈聲道,“去,將太子妃帶上來!”

兩個侍衛應聲,躲著火勢來到牢前,伸手去抓錦書的手臂,然而卻很快發現,鐵欄被火燒紅,錦書雙手緊緊的粘連在上面,根本無法將她拉開。

侍衛不敢硬來,為難的看向蕭煜,蕭煜面色陰沈,目光清冷,身形一閃便到了錦書身後,望著身嘶力竭的少女,一直堅硬如石的心突然一陣鈍痛,伸手橫劈在少女的頸上,接住她軟下去的身體,眸光一狠,硬生生的將她的雙手扯下,血皮粘連在通紅的鐵欄上,很快便被燒成灰燼。

將錦書打橫抱起,蕭煜緩步上了石階,回頭望了一眼變成火海的地牢,冷聲道,“將地牢封死,不許任何人出入!”

“是!”

怒火狂嘯,席卷殘秋,地牢被燒盡塌毀,將一切埋葬,徹底飛灰湮滅,。

☆、108、陳年舊事

鸞華殿,寢殿外跪了滿地的宮侍,殿內燈火幽暗,清涼的膏藥味淡淡彌漫,蕭煜坐在床邊,將女子的手捧在手心,輕輕的低頭吹了吹,也不用藥刷,直接用手指蘸了膏藥細細的抹在錦書的手上。

手被燙掉了一層皮肉,手指粘連在一起,看上去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蕭煜目光微緊,淡聲道,“夕兒,有的地方已燙成腐肉,我要用刀剔除下去再上藥,否則將來潰爛更不容易愈合。可能會很疼,你忍著一點!”

錦書睜著眼睛怔怔的看著床頂,不動不說話,即便蕭煜的刀劃上骨頭時,都未見她眉毛動一下。如被人丟棄的布偶,破敗、了無生氣。

蕭煜動作極其溫柔,一邊上藥一邊低聲道,“我剛來宮裏的時候,父皇不喜歡我,即便接我回來,也從來不去看我,任我自生自滅!因為父皇的厭棄,那些宮侍根本不拿我當人看,每日只給我吃一些剩湯剩飯,大部分都是餿的!那時候的我,誰見了也不會相信這是一個皇子。”

“有一次,一個小太監要我趴下給他當馬騎,我不肯,他便故意將我的手按在沸水中。恰好被經過的皇兄看到,他殺了那個小太監,將我宮裏的所有宮侍都罰了一遍,然後拿了燙傷藥親自給我上藥,就像現在這樣,將那些水泡一個個挑開,抹上藥膏,還放在嘴下吹了吹,問我疼不疼?”

“從那個時候起,皇兄不管去哪都帶著我,習字、騎馬、練劍,他都親自一遍遍的教給我,宮中也再沒有人敢欺負我!”

錦書不搭話,蕭煜也不在意,眉目半垂,淡聲道,“你一定想質問我,皇兄對我這樣好,我為什麽還要奪他的皇位?”

也不待錦書回答,便繼續道,“你知道嗎,其實我母妃並不是普通的宮女,她是前禮部侍郎梁遠和的女兒。有一次我外祖父進宮,機緣巧合下見到了當時傾淑皇後,她竟和我母妃長的有七分想象,我外祖十分驚異,回家後將此事說給我母妃聽。母妃當時年齡小,性格任性,聽說了皇上對傾淑皇後癡情的事對她格外好奇,於是瞞著外祖偷偷的混在選秀的宮女裏溜進宮中。她本來想見一面皇後就走,然而皇後深居宮內,哪是她一個剛入宮的宮女可以輕易見到的。”

“這一日,母妃聽說皇後要夜游荷花湖,便早早的在那裏準備,誰知皇後沒有來,等來的卻是酒醉的皇上。皇上誤將她認做傾淑皇後,強要了母妃。第二日發現時,皇上內心不安,賞了母妃一些金銀,要她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母妃失了貞潔,又不敢回家,直到一個月後發現自己懷了身孕!”

“那個時候傾淑皇後已有兩個月的身孕,皇上知道後,怕此事洩露,傳到皇後那裏驚了胎氣,便將母妃偷偷送到了行宮裏,再不允許她下山。然而冥冥中一切都有它的定數,傾淑皇後懷孕七個月的時候去金梧寺為皇廝祈福時,回去的路上突然天降大雨,山石滑坡將山路堵住,無法下山只好住進了行宮,於是那一日便也知道了我母妃的存在!”

“傾淑皇後並未將我母妃怎樣,卻再也不肯原諒父皇,生產時因抑郁落下病根,後來幾年我父皇雖請遍了名醫,找遍了天下的良藥,在皇兄七歲那年,傾淑皇後還是去了!”

“父皇大慟,當即震怒,將這些年在皇後那裏受到的冷落和失去皇後的悲傷都歸到了我母妃身上,殺了我母妃一族,將我母妃賜死。而我,因為是他的血脈,才沒有被一同賜死。他留下我帶回宮中,卻從來不管不問,在他心裏,只有皇兄才是他的兒子!”

“我至今還記得,他讓人強行給我母妃灌下毒酒,我母妃疼了一天一夜,最後嘴裏汩汩的往外吐血,吐了我滿身,我的眼前只剩一片血紅,那個場景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時候我便告訴自己,我一定會為母妃報仇,一定不會放過他!”

“我一點也不恨皇兄,我心中甚至感激他,可是我要想替母妃報仇,我只能坐在最高的位置上,誰若攔我,我便殺誰!”

“夕兒,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都身負血海深仇,沒有人能比我們更了解彼此的感受,所以你只能在我身邊,只能愛我!我已將皇兄厚葬,我知道皇兄救過你,你對有感激之情,我不在意,皇兄已經死了,我才是陪你終生的那個人!”

“夕兒,趕快好起來吧!我們的路還很長,今後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將錦書的雙手一層層包好,又將她身上的錦被往上拉了拉,蕭煜起身道,“很晚了,夕兒你先休息,明日我再來看你!”

錦書在床上躺了三日,昏昏沈沈似一直都在夢裏,仿佛自己還在建安宮中,蕭奕穿著一身湛藍色的錦服,俊美如斯,站在床邊,鳳眸清冷的看著她,沈聲道,“什麽時辰了還不起床?”手探過來放在她的額上,皺眉道,“又病了嗎?”,她掙紮著起身,他卻已經轉身遠去,背影蕭索,隱在一片青蓮色中,淡淡的聲音傳過來,“錦兒,你心中可有半分我的位置?”

畫面一轉,她又坐在煜親王府中的水榭中,蕭煜端著一碗蓮子羹放到她面前,溫和的笑道,“夕兒,我們就要成親了,此生我只娶你一人!”

渾渾噩噩,兜兜轉轉,錦書似陷入了循環的夢境裏,不肯睜眼,不肯醒來,似乎這樣所有的一切都還停在初六那日之前,什麽都不曾發生,他依舊只是個閑散王爺,承諾每年帶著她去唐京住幾個月。

可是身邊總是有人在啼哭,嗡嗡連成一片,吵的她頭疼,她想出聲訓斥,可是卻說不出話來,喉嚨像是被重煙熏過,無法成聲,心中不由的慌了起來,她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噗!”

一口鮮血噴出,錦書猛然坐起,隨即被人一把緊緊擁入懷中,男人的聲音低沈,因為緊張有些微顫,“夕兒,不要嚇我!”

錦書黑眸大睜,推開蕭煜便要下床,蕭奕!她要去救他!

手按在床上突然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錦書身體一個不穩猛然從床上翻滾下去,青歌撲上來抱著她大哭,“夕兒,你不要這樣!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錦書呆呆的看著她,唇色慘白,眼淚一行行留下來,他已經死了,就算她殺光天下人又有何用,他再也不可能活過來,絕望一點點將她吞噬,錦書捂住雙眼,喉嚨無法出聲,只發出一聲聲悲鳴。

蕭煜看著哀痛的少女,胸口有隱隱的心疼和嫉妒,他深吸了口氣,目光漸漸清冷,即便她對皇兄有了感情又如何,只不過是一同經歷過幾次生死,又怎比的過他們十年的感情,很快她便會忘記,最終還是他們在一起!

彎身將錦書抱起放在床上,淡聲吩咐道,“去端粥來!”

青歌慌忙起身,禦膳房中下人一直做好了粥在那溫著,很快就端了回來,蕭煜接過,放在口中試了試才放到錦書嘴邊。

錦書躺在床上,不看他也不張口,半晌,蕭煜長眸一垂,冷聲道,“來人!”

幾個侯在門口的侍衛登時開門而入,跪在外間,等候吩咐,蕭煜將粥放在木幾上,沈聲道,“誰做的粥?將她雙手砍了扔出宮去,再讓人重新做來!”

“是!”

很快又重新做了新的來,錦書依然不肯張口,蕭煜面色又冷了幾分,“再去、”

“慢!”

錦書喉嚨腫脹,聲音沙啞破碎,勉強吐出一個字,看也不看,端起粥碗一口喝了下去,突然身形一頓,撲在床邊全部又吐了出來,蕭奕被濺了一身,也不躲避,上前將錦書抱在懷裏,一下下給她撫著後背,急聲道,“我不逼你吃了,不逼你了!”

青歌不忍再看,轉過身去,悲泣出聲!

☆、109、送別良瑾

南陽鐘府,鐘舒拿著一封書信急匆匆的進了鐘遇的書房,急聲喊道,“父親,朝中有變!”

鐘遇坐在木椅上,半瞇著眼睛,聞言面色一冷,沈聲道,“叫什麽叫?唯恐天下都不知道嗎?”

鐘舒一楞,頓聲道,“父親、您、您已經知道了?”

鐘遇閉目不語,鐘舒驚怔的看著他,急道,“那父親為何還不入朝?我們是太子殿下的母族,如今太子有難,我們怎可袖手旁觀?”

鐘遇冷哼一聲,恨聲道,“母族?他為了個女人傷害駿兒的時候怎麽不曾想到我們是他的母族?如今我們鐘家富可敵國,誰做皇上也動不到南陽的頭上來,所以就讓他們爭去吧,最好爭個你死我活!”

“父親!”鐘舒還想再勸,鐘遇卻已經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出去!”

鐘舒失望的握緊了手中的書信,躬身道,“兒臣告退!”

長孫王妃進宮見到錦書的時候,她已經可以稍稍吃些東西,只是臉色依舊蒼白的可怕,坐在合歡樹下,雙手纏著厚厚的藥布,雙目沈寂,靜靜的看著她,輕聲喊道,“外祖母!”

長孫王妃頓時淚如泉湧,將錦書抱在懷裏,哽咽道,“孩子,你受苦了!”

長孫王妃在宮中留了三日,便和長孫王啟程返回唐京,臨行前來看錦書,道,“錦兒,外祖母比你更了解你的心意,只是逝者如斯,你依舊還要活下去!如今蕭煜勢力漸漸穩定,嶺南,荊唐都被勒令回到自己的屬地,不許插手朝中之事,南陽按兵不動,沒有消息,再沒有人敢提太子殿下,我們就要走了,你自己要保重!”

昨日夜裏下了一場細雨,合歡花落了一半,錦書坐在樹下,倚在王妃肩上,輕輕的點頭,“我會的!”

蕭煜依舊很忙,只是無論多晚,他都會抽時間陪錦書吃飯,錦書的手不便,他便親自餵她、為她換藥,甚至洗漱穿衣等也不假人手,一樣樣親自幫她做好才去上朝。

錦書嗓子被濃煙熏壞了,吃的越發的少,蕭煜讓人做了補品藥膳流水一般的送進鸞華殿,錦書卻依然一日日的削瘦下去,面色蒼白,下巴尖瘦,更襯的一雙眼睛大而亮。

天氣漸冷,還沒入冬,鑾華殿中樹葉已經落了滿地,宮裏的下人都說今年要比以往每一年都要冷,往年最冷的時候,紫金宮裏的樹葉也是不落的。

夜裏蕭煜穿過游廊,轉過幾顆合歡樹,一眼就看到錦書坐在樹下,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身上衣服單薄,蜷著身子臥在寬大的藤椅中,幾乎都要被上面的錦緞淹沒。旁邊一個小宮女手中捧著披風跑過來,見到蕭煜立刻一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蕭煜冷冷一瞥,沈聲道,“再有下次,自己知道後果!”

小宮女一哆嗦,連連扣了幾個頭謝罪。

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蓋在錦書身上,蕭煜彎腰將她抱起,才發現她瘦的驚人,抱在懷中那樣輕,仿佛隨時都會消逝,不由得心中一慌,手臂緊緊的抱住她。

錦書悠悠轉醒,好一會才恢覆清明,輕聲道,“我不想回去睡!”

只要一睡著,她便會陷入夢魘,夢中是無邊無際的熊熊烈火,燒的她心神俱焚。

蕭煜低頭吻在她的長睫上,溫柔一笑,“好,不睡,我在這裏陪著你!”

轉身坐在藤椅上,將她攬在懷裏,像哄孩子一樣輕輕的晃動。錦書及腰的長發被大火燒去了大半,齊肩剪掉後,剛長出來的碎發細軟柔滑,蕭煜長指一下下撫在上面,久久不願離去。

兩人都沈默不語,四周寂靜無聲,只聞夜蟲低鳴,聲音嘶啞,似是也知道自己命將不久,為最後的茍延殘喘,哀鳴自憐。

“夕兒,我要怎樣做你才能好起來?”

蕭煜聲音低沈,帶著淡淡的憂傷,他可以從容的面對群臣的刁難,可以面不改色的承受那些謾罵,只有對她,才有那麽強的無力感,讓他不知所措!

錦書依在他肩上,曾經烏黑炯澈的黑眸只剩無盡的蕭索,似冬日裏的殘陽,沒有半分生氣。良久,她才緩緩低聲道,“不知道,只是我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這裏,蕭煜,你讓我出宮吧!”

蕭煜手臂驀然一緊,下巴抵在她光潔的額頭上,低聲道,“不!夕兒,你說過不會離開我,你怎麽可以丟下我一個人?我還要你做我的皇後,我們會生很多孩子,每一個都很疼愛!等這一切過去,我們就會回到從前,我們依然相愛,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錦書長睫輕顫,回到從前?不,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從你利用我殺了蕭奕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閉上眼睛,滿心的苦澀和疲憊,那個人走了,似乎也將她所有的希望和朝氣都帶走了。

入冬那日突然下了一場大雪,狂風攜著暴雪將紫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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