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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驚鴻夢

作者:十二玥

內容介紹:

她曾經是草原上的小公主,父母寵愛,不知人間疾苦。卻一朝家破人亡,墜入地獄。

十裏長街,被人變賣為奴,有幸遇到他,十年撫育,十年相伴,十年的相依為命

然而為了覆仇,她只得一次次遠離。

他是陵國尊貴的煜親王,溫潤謙和,風華絕代,卻無人得知,他幼年親眼看著母親死在自己面前;無人知,他被自己的父親厭棄;無人知,風光背後他人的嘲弄!

第一眼見到她時,他如同看到幼年時的自己,所以他要護著她,就像護著當年的自己,他買了她,那她一輩子都是他的人!無人可以將她奪去!

他是陵國太子,冷漠涼薄,認定她是攀龍附鳳之輩,厭惡至極!然而由好奇到接近,屢次破壞她的覆仇計劃,卻發現在自己的目光已不由自主的追逐,當心意確定,她已是別人的新娘!

她為父報仇,屢次陷入困境,徘徊在死亡邊緣,卻從未放棄。

她堅定、執著、自詡冷靜清醒,知道該何去何從,然而一朝夢醒,才知這一切不過是驚鴻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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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進府就設計將他身邊的貼身丫鬟趕出了府!

她得意!

他縱容!

他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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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進宮,就設計殺了陷害她爹爹的其中一人

她心有餘悸!

他懷疑!

他嫌棄!

嫌棄!嫌棄!哼,她不屑一顧!

可是你老老實實的嫌棄就好了,為毛總是破壞她的覆仇計劃!既然阻礙她,那就是她的敵人,為毛又救她,她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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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破

昏暗的燭火下,錦書長睫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頓時覺得身體猶如置身刀山火海,疼痛的無以覆加!然而,身體的疼痛卻讓她意識漸漸蘇醒,然後聽到大片嗡嗡的哭聲在耳邊炸響,讓她的頭也跟著劇烈的疼了起來

微微轉頭,便看到梅姨,惶恐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梅姨目中含淚,正殷切的望著自己。她雙眼紅腫,臉上是一道道猙獰的血痕,頭發淩亂,身上也被鞭子打的皮開肉綻。見她醒來,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冰涼的手撫上她蒼白的臉頰,曾經軟糯的聲音變的沙啞,艱難的哽咽出聲問道,“錦兒,你怎樣?你要堅持住!”

錦書輕輕點了點頭,擡眼看去,這是一間牢房,只在牢門處掛了一盞油燈,幽暗的房內四周蹲滿了女人。錦書模糊的認出其中幾個是他們本家的幾位夫人,還有幾個只見過一面的堂姊妹,此時均是蓬頭垢面的偎在一起發出嗡嗡的低泣聲,哭聲在寂靜的夜裏回蕩,平添了幾分壓抑和絕望。

突然遠處傳來靴子踩在地上雜亂的腳步聲,女人們如受了驚的兔子般一陣瑟瑟發抖向後躲去,很快牢門被打開,幾個獄吏闖了進來,不耐煩的吆喝道,“哭什麽哭!從進來就開始哭,老子都快讓你們煩死了!”

然後“砰”的一聲,他們將手中擡著的被破布裹著的‘東西’扔到地上,破布散開人們才看清楚,那是個女子,已看不到本來面目,全身赤裸,滿身的鞭痕,下身一片狼藉。被扔在地上以屈辱的姿勢躺著一動不動,已不知死活。

牢中頓時響起一陣驚恐的尖叫聲。

一個高壯的獄吏將手中的長鞭狠厲的抽了出去,緊接著傳來打在肉體上的悶響聲和女人毛骨悚然的驚叫聲。獄吏扭曲的臉上帶著厭惡和猥瑣,一雙鼠目在狹隘擁擠的牢房內來回掃蕩,口中訓斥道,“都給閉嘴!審訊的時候都給我老實點,否則這就是下場!”

牢中的女人立刻都停止了哭泣,偎在一起如待宰的羊羔,驚恐的看著持刀的儈子手。

一個尖腮獄吏上前,滿臉的奸笑,指著角落裏的錦書在那人耳邊道,“張哥,你看,那就是納蘭叛賊唯一的女兒,聽說在漠西有傾城之名,不如我們…。嘿嘿…。”

幾個獄吏聞聲發出一陣猥瑣的笑,驅趕著慌如驚兔的女人們,來到錦書面前。

錦書身上同樣鞭痕累累,只是臉被梅姨護在懷裏沒受到鞭打,此時看上去雖然憔悴無一絲血色,卻仍無法掩去絕美之姿。

幾個獄吏立刻眼中一亮,上前就要把錦書拽起來。

梅姨臉色大變,上前伸臂護在錦書面前,嘶聲喊道,“她只有十歲,你們不可以!”

尖腮獄吏一腳將她踢開,不耐的狠聲道,“滾一邊去!”

梅姨再次撲上來,攔在錦書身前,慌張的將衣領解開,露出前胸一片白花花的肉,抱住獄吏頭領的腿道,“官爺請審我吧,我家小姐才十歲,她還什麽都不知道!”

錦書目赤欲裂的瞪著奶娘,想要伸出手去拉她,可是她脫臼的手臂無法擡起,口中也只能發出嘶啞的“嗚嗚…”聲響。

奶娘被帶走了,剩餘的女人一陣死寂之後,似乎終於發現了發洩的出口,哭喊著向著錦書撲來。

“都是因為你爹,我們才會落到如此地步!”

“你是陵國的罪人!”

“你們為什麽要謀反?”

錦書覺得有無數雙手在自己身上撕扯,只是她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眼前一黑,再次的陷入了昏迷。

陵國永元年間,一直守護在漠西的大將納蘭青突然叛國造反被圍困在陵都的家中,在書房內搜出與敵國通信數封,罪名落實。納蘭青當場反抗死在亂箭之下,其妻子亦同夜自殺殉情。唯一的女兒納蘭錦書被奶娘帶著逃跑時被抓。

三天後皇上下旨,納蘭一族男子一律賜死,女子十六歲以上變賣為娼,十六歲以下為奴。自此,納蘭一族在陵國再無後人,也再無人敢提起這一姓氏。

陵都城外的鳳蒼山金梧寺中,方丈房間的門吱呀一響,走出來一身穿月白色錦服的少年。

少年回身,雙手合十,緩聲道,“方丈不必再送,今日之言,煜必會銘記於心!待我下次來鳳蒼山,再來拜訪!”

他面容白皙,五官俊秀,卻毫無柔弱之感,一行一動都溫潤如山間緩流的泉水,讓人舒適暢爽!

“施主保重!”

“告辭!”

門前候著一眉清目秀的小廝,見狀忙走上前來,跟著少年大步向外走去。

出了寺門,前面聽著一輛馬車,車前坐著兩個氣勢凜然的馬夫,目光銳利,緊緊盯前方,即使已經等了兩個時辰,絲毫不見懈怠。

馬車不見如何奢華,但有眼識之人一見便知必不是普通人家的,甚至不是一般富貴人家可以擁有的。

少年打開車門進去,輕輕一笑,“等久了吧,說過我自己來就可以!”

馬車裏半躺著的同樣是一個少年,深藍色繡祥雲寬袍,墨發高束,容貌極為俊美,慵懶的倚著車璧似在假寐,此時鳳眸一開,冷沈的氣勢頓時將夏末的最後一抹溫熱也趕出了車廂。

“無妨!走吧!”

話音一落,車夫立刻一甩馬鞭,通體漆黑的駿馬揚蹄向山下奔去。

馬車進了城門,路過長寧街,正趕上街上開大市,人流熙攘,小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行人太多,馬車漸漸放慢了速度,甚至已經開始停滯不前。車夫擦了擦汗,憂慮的回頭看了看車廂,他們可以等,那位主子可等不得。

思慮了片刻回頭高聲恭敬的問道,“主上,是否繞道回去?”

車簾被撩開,卻是那溫潤少年,望了望車外川流不息的長街,突然緩緩一笑,“許久不見這樣熱鬧的景象了,不如我們下去走走如何?你待在那個地方太久了,感受一下民間的氛圍吧!”

俊美冷沈的少年眉頭緩緩一皺,略帶涼薄的眸子順著撩開的車簾淡淡一瞟,許久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十裏長寧街的街頭,是個人市,奴隸販子正吆喝著和買主討價還價,他身後則是幾個巨大的鐵籠子,每個籠子裏有二十幾個被販賣的女孩。

籠子裏的女孩都不過十一二歲,因為身形瘦弱,所以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小,此刻驚慌失措的擠在一起,眼神惶恐的看著鐵籠外一個個猥瑣貪婪目光。

這些女孩有的是被家裏所賣;有的是被人販子在偏僻的地方擄來的;也有的是家族遭難被官府變賣,就像納蘭家。其中姿色略好些的會被一些財主買回去當暖身丫鬟,姿色稍差的則被買了當粗使下人。

而此刻,她們只能懵懂的等著買主的挑選,然而無論如何,命運的多舛已經註定!

兩人經過此處,冷沈少年眉頭一皺,面上帶了一絲厭惡,轉身就要避開。

身邊白衣少年卻突然停在了那裏,目光一動不動的望著前面的一個鐵籠子。

鐵籠的角落裏躺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衣不蔽體,身上滿是泥濘鞭痕和幹涸的血跡,臉上是不正常的潮紅,雙眼緊閉,安靜的躺在籠子裏,面上帶甜美的笑。

和惡劣的環境,兇悍的人販子,那樣格格不入。

是的,錦書又做夢了,此時她又夢到了阿爹。在漠西的大草原上,她正和阿爹賽馬,她的烈風帶著她一路迎風馳聘,將阿爹遠遠落在後面

“阿爹!你可答應錦書了,你若輸了,就幫錦書去求情,錦書才不要學那勞什子詩詞!你可不要說話不算話啊!”

錦書在前面扯著嗓子大喊。

“好!我家錦兒不學,錦兒要和爹一樣,做一個馬上英雄!哈哈!”

阿爹爽朗的笑聲遠遠的在草原上回蕩。

畫面一轉,是他們在漠西的家裏,娘親正在給她做一件月白繡蘭花的棉襖,見她和爹爹回來,立刻板了臉,秀氣的眉微微蹙起,雖是訓斥,聲音卻依然是南唐女子特有的軟糯,“你們還知道回來!錦兒是個女孩子,你怎麽又帶她去騎馬?讓人家杜師傅白白在這裏等了兩個時辰!”

杜師傅就是娘親特意給錦書找來教習她詩詞歌賦的師傅!錦書也是為了這才特意逃出去的!

錦書和阿爹兩人擠了擠眼,阿爹立刻討好的上前將在桂祥軒買回的糕點放到桌子上,一臉委屈的道,“誰說我們去騎馬了?錦兒說你最近胃口不好,才特意找我去給你買你愛吃的糕點,你看!”

娘親眼神一轉,掃了一眼糕點,臉色才稍稍緩和,“真的?”

錦書立刻倔強的扭過頭去,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哼!錦兒好心關心娘親,娘親還要罵我!”

娘親上前捏了捏她細嫩的臉蛋,溫婉的笑道,“好了好了,誰讓你一出去就大半天,也不知道知會一聲!趕緊洗凈了手,去吃飯吧!今日梅姨親自下廚給你做了你愛吃的鰻魚羹!”

“好咧!”錦書立刻彎著眼睛笑起來,臨走不忘沖阿爹做個鬼臉,然後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慢點!”只聽後面娘親焦急的喊道,繼而是埋怨阿爹的聲音,“都怨你,好好的女孩子被你養成了這個樣子……”

廚房裏,梅姨正指揮一個小丫鬟往湯裏加水,見她進來,立刻上前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嘟囔著,“小祖宗,你去哪了?半天看不到人,夫人都急壞了!”

梅姨是錦書的奶娘,現今才二十多歲,比老媽子還嘮叨,卻也是除了爹娘外最疼錦書的人。

錦書兩眼放光,神采奕奕的道,“我去和阿爹賽馬了!”

“什麽!你又”

錦書立刻捂了她的嘴,嫩白的手指放在嫣紅的小嘴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左右看了看,嗔道,“梅姨,你別嚷嚷嘛!娘親知道了,又要罰我和阿爹了!”

梅姨無奈的嘆了口氣,轉頭就見錦書將一個蒸餃塞進嘴裏,邊吃邊嚷嚷道“餓死了餓死了!”,梅姨寵溺的看著,然後輕笑著搖了搖頭。

錦書面上浮著淺笑,靜靜的躺在鐵籠裏,身邊的女孩子一個個被帶走,最後只剩下她。

忽然一個鞭影抽過來,錦書的身上立刻又多了一道血淋淋的鞭痕,劇痛下,錦書漸漸蘇醒,意識也從夢中回到現實。腦袋仍是一陣陣昏沈,朦朧中被人一把扯起來拖著出了鐵籠然後重重的扔在地上。

白衣少年目光一沈,不自覺的上前一步,卻立刻被人拉住。

“啊煜!”

聲音淡漠涼薄。

少年微微一頓,目光看著女孩憐惜且悲戚,輕聲道,“奕,你看她,像不像當年的我?”

俊美少年頓時一楞,骨節分明的手指卻慢慢松開。

錦書渾身如散了一般,睜開沈重的眼皮,就見四周人影綽綽,模糊的一片,又一道鞭影抽過來,錦書微微一顫。

“不要裝死!給我站起來!”

大漢滿臉橫肉,兇狠的看著地上的女孩,見她不動,手一揚,立刻有是一鞭。

錦書再次閉上眼睛,可是再也回不到夢裏。

預想中的劇痛沒有落下,鞭子被人握住。

“不要打了,這個女孩我買下了。”

黝黑帶著幹涸血跡的長鞭,握在白皙如玉的手中,那樣鮮明突兀。執鞭的大漢一楞,目光在少年身上一掃,馬上收了鞭諂媚的笑道,“爺,你真是好眼光!50文,絕對是最低的價!”

少年點了點頭,對著身後清秀的小廝輕聲道,“言秣,給老板50文,然後你先帶這個小姑娘回府!讓青茵照顧一下!”

“是!公子!”

言秣自錢袋裏拿出錢,數了放到老板手裏,然後回身吩咐下人將錦書擡上了馬車!

錦書緩緩睜開雙眼,轉頭便對上那少年漆黑的眼眸,溫潤一笑,對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入府

錦書洗澡的時候就暈了過去,被守在外面的青茵發現,才發現她病的不輕,趕緊請了大夫來。

入夜的時候,蕭煜進來看過一次,錦書已經換了幹凈的衣服,躺在床上,只是人還在昏睡中。

蕭煜稍稍有些驚訝,他難得發次善心買了個沒人要的丫頭,沒想到洗幹凈後竟然是這樣漂亮的一個孩子。

青茵自小便在蕭煜身邊服侍,後來蕭煜出宮另立府址也從宮裏跟了過來,此時已是府內女婢的掌事。聞言輕嘆了口氣道,“殿下!這孩子滿身的鞭傷,定是受了不少的苦,奴婢讓她去洗澡的時候,她楞是一聲不吭!若不是奴婢進去給她送衣服,還不知道她要暈到什麽時候!”

蕭煜起身點了點頭,“嗯,你照顧一下,先讓她養好傷再說!”

“是!”

第二日清晨,錦書醒來時,發現身上已經換了幹凈的衣服,鞭傷也都上了藥。擁著被楞楞的坐了好一會兒,擡頭看了看四周,家居擺設明顯是大戶人家下人住的屋子,才想起昨日自己被一少年買下,還有,少年溫如春風的笑容,已經許久沒有人和她那樣笑過了。

楞怔中,只聽吱呀一聲門響,青茵端了一碗粥進來,見她醒著笑問道,“覺得好點了嗎?”

錦書抿了抿蒼白幹裂的嘴唇,看著青茵緩緩點了點頭。

“好!那先吃點東西,若可以下床,我帶你去見主子!”

主子?可是昨日那少年?

然而錦書並未多問,只再次輕輕點了點頭。

青茵輕輕一笑,坐在床邊撫了撫錦書瘦弱的臉頰,似是自言自語的道,“眼睛裏藏著莫大的哀痛,卻依然清亮,好孩子!不想說話也沒關系,主子問什麽答什麽就行,不要害怕!”

昨日來的時候昏昏沈沈的,今日跟在青茵後面仔細的看了一下才發現這戶人家院子極大,亭臺樓閣無不精巧,連花園裏的花草也不是平常百姓家裏養的那些普通花種,買她的少年到底是什麽人?

一路無言,到了行雲軒,青茵回身牽了錦書的手,親自將她領進書房,恭敬的對著桌案後那個錦衣少年道,“殿下,奴婢把人帶來了!奴婢先退下了!”

說完沖錦書安撫一笑,便輕步退了出去。”

殿下?錦書微微皺眉。

蕭煜聞聲轉身,一身月白色錦衣華服,墨發如上好的錦緞,面如白玉,眼眸漆黑如墨。放下手中的書卷,輕輕一笑,陽光透光窗緩緩的照進來,暖如春來。

“你叫什麽名字?”

錦書面容稚嫩,眼眸卻沈靜無波,靜靜的看著他,聲音還微微有些嘶啞,“錦兒。”

蕭煜輕輕點了點頭,溫和的開口道,“我不問你的前塵往事、身世背景,不問你一切過往!來了這裏,一切都會重新開始,因此以前的名字不要也罷,我便幫你起個新名字好不好?”

他聲如古琴,婉轉悠揚,這樣說著,卻讓人升不起半分違抗和厭煩。

錦書這個名字都是娘親起的,娘親是南唐人,溫柔秀麗、嫻靜婉約。為女兒起名錦書,希望她將來做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可惜事與願違,錦書生長在漠西,自小在阿爹的馬背上長大,周圍也都是粗狂的男子,所以她始終都沒按娘親希望的那樣成為一個婉約窈窕的南唐女子。

而,如今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錦書低著頭靜靜的不出聲,蕭煜便認為她是默認了,輕笑了一聲道,“今年閏七,今日又是今年的第二個祈夕節,就喚你‘重夕’如何?”

重夕,重惜,他是要自己放棄過去,珍惜現在重新開始嗎?

蕭煜繼續道,“夕兒,我不管你曾經遇到過什麽,從此和你再無關系。從今天起你和青茵她們一樣,都是府裏的人了,我叫蕭煜!”

錦書心中早有揣測,聞言仍然忍不住一驚,霍然擡頭看去。

果然是他!

蕭煜,她不曾見過,對這個名字卻是如雷貫耳!

蕭煜,陵國二皇子,一歲識書,三歲能作詩,五歲通讀百家典著,十三歲在永明壂文戰百官,無有不服,當庭被皇上封為煜親王!為人溫潤謙和,文武雙全,是陵國所有臣民的驕傲!事跡更是在民間廣為流傳,甚至被寫成傳記全國傳誦,就連漠西的百姓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個傳說中的人物就是眼前的人嗎?錦書驚愕的眼神漸冷,緩緩低下頭去,他父親也就是當今皇上殺了她阿爹和娘親,抄了她的家,害她家破人亡,如果真算起來的話,他們也算是仇人了!

垂下眼簾遮住所有的情緒,許久,才淡淡答了一聲是。

蕭煜看著她神色的變化微微有些疑惑,卻並未多問,輕彎唇角,和聲道,“嗯!下去吧,讓青茵帶著你好好熟悉一下府內事物,把傷養好!”

錦書點頭退下,出了房門,嗓子突然有些堵,擡頭望了望天,十歲的孩童,曾經清亮的眼神充滿了悲涼。

“阿爹、娘親,錦兒一定會好好活下去,活下去、為你們報仇!”

納蘭家從造反到被滅族,在陵國並未引起什麽太大的波瀾,納蘭家雖然在漠西頗有威望,但因常年駐守邊塞,同朝中大臣往來甚少,所以許多人最初的震驚過後也並沒有深追究此事。何況如今正逢盛世,四海升平,一個將軍被處死也並沒有引起百姓過多的關註。因此,一代名將,一生戎馬倥傯,一生苦守邊疆,一生都在為守護陵國的子民而東征西戰,卻最終死在自己守護的人的亂箭之下。

今夜是祈夕,青茵和院子裏的侍女都打扮了一番出去放花燈祈願了,外面街上在放煙火,喧鬧聲遠遠的傳過來,更顯的院子裏寂靜無聲。

往年的祈夕節,娘親和梅姨總是給錦書做很多各種各樣的燈籠,將院子裏的梅樹都掛滿。阿爹帶著錦書放煙火,錦書總是故意將地龍花扔到梅姨腳下,看著她一邊驚叫一邊跳進屋裏,捂著肚皮哈哈大笑!

錦書雙臂抱膝看著如豆的燭火靜靜的出神,阿爹和娘親還有梅姨現在肯定又在一起了吧。娘親,你們為什麽不把錦書一起帶走呢?那樣我們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你們不將我帶走是想讓我幫你們報仇吧,你們死的那麽冤枉!放心!錦書,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

第二日一早,錦書主動去管事那裏領了差事,然後按照管事的交代,端著熏了香的清水從望梅院過來,剛邁上一層臺階,就聽後面一聲清喝,“站住!”

錦書轉身,就見青寧站在不遠處,正斜眼打量她。

早起管雜役的掌事姑姑訓話的時候,錦書就遠遠地見過她,知道她是行雲軒的女婢掌事,頗受蕭煜的喜愛,在府裏地位很高。

青寧今年也不過十三四歲,卻已生的十分窈窕玉立,穿了一身娟紗金絲繡花長裙,腰間系了一條百褶淡紫絳子,柳眉杏眼,唇紅齒白,映著身後的金色朝陽更顯的別樣的嬌美動人。她是蕭煜的近身侍女,終日跟在蕭煜身前,穿著打扮自是不一樣,平日裏在蕭煜面前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私下裏卻是飛揚跋扈,排擠他人。

此刻,青寧冷淡的眼神漸漸轉為厭惡,擡著下巴,冷聲道,“交給我吧!你是新來的吧!你這種下等下人是沒有資格進殿下的屋子的,知道嗎?鄉下丫頭,不懂規矩就好好學著!”

錦書微微垂頭,隱下眸子中的寒氣,再擡眼時眸中一片懵懂惶恐,乖巧的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將水盆放到青寧手上。

青寧斜了她一眼,轉身進了軒廳。

錦書恭敬的在廊下站著,半晌才向外走去,出了行雲軒,就見青茵正領著一個錦衣公子向著軒門而來。那男子和蕭煜年齡相近,一身湖色錦衣,上面繡著大朵大朵的墨蓮,墨發高束,黑眸狹長,鼻梁高挺,薄唇不點而紅,俊美無匹。

青茵一路半躬著腰,回話時甚至不敢擡頭,看的出對此人甚至恭敬!她是府中女婢總掌事,在府內頗有地位。能讓她如此卑躬屈膝以待的人身份也自是不凡。

錦書躬身站在一旁,等著他們過去。

那男子經過錦書身邊時突然停下,眉梢微挑,涼薄的眼神微微下瞟,打量了錦書一眼,沈聲道,“你是阿煜那日買的丫頭?”

錦書低著頭回道,“是!”

男子轉頭就走,口中喃聲道,“我就說,阿煜買的丫頭怎麽可能是個醜八怪!”

錦書直到他們進了院子,才繼續向前走,前面的亭子下幾個小丫鬟正在剪蘭枝,錦書遠遠聽到一個小丫鬟埋怨道,“青寧姐姐說要讓我們剪一天,還不把人曬死!”

“噓!”另一個小丫鬟左右看了看,低聲斥了幾句,先前那個臉色一白,訥訥禁了口。

錦書正走著,突然轉角跑出來一小廝,細白嫩肉的,看上去也就十一二歲,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抱著一個玉白的瓷罐,整個臉扭在一起,看到錦書連忙將瓷罐塞到她懷裏,急道,“快去給太子殿下,我不行了!”

說完也不待錦書答應,捂著肚子,弓著腰,一溜煙的跑了。

錦書一臉錯愕的看著他跑遠,故作老成的搖了搖頭,低頭看了看手裏瞬間多出來的瓷罐,眉頭微微皺起。

太子殿下?

難道是剛才青茵領進去那人。

打開上面的麒麟玉蓋,清淡的茶香撲鼻而來,原來是一罐茶葉。

錦書回到行雲軒的時候,青茵正站在門口張望,見到錦書手裏的瓷罐才神色一松,道,“可算來了,太子只喝這雪芽,現在青元正在茶室等著呢,趕緊過去吧!”

雪芽,據說只生長在天雪山山頂的一處密谷裏,而整個密谷裏也只有一株,一片茶葉可抵金千兩。

錦書答應著,快步進了院子。

☆、青寧

茶室中青元已煮好了泉水,正在那焦急的等著,看到錦書來,長長的籲了口氣,小心的拿過瓷罐,泡茶去了。

錦書靜靜的候在一旁,看她凈手、取茶、倒水……很快有淡淡的茶香飄散開來。

青元斜眼掃過來,漫不經心的問道,“新來的吧!”

“嗯!”

錦書乖巧的點了點頭。

青元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不再多問,指了指茶盤吩咐錦書道,“端著,仔細著點,灑了一滴咱都擔待不起!”

青元在前方帶路,錦書端著茶盤跟在後面進了書房。

蕭煜和蕭奕兩人在案前看一副字畫,青寧秋眸若水、粉面嫣正候在一旁。擡眼見錦書進來,眉頭不自覺的皺起,臉色一沈隨即又恢覆了常色。

青元自進屋問了安後便一直低著頭,小心翼翼的端了茶杯要放在書案上,突然聽到冷沈的一聲,“不要放這裏!端一邊去!”

青元心下一驚,手便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茶水濺在嫩白的手背上,青玉更是被燙的一抖,茶杯傾斜,滾燙的茶水便撒了下來,下面正是蕭奕按在畫卷的手指。

一切只發生在瞬間,青元早已驚的忘了如何動作,此時,身後的錦書一步上前,迅速的將衣袖覆在蕭奕的修長的玉指上,卻見他突然眉頭輕蹙,厭惡的揚手沈聲道,“誰讓你碰我!”

錦書沒有防備,霎時間便被推了一個趔趄仰面倒在地上,手中的茶盤也被掀翻,茶水碎片四濺,青寧驚叫了一聲跳著向後躲去,同時青元手中的茶盞也一同被甩了出去,滾燙的茶水全部灑在了錦書的手臂上,騰騰冒著熱氣!

一切發生在剎那間,一片混亂後,青元瑟瑟的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求饒,青寧看了看被濺濕的裙擺剛要發怒,杏眼一掃,又生生的忍了下去,暗哼了一聲,幸災樂禍的看著全身一片狼藉的錦書。

錦書從頭至尾未哼一聲,起身開始收拾碎了的瓷片。

蕭煜走過來,蹲下身拉開錦書的衣袖就見她白皙瘦弱的手臂一片紅腫,加上之前的鞭傷未愈,看上去甚是猙獰。

錦書輕輕的掙了掙,低聲道,“是奴婢沖撞了殿下,奴婢這就收拾幹凈!”

聲音沈穩平靜,沒有孩童的驚慌失措,更無半絲委屈不甘。

蕭奕聞言微微轉頭掃了錦書一眼,很快轉頭,看著仍在磕頭的青元突然心生煩躁,冷沈道,“還不再去重新沏茶,別在這哭哭啼啼的礙我的眼!”

青元肩膀一顫,連忙答了聲是,便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蕭煜將錦書的手臂擡起,低下頭輕輕的吹了吹,溫和一笑,“不要怕!皇兄他不是有意的!”

說完轉身吩咐道,“青寧,去拿燙傷藥來!”

青寧垂著頭,眼中閃過一絲陰霾,細聲答道,“是!”

很快,青寧手裏拿著一個玉色瓷瓶進了書房,杏眼一轉,走過去雙膝跪在地上,柔聲道,“殿下,讓奴婢幫夕兒上藥吧!”

“無妨!”

蕭煜取過她手中的瓷瓶,伸手欲撩開錦書的衣袖,錦書微微一躲,低著頭,恭敬的道,“奴婢不敢!”

蕭煜不語只一手按住錦書的肩膀,掀開她的衣袖,將潤白的藥膏均勻的一層層塗在她燙傷的地方,大概是怕她會疼,蕭奕動作身是輕柔,如最柔軟的羽毛在手臂上拂過,微微發癢又帶著藥膏沁人心脾的清涼。

錦書半跪在地上靜靜的看著他的修長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來回塗抹,看著他背光的側臉溫潤無暇,一時間,房內寂靜無聲,只有熏爐裏煙香裊裊,煙霧繚繞中,一切似真似幻。

似過了許久,蕭煜才將她的衣袖拉下來,起身溫聲道,“不是讓你先好好養傷嗎?怎麽又跑去沏茶了?這幾日什麽都不要做了,等傷全部養好了再說!”頓了頓,轉頭對著青寧道,“告訴青茵,暫時不要派活給夕兒!”

“是!”青寧低著頭恭敬的答道,攥著手帕的手指卻越發青白。

待下人都下去,蕭奕突然開口道,“沒想到你對著這個小丫頭還挺在意,可查過她的身世?”

蕭煜端茶的手微微一頓,面上浮起一個淺笑,若有所思的道,“打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很心疼這個孩子,不由自主的想和她親近,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眼緣吧!關於她的身世、”頓了頓繼續道,“沒有查過,也不想去查,她之前怎樣都和我無關!她還是個孩子,又受了很多苦,現在有個安穩的地方安身,也必是不願再回憶從前的!”

蕭奕嗤笑了一聲,“你這心善的毛病大概是改不了了,還記得以前在宮裏,一只貓你都要親自照顧!隨你吧!不過、”蕭奕突然眼尾一掃,“我之前提醒過你的那個貼身丫鬟你怎麽還留在身邊,雖然對主子有非分之想的下人有很多,但此女眼中太過貪婪,而且現在尚還年幼,假以時日必然會給你平添許多的麻煩!”

蕭煜眉頭一皺,“青寧?嗯,找機會我會讓青茵將她調到別的院子裏!”

因為蕭煜的吩咐,無人再敢指示錦書,錦書躺了幾日卻實在躺不住了。這日午後,出了房門路過浣洗房時,見同屋的幾個女孩正在洗衣,錦書進去隨手拿起衣服就要幫忙,旁邊的青歌擡頭驚道,“夕兒,你怎麽出來了?青茵姐姐不是不讓你幹活嗎?趕快回去躺著!”

青歌比錦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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