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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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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時眼睛鈍鈍地疼。

昨晚不知哭了多久,只知道到後來耳朵裏全是淩俊柯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小然別哭了……”

“我求求你別哭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呸,兩條腿的女人還不好找嗎!你喜歡怎麽樣的?!我明天就去幫你物色行不行!”

“邵然!大冬天的老子在陽臺上吹了好幾個鐘頭的冷風就是為了聽你哭的嗎!”

我想我一定把他嚇壞了。

果然人不清醒時做事總帶著幼稚的沖動,擱平時這種丟臉的事拿槍指著我都不會幹,這次面子裏子丟了個幹凈,我得躲他好一段時間。

我半睜著眼下樓從冰箱裏找東西敷眼睛,最後挑了兩袋酸奶回了臥室。

我仰躺在床上,眼部冰冷的感覺激起全身的寒毛,房間裏拉著窗簾還是一片黑暗,我腦袋放空模模糊糊又睡了過去。

我夢到了從前。

場景轉得又快又混亂,最後停頓在戚文晏用他沒有一點溫度的手觸摸著我的臉,然後對我說:“我不要你了。”

我徹底清醒了。

醒來才發覺房間裏還有人,我反射性地拍掉了臉上的那只手。

戚文晏起身到窗邊一把拉開了窗簾,他沐浴在陽光下,一時間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眼睛怎麽了?”

我這才發現臉上的兩袋酸奶在他手裏。

“呃……沒怎麽。”

“哭過了?”

“……昨晚電影看入神了。”

“什麽電影這麽感人?眼睛哭得跟核桃一樣?”

“……忘了。”

“昨晚打我電話有什麽事?”

“忘了。”

戚文晏笑了聲,他轉過身,我這才發現他竟然罕見地穿了件白色襯衫,沒有打領帶,我忽然悟了,第一眼見到他的那種違和感從何而來,不是說白色襯衫不適合他,戚文晏穿什麽都能穿出模特的感覺,只是在我的記憶裏他基本不穿這種明亮的色調。

想到他昨晚的留宿地點,我又釋然,默默在他那位身上加了一項“眼光不太行”的標簽。

戚文晏語氣裏滿滿的調笑,“你有什麽是不會忘記的?”

我不知道他平時跟那位心肝是如何相處的,只是戚文晏跟我面對面說話時似乎總喜歡開我的玩笑,跟他一貫塑造的形象迥然不同。

我說我不會忘了你,我敢說,你敢信嗎?

“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差了。”我聽見自己這麽回。

他大笑出聲,踱步來到衣櫃前,我還沒來得及制止他就大力推開了衣櫃,我猛然地有想掀開被子逃離這個空間的想法。

“給我買的?”他望過來,眼裏是洞察一切的了然。

所有的心思被曝光在陽光下,假如時間往前推一天甚至半天我或許還會厚著臉皮地問喜不喜歡,而現在我只想一把火燒了這些衣服,連著整棟別墅。

主觀意識告訴我不能怪他,畢竟現在我才是後到的那個,但我又阻止不了自己怨他。

為什麽所有的一切都要我來承擔?這不公平。

我擡眼看著衣櫃裏藏青煙灰純黑的顏色,都是我與他以前喜歡的,然後開口道:“我要走了。”

看來適當的發洩情緒還是有效果的,至少我是腦子清醒說出了這句話。

話音剛落,戚文晏冷不丁拽下了一件襯衫,他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

“去哪?”

“下周要考試了,我要回學校覆習。”

“什麽時候走?”

“過一會兒吧。”

“我送你回學校。”

“好。”

“還有,”戚文晏摩挲著手裏的那件純黑襯衫,“下次不要自作多情了,我不喜歡。”

我楞了好一會才醒悟過來他說的是什麽,繼而彎了眼眸。

“好。”

邵然系上安全帶時還有些恍然。

耳邊是戚文晏低沈醇厚的嗓音,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聽說你接手了林姨的工作?”

“什麽?”

“林姨說你要自己做飯。”

“哦……只是吃不慣別人做的飯而已。”隔著三年的時光,他想戚文晏能吃一次自己親手做的飯,遺憾的是他並沒有等到。

“這幾天在別墅裏幹什麽?”

“看電影。”還有等你。

“你怎麽……”戚文晏側頭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邵然,“你們這個年紀的不應該充滿活力嗎?你怎麽每天死氣沈沈的?”

像是窗外有特別的風景吸引到了邵然,他並沒有接戚文晏的話。

戚文晏沒有等到邵然的回答也不再追問,專心地開起了車。

一路無言,當保時捷穩穩停在G大門口時邵然終於舍得扭頭,他解了安全帶對戚文晏說:“我走了。”

他承認自己退縮了,他以為憑借著自己對戚文晏的了解能很快接近他,但是現實卻打了他的臉,時光是不可逾越的鴻溝,他不再是季清,戚文晏也不再是以前的戚文晏,他不再保留以前的喜好,現在有人比他更了解他,這三年裏所有人都在前進,只有他還在原地踏步。

他自私地把他框在了三年前,是他的錯。

邵然把戚文晏給他的東西都留在了蘭園,一周前他帶著滿心歡喜來,一周後他黯然神傷地走,別墅和他現在都成了笑話,他待不下去了,他要逃。

時間磨平了他還是季清時一往無前的勇氣,只剩下了殘餘的傲氣,一周是他給自己和戚文晏的底線。

等不到就算了吧,他這麽想。

邵然開口:“你……”

戚文晏還是那張完美無缺的臉,好像世上沒有什麽事能夠撼動他,他點上一支煙反問道:“什麽?”

邵然想問既然你不喜歡抽煙為什麽抽得這麽兇,又覺得探究這些無聊問題的答案毫無意義。

“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好。”

邵然下車時蓋上了棉襖帽子朝宿舍走,他走出了一截路忍不住回頭,門口原來的位置上早就沒有了那輛標志性的車,北風卷起了一地枯黃,他終是不爭氣地埋住臉蹲下了身,陽光灑在他身上,他只感受到了刻骨的冷。

太冷了,上海的冬天,越來越冷了。

戚文晏送完邵然原路回到了蘭園。

他走進影音室,吸光性良好的窗簾擋住了外面的陽光,房間裏黑得像晚上。他坐在沙發上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他動了動,從屁股底下摸出了一部手機。

是他給邵然的,戚文晏戳不亮手機屏幕,想著大約是沒電了。

房間內全是邵然留下的痕跡,他打開投影儀按照歷史記錄隨意地點,一本正經地看完了一部冗長又膩人的愛情電影。

他很疑惑,這種無趣而無聊的劇哪裏有一點值得邵然哭成這樣?

電影已放到尾聲,戚文晏退了出來又點開了新的一部。

年底到了,戚文晏管著這麽大的一個公司每天忙得一分鐘恨不得掰成五分鐘來用,他的辦公桌上還堆著各種各樣的總結,講道理他現在應該坐在辦公桌前而不是在這裏浪費時間。

然而他坐在了這裏,因為他想弄清楚一件事。

昨天楊易打電話來說自己病了,他做了個手勢打斷了秘書的談話才想起來自己很久沒有去看他了。

楊易身體不好,戚文晏給他找了個家庭醫生一直調養著,可總不見得有多大效果,他拿起椅後的衣服在電話裏安慰著楊易,無視秘書怨念的目光走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楊易住在上海商圈中心,也是他之前的住所,蘭園位於郊區,安靜環境又好,本來想著過段時間讓楊易搬進去的,可鬼使神差的,裏面住進了邵然。

戚文晏進門時腦海裏忽然閃過另一個青年之前跟他說過關於生病的歪理。

楊易只是小感冒,戚文晏並沒有怪他在電話裏故意把自己形容的病得很嚴重,他瞧著楊易確實不太好的臉色,明白小東西只不過是想他了。

“趙醫生來過嗎?”

“來過了,”楊易見到他很高興,略顯蒼白的臉色絲毫不能掩蓋這張臉的明艷,“晚上給我做飯吃?”

戚文晏笑著捏住了楊易的鼻子,直到楊易憋得小臉通紅才松手,“想吃什麽?”

“我去看下冰箱有什麽!”

電話是這時響起的。

戚文晏看到來電時很意外,他接起電話,那頭很安靜,像是在等他出聲,他剛“餵”了聲電話就掛斷了。

他轉頭看見楊易拿著一只茄子問他晚上吃油燜茄子好不好。

電影裏女主角站在天臺上哭著問男主角愛不愛她,邵然對他太多的欲言又止,他從來沒有猜出過後半句的意思。

按照經驗來說戚文晏談過的對象沒有八百也有八十,楊易的小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但他一直看不透邵然。

邵然有時世故得令人心疼,有時又單純得可愛,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被他奇異地糅雜在了一起,他似乎很了解自己的喜好,戚文晏看著女主角哭花了妝被男主角抱在懷裏,想著邵然那個虛無縹緲的前男友。

真的這麽像嗎?連同興趣愛好?

他從沒說過自己想要什麽,就算是拿著自己的卡去購物買回來的大多還是給他的衣服,他的確很喜歡,但他不想做別人的替身。

替身……邵然是把他當成替身了嗎?

他仔細回想著與邵然相處時的點點滴滴,邵然隱瞞了很多東西,但唯獨沒有掩飾過自己的感情,他看向自己時的情意不似作假。

電影已經到了尾聲,男女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他在這裏坐了一下午,茶幾上還有邵然吃剩的半包餅幹,他仍舊沒有搞懂昨晚邵然打電話來的意圖。

也許只想引起自己的註意?戚文晏想到這點,畢竟他們有一周沒有聯系,名義上他還是他的金主。

即便他們的相處模式與金主和包養一點都搭不上邊。

像什麽呢?戚文晏轉動著手裏遺留下來的手機,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他回憶起邵然下車前看向他的目光,既深又沈,像背負了許多,又摻雜著濃濃的難過。

“我走了”,他說了兩遍,戚文晏突然捏緊了手機,打開門朝臥室裏走去。

天空完全暗了下來,戚文晏打開燈,輕而易舉地發現了床頭櫃上的卡與鑰匙,在寂靜的空間裏,他口袋裏的手機突然瘋狂振動了起來。

戚文晏皺起眉接起電話,“什麽事?”

“戚少啊!”王國富的背景音很嘈雜,他的聲音還夾雜著莫名的恐慌,“你家那個……被帶走了啊!”

“什麽這個那個?你說清楚行不行?”

“就是那個啊!”王國富嗓門更大了,轟隆隆地跟雷似的,方靳坐在吧臺上看著一地狼藉,接過了他手中的手機。

“瞧你沒出息的樣子,話都說不清,戚少……就是邵然……是叫邵然對吧?他被徐從戎帶走了。”

戚文晏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徐從戎?”

“對,老王說就是那天被邵然爆頭的那個人,你也知道他是做什麽的,我們沒攔住。”

戚文晏還維持著聽電話的動作,而那頭早被對方掛斷,眼前還是邵然早上起來時亂成一團的被子,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驀地被一只大手攥緊,他站在燈光下,大腦裏一片空白。

承認吧,戚文晏聽見有人對自己說,不管他是出於什麽目的,你現在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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