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裏斯面無表情地看了看一旁正在進行慘無人道的人獸移植手術的梅納德，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他撐到現在足以證明他的意志力足夠堅定，而當那機械手臂將手術刀移到他的手指上時，他終於撐不住，暈了過去。

三個玻璃管被傳送帶移動到他的玻璃管身邊，裏面分別裝著一只獅子，一只蜥蜴以及一罐子蜻蜓。

她移開了眼，瞟了一眼那堆足以讓人頭皮發麻的玻璃管，最終，才將自己陰戾玩味的目光放在了維特魯威身上。

那巨人石灰色的雙眼一直在觀察著她的反應，他知道這個女人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蠢貨，早在那個大廳，當他聽了她那有條有理句句戳中他心坎的分析後，要不是那機械海怪還存放在這實驗室裏，他差點直接抓住她和她徹夜長談所謂的完美論。

她理解他的追求，她懂！所以她才能如此迅速且精準地指出要害之處！那些愚蠢得人類從來不了解他想要什麽，但是這一個外來者卻明白！維特魯威頓時像一個落魄潦倒的科學家突然碰到了一個支持者一樣開心。

但她現在還並不完美，人類的驅殼過於醜惡，只要給她換一副殼子，他就可以和她進一步談談那學術方面的內容。對於自己看得順眼的人，維特魯威一向慷慨，所以他直接將移植材料的篩選交給了厄裏斯，他相信懂得何為完美的她，一定知道如何選擇。

不過，這家夥註定看錯了厄裏斯的為人，畢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於邏輯分析之上而不是所謂的追求完美。所以當維特魯威註意到厄裏斯的目光時，他被她眼中的嘲弄和冷淡驚住了。

當他註視著那雙金棕色的瞳孔時，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個任人宰割的小白鼠，而是一個掌控一切的執刀者。

“這個嘛……我可能得思索一會兒，不同的材料有不同的移植方案，這裏的可能性太多，想要從中挑選出一個最完美的，總需要點時間。”厄裏斯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詭異而慵懶的慢條斯理，維特魯威竟硬生生從這特殊的腔調裏聽出了一絲危險感。

危險？哼，她還能耍什麽花樣，她都已經被關進了籠子裏，而他，可是最完美的巨人維特魯威！維特魯威對這個剛剛從自己心底冒出來就煙消雲散的奇怪感覺嗤之以鼻。

“好，你有的是時間考慮，只要在我完成了亞當之前，將你的想法告訴我就行了，夏娃。”維特魯威聲音裏帶著他一貫的傲慢和震耳欲聾。

“如您所願，耶和華……”厄裏斯說著，雙眼微沈，嘴角卻揚起了一抹如沐春風的溫和笑意，和她那犀利邪氣的眼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此精分的神情出現在她臉上，竟然沒有一絲違和，反倒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她又將雙眼放在了隔壁視覺刺激強烈的玻璃管上，那全神貫註的樣子讓維特魯威看了不知為什麽都有些不寒而栗——

她確實是一個古怪而聰明的女人，但……她的肉身註定了她僅限於此。

那慘無人道的手術進行了一天之久，厄裏斯就這樣看著，卻沒有絲毫畏懼或是無趣，反而有些興致勃勃，直到維特魯威操縱著機械手臂，將梅納德的一個肋骨傳送到她面前時，她才意識到，即將輪到自己了。

梅納德的玻璃管裏在收刀完工的那一刻，突然多出了一層乳白色的迷霧，迷霧漸漸充斥了整個玻璃管，厄裏斯根本看不清玻璃管裏的梅納德到底如何。他沒有死，這是必然的，否則她也不會依舊呆在這裏。

幾分鐘後，玻璃管在維特魯威的操縱下上升收起，迷霧散去，一個上半身人形下半身獅形的怪物出現在厄裏斯面前。他那張臉還是梅納德的臉，但他的雙手卻變成了蜥蜴那粗糙而鋒利的尖爪，獅子的四肢代替了他的雙腳，他的背後，還有一對看似輕薄無力的蟬翼。

他看上去就是一只神話裏才會出現的怪物，但又不可否認，他的身體線條是如此優美，優美得讓人寒毛直立。

“如何？”維特魯威用著略帶炫耀的語氣向厄裏斯展示了他的亞當，雙眼無神面色呆滯的亞當，他招了招手，早已面目全非的梅納德還往前走了一兩步，“他太美麗了，不是嗎？現在，該你了，夏娃，你想好了嗎？”

厄裏斯看著自己面前那根還沾染著血肉的肋骨，腦袋一歪，語氣依舊慢條斯理得如同一位英倫淑女：“實際上，我早就考慮好了，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兩個問題，兩個小小的問題，想向你尋求答案。”

“問題？不可思議，我還以為你不可能有問題了。”維特魯威的話雖這樣說，但他語氣裏一絲意外都沒有，他現在心情不錯，反正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也不在乎浪費這點時間為厄裏斯答疑解惑。

於是他大手一揮，輕松道：“說吧，我欣賞你，所以我會給你答案，這麽好的待遇，可不是誰都可以有的。”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厄裏斯有些故作誇張地笑著說，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她臉上那溫和有禮的笑容陡然間變成了一種玩味的嘲笑，她那金棕色的雙眼猶如利劍，猛地穿透了維特魯威的心臟——

“第一個問題，你打算什麽時候，才會從你身上這具醜陋的裸男外殼裏出來呢？患有先天缺陷的富商，傑出的生物學家以及醫學家，維特魯威先生。”

厄裏斯看得一清二楚，當她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巨人的身體僵硬了一下。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你這狡猾醜惡的人類！我可是將要帶給你新生的神！而你竟然如此褻瀆你的神！”巨人怒吼著，他那巨大的聲音幾乎要震碎了天花板，“我要懲罰你！我要剝奪你選擇的權力！”

厄裏斯看著他那激動的反應，臉上嘲諷的笑意更甚。她像是根本沒有看到那機械手臂已經從玻璃管上方來到她面前，她操著那慢條斯理到讓人咬牙切齒的調調，不緊不慢地分析著：“你不懂？好，讓我來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妄圖成神的你是如何愚蠢。”

“簡單來說，你的完美強迫癥只是源於你的自卑而已……”

“住口！”聽到了“自卑”這個詞，維特魯威就像一個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著，他操縱著機械手臂想割掉厄裏斯的舌頭，但讓他意外的是，無論他如何敲打那儀器，機械手臂都停頓在厄裏斯面前五厘米處，紋絲不動。

厄裏斯並沒有理會玻璃管之外的維特魯威是如何激動，她依舊自顧自地說：“你擁有大把大把的錢，否則也不會有能力買下這座島，並且根據你想要的完美實驗基地的樣子改造它，僅僅維持它現有的樣子都得花費很大一筆金錢。”

“你足夠聰明，我敢說你絕對是你那領域的頂尖型人才，說不定你在外面的‘文明社會’上還擁有好幾個公司，在學界也擁有響當當的名聲，這些又可以給你帶來無數的金錢和權力。”

“但是，對於你來說，這些無法填補你那過於自卑的心靈。為什麽？讓我想想，一個已經擁有了一切的人，為什麽還會產生自卑？除了精神上的缺陷以外，最大可能，就是*上。比起其他正常人，你天生畸形，就算你擁有了一切，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所以你變得偏執，變得追求*上的完美，變得病態。”

“你想改變這個事實，但是如何改變呢？移植手術聽起來不錯，不過這玩意兒風險太大，你需要點時間和實驗才行，嗯，也不能讓那些該死的道貌岸然的政府知道，否則他們一定會將你這違法的研究全部毀掉，並把你丟進監獄。”

“之後的一切便自然而然發生了，你買下了這座島，改變了這座島，你用你的智慧發明了這些高端設備，你雇傭了人按照你的想法創造了基地——當然最終這些工人也變成了你的實驗品——你利用磁場擾亂雷達，你創造迷霧讓這座島在海上蒸發，你為這座島投入新的研發而成的生命體，讓它們保衛這裏，保護你的研究成果，而你……”

“卻如此自卑而又如此自負地給自己創造了如此巨大的機器外殼，讓自己永遠躲在那空虛的狂妄之中。”

“為什麽？因為你不完美，就算移植手術，也無法讓你變得完美。”

厄裏斯看到維特魯威徹底呆立在原地，血淋淋的事實被她無情地撕開，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點。

“還需要我接著說嗎？”厄裏斯嘴角揚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哦，看樣子你的機器壞掉了，你不是想讓我變得完美嗎？為何還不開始？”

而維特魯威用自己的行動回答了厄裏斯的問題。

在無數操作按鈕前，坐在巨大機器人體內的他憤恨地關閉了攝像頭，直接打開了艙門——那個巨人的左眼。隨著一聲放氣聲，艙門緩緩上升，他看向厄裏斯的方向，正想憤怒地跳到那巨大的操作臺上，親自檢查哪出了問題，結果——

原本裝著厄裏斯的玻璃管根本沒有人！而幾乎就在他打開艙門望過去的一瞬間，一個速度極快的銀色身影猛地鉗住了他的身體，緊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他就被扔在了地上，被那重物壓制得動彈不得！

“歡迎來到現實世界，維特魯威先生。”在頭暈眼花之中，維特魯威聽到了一個戲謔的聲音，他艱難地擡起厚重的眼皮，順著壓制著自己的銀色觸手向上望去，竟然看到了坐在那機械海怪頭頂的厄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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