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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見她那般急切的樣子……是重要的故人麼?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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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塞外,精通許多西域語言,知道此事,便主動告訴了賀知章。知道他會譯此番文,賀知章喜出望外,連忙上奏聖上,這回──他直接被皇帝一紙聖諭,宣召入宮。

☆、章回十一《入京城》(5)

李白被宣召覲見,按禮數,無官位不得入朝,於是更直接被宣供奉為翰林院學士,賜龍駒一匹即時入宮,甚為當今皇帝李隆基親自相迎,更帶上楊、高二人賠罪。

意氣風發地乘馬入宮,待是見到那九重天子,李白才下馬,還未行禮,卻為眼前一張似曾相似的臉給驚住了。

他楞得瞠目結舌。這、這不是當年洛陽,琴坊裡輕薄沫澄的……

「臣賀知章參見聖人。」

跟在他後頭的賀知章立時朗聲拱手低眸,他這才忙回神過來,「臣李白……」

「免禮。」李隆基直接地揮了揮手,眼底笑意更深,「想不到竟會再見,李學士。」毫不避諱地承認,他笑了兩聲,似乎並不甚介意。

李白不知如何應對,只得忙拱手揖禮下來,「臣不知當日竟是皇上,但求皇上恕罪。」頭微微低垂下來,他心底疑惑登時更深。皇上態度如此坦然,這樣說來,追殺他和沫澄的人,便不可能是他了……那麼究竟會是京城中哪個公卿將相?

「哈哈,是朕唐突了學士夫人,該是朕賠罪。」擺擺手,李隆基讓他擡頭起來,只是隨意地笑笑。「來人,賜坐李學士。」說著,他一揮手,就命太監搬來座椅。

如此恩寵,滿朝文武,何人能於聖上眼前端坐?楊、高二人心照不宣地抖了一抖。先前賀知章在聖上面前已參了他們一本,若是這李白……不,區區李白,何能撼動他們的地位?他倆對眼一陣,隨即心安下來。

「李學士,幾日前貢院諸多不敬,但求學士寬宏大量啊。」賠笑著欠了欠身,楊國忠笑得尷尬。

充耳不聞他的歉聲,他只望向皇帝,「多謝聖人賜坐。」不曉皇上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李白雖然受寵若驚,但只能乖乖坐下。「此次宣臣入殿,可是有何國事商議?」正色恭謹開口,他微微側目輕藐地瞥了眼楊高二人。

沫澄說得真是不錯。風水輪流轉,今日不就輪得他看他們低眉順目求饒了?

那邊楊國忠卻只敢怒不敢言。可惡,區區李白而已,竟敢無視他一個堂堂國舅……

「渤海國使臣送了蠻文表章,滿朝文武卻無一人能懂。朕聞賀卿薦舉學士,特請李卿前來解表。」國務要急,李隆基神色亦正經了下來,對他更是百般客氣。

「小事。」李白翩然一笑,心裡倒動了惡整兩人的意念,「但……臣凡賦詩讀表,皆需飲酒作輔。但求楊公、高公兩位大臣侍立左右,借酒三杯。」狀似不卑不亢地低首作揖,他知曉皇上定然曉得他還記恨,如今又需他解讀番表,想也不敢不依。

一旁賀知章只覺哭笑不得。這太白真是……太歲頭上動土!

李隆基揚了揚眉,見他這般放蕩大膽也不怒,反倒覺得有趣起來。他素聞此人文采極好,讓兩個寵臣犧牲色相以籠絡他,又有何不可?「好,朕淮奏!」袍袖一揚,他大笑兩聲,倒是於他有些感興趣來了。

楊國忠氣的臉紅脖子粗。「這不,我可是堂堂國舅,你竟敢……!」

「楊卿,你該當知道,抗旨即是死罪。」斜眼睨過去,李隆基目光微冷,隨即朗聲開口:「來人,賜禦酒三杯,召渤海國使臣入殿!」

「是!」

兩個大臣唯唯諾諾地站到李白身側,心裡一個牙癢癢。好個李白!今日若不是為這蠻文,他何敢如此當眾羞辱他們!楊國忠心裡實在氣不過。他倒要看看,這李白腹裡究竟有幾鬥墨,有此膽量放肆朝廷,若一個差池,他定然要參他一個人頭落地!

卻沒想他三斟禦酒入口,倒是朗朗譯出一篇表章來,聽得藩國使臣面色一陣青白,竟然一字不差。原來那蠻文竟是滿口大話,便要大唐將他鄰國高麗讓與,說是不允,便要進犯大唐國境,聽得滿朝文武不禁都大笑起來。

區區一個渤海國,他大唐幾萬疆土兵士,難道怕他不成?

這渤海國到底只是虛晃一招,不過拿了個番文來使,意欲以考倒大唐滿朝為由,名正言順地脫離藩邦朝貢,壯大勢力,與這中原抗衡……可如今,卻沒想竟真有人能破此表章,他們現今兵力尚弱,要攻打中原,豈是找死二字而已?

「將渤海使臣押下去。」聽罷,狹長鳳目淡淡一瞥,李隆基揚手一揮,神色漠然冰冷。

一時百官拿不定主意。這是該戰好、還是不戰好?當初太宗皇帝擊散東突厥,從此威望天下,稱霸中土。他們豈怕這堂堂小國?可,若因此大動幹戈,必定又要耗損國庫……

聽著下面眾臣議論,皇帝一個目光再度掃望過去,「李卿,你有何意見?」

聞言,李白起身,恭謹地福了福身子,「臣以為,我朝自太宗皇帝便征戰多年,正是休歇養兵之時。渤海國雖不足為懼,到底是藩邦異國,其民剽悍難馴,若動幹戈,雖能征服此地,卻也須要耗上數十載,如此將致百姓民不聊生,國庫空虛,恐怕使人趁虛而入。」

清冷嗓音在廳堂之上格外的清晰,紛雜聲響登時安靜下來,而他拱著手,話句頓了一頓,神色依舊清冷,「臣以為,渤海國未必便敢打動幹戈,此番表章,不過欺我大唐無人識得番字罷。陛下只須命使臣送回表章,說明其利害,並加以斥責,必使其心神畏懼,不敢造次。」

一番話將利弊得失說得明明白白,眾臣都不禁讚歎,掩不住眸中訝然神色。這是何等的人才,竟然險些便要因兩個寵臣埋沒了去!

聽罷他一番分析,李隆基十分高興,連連滿意地笑,「好,很好!便依李卿所見,愛卿代朕擬詔!來人,拿來文房四寶──」

皇帝和百官正高高興興地準備嚇跑渤海國,卻見那李白忽然「撲通」一個跪下,嚇得後面賀知章都不知道該不該扶他,朝廷登時亦一陣襟聲下來。

「臣可替陛下擬詔,卻有一事相求。」幾分淺淺醉意上頭,他低首開口,心思幾分膽大起來,低斂的眸中閃過一絲鄙夷促狹的光。

李隆基擰了擰眉頭,還著急著表章之事,哪裡顧得他想幹什麼,「愛卿有何事相求,便趕緊說了罷。」

「臣……臣不敢上奏,惟恐陛下降罪。」

知曉他所求恐怕不簡單,皇帝立時猶豫一瞬。可,這滿朝文武百官,只有李白能寫此詔,他又如何能不依他?「朕免你無罪,趕緊說。」擺了擺手,他歎氣,神色微微斂起,有些心浮氣躁。

獲得應允,李白方才擡頭起來仰望龍尊,「臣自貢院一辱,但見二位大臣便覺氣憤難平,心神混亂。二位大臣曾辱臣不過脫靴磨墨之輩,因此,臣但求楊國舅捧硯磨墨、高內監為臣脫靴,再請賜酒三杯,方能使臣神完氣足,下筆擬詔。否則……臣心胸鬱悶難寧,恐怕有辱君命。」雙膝依舊跪拜在地,他一番話說得委委婉婉,連連猶豫歎息,模樣倒是不卑不亢。

聽罷他這番話,百官登時一陣譁然!這二位奸臣專寵多時,從來未曾有人當敢如此親面羞辱。這李白,渾身的傲氣宣然,膽量竟是如此過人!

心頭頓時放鬆下來,李隆基有趣地擡了擡眉毛,「朕還當是什麼大事。行了,淮奏!」心底倒幾分欣賞起這男子的傲然仙骨,膽量堪比天高。看他後頭賀知章都已被他這話嚇得要魂飛魄散,他卻仍表現謙謹,眼裡卻是暗藏銳利。

好一個李白!他不禁負手哈哈大笑起來。這賀知章多次薦舉的人才究竟有何種能耐,他倒是愈加期待了!

而他此話一出,那高力士登時面色青白地瞪大了眼。「陛下!臣等是伺候陛下的奴才,怎可替李學士……」

「高內監,你等羞辱李卿之事……朕可還未尋你們算帳。」眸光冷冷瞥過,李隆基目光側望過去,神色登時清冷下來,「此番若至幹戈四起、生靈塗炭……你打算拿幾個人頭賠罪?」勾唇冰冷一笑,他眸色淡淡地睨著,一身威儀逼人,教人不敢吭聲。

高力士默默哆嗦一陣。「臣……臣不敢。臣這便替學士脫靴,替學士脫靴……」

如此一番大鬧下來,原來得寵專勢的兩個奸臣被翰林院學士李白羞辱得無地自容,登時傳遍滿朝,更引得不少人當朝暗地竊笑。這楊國忠憑妹盛寵得勢,一直囂張跋扈,原來也有今天?

李白一紙表章寫得堂堂文采,瀟灑壯氣,更竟還能引經據典,聽得皇帝高興得撫掌大笑,龍心大悅。他卻只推辭酒力不勝,拒絕所有賞賜,便請辭意欲回府歇息。

他目的不過好好羞辱這兩個老賊罷,達官顯貴……不是他要的東西。長安數月下來,他雖只是看著,卻早厭膩這些心機權衡,與其綁在這華貴京城,他寧可一身自由,與她雲游四海。

「李卿且慢。」待是他步到宮廷門口,後頭李隆基卻驀然叫住了他。李白一楞,忙回身便要行禮,卻被他一手擋回,「明日未時,你且帶著夫人一同過來喝茶,朕該向你們親自賠罪。」略略拱手,他親藹地笑了笑。

李白一楞。「臣不敢。此事過去已久,臣與夫人早已未放至心上……」

李隆基卻又是笑呵呵地擺了擺手,「李卿切莫推辭,朕還想給你們見見一個人。」模樣十分親切,他說得誠懇,倒是教李白不知該如何再推辭。

見一個人?見什麼人?他心底疑惑,但亦只得奉命道:「臣尊旨。」

立於宮門前,他正欲上馬,餘光卻隱隱瞥見一個熟悉身影,一頭眼熟的淺褐髮冠,筆挺深邃的側影,異域風情的少年……

他一驚,忙回頭去望,卻已不見了身影。

……是他眼花了麼?

眨了眨眼,李白翻身上馬,一口喝出聲,終究未再多想,騎馬望賀府而去。

興許,是六斟禦酒入腸,有些混亂了吧。

*此章典故來自褚人獲《隋唐演義》、百度《太白醉寫》(昆劇劇目)。

*唐時「皇上」還不多用口稱(只於私下稱呼)、「萬歲」亦不常見,多用「聖人」或「大家」。此處為閱讀方便,多用「陛下」。

*唐時「大人」只能稱於父親,公卿將相多用姓氏+官職,尊稱用法是姓氏+公。(如:王禦史、王公)

*唐時民風開放,君臣界線比其餘朝代模糊許多,亦無「滿門抄斬」之刑。

☆、章回十二《三少爺》(1)

「明日未時,皇上叫咱入宮喝茶?」

夜幕低垂,燭光微弱照著賀府一角客房。

李白手握木梳,細細替妻子梳髮,就著銅鏡前,神色柔軟而寵溺。

「嗯,說要向我們賠罪……還要見一個人。」手一頓,他微微困惑地蹙起眉頭來,心裡同樣不解。入宮是要見誰?況且,他真真沒料到,洛陽那登徒子竟然會是當今聖上……約莫是微服出巡罷。

如此運氣……也不知他是幸還不幸?

「見人?」孫可君扭頭看他,覺得好奇起來。「到底是要見誰,竟然特地要找我過去?」揚揚眉,她有趣地努了努嘴。知道那個登徒子的身分竟是當今大唐明皇已經夠嚇死她了,到底見誰需要大費周章把她一個小小民婦請過去?

「我也不甚明白。」他無奈聳了聳肩,心裡卻突然有些慌怕。

皇上若是屬意沫澄……會不會將她要過去?他心底微微顫寒。聽聞當今寵妃楊貴妃娘娘,便曾是壽王饋酢酰的正室……皇上既然連兒子的髮妻都敢暗搶,他不過區區一個翰林院學士,又該怎麼辦?

「既然如此,便得好好張羅了。」輕輕一歎,她又如何不知被皇上看重會是何等下場。「放心,皇上身邊現在有楊貴妃娘娘呢,哪看得上我一個小小民婦?」安撫地纏著他手臂,她仰頭嬌笑地蹭了蹭。

他有些無奈。「皇上要是看上你,我們就只得亡命天涯了。」伸手將她的手握緊,他微微地笑。

她笑笑回握,溫暖一下子滲入掌心,留入心裡。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這樣的楊貴妃,怎麼可能被人替代?她如此一想,便覺得沒什麼可怕了。

皇宮果然未時便準時派了馬車過來迎接,因是入宮覲見,不得無禮,她便只好向賀知章借了件以前夫人的華服,還特地揀了低調的深藍色。太亮麗明豔會使人以為她有意攀附皇室……她只須打扮得比平時正式些便行了。

「李學士,孫夫人。」一下馬車,李白便看見昨日才給他羞辱過的高力士就站在宮門等候,神態低斂,他卻聽出他聲音裡的不情願。「皇上讓奴才帶二位到禦花園。」

禦花園?那不是深宮內苑……不解地微微蹙了蹙眉,他仍舊恭謹地拱了拱手,「有勞公公。」說著,他回頭,伸手扶著妻子下馬車。

華服的裙裾較長,行動較不便,孫可君頂著髮髻,身子有些搖晃,才困擾著怎麼下車,便被他給牢牢接了下來。

「多謝夫君。」她側目望著他一笑,手被緊緊牽握著,像是一幅夫妻情深的景。

高力士一看見她,神色卻登時怪異起來。掩不住地微微瞪圓了眼睛,他隨後又是趕忙收斂下來。「請。」開口,他恭敬地彎著身子,又是不住驚疑地擡眸看了她一眼。

孫可君有些奇怪。他那是什麼表情?她長得很怪異麼?

步伐輕緩,她左手一直被他牢牢牽著,跟著前面高力士往內苑走。半晌,她才看見前方一個白石涼亭,身周一片花園綠地。

緩步踱至涼亭前臺階之下,上頭正側坐著兩人,她只能依稀看見側對著她的男子身著褐金色的衣袍,應當是皇上,卻看不清皇上身邊是坐著誰。

「臣高力士參見聖人。」

前面高力士恭恭謹謹地拱手長揖下來,她回過神,忙跟著一旁李白一同行禮:

「臣李白參見聖人。」

「臣妾孫可君參見聖人。」

李隆基見他們來,隨即笑笑起身,「平身。」擺手,他往身旁微微挪動,隨即顯出一旁一名身著華貴的女子──

「謝聖人。」長揖禮完,高力士微微偏過身子,低首又拜:「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貴妃?孫可君一楞,連忙跟著高力士一同福身行禮,隨後便聽得耳畔傳來一陣銀鈴一般的笑聲:

「都平身吧。」嗓音盈盈含笑,那明亮嗓音裡帶些柔柔嬌媚,卻好像有哪裡似曾相似……

「謝娘娘。」

齊齊地行禮拜過,她擡頭一看,登時被眼前女子的模樣驚訝得瞠圓了眼睛!

「這……」她瞪著眼,吱吱呀呀地說不出話來。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

「哈哈哈哈!環兒,你瞧瞧,李學士的夫人果真和環兒生得十分相像吧?」滿意地看著眼前兩人瞠目結舌的表情,李隆基笑呵呵地望向一旁女子,親暱地握著她的手,眼裡盈滿寵溺,萬般的聖眷榮寵。

那女子一身華貴的紫色絨緞華服,身段柔順溫婉,妝容精緻,秀麗絕美,一顰一笑都動人心魄。

可那張臉……那張臉和她幾乎是一模一樣!若不是氣質神態大相徑庭,幾乎便要讓人以為她們是雙生女……

貴妃……孫可君定了定神。這時候能和皇帝如此親暱無間的,應當就是楊貴妃了!

「啊!這就是三郎之前所說,和小妾十分相像的姑娘?」新奇而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楊玉環盈盈笑開,擡眸笑望了皇帝一眼,隨即又看向臺階下的她,「孫夫人,本宮之前聽說了,還惋惜沒能和你見一見呢!」笑靨甜美燦爛若是三月春風,她的笑容透著純真乾淨,仿彿未經人事的少女。

孫可君微怔。有這樣笑容的女子,竟然卻被關在這重重宮闕之中……

李隆基揚唇笑了笑,似乎十分高興,「好了,別站著說話,一同坐吧!」說著,他略一擺手,又和楊玉環坐回了涼亭。

聽見皇上如此一說,孫可君忙回過頭,發現李白竟然瞠著眼傻了,半句也沒吭,只是思忖地怔然喃喃:「怎麼會有兩個沫澄……?」

孫可君忍俊不住,伸手就往他臉頰捏。「你傻啦?皇上叫我們上去坐呢!」打趣地看著他呆怔模樣,她覺得好笑。雖然相像,但她和楊玉環氣質差得這麼多,不可能錯認吧?

啊!難怪那時賀知章原本滿臉狐疑,一看見她笑,馬上就安了心……也沒聽王維提過呢,他當年回京時不久應當便遇上了楊貴妃盛寵,或許也十分驚訝?

李白微微赧然,不好意思地笑。「我看得糊塗了。」說著,他牽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往臺階上走,這才緩緩入座。

旁邊侍立著幾名宮婢,高力士靜靜站到一旁,模樣倒像個忠心耿耿的侍衛。

「愛卿與夫人真是鶼鰈情深。」看著他們舉止親暱的模樣,李隆基笑意深深,「李愛卿,朕該向你們賠罪。當時朕見了孫夫人,還以為是和環兒有關的姊妹,才派了人去試探你們。」說著,他斟了碗酒,起身,「朕給愛卿,罰酒五杯!」

豪飲五碗美酒入腸,他乾得痛快,誠意非常。

李白心下一陣驚詫。原來那真是皇上派出的人?「臣不敢。此事已過許久,臣與夫人早已淡忘了此事,陛下切莫放在心上了。」忙跟著舉杯飲盡,他起身一揖,心裡不禁覺得好笑。他當時莫非是被當作擄走貴妃娘娘同胞姐妹的壞蛋了?

「是啊,小事而已,也沒出什麼事。」幫腔地微微笑了笑,孫可君想想倒也算他幫了她一把。若不是那件事,說不準她和李白的進展不會這麼快……

「呵呵呵。」李隆基放下碗,彎著眼睛笑了兩聲,「朕卻真是想不到,這世上……竟會有人如此相像。」

他說這句話時,目光幽黑深邃,神情似笑非笑,那低沈沙啞的嗓音卻不禁令孫可君一陣顫寒。

她不曉得是為什麼,明明是句無關緊要的話,他若有似無瞥著她的神情卻令她心裡一顫,莫名就生出絲絲寒冷來。

這個皇帝……到底存著什麼心思?

*「臣妾」並非妃子自稱(通常為誤植),妃子通常自稱「妾」、「賤妾」、「小妾」或自己小名,「臣妾」則實為民間女子常用。

*唐玄宗為家中排行第三,楊貴妃與其關系非常,因此稱三郎。

☆、章回十二《三少爺》(2)

「陛下,平戶節度使安將軍求見。」

高力士中性的嗓音打斷靜默,孫可君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將李白的手握得很緊,微微顫抖,而他正微微側目看著自己,神情透著擔憂。

「陛下,沫澄身體微恙,臣先帶她回府了。」眼見機不可失,他牽著她起身,恭謹地作揖,心底不住地擔心起她的異樣。

「那麼玉環也先行告退了。」柔柔地彎唇笑,楊玉環朝皇帝微微欠過身,隨後又望向孫可君,「孫夫人,既然難得有此緣分,不知本宮改日能否邀你進宮,陪本宮說說話?」笑得真切,她盈盈望著她,眼裡滿是誠摯的期盼。

看著她那神情,孫可君也實在不好拒絕,便亦揚唇笑笑回應:「當然可以,夫君時常出去,臣妾窩在府裡,正愁著悶呢。」神色雖幾分蒼白,但她仍笑得燦爛大方。

楊玉環亭亭回了禁宮,皇上便留在禦花園見官。

李白和孫可君讓高力士親自領出宮門,如此禮遇,就是高力士本人也驚詫不已。皇上竟然如此想籠絡此人!他貴為皇上身邊寵臣,昨日一辱,已是震驚朝廷。看來,皇上確實對這李學士欣賞愛護有佳……

他暗自思忖起來。此人不知是否會殃及他地位……

李白並無對此上心,只是擔憂地握緊妻子的手,「沫澄,你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看著她幾分蒼白的臉色,他擔心地低問。怎麼才好好的,突然卻血色全無?

孫可君有些發暈地擡手按了按腦袋,「不曉得,突然就覺得頭暈。」

她不知道為什麼,李隆基的話不禁讓她覺得冷,更令她心裡隱隱生出幾分熟悉,甚至駭怕,卻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好像,她應該聽過類似的話……

可是,楊玉環怎麼會和她生得這麼像?除了體態身姿、神韻氣質……那張臉,幾乎和她像雙胞胎!

難道這和莫晨星說的填補歷史……有什麼關聯?

「既然暈,便趕緊回府歇息吧。」這麼長日子也鮮少見她生病,李白心裡擔憂,便想著該快些帶她回府休息。

他一路小心翼翼攙扶著她,馬車便在宮外等候,正要扶她上去,他卻見到她目光瞥向一處,頓住了身子。

「沫澄?」困惑地喚了她一聲,他順著她目光側目過去,隨即看見一個碧綠袍子的背影,身姿挺拔,髮色淺褐,似乎正和人說著話。

孫可君卻只覺得愈看愈熟悉。那個背影,分明和誰有些像……

「雙成!」

訝然喚出聲,她望見那身影果真驚詫地回過頭來──

那年已過弱冠的少年,俊美挺拔,一身的異國豐姿,比起當年初見,竟已高上了她半顆頭。

當初瘦弱安靜的少年如今已是儀表堂堂,神色卻依舊淡靜謹慎。那湛藍的眸子襯著他一身碧綠,風情萬種,明豔出眾,不知能風靡傾倒多少姑娘。

他回過神,忙向眼前的人揖禮拜過,才又望回二人,猶豫一陣,緩步徐行過去。

「……玉姊姊,恩……李學士。」拱手作揖,他禮貌地給二人拜禮,依舊是低斂恭謹,卻似乎不再那樣順從卑微。

「雙成,你那日到底是被帶去哪兒了?」心裡始終有些掛念他,孫可君上前一步,望著眼前的少年,卻是不禁欣慰笑開,「不過,看你這模樣,應當過得不錯,我也就不擔心了。」輕歎口氣,她幾分不勝希噓。這孩子果真潛力股啊,看看現在生得這副禍國殃民的……

安雙成微微頓了頓,隨後淺淺勾唇笑開,「雙成聽說玉姊姊和李學士已經成親,亦覺得……十分開心。」目光移至他們牽著的手,他眼裡亦是幾分欣慰。

如果是李白,一定能夠保護好她的吧?他看著他們那樣幸福,心裡淡淡地安慰。

如此甚好。他們本該在一起的,那時就應該在一起……

「你玉姊姊自你離開,就一直十分掛心。」唇角淺淺揚著笑,李白莞爾,「你怎麼會在這兒?昨日似乎也看見你。是候著誰?」疑惑地跟著往裡頭張望,他望著他這身上好綢緞,猜測他應當是大戶人家的少爺了。

他似乎不再那樣瘦弱,健壯了不少,看那模樣應當是苦練了武藝,興許還上過戰場。看來……這四年,他已成長許多。

安雙成頓了頓,望了望兩人,沈默一陣,卻突然朝他們一跪。「對不住,雙成騙了二位恩人。」嗓音依舊平靜,他卻眉頭微微蹙著,很是認真的神情,「雙成其實……並不叫做雙成,弱冠之後,才將此取為字。」低斂著眼睛,他嗓音裡帶著淡淡自責。

孫可君一驚,「不要緊,你快些起來再說。」伸手將他扶起,她差點沒被他嚇死。這裡是宮門,他站在這兒跪,別人看了還以為他們欺侮他呢!

這孩子的性子,倒是真的沒怎麼變……她莫可奈何地歎。

聞言,安雙成這才站起,擡眸默默看了她一眼,又垂首緩緩說:「我的名字,叫做安慶恩。」說著,他擡首望了李白一眼,似是幾分猶豫仿徨。

他停頓了好半晌,微微抿唇,又覆開口,嗓音淺淡如水:

「那日命人將我帶走的,是我父親……安祿山。」

安祿山!孫可君怎麼也沒想到,雙成的父親……竟會是安祿山!

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她想起這事,仍然覺得驚詫得要連下巴都掉了。

雙成說,他是十七個孩子裡排行十三,又是段氏第三個孩子,才被稱作三少爺。

安祿山有十一個兒子、六個女兒……如此說來,他當初說自己被遺落,應當是確實有可能的。不過看來,安祿山大概一直在尋他,還將他們當成了擄走雙成的家夥吧。

不過看來,四年間,他也變了許多。如今安祿山這樣看重他……方才求見的安將軍,恐怕便是安祿山吧。

他站在外頭,應當是為了等父親……安祿山帶著他,卻不是帶著長子安慶緒,可見如今十分喜愛雙成。

唉,這孩子,也總算是長大了啊。

「睡不著麼?」感受她一直不斷反覆翻身,李白從後頭抱住她,因睡意漸深,聲音帶著幾分沙啞。

「嗯。」孫可君再翻身窩進他懷裡,「……在想雙成。」頓了頓,她說。

李白微微楞了楞,「雙成如今年有二十一,是翩翩公子了。」笑笑低眸望她,他卻像是思索著什麼,有些言不由衷。

她抿了抿唇。「可,雙成和他父親不同的,你……」

「我明白。」目光幾分複雜,他收緊懷抱,輕輕一歎,「雙成是為了學習才跟著父親,和他父親未必便是一路人……我明白。」有些無奈地輕喃,他輕蹙了蹙劍眉,卻只能默默地歎息。

安祿山,他聽過幾次這名字,心裡是深感厭惡。此人只會諂媚阿諛,沒幾分實力,和楊國忠高力士相同,不過一鼠輩爾爾。

他卻真沒料到……雙成竟會是他的兒子。

但他是明白他們不同的。只是……心裡多少還是難以適應啊。

「嗯。」應了聲,她原來還想繼續說話,眼皮卻開始沈重,「太白,我睏了。」冬日寒冷,她身子縮了一縮,尋求暖源,閉著眼漸漸犯倦起來。

「睡吧。」將她摟緊,他低首輕吻了吻她的頭,嗓音明淨而溫柔。

那日夢裡,她睡得並不安穩。

久違的夢境再度襲入黑暗,那個低沈暴躁的嗓音在幽暗恐懼的夢裡,一遍遍地低吼宣誓──

「你只能是我的玉華……只能是我的!」

「玉華,你和她那麼像。你不會離我而去……你不能離我而去!」

那一聲聲暴烈狂亂的怒吼那麼急切,有燃盡一切玉石俱焚,字句佔有霸道,強烈撞擊她的心。

──仿彿是要將所有人,拉進萬劫不覆的暗谷深淵……

☆、章回十二《三少爺》(3)

李白自任翰林院學士後,十分受賞識,一手好詩冠霸群官,經常被皇上叫進宮裡賦詩作詞。皇上十分屬意他,幾次都想賜些東西,但李白除了美酒佳餚,其他一概拒絕,便連人亦是繼續待在賀府裡寄住,擺明不打算久留京城。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新春。

京城的春節分外熱鬧,一連初一十五都是熙來人往的,尤其十五元宵燈節,那是長安城裡唯一能夜晚出門的一日,每年都是盛況空前。

用過晚膳,孫可君難得地揀了件樣式華麗的紅羅衣,細細梳理打扮一番,才和他一同步出院子。

「真是難得見你穿得這樣豔麗漂亮。」心念微微一動,李白看著她笑靨如花般燦爛,禁不住就伸手輕捏了捏她鼻尖。「這麼期待燈節?」莞爾,他眼帶寵溺地問。

春節的顏色總是喜氣些,他一襲淺褐的緞袍,襯著她紅艷明亮,教人想不註意都難。

但他想想,也沒什麼不好。和她一起,什麼都是極好的。

孫可君皺了皺鼻子。「我這是女悅己者容呢!」說著,她捉著裙擺轉晃了一圈,窈窕勻稱的身形,笑容又是明豔燦爛,本該是華麗過當的紅衣,她卻顯得秀麗絕倫,仿彿一朵嬌豔盛放的紅牡丹。「不過,難得沒有夜禁,又能看燈節,我自然十分期待啊。」說罷,她眨巴閃亮著一雙眼兒,迫不及待就想往外跑。

她對這朝代基本沒什麼不滿意,就各個方面而言,唐朝無疑都是最開放熱鬧的朝代。可……她以前可是夜貓子啊!夜禁規定申時後不得出戶,這裡又沒個電視什麼的能玩,可真是無趣死她了。

不過,現在可好。長安燈節呢,整個唐代最盛大的喜事!聽聞玄宗時尤其華麗壯闊,教她如何不期待?

李白聽得失笑,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只好把人勾過來挽著,「女悅己者容……娘子這樣漂亮,為夫可怕你被覬覦。」眸光柔軟縱容,他微微勾唇笑,倒顯得幾分無奈。「不過,當初沫澄還是綁著根辮子到處晃的姑娘,如今也懂這些髮式了?」笑望她精心梳理過的髮髻,他想了想,那似乎是日前城裡挺流行的樣式?

孫可君咧嘴笑笑,「那是自然嘛。」

是啊,有寵冠後宮的楊玉環老給她教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她想不學會也難。

自從那日以後,楊貴妃閒來無事就常把她叫進宮裡陪她說話,還認她作妹妹,時常教她些有的沒的,拉著她就東南西北的聊。

孫可君心裡很明白。縱然她的笑容再純真,但她可是堂堂後宮之主,待遇等同皇後啊!要保住地位和暗箭爭鬥,她的心機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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