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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見她那般急切的樣子……是重要的故人麼?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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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澄明白。對不住,令你們憂心了。」知道他是真擔心自己,她歉然對李白笑了笑。也對,這地方可沒廣播啊……

「玉姊姊回來便好。」

聞聲,她目光望向安雙成,看著他始終木然的湛藍眼眸,頓了半晌,心下卻突然有些好奇──

雙成口中的「玉」,和「玉華」……會不會也有著什麼關聯?

☆、章回三《贈別離》(1)

之後,他們三人往子雲亭方向去,隨後便在附近再尋了客棧過夜。

腦袋裡不斷轉著關於莫晨星說的話,孫可君整日都心不在焉,時常走神。

她很困惑。究竟是什麼人、要她來填補什麼歷史?可,莫晨星又說了她到時會慢慢知道……

──她想遍許多細節,卻終究只是零碎。

他說的那個「兄弟」……也是神仙?或者,是和她一樣獲罪下凡的人?

幫助她和那個人有什麼關系……莫非,那個人也在這大唐麼?

「玉姊姊!」

一旁傳來安雙成的叫喚聲,她回過頭,看見他正望著自己,眼裡帶著些許憂心,「玉姊姊,您失神好久了。」

今日自上午的失態後,他便見她一直是如此走神模樣……莫非她看見什麼了嗎?他有些憂心。

聞言,孫可君眨眨眼睛。糟糕,她這似乎是想得太過專心了……「對不住啊,想些事太專註了。」歉然笑笑,她四顧一陣,沒見著熟悉人影,於是困惑出聲:「太白呢?」

坐在客棧凳子上,酉時,外頭天色已然暗了一片,唯剩這客棧依然喧嚷熱鬧。只是怎麼一回過神,李白就不見了人影……

「恩公去點菜了,這客棧人多,小二忙不過。」緩著開了口,安雙成望著她,頓了半晌,才又覆道:「恩公亦十分擔心玉姊姊。」他定定地望著她,說。

孫可君怔怔然。太白麼……「勞你們費心我了。」她無奈偏了偏頭,細想待會該好好去向他賠罪。

「對了,雙成,你父母在營州不會擔心你麼?」有些憂慮地望著他,她心裡實在不解。究竟是有怎樣的父母,為何這孩子竟會如此乖巧早熟?

聽見這話,安雙成微微斂了斂眸,「……興許他們仍尚未知曉我離開了吧。」嗓音極淡,他斂著神情,看上去卻有那麼幾分寂寥。

「怎麼可能?」孫可君柳眉微蹙,估計他跑來這兒也夠久了……還沒發現也未免太扯了吧?

「爹娘疼大哥二哥,極少註意過我。」輕輕啟唇,他淡然帶過一句,似乎仍舊不願多說。

其實爹娘待他如何,那些都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終於尋到了她。終於此生,能夠有挽回和守護的機會……

「……」她心頭微微一緊。竟有這般糟糕的父母……「不打緊!現在有玉姊姊和太白陪著你了!」燦然笑開,她拍拍胸脯保證,不禁更心疼起眼前瘦弱的少年,「所以啊,雙成也莫要再太過見外了。」說罷,她搭上他肩頭,笑得和藹親暱。

安雙成微微怔然。

那雙藍色眼眸依舊那樣木然無波,可在聽見這話時,他唇角卻淺淺地泛上了笑意,一點點,由瞳仁靜湖中灑下絲絲漣漪……

──或許,他所尋的……不過便只是一個歸處。

翌日一早,他們便往李白心心念念的司馬相如琴臺去。

收拾起心念,她孫可君決定不再糾結於莫晨星的話上。既然他說了她以後會漸漸曉得,那麼她便慢慢來,反正她不急,多的是在這裡慢慢玩的時間。

雖然實在不明白遞補歷史這等大事為何會降臨在她身上,但──反正她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

一路走進幽深林子,周遭一片悠然蟲鳴,仿若是走入世外桃源。她四顧著,覺得挺稀奇,司馬相如琴臺便在這樣的地方麼?傳說他和卓文君十分相愛,當初私奔往事不只是轟動了多少人家……

「沫澄。」身畔傳來李白清冷嗓音,她回神,側頭,看見他正低眸望著自己,「沫澄昨日沒見找故友……十分失落麼?」小心翼翼地開口,他緩聲啟唇問。

「唔?」聞言,孫可君楞楞。對了,昨日用過膳,他們很早便睡下,因此沒機會好好給他解釋心安……「不是,只是想些事情,不註意便頻頻走神……對不住,讓太白和雙成操心了。」歉然一笑,她對他低了低首,覺得有些抱歉。

她實在給李白添了太多麻煩了呀。自穿越來她便幾乎死賴著他、鬧著他,時常讓他幫忙她,還幾次令他操心……

雖然待在他身邊挺舒適安然……但或許,待是時機成熟,她也該是要自己好好去看看這天下了。

她不是絲蘿,不需喬木。

即使……每每見到他回首顧盼她,總是能令她莫名就一陣安心。

「不會。」見她如以往般恢覆了精神,李白舒了心,擡手輕拍了拍她的頭,幾分無奈,「沫澄無事便好了。」輕聲啟唇,他說著,那嗓音聽來竟帶了幾分安心。

她微微怔然。

他……也真是待她太好了啊。

步行至林子深處,一架空落琴臺在她眼前緩緩由遠至近。

雖是幽林,但這琴臺並不荒涼,可知經常有人來瞻仰打掃,只是見著這空蕩遺蹟,仍不免令人生出幾分物換星移之歎。

當初司馬相如,便是在此琴挑漢代四大才女卓文君……不過這歷史故事再再盛名動人,也不過空留一段風流韻事了。

「太白很喜歡司馬相如麼?」史書上猶記似乎李白確實來瞻仰過這兒,還吟了首同名詩,於是她擡眼,好奇地問了句。

「司馬相如詞賦極其壯闊富麗,是太白極為崇敬的人。」伸手觸上已然空去的琴臺,李白淺淺笑了笑,卻有些慨然,「只是百年改朝換代,如今一望,才驚覺漢與大唐竟是真的相去甚遠了。」擡頭望向天際,他歎了聲,約莫是惦懷起了古今來。

孫可君想了想。也是,司馬相如被稱作賦聖,堪稱漢代卓絕,大約可以算做漢代李白了……唔,她這麼比喻似乎有些私心。

啊,她只是感慨這往事如雲煙,似乎詩人是真的較為善感吶。

揚唇笑笑,她也不答話,只逕自向琴臺走了幾步,緩緩開口道: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覆淒淒,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

聽她吟完詩,李白立時驚喜地回過頭看她:「沫澄也知曉這首《白頭吟》?」

他以為她來自西域,應當對他漢文化不甚了解。沒想她更也懂得這麼多麼?

「自然,沫澄極喜歡這首詩啊。」她嫣然揚唇回應燦笑,倒也忘了有哪裡不妥。這白頭吟有名的很,唸漢代史總得要背上,她若不知道,大約早被留級了。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多美的一句話,多少姑娘顧盼等待。只是又有多少人,甘願於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到最後,不都只落得一個寒心的下場麼。

「原來如此。」覺得姑娘家喜歡卓文君的詩詞似乎也挺正常,李白瞭然點點頭,算是釐了些困惑。

傳聞當初司馬相如受武帝賞識,欲納妾冷落卓文君,才有了這首詩。

白首不相離麼……

若真能得一心人相伴此生,不過但願此世長安罷。

若能長安,便是一貧如洗,又何所畏懼?

「哎,公子家得了聖上賞識,常常便忘了髮妻麼……不知太白將來是否也會如此冷情啊?」細想過關於白頭吟的典故,她回眸笑笑調侃一句,眉梢微揚。

聞言,李白不禁莞爾。「若此生能得一心人,怎還捨得負此心?」

他是盼能入京為大唐盡心盡力、輔佐聖上……但這等負心之事,他是絕對不做的。

只是當時曾經笑侃古往軼事,很久之後,當他們再度吟起這詩,卻又已是物是人非。

曾經笑問白首,又何曾得知,黑髮相忘的無奈?

☆、章回三《贈別離》(2)

去過琴臺,三人往子雲亭稍歇了會,便啟程返回村落。

馬車上比去時要多載了一個胡人少年,一下子鄉裏的人全圍了過來,一雙雙眼兒好奇地直盯著眼前棕髮藍眼的少年看。

這地方畢竟只是西蜀一處小城,何況是這小村落……即便聽聞過胡人,但卻沒幾個人真正見過胡人是長什麼樣。

「沫澄姊姊,他是成都的桃花麼?」未曾見過胡人的小姑娘亦跟著團團圍了上來,大眼睛轉呀轉的,滿滿都是期盼和驚奇。

孫可君對這童言童語哭笑不得。雙成長得像成都的桃花?「不是,他是雙成,研兒該喚他聲哥哥呢。」微微彎身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她眸子裡含著笑意。

這孩子,還真可愛得緊吶。

伸手從錦囊裡小心翼翼地輕取出了樣東西,她笑笑將它別到了她髮稍,「諾,成都的桃花,沫澄姊姊可沒食言呀。」揚揚眉,她勾唇輕笑。

這會小姑娘立時開心了起來,「成都的桃花!」眉眼彎成月牙彎,她小心地仰頭摸了摸頭上的花,好像想親眼看看,但又捨不得拿下,「謝謝沫澄姊姊!」笑靨如花般盛放,她臉頰染著欣喜紅暈,似乎十分歡喜。

她不由得幾分寵溺地拍了拍小丫頭。「不謝不謝。」被她純真笑容感染,她唇角彎起,幾分粲然。

衝著孫可君笑了笑,小姑娘轉頭望向安雙成,想了一想,脫口便又問:「雙成哥哥,為什麼你的眼睛是藍色的?」好奇地湊上前去望,惹得安雙成一陣呆楞。

端詳片刻,她眨了眨大眼睛,卻突然笑得燦爛,「唔,雙成哥哥的眼睛好漂亮啊,研兒也想要藍色的眼睛!」瞧著極新奇,她看著他的藍色眼瞳像是上好的琉璃,眼裡滿是欽羨。

聽著眼前小姑娘毫無心機的話,原先還有些僵硬緊張的安雙成頓時一陣赧然,雙頰染了些紅暈,有些不知所措,「……多謝讚美。」

他未曾被稱讚過外貌……如今被這小姑娘這麼一說,他還真不曉該如何是好……

見他總算稍微舒了心,孫可君見了,總算卸下了心裡一塊大石頭。

思緒跳得飛快,小姑娘還想繼續纏著兩人玩,才發現她心心念念的太白哥哥似乎不在。「唔,沫澄姊姊可有見到太白哥哥呀?」

「太白進屋去了。研兒要找他麼?」知曉這李白雖然樣子冷清,在城裡倒也挺受一些小姑娘仰慕……孫可君揚了揚眉笑。哎,好說歹說,李太白也是個帥哥嘛。

小姑娘卻是波浪鼓似地搖了搖頭,「不用了。」而隨後竟是仰頭看她,語出驚人地開了口:「倒是沫澄姊姊,你和太白哥哥什麼時候成親呀?」

孫可君嘴角的弧度一下子抽了。「唉?」成親?她哪時要跟李白成親了怎麼她自己都不知道!

見她訝然,小姑娘以為她是害羞,倒煞有其事地認認真真點了點頭。「村裡的人都說沫澄姊姊和太白哥哥很般配的。」說著,她都著小嘴垂眸思索一陣,半晌才凜然望著她啟唇,「如果是沫澄姊姊,研兒可以讓出太白哥哥!」那神情煞是認真,惹得孫可君啼笑皆非。

那邊李白見孫可君和安雙成久久都未進門,才出了屋子探望,便聽見了小姑娘一番驚人發言。耳根微微紅了一陣,他才想趕忙上前制止解釋,卻聽得她緩緩對小姑娘開了口:

「傻研兒,沫澄姊姊只是借住這裡,沒打算久待呀。」順了順小姑娘的髮,她略微無奈地笑了一笑。

「咦?沫澄姊姊要離開麼?為什麼!」

腳步登時頓在原地,李白聽著這話,面上還是淡然,心裡卻一陣空落。

原來,她竟也沒打算久留在這兒麼?

微微斂了斂眸子,他吐了口氣,轉過身回屋子,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喚她。

他卻不曉得,心頭這陣悶疼是為什麼。

酉時,外頭天色漸暗。

裡頭孫可君正備著晚膳,李白方從外面賣換了些銀兩回來,還未歇下,門口便傳來一陣敲打聲響。

都這時辰了……誰會來這兒?心下有些困惑,然而他才開門,來人卻令他不禁一陣驚喜。

「元卿!」他滿臉訝然地望著眼前男子,「真是許久不見。元卿不是在河南麼?今日如何有空閑來此?」

被李白喚元卿的男子一襲布袍,約莫二十來歲,比李白要大上一些。一身凈朗樸素,他下頷留著點鬍鬚,似是爽朗豪情。

「哎,過年麼,來蜀川看看桃花,順便見見朋友啊。」聞言,他揚唇笑笑,彎彎眉眼,倒也幾分欣喜高興。

「原來如此,想必元卿路途辛勞罷?快些進來坐坐!」忙將人請進屋子裡,李白領著他到桌前坐下,午時的陰霾鬱悶一下子掃去了許多。

能見好友總是令人欣喜,他和元卿不見約莫一載餘有,如今再見,必定又能敘舊許久了。

豈不如孔夫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從一旁櫥櫃中搬出一壺釀酒來,他才準備好好招待好友,那邊孫可君正好便端了菜出來。「唔,這位是?」困惑地望了眼眼前生面孔,她問著手一面放好了飯菜。

「此是我好友,元丹丘,是為此世一豪傑也。」唇角微微彎了彎,他開口向她介紹,隨後望回友人,準備要解釋她存在:「元卿,這位是……沫澄。」

實在不曉得該將她放在什麼地位,他頓了一陣,有些尷尬。

於他而言,沫澄是友。可對外來看,她是他奴婢……可一個女子若不為奴婢借住他寒舍,定會被元卿誤會,屆時她一個姑娘家的名聲……

李白糾結。

「哈哈,太白倒是過獎,丹丘不過一介野人罷。」謙遜地略略拱了拱手,元丹丘笑了笑。目光悄悄打量了會眼前姑娘,眼中幾分瞭然,「不過,原來太白已娶親了?倒是個漂亮姑娘啊。」見他態度暧昧,他以為他是害臊,畢竟這友人的性子他也清楚,就是悶騷了些麼。

不過……沒想他竟能娶得這般美嬌娘。他以為他這木訥性子,約莫還得等上許久呢。

聞言,李白面色微微一紅,忙開口欲解釋:「元卿誤會了,沫澄並非……」

「久仰丹丘郎君。奴孫可君,字沫澄,因顛沛失所,和雙成暫且借住太白府上。」旁邊安雙成正好幫她端了湯出來,孫可君不慌不忙啟唇接搶了話,倒也不意外此人身分。

元丹丘麼──號稱李白至交啊,是唐代有名的隱士,能見到他,自然便也算在她意料之內了。

「那麼,二位慢聊,沫澄且去再盛碗飯來給郎君。」說罷,她回頭向安雙成使了個眼色。這場子畢竟非他們二人能插足,自然只能趕緊旁邊涼快去。

唔,幸虧她在火房裡還留了些飯菜,不怕餓死。

見她不卑不亢將他們關系撇得乾淨,平時沒什麼想法,可今日,憶起她那番話,他臉色卻不免暗了一暗。

「原來不是太白的夫人啊。」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元丹丘嘖嘖搖了搖頭,回頭,又見他幾分頹唐模樣,心下不禁幾分訝然。「但看來,太白是對沫澄姑娘上心了?」笑瞇瞇地望著他,他啟唇半調侃地問了句。

看著狀況,即便不是夫人,也已然相去不遠了麼?

李白怔怔然。……上心?

「……元卿誤會了。」苦笑歎了口氣,他沒什麼說服力地開口撇清,心頭那股悶卻又重新纏回了心頭,教他鬱悶難解。

上心……麼。

他未曾想過這等事。只是由初始的尷尬赧然,逐漸習慣了她的存在,和她爽朗的性子和笑容……

他對她上了心麼?他並不曉得。

但既然她無心,他就是真上了心,又有何用處?

☆、章回三《贈別離》(3)

孫可君和安雙成到後頭自個兒用膳,前面兩人聊得暢快,把酒言歡。酒酣耳熱之際,平時少話的李白,也因酒精催化逐漸放開了身段。

「哈哈哈,原來太白還去瞻仰了司馬相如琴臺?」

「是啊,還去了散花樓……元卿可對太白新詩有興趣?」

前廳散著朗朗笑聲,孫可君收拾過火房,只是斜倚著窗臺,漫不經心地望著茫茫夜色發呆。

「玉姊姊不喜歡這兒麼?」記起今日她的話,安雙成踱到她身邊,困惑地啟唇問了句。他看玉姊姊和恩公處得挺好,還以為她會久留於此……

「喜歡啊。」聞言,孫可君回頭看他,失笑,「只是這天下太大,我的心太小了。」輕歎了口氣,她笑笑揉了揉他的頭,有些感慨。

其實,終究只是她還不願定下來。

不過或許……若有機會,興許她仍會再回到這裡也說不定呢。

安雙成聽了她的話,只是似懂非懂地應了聲,好像並不十分明白。

她莞爾笑笑,「好啦,時候不早,咱倆先去睡吧!」

亥時,月色光明照著窗,安雙成已然睡下,前頭也逐漸沒了聲響。

孫可君有些睡不著,想了一陣,決定到前頭去收拾收拾殘骸,果然便見兩個醉鬼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她無奈歎了口氣,動手收拾起碗盤,決定待會再叫醒這二人。然而才端起空盤,她卻見了那下頭壓著張草紙。

攤開一看,映著燭光,她看見屬於李白的狂草字跡如此寫道:

「錦水東北流,波蕩雙鴛鴦。

雄巢漢宮樹,雌弄秦草芳。

寧同萬死碎綺翼,不忍雲間兩分張。

此時阿嬌正嬌妒,獨坐長門愁日暮。

但願君恩顧妾深,豈惜黃金買詞賦。

相如作賦得黃金,丈夫好新多異心。

一朝將聘茂陵女,文君因贈白頭吟。

東流不作西歸水,落花辭條羞故林。

兔絲固無情,隨風任傾倒。

誰使女蘿枝,而來強縈抱。

兩草猶一心,人心不如草。

莫卷龍鬚席,從他生網絲。

且留琥珀枕,或有夢來時。

覆水再收豈滿杯,棄妾已去難重回。

古來得意不相負,只今惟見青陵臺。」

而那上頭題的名,便正是「白頭吟」。

她不禁揚唇笑了。是呢,她眼前這是將來大唐一代詩仙啊──他一身謫仙文采,又豈是這小小西蜀,便能夠綁住他的?

天下雖大,可心是如此渺小。他倆既是有緣,還怕再不能見麼?

開元二十五年,夏。

轉眼又是幾個月過去,唐代的氣候比起現代較為涼快,只是西蜀偏熱。孫可君雖是逐漸習慣了這兒的天氣,只是這薰風時常熱得她受不了,有時在屋子裡,她便會乾脆地捋起袖子、堪拿羅裙作扇,惹得李白全然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沫、沫澄,你是姑娘家,這模樣成何體統!」又羞又惱地開口訓了她一句,誰讓他才敲了門要尋她一同去市集,便見她羅裙都掀到了大腿上,兩條潔白小腿晃呀晃的,惹得他整張臉紅成一片。

俊美容顏再也維持不住冷清,他別過臉,都不知這目光該放哪了。

「哎?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嘛。」訕訕笑了笑,孫可君踢了踢腿,雖然無賴,倒也乖乖把裙子給放了下來。「太白尋我何事呀?」蹦地跳下了榻,她湊到他面前,眨了眨眼,問。

都處多久了,他的臉皮還真是一點兒也沒長進……撇撇嘴,她最近實在挺清閒,自雙成來後,他幾乎將所有工作都攬了過去,害得她都不知該做什麼,無所事事得發慌。

倒是她盤纏也存得夠了……是時候該提離別了呀。

「……昨日醫館楊大夫托了我採藥,要去交給他。雙成在練字,見你悶得慌,便想問問要不要一同出門?」歎口氣,李白勉強斂了斂神色,還有些不敢看她。這姑娘總是如此,行事總令他難以捉摸……

話說村裡有個曾中過秀才的先生自個兒開了個私塾教書,他們倆想了半晌,覺得雙成畢竟該要唸些書,便將他托給了先生習字。於是這一待,安雙成約莫要到申時才回來,但幸虧這字也還練得不錯。

只是因為不能經常見到他們,他偶爾會小小抱怨。

「好啊!」聽見有事可做,孫可君立刻點頭道好,一雙眼兒都亮了起來。她都快被給悶死啦,這正好能去街上看看些新奇東西呢!

見她如此興高采烈,李白不禁些許莞爾。「那走吧,要晚了些回來,雙成找不著就不好了。」

在話出口的剎那,他望著她笑得明燦的眼,突然覺得……他們這樣,就好似是一家人。

其實,他多想將她留下。

只是他終究……還是捨不得留她。

一同步出屋子外,村落挨著山境,孫可君仰頭,聽著周遭一片的蟬鳴唧唧。

市集距離村落很近,醫館的楊大夫是個和藹的老人家,只是據說兒女全在外頭工作,總是獨來獨往,也常托李白採藥。

「多謝你了啊,太白。」清點過李白帶來的藥草,楊大夫將銀兩遞過去,感激地笑笑,「老夫這都一把老骨頭了,若沒你幫忙,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追了追腰際,他笑得和藹,隨後是感慨地歎了口氣。

「不會,太白這是應該的。」李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他初始原來是不願收銀兩的,只是楊大夫十分堅持……他也便只好收下了。

「哎,楊大夫還很年輕的,怎麼會是老骨頭。」見狀,孫可君湊上前,嘴甜地燦爛笑開,「興許大夫出門去晃晃,還能迷倒萬千姑娘哪!」瞧著他眨了眨眼,她看著他總會想起自己年幼時就過世的爺爺……也是像楊大夫這樣和藹的呢。

被她這麼一逗,楊大夫聽了不禁呵呵失笑,佈著皺紋的眼角滿是慈祥。「沫澄姑娘真是嘴甜。」伸手輕拍了拍她的肩頭,他笑歎了口氣,眼底帶了些許懷念,「記得老夫的女兒,也是像你這樣嘴甜的。」

聞言,孫可君不禁歎息。這楊大夫的子女也實在太過無情,竟就這麼把一個老人家丟在這裡寡居……

「倒是沫澄姑娘都已過雙十了,沒打算覓個好人家麼?」見著機會挺好,楊大夫也聽聞過這個從西域逃來的姑娘一些故事,自然也幾分憐憫,又是嘴甜,便格外喜愛了些,「依老夫看,太白倒是個好人選啊。」說罷,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身邊的李白。

哎,怎麼又問這個……孫可君有點無奈。也對,古代來說,女子二十未嫁都算接近敗犬了……大概剛好她和李白感情不錯,年紀又相當,才被急著送作堆吧?

「太白很好啊,只是沫澄要離開這兒了。」聳聳肩,她微微笑了一笑。

「沫澄姑娘要離開這兒麼?」楊大夫訝然。

聞言,李白亦是一陣驚訝,「這麼快麼?」

他以為,她應該會在多留些時日……

「嗯,近幾日便打算走了。」想著乾脆一次好好說清,孫可君望著他,深深行了個禮,「這些日子也給太白添了不少麻煩,是該出去走走了。沫澄一直很想看看這大唐中原呢!」微微笑了一笑,她坦然道,眼裡帶著感激神色。

其實她又如何不會不捨呢?只是若是一輩子待在這兒……她想,她是會後悔的。

「……唉,真是可惜啊。」見情況如此,楊大夫知道事成定局,不禁歎氣,搖搖頭。

村子裡約莫就剩沫澄姑娘未知曉太白對她有心了……他無奈。只可惜這是郎有意,姑娘卻無情,強求不得哪。

「……不會。」張了張唇,李白原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只能吶吶。「太白也受沫澄不少照顧,互相罷了。」他微微勾了勾唇想笑,卻顯得有些苦澀。

興許這西川終究太小,註定留她不下。

而他……也是時候,該要離開了啊。

☆、章回三《贈別離》(4)

幾天收拾過行囊,定下了離開的日子,整村的人都來替她送行。

孫可君擅人際關系,在現代時便幾乎是整個二年級的人全和她熟悉得不行,也因此即便只待不過半餘年,她便也已幾乎和村裡的人給混熟了。

「沫澄姊姊,你真的一定得走麼?」眨巴著一雙汪汪大眼,小姑娘捉著她袖子,淚眼朦朧的禽著淚,好不可憐。

「是啊。」見這模樣,孫可君雖然心裡心疼,但也別無他法,「唉,傻研兒,沫澄姊姊也不是不回來了麼。」歎息,她無奈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頭安撫。

「那沫澄姊姊要早些回來呀。」小姑娘委屈這一張臉點點頭,抽抽鼻子,硬咽著嗓音又道:「不、不然,研兒和太白哥哥會很寂寞的!」仰著小臉可憐兮兮地宣誓,她望著她,抽抽答答的幾乎要掉淚。

她很喜歡沫澄姐姐,太白哥哥也一定很喜歡沫澄姐姐吧?那麼她會寂寞。太白哥哥也定會寂寞的……她腦袋瓜難過地想。

聞言,旁邊李白差點噎著,只得掩著袖子輕咳了聲。「……咳。」

這讓他怎麼插話制止啊……望著兩人,他一陣尷尬,哭笑不得。

「嗯,知道了。」裝做不在意地笑笑再拍了拍小姑娘的頭,孫可君點點頭,只心底默默歎了口氣。

她又如何不曉得李白的心思呢。

他待她那麼好,好得幾乎讓她一瞬就想心動留下。可他是那個史上赫赫有名的李太白呀!若因為她,而令他此生都縛在這裡……她寧要他照著史書記載的好好去遵循歷史。

他應該在這大唐歷史之中發光發熱……而不是屈身於此。

況且,於她而言,他們也都太過年輕了。

村裡的人替她備了一桌豐盛晚膳送別,她吃飽喝足過,一一向眾人道別過,最後走的楊大夫卻終究忍不住把她拉了過去悄聲問:

「沫澄姑娘呀,你當真對太白沒意思麼?」實在看不過李白眼底的失落空茫,楊大夫畢竟算是看著他長大,終究還是不忍,「太白啊,雖說看著冷淡了些,其實對沫澄姑娘很有心的……」

「楊大夫。」開口柔柔打斷,孫可君止住他繼續推銷李白,偏頭,有些無奈地勾了勾唇,「楊大夫,沫澄知道太白很好。」話點得似明非白,她語帶保留地笑了笑。

打住為止便好吧,否則她這倒真的像個負心女子了。

在心裡如此想,她只是再歎氣。

楊大夫見她如此,以為她終究無心,大歎口氣,搖搖頭,他轉身無奈離開了李家。

唉,這感□□,他終究還是沒法插手啊。

將空碗盤收進火房裡整理,安雙成只是定定望著她,不問也不鬧,好似並不知曉她即將離開。

「雙成呀,玉姊姊離開後,你可要乖乖聽太白的話啊。」摸了摸他的頭,孫可君其實有些訝異。平時雙成最黏她,她還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呢……唔,真是冷情。

不過,這樣也好。待在李白身邊,這孩子興許會變得厲害許多呢!比起她這樣無名的女子……雙成還是留在這兒,會合適些吧。

「……玉姊姊打算去哪兒?」沈靜許久,安雙成擡頭看她,認真地問。

「不曉得。」孫可君笑笑聳聳肩,「但我大概會扮成男裝吧,比較省事。」私下其實練著試過了好幾次纏胸化男妝,她眨眨眼睛,摸摸下巴,笑得淘氣。

怎麼來說,這古代終究是重男輕女……扮個男兒身也安全些麼。

「……」聞言,安雙成只是垂首沈默。藍色眸子裡依舊映得一片沈寂,他卻似是正思索著什麼。

待到她整理完已經是酉時,然而她才踏出了火房,便見了李白在前頭廳子等她。

「太白?」她微微有些詫異。她以為他已經睡下呢……畢竟唐代夜晚無聊,她印象他大多都是挺早睡的呀。

沈默望了望她,李白低垂了垂眸子,只是冷冷清清地從袖中拿出了個沈澱澱的布包,「……這些銀兩,你且拿去省著用吧。」捉住她的手放入錢袋,他淡然道。

「咦?」孫可君楞楞。他這是……「不用勞煩太白了,沫澄這兒也攢了些銀兩……」

「且收著吧。」他不容拒絕地闔上她掌心,隨後緩緩抽離,只是微暖地望她,「以後看顧不見你,能趁今日多幫著,我也安心些。」淺然彎了彎唇笑,他眼底終究是不捨,只是仍維持一貫淡漠。

見他如此,她也再不好拒絕,只得吶吶收下。他這樣,教她好像是拋棄小狗的主人啊……

「……那麼,雙成就托給太白了。」偏了偏頭,她揚唇笑得燦爛,覺得這送別的氣氛實在悶人得緊。「唔,要不要來個臨別的擁抱?」眨眨眼,她施施然提議,隨後便滿臉自然地張開了雙手,像索取擁抱的孩子。

「唉?」見狀,李白一楞。思緒全然跟不上她的外放,紅暈一下又爬上了耳根子,他忙往後退了一步,「這、這怎麼成,男女授受不親……」

見他這模樣,孫可君不禁失笑。「在我家鄉,和朋友離別或舊友相見,都會互相擁抱的。」莞爾,她笑得無害燦爛,倒也確實沒說謊。

聞言,李白頓了頓,擡眸見她好似含著期待的眼,突然憶起幾次她捉弄自己,似乎也亦是露出了這樣的笑……「是、是麼?」赧然輕咳了聲,他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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