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只是在家裏待上兩天，然而實際上，被人堵在家裏和自己宅在家裏不想出去還是有十分大的差距的。

和上次不同，這次沒有九條天從那群記者中沖出來，抱著她，告訴她已經沒事了。

這大概是好事吧。優花想。至少這證明兩個人都變得成熟了。

電視上依舊放著沒有營養的話題新聞，不得不說月雲是真的在zool上下了血本，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娛樂頻道卻還在播放著和zool有關的節目。

——我不比九條天差吧？

——那你會站在我這一邊嗎？

——如果要在我和九條天之間選一個人的話，你會選擇我嗎？

電視上熒幕的亥清悠和zool一樣，帶著不羈叛逆和將一切踩在腳下的氣勢，可只有優花知道，他只是個普通的、努力著想要證明自己並非“無用的失敗品”的孩子。

但是你為什麽會選擇這一條道路呢？

如果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的回答是我一直都站在你這邊，你還會繼續這麽做嗎？

少女茫然地看著電視屏幕。

她終究還是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第一次聽說亥清悠的存在時，她會覺得憤怒和悲傷，可是真正開始與亥清悠相處時，她又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和九條鷹匡一模一樣的做法。

有棲川優花沒有兄弟姐妹，而曾經從月雲了手上救下她的亥清悠，在她心裏已經變成了親弟弟一樣的存在。

然而現在她所做的事情，卻是將亥清悠從一個深淵推向另一個深淵。

她想打電話告訴亥清悠不要和月雲了繼續來往了，那個人比他想象的要危險得多。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立場去警告那位少年。

說到底，逼迫亥清悠走向這條道路的，不正是她和九條鷹匡兩個人嗎？

少女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撥通了某個一點都不想撥通的電話號碼。

電話那頭似乎是在聚會，從聽筒傳來的喧鬧和笑聲和有棲川家中的寂靜形成了鮮明對比，就像是她在和另外一個世界的人通話。

“宮藤老師會主動給我打電話，真難得啊，”男人笑著，率先開口道，“難道您想要找我約會嗎，那我可要好好準備一下……您喜歡日料還是西餐？”

“我給你打電話不是約你吃飯的。”

優花沈著聲音打斷了對方的話。

電話那邊刺耳的喧鬧似乎小了一些，大概是月雲換了個地方。

“我當然知道您不是為了和我約會才給我打電話的，”他不緊不慢地回覆著少女的話，“我也知道您想對我說什麽，但是宮藤老師，您應該知道我想聽見的話是什麽。”

“……如果我離開九條天的話，你會放過trigger嗎？”

男人沈默了幾秒鐘，然後用帶著嘲諷的語調道：“您在說什麽呀，宮藤老師。”

“你的目的不是讓我離開九條天嗎？”

優花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說到底，月雲了只是害怕第二個千葉沙龍的出現，那麽只要她離開九條天，月雲了的顧慮就沒有了。在所有可行的方法中，這一個是最有效也是對當事人的損害最低的。

“宮藤老師又在說笑了，”男人的語調輕微上揚，昭示著他的心情很好，“不要說得和我為了拆散您和九條天而做了什麽很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優花突然笑了起來：“……月雲先生說的這話是真心的嗎？”

“當然了。”

毫無疑問，月雲了是個聰明人。即使是在最不可能錄音的優花面前，他也將自己偽裝得十分完美。在外人眼中，trigger所遭遇的一切事情都是他們自身造成的，只有被卷入事件中的人才知道，月雲到底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少女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了和月雲鬥心眼的想法。

“那就當你什麽都沒做吧，”她說，“我離開東京的話，你能不能放過trigger和悠君？”

月雲了實在是太危險了，zool到底只是附屬於月雲的偶像團體，只要月雲了願意，讓zool身敗名裂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把亥清悠放在月雲了身邊實在是個不明智的選擇。

被稱作偽善者也好，優花只是想拉亥清悠一把。就算不能把他拉出那片泥淖，至少也要阻止他繼續向下沈。

身為表姐，她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宮藤老師真會開玩笑。”月雲態度強硬地回絕了她的請求，“悠可是zool的主唱，月雲事務所需要他的才能，我又怎麽會對他下手？”

騙子。少女瞇起眼睛。月雲了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比亥清悠更清楚。雖然現在會因為利益一致而與zool合作，但他的目的達到之後，zool大概就只能是被他隨意處置的棄子了。

亥清悠已經被拋棄過一次了，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阻止月雲拋棄他第二次。

“您只要關註trigger就好了，zool的事情不需要宮藤老師操心。”男人的聲音顯得十分游刃有餘，少女甚至能聽見他喉嚨中滾動的低沈笑聲，“還是說，您打算把這個偽善者做到底？

“您已經拋棄了悠吧，這樣的您，到底有什麽資格來要求我做這些事？”

“……”

他說得一點都沒有錯。

優花睜大眼睛，茫然地望著天花板。

她只是和九條鷹匡一模一樣的拋棄者罷了，這樣的有棲川優花，甚至連過問亥清悠選擇的立場都沒有。當心裏的天秤向九條天所在的一方傾倒時，她和亥清悠之間就已經沒有圜轉的餘地了。

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世間的幸福多數都是那麽幾種，可世間的不幸卻不盡相同。有些人會因為自己的不幸而想方設法地讓他人變得和自己一樣不幸，而有些人卻因為自己不幸所以想要自己身邊的人變得幸福。

有棲川優花則介於兩者之間。

她會毫不猶豫地將與己無關的陌生人推進萬丈深淵，卻希望自己所在乎的人能夠幸福。所以當她意識到將亥清悠推進另一個深淵的人是她自己時，才會感覺到徹骨的寒意和絕望。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啊？

黑色的光斑在視線中迅速擴散，右手的手機因為短暫的失神滑落在地板上，發出短促而尖銳的提示音，就像是在警告著什麽一般。

少女跌跌撞撞地蹲下身，借著光斑邊沿投進的些微色彩抓住了手機。

明明是自己對九條天說不需要他來這裏的，可在此時，她卻無比希望那個人就站在自己身邊，像上次那樣抱著她，安慰她說已經沒事了。

然而希望終究只是希望而已。

優花攥著手機，緊緊咬著壓根，咽喉中滾動著細碎的嗚咽聲。

“對不起……悠君……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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