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後面司城玄曦見藍宵露回藍府，婚期也沒有延誤，所以沒有再讓人繼續留意雲青婉，更不知道她已經搬走了。

司城玄曦又看了藍宵露一眼，他竟覺得有些看不透這個小女子。她時而精明，時而粗魯，時而胡攪蠻纏，時而牙尖齒利，時而又婉約柔弱。

是刻意偽裝？還是天性如此？

司城玄曦帶著一絲審視地再次看了藍宵露一眼，後者咬牙忍痛，已經顧不上再理會這個掌握著她進出府自由的燕王爺了。

藍宵露已經逐客，他也沒準備多待，只是在走出門的時候，他才突然發現，今天他來的目的，似乎不是為了配合她想要回門的請求，送上門來被她以情相懇的。

他只是來看看，她派人拿了那麽多靜月院的東西，到底是怎樣的得意呢？她沒有展現她的得意，而是真切地讓他感受到了她的思母之情。

答應她吧，荊無言說過，她的遭遇，雖然讓她臭名遠揚，但是，那不是她的過錯，而是她的不幸。

在那樣的不幸之中，她活下來了。

很多人都說她是茍活，是不知廉恥。可是，這幾天來，他的思緒在慢慢地變化，他想，也許，活著，比死更難。

她可以一死了之，一死百了，那些汙水，那些罵名，那個侵犯她的男子所帶給她的苦難，就全都隨著她的一死了結了。她或者可以得到一個貞節的名聲，用死亡證明的清白，慘烈而殘酷，她的身後名，不再是聲名狼藉，而是人們唇邊的一些惋惜。

死是多容易的事，一口氣斷絕，人就死了，再也感受不到這個世界的一切。

可是，她死了，自己得到了解脫，留給她娘的，只怕才是這世上最深重的災難和痛苦。

司城玄曦在想，在藍二夫人心裏，是寧願要一個臭名遠揚的活女兒，也不想要一個貞凈節烈的女兒屍體。

她活著，承受著所有的痛，然後在這樣的痛中，努力地活著，為她的娘親贏得一份自由，也許，即使她再惡劣，再可惡，也不過是因為她要活下去，而不得不如此。

司城玄曦拉開門，把這突然升出來的心思拋在身後，不管是為什麽，她，仍然是不值得關註的，也不值得他為此浪費時間。

這幾天，他要好好安排一下，他離開京城，一定要走得隱秘，即使有心人想要知道，也不能讓他們知道具體的行蹤。

看見司城玄曦離開，白沐趕緊走進來，看見藍宵露捂著肚子，正往床邊去，忙過來扶了，邊走邊擔心地道：“小姐，王爺沒有沖你發脾氣吧？”

“發什麽脾氣？”終於挨著了床，藍宵露躺下去，身體平展後，那種疼痛似乎減輕了些，她道：“白沐，幫我換點熱水，這熱水袋都不熱了！”

白沐壓下心中的疑惑，趕緊小跑著去幫她換熱水去了。

肚子不疼了，藍宵露的心思又活了。

她半躺在床上，把司城玄曦從進門時的所有的表情動作回想了一遍。

司城玄曦那雖然一閃而過卻明顯猶疑的眼神，當時被她捕捉了個正著，雖然她正疼著，可她的觀察力一向都是驚人的。

司城玄曦並不是那麽冷面冷心嘛，至少，他會沖她發火，也會因為她的無禮而惱怒，更會因為她的懇求而退步。

藍宵露愉快地笑了。

這時，白沐已經換好水進來了，她小心地貼著自己左右，一邊放了一個。一擡眼，見藍宵露唇角的笑意，不由心情一松，笑道：“小姐，看來王爺沒對你發火，你還這麽高興來著，是不是王爺說好聽的了？”

藍宵露笑道：“是啊，說好聽的了，我最想聽的，最動聽的話！”

“是嗎是嗎？”白沐興奮地道，“王爺是不是說小姐住在這裏委屈了，很快會讓小姐搬回去之類的！”

藍宵露失笑，道：“小丫頭，你想得真美，咱們在這兒，至少要住個一年半載的。他身為王爺，要是隨口改來改去，也沒法服眾是不是？再說了，你家小姐無才無德又無貌，也沒有讓他可以改口的理由啊！”

“什麽無才無貌無得？那是別人不知道小姐的好。”白沐失望地道：“那小姐還笑成這樣，有什麽好笑嘛！”

藍宵露道：“當然是有好消息！”

白沐不感興趣地道：“我覺得對小姐來說，能搬回皎月院才是好消息。”

藍宵露鄙夷地道：“目光短淺，你呀，還得跟你家小姐好好學學！”

白沐皺皺鼻子做了個鬼臉：“我當然不能跟小姐比，那小姐說說，什麽好消息！”

藍宵露輕輕一笑，對她勾勾手指，看她湊近了些，才貼近她，小小聲地，興奮地道：“我可以回門了！”

“真的？”白沐也高興了，聲音不由放大，但是一聲出口，她又想起什麽，懷疑地道：“是不是和王爺一起回？”回門如果不和姑爺一起回，叫什麽回門呢？

藍宵露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當然不，如果和他一起，還有什麽好玩？”她語重心長地道：“再說了，白沐，你要弄清你家小姐的身份，在燕王府，你家小姐和燕王爺，是沒有什麽關系的。你別把我們扯到一起去。”

“哦！”白沐很配合地應了一聲，卻又小小聲地嘟囔：“都圓房了還叫沒有什麽關系……”

“你說什麽？”

白沐趕緊一笑，道：“沒，我什麽也沒說啊！”

藍宵露心中著實高興，也不計較了，只是笑瞪她一眼，道：“別在我面前玩小聰明。”

白沐道：“小姐，你回藍府嗎？”對這個回門，她其實沒有太大的熱情，藍府和燕府，好像都沒有什麽值得她期待的人和事。

“我娘都不在藍府，我回藍府幹什麽？我回門，當然是去看我娘！”

“真的？”白沐興奮起來。

藍宵露在她臉上捏了捏，笑道：“到時候，我帶你去見幼藍，雲香翠香她們！”

白沐高興極了，藍府於她沒有吸引力，是因為清羽院一直是被人欺淩被人看不起的所在，但是幼藍，雲香翠香，卻是她們一起共同生活過幾年的同伴，能去見她們，那的確是一件開心的事。

但是，白沐想了想，又猶豫了：“小姐，她們不是已經不在京城了嗎？小姐要離開京城，會不會比較麻煩？畢竟，你還是燕王妃呢！”

“司城玄曦親口答應的，總不會反悔，到時候咱們備上馬車，一天也就到了，不麻煩，你放心！你還沒有坐過馬車去很遠的地方吧，這次就好好見識一下。”藍宵露說得眉飛色舞。

白沐也是興高采烈，主仆兩人為著即將可以和親人同伴見面而充滿了興奮的感覺。

藍宵露嘆氣道：“要不是我身體不舒服，我真想現在就走！”

白沐道：“也不急這麽一天兩天的，小姐不要準備準備嗎？給夫人帶點什麽東西！”

藍宵露得到提醒，笑道：“你不說我可真忘了。白沐，我列個單子，這兩天你幫我去買些東西。另外，一會兒我寫封信，你幫我送出去！”

“小姐，你還是先躺會兒吧，等你不疼了再辦也不遲！”

藍宵露要送的信，自然是送去擷玉齋給荊無言，她要去湖州，固然是想看看娘，但是還有更重要的事辦。

她要趁著這次離開燕王府，去拿到西啟國的通關文書，打開西啟國的商路。這條路既然從沒有人打通過，那麽必然打通艱難，但是，因為從沒人打通過，才會有豐厚的利潤。

但是她也明白，憑她一己之力，不論是人力財力物力見識，她都還有欠缺。她必須找到同盟，而且，西啟與東夏，相隔幾千裏，路途遙遠，她一個人上路，也是不實際的。

而這個同盟，除了荊無言，就再不做他人想了。

因為這件事本身是荊無言提出來的，而且通關文書拿到後，很多的生意必須要借助荊無言一起完成。另外，除了荊無言，她暫時還找不到可以信任而且又有能力的夥伴。

再說，有這樣的好事，總是先盡朋友。

荊無言著實對她不錯。

但是她也有些為難，現在她手中的錢並不多。雖然桃花夜總會和天香樓的經營都是一片欣欣向榮景象，但是時間還短，她不能讓這本來經營得好好的地方因為資金過度抽取而出現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藍宵露也明白，這次去西啟，未必就能有好的結果。她於端木長安的確是有救命之恩，但是，她從來沒有忘記，端木長安也是皇室子弟，而且，他已經成功地完成了將太子拉下馬，自己坐上去的過程，他的心思，怕是比一般人更深沈，也比一般人更無情。

她怎麽能天真地以為，她只要出面，就能拿到通關文書呢？說到底，這其實也是一次賭，只是她的賭註比別人稍微多了點，成功率稍微會高那麽點。

藍宵露感受到白沐真切的關心，笑一笑道：“好，躺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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