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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那太守公子很快就會來提親,看來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這麽想著,蘭芝又躺到席子上,睡起了午覺。

回到劉家的日子簡直是做夢一般,府中大小事務都有張氏打理,兄長雖然逼著她嫁人,卻也是真的心疼她,劉母自不必說了。故而她回了劉府,只將焦母的事情與他們說了一番,兄長立即破口大罵焦家的老太婆不厚道,焦仲卿沒有擔當……被劉母制止之後,他們誰也沒在蘭芝面前再提焦家的人。並且為了讓蘭芝調養心情,兄長特意將府中一處清幽所在打理出來,讓蘭芝搬進去住。總之,蘭芝這些日子,十指不沾陽春水,每日睡到自然醒。雖說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日子,但比起焦家那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的日子卻不知道要好幾倍。

用晚膳的時候,兄長回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原身本就懼怕這個哥哥,總之,原身留給蘭芝的記憶就是這個兄長十分霸道強勢。而且這些年劉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白日裏在劉家是見不到兄長的人影的,就是晚膳,兄長也是十次裏回來吃個兩次。故而,蘭芝回家之後,除了第一日驚動這兄長拋下劉家的鋪子趕回家裏問情況,那一次交談了許久,接下來的日子竟然是一句話都沒有說上。

兄長生的魁梧高大,許是早些年,南來北往地在外經商的關系,他的膚色呈現古銅之色,看人的時候,目光不自覺就帶上些許打量,因兼有閱盡千帆的成熟,令人往往不敢直視。他和焦仲卿一樣同是少時喪父,不過,劉父過世的時候,兄長已有十五歲,又比焦仲卿年長一些。故而,兄長已是可以用稚嫩的肩膀承擔起養家糊口的重任的少年,在後來無數個歲月磨礪之後,他已是富甲一方,說一不二的富商。也是因此,兄長在家裏的地位很高,便是劉母也對他有幾分顧忌——

對兒子說的話,做的決定,她幾乎沒有反對過。

飯桌上很安靜,加上最近蘭芝的事情,只要兄長在家用膳,眾人都會感受到隱隱的壓力。

用過晚膳,張氏趕緊輕手輕腳地吩咐一個仆婦將碗筷收拾了。蘭芝不敢面對這陌生的兄長,本打算趕緊告辭回屋去,哪裏知道,這位兄長竟鬼使神差地讓蘭芝跟他去書房談話!蘭芝曉得這家裏就這兄長最大,自己還能怎麽樣?便稍稍點了頭,跟著兄長離開花廳。

兄長走在前頭,手裏提著一盞燈籠,他健步如飛,沒一會兒便將蘭芝拋在了大老遠的後頭。走了好一會兒,他才發覺不對勁,回頭一看,蘭芝正提著裙擺,吃力地追趕他。他抿緊了嘴角,卻是站在原地等著蘭芝跟上來,隨後又刻意地放慢了腳步。

“……兄長的話你聽是不聽?”自從接管了家裏的生意,每日為了生計憂愁,他就沒和這個妹子好生說過話。以前最親密的兄妹反倒生疏了,一直到她要嫁人那日,他才恍然大悟,妹妹就要冠上別人家的姓氏,成為別人家的女人。他原本只是想告知她太守公子提親一事,是告知,而不是商量。可是適才看著她喘著氣一步步追著自己,他又想起了小時候在鄉野山地裏,妹子追著邁著胖嘟嘟的肉腿跑向自己的模樣……

他和妹子年紀相差十歲,那個時候,他十三,妹子才三歲。一定是記不得了。

聽著兄長的問話,蘭芝的腦海裏卻閃過一副畫面。一片白茫茫的靈堂,隱忍不發的少年,堅毅的雙眸,冷硬的表情。他抱著懷裏哭的像個淚人的小妹。

——哥哥,他們都說爹爹死了,死了,蘭兒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爹爹了?

——蘭兒乖不哭,爹爹只是睡著了。睡的很沈。蘭兒聽哥哥的話,爹爹就會醒了。

——好……蘭兒聽哥哥的話。蘭兒不哭了。哥哥,爹爹睡著了,你給我買糖人好嗎?

——好……

——太好了!哥哥給蘭兒買糖人,蘭兒聽哥哥的話,等爹爹醒了,爹爹也給蘭兒買!

“……蘭兒聽哥哥的話。”鬼使神差的,蘭芝竟是說出了童言般的話。

兄長停下步子,側首看了一眼蘭芝,眼波微微一動,卻仍是沈聲道:“那老太婆休了你,焦仲卿知也不知?”

蘭芝微微一楞,不想兄長竟再度提起。蘭芝搖首又點頭,道:“起初不知。然如今連阿母都知道了焦秦定親之事,他必然也知道了。”

“你心裏還惦記著那懦夫?”大概是很少和人說起感情之事,兄長的語氣十分不自然。

“……不惦記。”蘭芝心中感嘆,看起來這個兄長是真的疼愛原身的,可惜原身永遠不會知道了。至於惦記焦仲卿?她當然不惦記了。

兄長卻明顯不信,他冷哼一聲,道:“那為何推卻縣令公子提親?”

“公子尊貴,小妹敗柳之軀,不敢高攀。”

“混賬話!你既是我劉蹇之妹,只有他人高攀你的道理!”劉蹇低聲呵斥。蘭芝微微一怔,趕緊對劉蹇道:“小妹多謝兄長庇佑疼愛。”

“長兄如父,我該的!”劉蹇隱隱有了怒氣,不知是被蘭芝這直白的話嗆的,還是想起焦母對蘭芝的無所不為,以及焦仲卿對蘭芝的無所為。蘭芝見他如此,知道這是自己的好機會,趕緊道:“兄長……小妹將身嫁與焦郎,本盼著夫妻和睦白頭偕老。焦郎對小妹卻也是真心實意,恩愛非常。然誰知命運弄人,小妹費盡心思依然得不到婆婆歡喜,無奈回娘家,多虧了兄長庇佑,予小妹一處容身之地。非是小妹不願再嫁,只是小妹心中怕的很……”

“今日太守六公子尋我相談。他雖是太守之子,卻也不過庶出,何況他曾娶過妻,膝下已有一子。你若是嫁與他,他必不敢欺辱你……”說到這裏,劉蹇又忽然輕呸了一聲,道,“焦家那老太婆分明是看著你無子方將你休棄!可我劉蹇之妹又豈會永遠沒有自己的孩子!那六公子到底有了嫡子,你若來日生得一兒半女,地位也是尷尬!不妥、不妥!”

聽著劉蹇自己反駁自己,蘭芝知道,自己總算是動搖了這位兄長的心思。

原著中也是看得出來,劉蹇其實是疼蘭芝的,之所以逼著蘭芝趕緊嫁人,一是為了蘭芝好,擔心蘭芝過了這村沒這店,二來大概也是為了氣一氣焦家的人,反而也因此忽略了原身的想法。

現如今,蘭芝與他談了心思,到底是血濃於水的兄妹,又多年相依為命,他自然也就會站在蘭芝的角度為蘭芝考慮。蘭芝再示弱一下,他就不會太過逼著蘭芝。

“若蘭兒讓兄長困擾,莫說是有孩子的六公子,便是與人做妾……”

“混賬!我劉蹇之妹豈能與人做妾!”劉蹇惡狠狠地瞪了蘭芝一眼,將燈籠往蘭芝的手裏一塞,道,“你便安心留在府中,我劉蹇以前能養著你,從今往後難不成還養不活你了!”

說完,劉蹇便大步朝著他自己的院子走去。看來該談的話都談了,已經沒必要去他的書房了。蘭芝握著燈籠的把柄,上頭還有劉蹇手心的溫度。蘭芝抿唇微微笑著,提著燈籠調頭往自己院子裏去。

哪裏知道經過花園的時候,她的嘴巴被人輕輕捂住,一道陌生卻莫名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蘭妹,是我,仲卿!”

焦仲卿?!

蘭芝立即不掙紮了,示意他快點松開她。

“焦……焦公子,好端端一府吏,怎麽也學起了雞鳴狗盜之輩,擅闖民宅?”燭光之下,蘭芝看清楚了焦仲卿的臉,原身的記憶之中,這人本是十分英俊瀟灑的,可今日一見,他的下巴卻有許多青澀的胡渣子,看上去甚是潦倒。蘭芝輕聲道,“焦公子請回了。深更半夜,若是讓旁人見到你我孤男寡女相處,難免會被人嚼舌根。”

“蘭妹,你這是做什麽?!緣何如此薄情待我?!”焦仲卿原本就布著血絲的雙眼此刻更紅了一些,“你喚我焦公子?好一聲焦公子!”

聽他大聲嚷著,蘭芝趕緊道:“我喚你什麽重要嗎?你母親已代你休了我,我與你如今已是陌路人。不喚你焦公子又該喚你甚麽?”

“阿母決定,我根本不知曉。昨日聞消息,向上峰告了假,我連夜便趕回廬江,也不曾家去,料知你在兄長府裏,匆匆趕來……匆匆趕來。”

“匆匆趕來做什麽?”蘭芝嘆氣,原著中劉蘭芝的磐石蒲草之盟,堅定了焦仲卿的信念,後來劉蘭芝投湖自盡,焦仲卿得知後方才上吊。可是焦仲卿他可知道原身早就死了,站在他跟前的不過是個冒牌貨,這個冒牌貨認為好死不如賴活著,性命遠比愛情重要的多。這個冒牌貨也不會因為他匆匆趕來相見而有所觸動,更是瞧不見他的情誼。

“匆匆趕來,瞧我這個棄婦過的好不好?匆匆趕來,可是要重娶我劉蘭芝過門?”

“……蘭妹!我焦仲卿對你的心意蒼天可見!若你離去,我此生不覆娶!”

“那若你阿母以死相逼?”

☆、孔雀東南飛(終章)

“阿母豈是這種人?”焦仲卿不敢相信地看著蘭芝,他更是沒想到蘭芝會說出這樣的話。可對上愛妻失望的眼神,他仍是勸道:“蘭妹,你隨我家去,我言明阿母,必不將你負。”

蘭芝搖頭,道:“你三五不著家,豈知我處境?劉蘭芝十七嫁作焦家婦,新婚第五日,你便自去上任,再相見已是半年之後。今兩年零六月過去,劉蘭芝與你相聚左不過七、八月,然劉蘭芝自問不負你,每勤儉持家,但凡婆婆使喚,無所不聽從。每日雞鳴三聲便起床織布,夜間過了三更鼓,方才洗漱困覺。想我劉蘭芝未出閣之時,雖說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卻也是兄長疼愛,母親慈祥,十指彈的是琴瑟琵琶,掌燈看的是四書五經,你如今再來看看劉蘭芝這雙手,再來看看劉蘭芝的心。可還是當年的十指纖纖,心無所憂?兩年多來,劉蘭芝代你盡孝與婆婆跟前,到頭來,卻是為婆婆所不容。而劉蘭芝的夫婿,焦公子,你如今還來看我做什麽?你不去為你那含辛茹苦將你拉扯大的母親盡孝,不去合著她的心意另娶賢妻,來尋我做什麽?你讓我隨你家去,我隨你家去若是有用,今日我又怎麽會在自家?你眼底那母親自是明理大量,可劉蘭芝又是犯了什麽罪,竟讓你那慈祥的母親如此對待?”

“蘭妹且住!”焦仲卿瞪大雙眼,盡是不可思議,“你我身為晚輩,豈能在背後道長輩是非?!你應知我家境,阿母早年喪夫,獨自一人將我與嫣兒拉扯大。這些年她受了那麽多的苦,便是她有什麽不對之處……你我也不能如此!”

“我如今與你陌路之人,孝敬焦夫人又與我何幹?更何況,你既如此孝順,又何必多此一舉,違逆焦夫人的意思來找劉蘭芝?!”蘭芝說的俱是原身的委屈,此時此刻,聽著焦仲卿對焦母的辯護,她不由從心底深處同情原身。她指了指不遠處的矮墻,道:“焦夫人確實不易,身為兒子的你千萬不要違背她的意思。她如今已給你定了新的親事,對象是素有‘秦羅敷’美名的秦家娘子。屆時婚禮,劉蘭芝這種生不出兒子的不祥之人不便給二位賀禮,只在此地祝願兩位早得貴子,祝願焦夫人子孫滿堂了!現在,焦公子,你怎麽進來的,便怎麽離開,我也就當今晚沒見過你!”

焦仲卿苦笑連連,畢竟是心愛之人,哪裏肯就這麽離開?他顫著聲音道:“蘭妹蘭妹,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不管什麽秦羅敷也好,秦家女也好,我焦仲卿今生今世絕對不負你!我明日便去辭了官職,待我接你回家,日日與你作伴,絕對不會委屈你分毫!”

“千萬別。不說劉蘭芝如今和你沒有關系,便是有,你這麽做了,不怕焦夫人再給劉蘭芝冠上個紅顏禍水之名?念在你我好歹夫妻一場,舊人也勸你,日後明著待新人不必太好,焦夫人怕是見得你們恩愛。也別念著我這個離了心的人,我劉蘭芝不欠你,秦娘子也不欠你。若是覺得我劉家的月色比較好,焦公子便多留片刻,然而我卻是要告辭了。自此後,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蘭芝不再理會焦仲卿,提著燈籠,揚長而去。

假山處的焦仲卿叫嚷著此生不覆娶,因不方便而壓抑著的聲音很快消散在夜風之中。

蘭芝知道焦仲卿也算是個癡情的人,既不能反抗母親,也不想違背自己的愛情,最後在劉蘭芝殉情後,他猶豫了片刻,選擇了愛情,也跟著劉蘭芝去了。但是,現在的她活的好好的,還當他的面說了焦母的各種不是,他不是也責怪她了嗎?這樣一來,他還會那麽義無反顧地選擇愛情?

當然不,男人在處理感情方面永遠比女人要理智許多。

原著的焦仲卿是負擔不起原身的一片癡情,無奈之下才選擇的殉情。

可現在呢?他要考慮的東西就太多了——這個陌生的妻子還值不值得自己歇斯底裏地爭取?他如果死了,他的寡母誰來養老?他的妹子如何嫁人成家?當然,此時此刻的焦仲卿,絕對不會想到殉情二字。在未來,當然也不會。

他只是在考慮,如何勸服母親,將蘭芝接回家去。

他的眼神此刻還是那麽的堅定,等蘭芝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他方動作靈活地翻過女墻,離開了劉家。

黑暗之中,一只黑貓搖著尾巴跟上蘭芝。

草草洗漱了一番,蘭芝拖著疲憊的身軀躺在床榻上,耳邊傳來熟悉的一聲貓叫,見是一只十分眼熟的黑貓,蘭芝雖有些驚訝,但也沒有趕走他,便是那黑貓跳上了她的床榻,趴在她的身邊,她也沒有趕走他——是不是所有的黑貓都長的一樣?前世種種在眼前一閃而過,記得最清楚的除卻雲浦,竟然是那只每晚都出現,竟然活了幾十年的黑貓……

漸漸的,蘭芝覺得雙眼已然睜不住,昏沈沈不知是夢還是清醒。忽見床前多了一道黑影,她睜開眼,只見床緣坐著一個黑衣男子,如瀑的長發披散而下,發間無一絲點綴,蘭芝竟然覺得這陌生男子有幾分熟悉,他很快擡起頭來,一時之間,蘭芝只覺得天地萬物為之失色,也正是因此,她渾然沒覺自己的閨閣中忽然多出一個陌生男子是多麽的唐突與不妥。

櫻色的唇微微勾起,他稍稍俯下身子,道:“明日若有人上門提親,你便應允。”

蘭芝瞪大了眼睛,瞧著他越來越靠近,直到彼此的鼻尖觸碰到,他方停下了動作,一雙丹鳳眼閃過一道金光,豎瞳仿佛帶著笑意。蘭芝閉上眼睛,不敢再看他,將手放在胸口,壓住那狂跳的心聲,她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是哪個?我、我為何要聽、聽你的?”

男子眉頭一挑,道:“為何不敢看著我說?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便告訴你……”

“哪個、哪個不敢看你了?”蘭芝稍稍睜開一條縫隙,見男子略略勾唇,隱約露出尖銳的虎牙,她心道,不知為何這從未見過的人,竟然那麽熟悉……仿佛上輩子就認識了。那男子正待說話,忽然,他的雙耳一抖,然後在蘭芝的註視下,那雙人耳竟冒出了尖角!然後生出一層細細的黑色絨毛,將耳朵覆蓋住!男人臉上的笑容一僵,趕緊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偏偏這耳朵捂住了,他的尾巴卻冒了出來!當然……蘭芝不確定是不是他的……總之,轉瞬之間,已有數條粗大的黑色尾巴在兩人的上方搖晃著……

蘭芝細細一數,竟是八條半尾巴……

“……黑色狐貍精?”奇怪的是她居然不覺得害怕,傻楞楞地看著男子說道。

男子低吼一聲:“本仙君乃盤古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只九尾仙貓!豈是青丘那群狐貍能比的?!”

雖然他怒極,臉上滿是不屑之色,然一雙耳朵卻耷拉下來,出賣了他此刻有些委屈的心情。

“仙君?九尾仙貓……”蘭芝喃喃低語。他便輕哼了一聲,道:“你聽我的便是……”

他說罷,蘭芝便閉上了雙眼,陷入了沈睡。

他輕嘆一聲,將蘭芝緊緊抱在懷裏,心裏又道——若非法力耗損,豈會在她面前出這般醜?若是法力受損,也不至於前世變成個平庸無奇的人類……甚至一開始連開口都不能。變成人類已經足夠委屈了……還不能保持本尊的風華絕代!喵嗚!

“……阿拾……”

他低頭親了親蘭芝的額頭,最後卻是變成了一只黑貓,縮進了蘭芝的懷裏。

卻說焦仲卿回到焦家,一進門便聽焦嫣說母親重病,他原本思量一進門便勸母親將蘭芝接回家中,哪裏知道母親這個時候重病,讓他簡直措手不及!焦仲卿極為孝順,見母親繾綣病榻,自然不敢提別的事情。只在母親病榻之前守了整整一個晚上。

翌日,焦仲卿往藥鋪為焦母買藥,途中聽聞長安一名富商向劉家提親,而劉家也答應了那人的提親。劉家只有一女,便是他的妻蘭芝,焦仲卿聽聞,怒火攻心,當即飛奔至劉家,遲遲立在劉家門前,自知是自己有負蘭芝,待鼓足勇氣見了劉蹇一面,劉蹇卻道他懦弱無能,毫無誠意,平白毀了蘭芝前途。

焦仲卿只得請劉蹇暫時拖延婚事,自己急急歸家,也不管焦母是否重病在身,將自己意願與焦母說了,道是焦母若不答應,他便跪在焦母門外,長跪不起……焦母起初只當自己聽不見,至夜間,傾盆大雨,焦仲卿仍如磐石一般跪在門外,焦母心中又氣又疼,拄著拐杖,走到門口玄關處,以拐杖狠狠錘著地面,罵道: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養你二十餘載,你今日卻為一婦人忤逆母命,自甘輕賤男兒身軀!那劉氏女不順我意在前,嫁入焦家二載又六月,不曾為焦家添得一兒半女!不去此婦,我焦家家宅何以安寧?!我焦家香火何以延承?!你今如此作為,可是要活活氣死你的老母親?!”

大雨之中的焦仲卿以頭叩地,三五下,那額頭便冒出了鮮血!

焦嫣立在一旁,看到這等情景,淚水一下子便湧出來,她沖入雨中,攙著焦仲卿,喚他他不聽,焦嫣只得幫著焦仲卿與劉蘭芝向焦母求情!哪裏知道焦嫣這一求情,焦母噴出一口鮮血,身子搖搖欲墜!兩兄妹見了,哪裏還顧得旁的事情,只得跑過去,扶住焦母的身子!

“老婦人命苦,養兒養女,含辛茹苦。到頭來,兒女卻為旁人說話!你們索性氣死我老婦,要娶哪個,我也眼不見為凈了!”

“阿母!萬望阿母不要說這樣的話,否則兒子天打雷劈,萬死不足以贖罪!”

“那我問你,你可還要娶那劉氏棄婦?!”

“……我……我……”

“你要逼死你的老母親?!”

“兒子不敢!”

“那你是逼死你的老母親娶那劉氏棄婦,還是留老婦一條活路去娶秦家賢良女?!”

焦仲卿只覺得胸腔一陣苦澀,萬般酸澀滋味攪動難忍,他顫著發白的雙唇,一字一頓地道:“……兒子不敢……兒子娶……秦氏女……”

焦母終於露出了寬慰的笑容,而焦仲卿卻是失魂落魄,任心中千刀萬剮,眼中也是流不出一滴眼淚……

十五那日,陰雨連綿,卻是焦仲卿迎娶秦葙蘅的大喜之日,亦是蘭芝出嫁之日。

長安來的富商家財萬貫,劉家亦是富甲一方,十裏紅妝,氣派非常。

焦母有心與劉家攀比,秦家又是大戶,鼓瑟吹笙,熱熱鬧鬧一派喜慶。

坐在花轎之中的蘭芝昏昏欲睡,那日夢見自稱是仙君的男子,翌日果然有人上門提親。也是那個時候,蘭芝才知道太守的六公子乃是在寺中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即便被劉蹇拒絕,他仍是不死心,劉家到底商戶人家,哪裏能與堂堂太守之子作對?蘭芝嫁與這富商,卻是不得不嫁……

好在這富商也是個奇人,兩人曾隔著一道屏風說過一次話。

他既不在乎蘭芝是不是嫁給他幾日後就會消失,也不在乎蘭芝願不願與他行那夫妻之事……蘭芝聽他說的直白,當時一楞,最終決定嫁給他,是因臨別之際,匆匆一瞥,見他眼底泛著金光,仿佛有一雙帶笑的豎瞳……

秦葙蘅如願以償,嫁得青梅竹馬,然青梅猶記兩小無猜,竹馬卻已忘卻當年事。

焦仲卿記得蘭芝說的話——劉蘭芝不欠你的,秦葙蘅也不欠你。

然他掐著秦葙蘅的腰,沖刺之際,卻是喊著“蘭妹、蘭妹”……

秦葙蘅心中的喜悅與快樂瞬間消失,身子依舊那麽火熱,可是她的心卻越來越冰冷,就連滾燙的淚水也變得毫無溫度,仿佛萬年玄冰貼著自己的臉……

她不懂,為何蘭芝姐姐不愛她的焦郎,她的焦郎卻還念著蘭芝姐姐。

為何你人走了……還要帶走他的心……

新婚夫婦翌日醒來,卻彼此都發出了一聲驚呼!

焦仲卿成為了秦葙蘅,而秦葙蘅卻變成了焦仲卿……

一只眼底帶笑的黑貓一掠而過。

小兩口的尖叫聲驚醒了沈睡的焦母,焦母心中當即不悅,不悅這秦葙蘅一入門,便改頭換面一般,絲毫不知輕重!

敬過媳婦茶,焦母見自己的兒子的目光緊緊黏在新婦身上……至於,這新婦……對自己倒是很關切……

月餘過去了,“焦仲卿”依舊沒去上任,每日在家中,雖說對她也親近,但焦母總覺得少了什麽,至於對“秦葙蘅”,卻是百依百順,無不順從!焦母看在眼底,明著暗著說了“秦葙蘅”許多次……畢竟礙著顏面,她不能說自己挑的媳婦說的太過……而很快,焦母就發現,自己這個新的媳婦,不會織布,不會女紅,甚至連做飯都不會!

以往劉蘭芝為焦家織布,得了不少進項,家中許多開銷都是劉蘭芝那處來的。

以前焦母還沒有發現,現在頓時覺得有些捉襟見肘——尤其她的兒子被這新婦迷的神魂顛倒,根本不願意去上任!漸漸的,焦母便受不了了,她開始責罵“秦葙蘅”,“秦葙蘅”也是奇怪的,對於她的責罵絲毫不反抗……

好在也是一個月後,“秦葙蘅”有了身孕,焦母這才稍稍寬待她一些。

雖說“秦葙蘅”第一胎便生下了男嬰,焦母著實歡喜。但是,“秦葙蘅”懷孕的一年來,她的兒子也沒有去上任,早早被削職在家。見不得“秦葙蘅”下廚做飯,他就親自下廚,將君子遠庖廚的禮數忘的一幹二凈……讓焦母直罵這“秦葙蘅”比那劉蘭芝還要禍水……

焦家日益敗落,不如從前,生為唯一一個男丁卻不知務事,反倒是家中婦人拋頭露面。

焦母心中只當是媳婦敗壞了兒子的名聲,但家中生計如今都靠媳婦,而且媳婦還生了一個兒子,她實在奈何不了她……也只能將對劉蘭芝的那些手段全部用在“秦葙蘅”身上。

焦母哪裏知道,這“秦葙蘅”的身體裏住著的卻是她那寶貝兒子的靈魂!

焦仲卿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當年蘭芝與他說的那些事情,沒有一點是欺騙了他的!他的好母親當年就是這麽對待蘭芝的……可恨他還以為蘭芝變了……

多年媳婦熬成婆,十餘年後,焦母過世,原本作為焦母之子,焦仲卿應該感到悲傷難過,可是這麽十餘年來,焦母沒少折騰他……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深處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也只有披著焦仲卿的皮的秦葙蘅一直覺得這焦夫人是真的對自己好……

覺得自己當年果然沒看錯人!

焦母兩眼一閉,踏入黃泉,彼岸花間一世情景再現,她此刻才知道,原來自己虐待了多年的媳婦竟然是自己的兒子……

簡直死不瞑目!

卻說蘭芝,三年後聽聞焦嫣嫁了人,托人為焦嫣添置了一套嫁妝,焦嫣的夫家雖看不起焦家的人,但一見娘家勢力大,夫家權勢也大的蘭芝還這麽護著焦嫣,卻也不敢虧待了她!

等焦嫣生了兒子,在夫家漸漸站穩了步子,蘭芝入睡之後,再度醒來,卻是放下了這一世的種種……

寒窯的夜風浸入身軀,一幅幅畫面在她腦海裏浮現。

寒窯十八年,王寶釧你是否也悔教夫婿覓封侯?

☆、王寶釧(一)

薛平貴離開寒窯,遠赴西涼戰場已有十八年了。

十八年的歲月是那麽漫長,對於等待的人而言,十八年,仿佛是過了十八輩子。

更何況,這守著漫長的等待的人是王寶釧?曾經的相府千金呢?

父親唐室駕前為臣,官居首相,她王寶釧身為相府幺女,得萬千寵愛於一身,含著金鑰匙出生,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而這樣的生活在她十八歲那一年結束。但王寶釧無怨無悔,她不惜與父親斷絕父女關系,情願嫁與花郎薛平貴,守著寒窯苦苦度日。

她是無悔。

可是她也從未經歷過這麽困苦的日子。

褪了錦衣華服,穿著粗布裙釵。

不見珍饈美味,卻是有上頓無下頓。

衣不蔽寒,食不果腹,然而王寶釧還是努力地去習慣了,這興許也是因為一開始的一個月,薛平貴一直陪著她。那時,夫妻相依,如膠似漆,她也不覺得日子多苦。但後來,薛平貴離家,遠赴西涼戰場,寒窯中只剩下了王寶釧一人。

薛平貴沒有留給她任何東西,除了十擔幹柴,八鬥老米。而王寶釧也沒有開口要求別的東西,甚至連他們的告別都是那麽的匆忙——

薛平貴是怎麽說的?你在寒窯度春秋,守得我來你就守,守不得來把我丟。

王寶釧是怎麽回的?馬備雙鞍路難走,女嫁二夫罵名流,三年五載將你守,榮華富貴一旦丟。

可漸漸的,王寶釧便察覺出了日子的困苦。

十擔幹柴能燒多久?八鬥老米能吃多久?

她王寶釧曾又是相府千金,十八年不曾吃過半點苦,莫說是混個生計,就是洗衣做飯,尚且不熟悉!柴火燒完了,寒窯難避風雨,獨守空房的王寶釧每日擁著單薄堅實的被子入眠,睡了一夜,手腳仍是冰涼的。老米吃完了,生性倔強的王寶釧決計不肯向老父親低頭認錯,好在寒窯外的山地裏,生著一些野菜,挖來野菜,領了軍人家屬應得的微薄軍糧,細細地算好一日吃一頓,一頓吃多少,尚且也餓不死。

自然,老母親是最為疼她的,她與薛平貴住進寒窯之後,隔三差五的,老母親便偷偷給她送來衣食。王寶釧是多麽希望自己的父親也能和母親一樣,通融通融接納了她的薛郎。

可憐這王寶釧自負聰明,豈知老母親這番舉動,若不是丞相默許,那些個衣物糧食,根本出不了相府的大門!

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寒窯住著一名王寶釧,堂堂相府千金嫁了花郎,為守情誼不惜與父決絕,得知她艱難度日,再無人來寒窯附近的山地裏挖野菜。

無人的時候,王寶釧也躲在被窩中哭泣,帶著濃濃的委屈,和對薛平貴的思念。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幾個月,也可能是一年、兩年……

她不再哭泣了。她擁著背衾坐在石床上想,明日醒來,她的薛郎便已歸鄉,穿著金燦燦一身鎧甲,腳踏著緞面雲紋靴,騎著高頭大馬,她終於可以離開寒窯,終於可以向父親證明,她王寶釧看中的夫婿是人中的龍鳳,絕非池中物。然後,她可以做一個晚上的好夢,她告訴自己,明日醒來便能看到她的薛郎……

但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霧蒙蒙的清晨,山野的遠處,只有晨起的鳥兒在歌唱,而她夢中的馬蹄聲從未響起。

一個尋常的黃昏,馬蹄聲響起,王寶釧滿心歡喜地跑到寒窯外。

然而,她等來的並非薛平貴,而是她的二姐夫魏虎。

魏虎說薛平貴已經戰死沙場,他如今奉了岳父之命,勸王寶釧擇婿另嫁!

魏虎顯然很意外王寶釧如今的模樣,可既然如此,依舊掩飾不了她的花容月貌,反而另添一種風韻。魏虎的心思並不是那麽單純,他既妒忌薛平貴立下的赫赫軍功,同樣,內心深處,他也妒恨薛平貴一個乞丐花郎竟娶到相府最美最得寵的三千金。

王寶釧只當魏虎欺騙自己。

她連連搖頭,然後猛地後退退入了寒窯裏,緊緊閉著寒窯的大門,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不過是父親的陰謀詭計,他想要趁著薛郎征戰,勸自己改嫁他人。她相信她的薛郎不會這麽輕易死在戰場上的……

她開始回憶很久之前,薛平貴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寒窯的布置。

細微到一個缺了口的碗,一根稻草。

她每天不厭其煩地將這些東西擺好,弄亂,擺好……

終於,她再一次病倒了。病的十分嚴重。

軍糧不再供給,她少了一份口糧的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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