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孩子偷吃東西也是得該教育教育的，這個家裏你偷得吃他也偷得吃，那日子還要不要過下去？

只是朱老爹見那死老太婆口上無得，罵了孫子又與兒子對抗起來，他實在聽不下去了：“你個死老婆子，不就兩個雞蛋麽？那就要了你的命了？吃了就吃了唄，你死叫個什麽勁！清兒，以後孩子也得好好教育，這動不動就把家裏的東西弄來吃，總不是好習慣。”

“是，孩兒記住爹爹的話了。”當兒子的哪能不聽從親爹的教導？

怎麽？就想這樣放過他們？朱老婆子見老頭子不理解她，而且這麽輕描淡寫的是想放過他們一家子了？她辛辛苦苦把孩子帶大了，卻不被領情，朱老婆子心中的怒火，那不是一點點的。

於是她越發生氣了，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個死老頭子，你倒說得輕松，兩個雞蛋呀，那是個四個大錢！吃了就吃了，你有多少家當來讓這兩個討債的來吃呀？天天吃我的喝我的，還要來偷吃，難道我這雞蛋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死老頭子，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兩個雞蛋在你眼裏是不值錢，可是四文錢也是一家人一餐的油鹽錢吧？別認為兩個雞蛋是個小事，你真有本事，每天掙錠銀子回來，老婆子我別說讓他們每天偷吃兩個雞蛋，就是天天吃人參我也不放個屁！”

本來自己也覺得孩子得好好教育，雖然只是兩個雞蛋的問題，以前夫子還說過，小時候偷針大了要偷金，這不僅僅是兩個雞蛋的問題。

可一聽娘這不依不饒的樣子，還把爹給牽扯上了，朱正清的心裏難過起來。憋在心裏的話不由得出了口：“娘，我知道你帶他們辛苦了，兒子也感激你，所以一回來就把身上的二十兩銀子都給了你！不算前幾年我回來一趟偷偷放的那二十兩，就算這些，兩個孩子長到六歲，就算一年一兩銀子，也還沒叫您貼給他們，吃兩個雞蛋也值得您這大呼小罵麽？”

顧明蘭心中一楞，朱正清前前後後給了他娘四十兩銀子？這在農村裏可不是筆小錢呀！這朱老婆子可真是可惡，收了這麽多的銀子，還對這兩個孩子這麽刻薄！

一邊的牛心菊聽到銀子的數目，則一臉驚訝驚叫起來：“四十兩銀子？天呀，娘，你手頭上竟然有這麽多銀子？上回宇兒病久了，郎中說孩子得多吃點好的，您老還哭哭啼啼說家裏日子實在不好過，沒有銀子給孩子買點吃的。原來您在說謊啊？”

聽了媳婦這話，想著自己目前唯一的後代，朱正標一聽也眉頭一擰問：“娘，既然您手上頭有這麽多銀子，為什麽當年出聘禮的時候你叫得那麽狠，還說那銀子是去舅舅家借來的？就算聘禮是多是少也只是個意思，可宇兒病後要吃點好的，你也舍不得，也太那個了。”

銀子比兒媳婦重要就不說了，可是銀子比親孫子都重要，那就是心腸太硬了。朱正標一直為自己沒讀到三哥那麽多的書而埋怨親娘不公，再加上這些年來，他三哥借口要讀書，實則在外面浪蕩心頭就更不舒服了。

所以一聽到朱老太婆手上竟然有這麽多銀子，他壓在心底的不滿，就全都激發出來了。

看到幾個孩子都看著她，朱老婆子沒了面子，她不慣四兒子的指責，卻看著朱正清罵罵咧咧的說：“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就是一個只白眼狼！你不是我養大的呀？我養了你二十年還給你娶媳婦了，你這四十兩銀子還得清？前面那二十兩不是置辦了幾畝地麽，哪裏還能餘得下？原來是你這麽個狼心狗肺的家夥，才帶得這兩個小的也沒了良心！”

他不是計較這點銀子，而是計較當奶奶的這樣對待親孫子孫女，為何娘說的話就這麽戳心窩子呢？當父母的養兒女，那不是天經地義麽？

這世上還有當父母的，生下兒女來，是為著讓他報答還恩養情的麽？

“娘，我不是說這銀子用來還您的養育之恩，只是將事論事。我是娘養大的，其他兄弟也是娘養大的，我不是要跟兄弟們比較，可就為了這兩個雞蛋，您用得著這麽罵孩子麽？他們兄妹從小沒有親娘，您不覺得他們可憐麽？”

朱正清心裏真的憋了一股怒氣，原來還以為這親娘只是嘴硬了點，原來他錯了。這親娘就是頭上一個窟的人，典型的要進不要出，否則對自己的親孫子那能罵得這麽絕？

他是爹娘養大的，他應該賺四十兩銀子來還他們的恩情，那是應該的。可是兄弟們也是爹娘養大的啊，為什麽他們沒有用四十兩銀子來還爹娘的恩情，而他們的孩子卻過得更好？

一時，朱正清迷惘了：難道他的孩子就不是她的親孫子孫女麽？

“天啊老天呀，你也睜開眼看看這黑心腸的家夥，我這老婆子累死累活的跟他把孩子拉扯大，現在他來算帳了！我不要活了，這世上還有天理沒有呀，孩子沒了娘，我哪裏虧待過他們了？說這句話也不怕雷公打？定是那些個無良的東西攛使的，要不然我自己養大的兒子怎麽會這樣來損他的親娘呀！”朱老婆子被兒子知道自己收了銀子的事惱了，手一拍就開始哭天哭地的豪哭起來。

朱老婆子的話讓朱正清覺得太挖心了，為什麽娘對這兩個孩子這麽苛刻，對自己要求這麽高？可對自己那幾個弟弟，從來也沒說過如此過份涼心的話？

回想起從小到大朱老婆子對自己的態度，特別是小時候上村學的事，他明明比弟弟讀得好些，可是家裏確說實在是供不了他們兄弟上學。他作為哥哥，當然只能回家種田了，而作為弟弟的朱正福，學得並不如何，但家裏硬是一直讓他上了七八年的學堂，還送他去了鎮學堂讀。

突然，想起顧明蘭的一句戲謔，朱正清心裏跳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他不會真的是撿來的吧？

這個念頭一生，朱正清並不知道，就如蛇蠍一樣盤在了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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