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螺絲要用菜油，看著那陳舊發黑的油壺，顧明蘭輕輕搖了搖，發現裏內沒有幾兩油了。

這才幾月啊？

農村裏的油菜頭年十月前種下，次年四五月收，現在才八月底，這油就快沒了不成？

看妹妹那一臉疑問，顧明華難為情的一笑：“去年種的油菜籽收成不好，為了交稅銀就把菜油賣了不少。今年我種了五畝地油菜，明年一定會有油吃。”

這個世界的老百姓家裏能保證菜菜有油的人家不多，可是像自己這個姐姐家裏，這油菜都還才種下，就指望著它出油的人家也很少。

心疼這個大姐的日子過得太窩囊，她想著，如果明天運氣好，菜方子真的能賣個好價錢，顧明蘭決定給自己大姐一半銀子。

也許是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顧明蘭心情也好起來，她倒了油下鍋也不再心疼。直到油起煙燒得顧明華的心都疼了，她才把生姜與辣子倒入鍋裏快速的翻炒起來…香味飄滿廚房，螺絲“涮”的一聲倒入後，翻炒、加鹽、下老酒、加醬油…

“哈嘁…”

“哈嘁…好香…”

兩個小家夥四只大眼睛，就是被辣椒嗆得哈嘁連天，也舍不得出去…

“華子，聽說蘭子回來了？這不年不節的她這是跑回來做什麽？回來了也不知道去看長輩，竟然躲在這裏偷食好東西？沒教養的賠錢貨就是沒用！”

一側頭顧明蘭就認出來了，這是原主的親奶奶，顧家的老太太。如今老太太年過六十，頭發已經灰白，可是罵人的中氣卻是實足。

聽著這為長不自重的老太婆，如果不是她是老人與長輩，顧明蘭早已一巴掌甩過去！

她回來與她死去多年的娘有什麽關系？就算她已經從顧明華的談話中得知，自己親娘是寡婦嫁進顧家門，可是那也是自己親爹願意啊。

再說——自己的娘守的是望門寡，百分之百的大姑娘，她哪裏就配不上親爹了？就是配不上親爹，只要親爹喜歡娘親，關你這老太婆屁事？

這老太婆太沒有口德了，老天竟然讓她生得這麽久，真是沒天理！

顧明華見自己奶奶進來了，立即問好，兩個孩子也害怕的叫了聲太婆。

“奶奶，蘭子都兩年沒回家了，正好那天我在鎮上碰到清桃妹子，提了句讓她回來看看，她這才回來的。”

“看？看什麽看？家裏有什麽好看的？難道你尋到了什麽寶貝讓她開眼介不成？哼，我看啊，還不是回家來饞嘴的！聽說那朱親家母是個厲害人，定是久了沒給她油水，她一聽到這信就跑回來了吧？你要知道，你是守竈女，你承的是你爹的香火，你要孝敬的是我老太婆，而不是這個賠錢貨！”

賠錢貨？老太太口口聲聲說她是賠錢貨，看來記恨的是那三畝嫁妝田。如果，她想這樣光身回顧家，恐怕這老太太會吃了她！

聽到奶奶這樣罵妹妹，顧明華心中極是難過，奶奶還是放不下顧家陪去朱家的三畝地。老人家教訓後輩，她們姐妹從就不敢應嘴，顧明華也只得低頭聽著教訓。

既然打不得又還得嘴，顧明蘭幹脆把顧老太太當成狗叫，低頭炒起了她的螺絲來。炒這菜最重要的是火候，火候不到位螺肉不熟，火候太過螺肉吸不出。

老太太看兩個不敢回嘴心裏才舒服些，可聞著鍋裏的香味生怕好吃的沒她的份：“是不是又賣了谷子換肉吃了？”

“那個…奶奶…我這日子過得艱難，連飯都吃不飽哪有谷子可賣？妹妹兩年沒回來，我也沒什麽好菜招待她，這裏是河邊撿的小螺絲，奶奶要是喜歡，明兒馬上送一碗給你。”

“什麽？螺絲？那鴨子吃的螺絲？你們就饞得這麽狠，連畜生嘴裏的吃食都要搶？哼！老太婆我可沒這麽不要臉，沒這麽下賤，賤到與鴨子搶食！你們要吃，你們就自己好好吃吧！”說完揭開飯甑，看到是早上餘下的剩飯什麽也沒有，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春來拍拍胸脯：“好在肉煮好了在碗櫃裏，否則又沒得吃了。”

看到春來這表情，顧明蘭吃驚的問：“姐，她經常來這一回？”

沒等顧明華出口，小春至卻不平的說了起來：“大姨，太婆很壞，每一次娘要煮點好吃的菜，只要她聞到香香，她就會帶小叔叔過來搶吃的。”

五歲的孩子雖然很小，可是對人的好與壞認定心中有自己的標準。

顧明蘭覺得這顧老太太與朱老婆子有得一比，怪不得朱正清說，這村裏的日子，哪家不是磕磕碰碰過日子的？要她來說，應該是哪家都有極品在！

顧明華立即喝住小兒子：“春至，這話不可以說，要是讓你太婆聽到了，你要挨湊的。”

春來趕緊摟住春至說：“娘，你別怪弟弟，那天他生日，你給他煮的一個荷包蛋才吃一口，太婆就帶著小叔叔來了，那荷包蛋只吃到兩口就讓太婆搶去給小叔叔吃了。”

“小叔叔是不是三叔最小的兒子顧源春？他都比春來還大幾歲，奶奶好意思搶曾孫嘴裏吃食給孫子吃？真是個過份的老太婆，老天真不公平，我們爹娘這麽好的人就早早收走了，可這老太婆一把年紀了，還讓她活得這麽悍！”顧明蘭憤然而問。

難道這世道還真是好人不留種、壞人留千年？

顧明蘭眼一瞇嘴一撅又暗暗罵起一老天。

雖然驚訝了妹妹的膽大，可是她這樣子確讓顧明華很喜歡。她苦澀的笑笑：“就是他，他從小是奶奶一手帶大的，加上他又長了一張比三嬸還甜的嘴，現在他就是奶奶心中的寶。說起老天，公平不公平，誰能說得定？明明春來與春至比源春要乖多了，可是奶奶從來沒喜歡過他們。”

面對孩子，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不平。

顧明蘭搖搖頭：“大姐，慈母多敗兒，別羨慕源春，就奶奶這樣寵下去，怕會是我們源一輩最沒出息的人。穿人孩子早當家，我看春來與春至都不錯，窮點不算什麽，只要孩子懂事早，以後你定會有福享。”

享福？

顧明華慈愛的摸摸小兒子的頭說：“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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