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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數學課眨眼一般,躍到了同學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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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節課是講專題的,數學老師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扒出一堆扼殺人腦細胞的習題,卻依舊雲淡風輕地說道:“來,同學們,我們來玩玩幾道題目……”

聽到這句話,全班同學恨不得集體找磚頭,然後集體自拍。

數學老師超級(……)怎麽說呢,無論是什麽東西,都稱為:玩。例如玩玩這張卷子,玩玩幾道題目,玩玩這場競賽……每次老師玩得很盡興,同學們卻累得是人仰馬翻。當然,反抗是沒用的,大家心裏只有一邊碎碎念著,嘛~老師是為我們好,多見點題型總是沒錯,一邊默默地悲慘地從書包裏拿出一沓草稿紙。(……)

可是,這道題堇卻怎麽也算不好了,歪頭看看,阿花也是愁眉苦臉的樣子。每個數學老師都有叫學生上黑板寫題目的習慣,如果到時候堇老實的來個:抱歉,我不會。估計數學老師那溫柔的一聲“呵呵”,就會把堇嚇得掉到教學樓的第一層。(……)

“嗯,好了,誰上去做?”

教室內寂靜無聲……

“沒人?那我來點名了。”老師犀利的目光游移在每個同學的身上。

老天保佑,千萬別喊到我啊……堇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

“堇,你來吧。”

僵硬地擡起頭,正對上老師充滿笑意的眼睛。緩慢的起身,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人緩慢的揪著你的頭發,你的頭皮正在受刑,卻喊不出來的的感覺(……)

捏住薄薄的草稿紙,深吸一口氣,盡量正常地走到黑板前,搜尋著粉筆。管它的對與錯,把自己的結論寫上,就這樣吧。

下定決心,正要往黑板上書寫,清寂的聲音卻再度響起:

“老師。”

全班同學不禁訝異的向門邊看去。

Chapter 3

誰也不知道在門口罰站的男生叫老師做什麽,更沒有人了解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但是,如果說砂讓所有人達到目瞪口呆的地步,那他是很完美的做到了。

“你有什麽事嗎?”數學老師有些不滿,她認為砂在搗亂呢。

“老師,如果我做出這道題目,可以回座位坐著聽課嗎?”語氣甚是平淡,但是那胸有成竹的肯定感還是讓諸位一驚:就憑他?會做麽?

大家把目光紛紛轉向數學老師。堇也是一樣,側身等待老師的回答。

“好,你要是做出來,就不必受罰了。”

微微頜首,走上講臺,拿起粉筆在黑板上書寫了起來,整齊有序的格式,清秀簡潔的字體符號,緩緩地,布滿了整塊黑板。

堇在一旁站著,並未回座位,靜聽粉筆摩擦黑板“沙沙”的聲音,觀察著肆意飛揚的雪白色塵埃和籠罩在塵埃裏書寫題目的少年,堇忽然有些懵懵的。

他,是幫我解脫困境呢?還是為了自己避免受罰?

堇忘了自己什麽時候回的座位,她只聽見了數學老師一句不常說的英文:perfect!然後,是全班的驚嘆聲。

的確,沒有絲毫偏差的格式,清晰簡潔的思路,清秀的字體,確實很完美。如若不是親眼所見,誰都不會相信,這道題目是一位來自垃圾中學的借讀生做出來的。當然咯,老師是信守諾言的,依靠這一題,砂免受了站一上午的“刑罰”。

下課。

堇拿著作業本,小心翼翼的走向了後排。

“吶,你好,請問,這道題目,你能再講一遍嗎?”堇試圖使自己的語氣盡量恭敬一些,向別人請教題目,總該有些禮貌。

少年擡起了頭,放下了手中的筆,平靜地接過了堇遞上來的作業本。

少年講解得很全面,堇也在很認真地聽。不過,思考的間隙,堇偷偷瞄了一下少年胳臂下面的草稿紙。那是些奇怪的方程式,看樣子是關於物理方面的,可抱歉的是,一向物理不錯的堇居然看不懂!

而且,堇的鼻腔裏似乎充滿了那種淡淡的海風氣息,清新而迷人。

“就是這樣,你懂了嗎?”

“哦,原來是這樣的啊,嗯,我明白了,謝謝。”堇可愛地撓了撓頭,嘴角洋溢著甜美的微笑。這是堇反射性的習慣,每當她了解了一件事情,總會碰碰自己微卷的頭發。

少年卻楞了,寧靜的目光忽然呆滯了一下。

“呃,怎麽了?”堇恢覆了正常的表情。

“你的名字,叫槿?”少年詢問。

堇忽然像是得到了某種小驚喜了一樣:“嗯,你怎麽知道啊?”

“哦,老師上節課點的你的名啊。”少年低下了頭,繼續勾勾寫寫。

“哈?”明明被告知了答案,堇卻仿佛有些失落。

“不過。”堇補充了一下:“還是謝謝你幫我解圍。不管你是有意的,還是無意之舉。”

少年再次擡起了頭,不過,堇卻覺得有些異樣。因為,這是少年第一次正視堇的眼睛。少年的雙瞳仿佛兩潭深不見底的秋水,熠熠生輝,如黑曜石一般,潤澤明亮。

“不客氣的。”

聽到這句回答,堇微笑著轉身回了座位。

其實堇不知道,這是砂第一次和班裏的學生交談,而且,這是砂第一次正視這所所謂名校的精英學生們。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說一下,我並不是故意讓砂說錯堇的名字,這在以後會有說明的。槿:木槿花。堇:三色堇。二者是不同的。

Chapter 4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宛如深深淺淺流淌的溪水,轉眼間,大半個學期已經過去。

堇正坐在她那輛充滿溫馨感的深紫色的單車上,滿臉輕松愜意地觀望著不遠處的純白色海灘,蒼藍色海水,淡銀色天空,以及坐在海灘上寂靜而略顯憂郁的背影。

這已經成為堇的習慣了。自從幾個月前砂講解習題開始,堇總是會感覺砂會散發出海洋一般的氣息。於是,堇幹了一件說不上光彩的事——跟蹤砂。其實這只是一個普通女生的好奇罷了。當她發現砂竟然就住在海邊的那群小漁村,而且在自己臥室的窗子邊看到的海域就是他居住的漁村,堇不禁羨慕不已

——砂原來住在海邊啊!

不過近讓堇有些奇怪的是,海邊離學校很遠的,為什麽砂不騎單車,卻要步行呢?難怪他會遲到。

也正是這個習慣,堇每天都會至少晚回家20分鐘,媽媽免不了要詢問,可堇每次的借口,不是去圖書館,就是拿好友阿花做擋箭牌。不過三番五次,媽媽居然也相信了。堇自小就是個乖乖女,所以,偶爾撒一次小小的謊,也不算彌天大罪吧。

輕輕地抿了一下嘴角,卻發現砂竟然已經不再面朝海的方向,而在看著自己!後背頓時有些僵硬,推著車子想要快速地掉頭,可是太過急促,沒成想單車帶著自己居然摔在了地上。

好痛!堇緊咬著嘴唇,想著在對方面前這樣出糗,不禁有些氣惱:怎麽搞的!又不是看見什麽超級帥哥!

而下一秒,砂已經伸出了手,示意道:“快起來吧,地上可是很臟的。”

猶猶豫豫的,最終,堇還是握住了伸出來的援手。

共同坐在涼爽的海灘旁,砂笑得輕輕淺淺:“吶,這不是你第一次來這裏吧。”

“哦?嗯。”這是堇第一次看見砂微笑呢。而且,他居然發現自己了啊。

寂靜……

遙望著海的盡頭,堇嘆了口氣。

“怎麽了?”

“很羨慕你啊。”

“羨慕我?”砂有些難以置信。

“羨慕你能這樣的親近大海。你知道嗎,我特別喜歡海。”堇慢慢地站起來,指著遠方的青藍色高層:“你知道嗎?我就在那裏居住哦,在我家,可以將大海一覽無餘,但是,我還是覺得這麽親近海洋是很幸福的事。”

“是嗎?的確,海洋真的很美,從小生活在這裏,每次看到蒼藍色的海水,心情就很容易平靜呢。”砂順著堇的指點,努力的朝遠方的樓層望去。

“吶,砂,你的父母一直和你在這裏住嗎?”堇素嫩如玉的手輕輕的和浪花嬉戲著。

砂的目光很明顯的黯淡了下去。

沒有等到回答,堇有些奇怪,不禁看了看砂的側臉。

“我……沒有父母,只有爺爺和我在一起。”砂的聲音忽然有些冷。就像從堇指縫間逃脫的冰冷海水。

“不好意思,問了一些……不該問的。”堇有些抱歉,雖說是有些疑問,但還是沒有追問下去。

“沒什麽。”

像是為了轉移話題,趕走不愉快的氣氛,砂用指尖輕輕地在海邊寫了堇的名字。

一個很飄逸的行楷:槿。

堇的眼中存在了一絲笑意:“錯了。”說著,重新寫了一個字:堇。

“哈,抱歉,我一直以為,你是木槿花呢。”砂抱歉地笑笑。

堇“撲哧”一聲笑了:“嘿,我不是‘木槿’而是‘三色堇’。而且,彼此彼此,我也認錯過你的名字,曾經以為,你是他們。”說著,堇從海灘旁捧起了一抔沙子。

雙手如同沙漏一般,沙子順著縫隙,簌簌的從手心滑落。似乎是不想讓這些沙子從眼前少女的手中滑落,再次混合到普通的海灘中去,像變魔術似的,砂不知從哪裏找出一個晶瑩剔透的冰藍色輕小玻璃瓶,沙粒便順著窄小的瓶口,安穩的得到了新的居所。

“這是什麽啊?可以用它做什麽?”堇忽然對砂手中的玻璃瓶來了興趣,接過瓶子,發現它精致纖巧,正好可以安穩的躺在自己的手心,冰涼的觸感,正像是冰涼的海水一樣,堇都有些懷疑,這是海水變出來的。

“是我在海岸旁撿拾的一些小東西,也不清楚它可以幹什麽,它太小了。”

“那這個可以送給我嗎?”堇好喜歡這個小東西,它甚至比一些精品店裏賣的小物件都要精致得多!

“可以啊,我還有一些,你要是不嫌棄,我可以用它們給你做一個小裝飾。”說著,砂卻不動聲色的從堇的手中拿回了裝滿沙粒的玻璃瓶。

“好啊!謝謝你!只是,有些麻煩你了。”堇笑得好開心。

“嗯,兩個星期以後,我會把它帶給你。”砂微笑著做出了承諾。

砂忽然覺得,自己心底的某樣東西,被觸動了,像是春天裏的第一朵玫瑰,充滿了生氣。不禁輕輕地捏緊了手中冰涼的玻璃瓶子。

清涼而鹹濕的海風吹過,頑皮地擺弄著堇的墨色卷發,就像是海底嬌嫩的海藻一般。潮水漲來,沖刷掉了還帶有少年指尖餘溫的行楷字。

Chapter 5

凝夜,逝夏。

冰藍色風鈴靜靜地懸在窗前,12支纖巧精致的藍色玻璃瓶呈螺旋形垂下,優美的流水型線條,寧靜典雅。而每個玻璃瓶中,都存放著一束可愛的淡雅紙卷,像是漂流瓶一樣,代表著少女心中的願望。

解決掉了最後一張卷子,趴在書桌前的堇不禁伸了伸懶腰,端起了一杯香濃的coffee,輕抿了一口,奶白色溫潤的霧氣纏繞住堇漂亮的琥珀色雙瞳,不禁打了個哈欠。

已經深夜12點了。

趴在桌子上,靜靜凝視著風鈴,堇不禁笑了。

“送你,這就是那個小裝飾。”

“每個瓶子代表每個月份,共有12個,各有不同的雅稱和釋義,一月初空,二月梅見,三月夜櫻,四月清和……十二月,便是朧月。”

“你可以在每月的農歷十五,潮汐洶湧之時,對著月亮許願,聽長輩們說,這樣子,願望就會實現。”

真想不到,一個男生,竟然有如此巧手的本領。

記得當初笑著問砂:怎麽這麽愛研究少女系的東西。砂穿著一件肩上帶有灰白絨毛的T恤,笑得好可愛,就像是櫥窗裏昂貴而乖巧的安哥拉長毛兔一樣親切。

吶,砂,這個月的願望是什麽呢?

堇拿出一張淡紫色的方形碎花紙,手握鋼筆。

就許願我這次期末考試能有一個不錯的成績吧。不,是我們。

這樣,會不會太貪心呢?堇笑著將紙卷好,塞入了1月的瓶內。

似乎砂只有剛來二中的時候遲到過,此後的這麽長時間,砂始終是早早的來了學校,堇每次到校,都能看見後排那專註的身影。不過來的這麽早,又是冬季,還是不行,估計天不亮就得從家走吧。學業這樣繁重,都在為高考做準備,那他又是幾點睡覺呢?這個樣子,不會影響他的學習效率嗎?

胡思亂想了一陣,窗前忽的一陣冷風吹來,風鈴琤瑽作響,堇不禁打了個寒戰,雖是處在海濱小城,但畢竟是冬季,身穿毛衣的堇不由得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臂膀。

阿花去海南旅游了,很是寂寞呢。觀望著海邊的小漁村,堇忽然來了主意。

走出一家常光顧的精品店,堇圍好了圍巾,去了她習慣去的地方——海灘。

根本沒考慮這麽冷的天氣砂會不會還在,但是真的很無所事事,去碰碰運氣吧。

可他沒來。

不禁心裏空落落的。

“嘿。”

聽到有聲音,忙轉過頭去,對應上的,正是砂的充滿笑意的眼睛。

天氣很冷,兩個人在海岸邊漫無目的的走著,堇總會抱怨一些小小的問題:城市越來越汙濁,晚上看不到獵戶星座了;寒假作業一大堆;《黑執事》新番越來越糾結;頭發越來越幹燥,總是靜電……而此時跟在後面的砂,總是微笑著聽,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走到一處礁石附近,堇停住了:“砂,我想要送你一件東西。”

砂有些驚訝:“是什麽呀?”

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個包裝精致的小禮品盒,有些笨拙的拆開上面的包裝紙,打開蓋子,一個銀灰色的男士手表安穩地躺在雪白的緞面裏。

砂像是被牢牢吸引的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堇手中的禮物,爾後,目光漸漸移到了堇的臉上:“對不起,我不可以要。”

“為什麽?”堇有些著急:“這在你上學的時候有很大的幫助啊,不然沒有準點,要麽太遲,要麽太早,很耽誤休息啊。”

“謝謝你替我著想,堇,可是,這很貴重,我若是要了,怎麽還你呢?”砂有些為難。

“你不必還給我啊,嗯……就當是你送我的風鈴我還你的禮物,好麽?”堇真的很想讓砂收下這塊表。

“不行啊,風鈴值不了幾個錢的。”說著,砂試圖將手表推還給堇。

可推搡著,始料未及的一件事發生了,手表竟然從禮盒禮盒中翻了出來,掉進了海水裏!

“天哪!”堇發出了一聲驚叫。說著也不顧自己還穿著鞋子,執意跑下去撈。

“堇!你等等,這樣你會受涼的!”砂忽然驚慌起來,也跑了下去。

冬季的海水雖然沒有結冰,但是深入骨髓的寒冷,仍然讓人無法忍受。

砂很輕而易舉的撈到了手表,可是,手表已經進了水。

“這可怎麽辦啊。”本就委屈的堇急得快要掉淚了,海風吹來,眼圈更是紅紅的。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你放心,我可以把它修好,這個表,我來負責,所以,我是它的主人了!”砂連忙安慰。

“你真的能修好它?這可是海水,不是一般的自來水啊!”堇明顯的不相信。

“你放心,我不僅能修好它,而且,我會一直戴著它。”砂看著堇,語氣很堅定。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砂不禁心中一震:一向如砂粒般漂泊的性格,何時會有堅定的時候?!

說著,砂親自將手表戴在了手腕上。

Chapter 6

時間永遠是冷酷無情的,他不會給你一點點短暫停留的機會,哪怕是一顆沙粒與另一顆沙粒之間的縫隙這麽微小的空間,都不會留給你一點點。

所以,理所當然的,六月蟬羽很快便夾雜著潮濕與悶熱,揮翅而來。當然,炎熱並不是這個月的主題,這個月的主題足以讓二中所有的學生繃緊自己腦子裏的那根弦,以至於太過壓抑繃緊快要斷掉,那就是——高考。

堇已經很久沒去過海灘了,她當然深知高考的重要性,得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學習上。

而砂也很是信守承諾,寒假裏那塊掉入海水中的手表,竟然奇跡般的被砂修好,而且一直佩戴到現在。堇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砂又重新去買了一塊一模一樣的,然而當砂在草稿紙上把手表內部的構造現場給堇畫下來,並且演算出一套又一套的數學物理化學等等等等,覆雜得如同斐波那契數列公式般高難度的計算式子,並配合上那說服力極強的嗓音,堇簡直是心服口服了。(……)

也就是這塊表的功勞,使砂再也不擔心上學遲到而起得那麽早了。

似乎大家都淹沒在了老師洋洋灑灑地講課和天女散花般的試卷和堆積如山的講義中了,頭腦都麻木的很,無暇顧及其他。

砂和堇雖然都沒有明說,但是彼此之間的關心,還是明了的,只是兩位好好學生,希望能夠好好地沖刺,考上一所理想而有名的好大學,這才是正道。

而不是像正在教室外罰站的三位老兄一樣,因為像《黑貓警長》裏的一只耳鬼鬼祟祟般的飛鴿傳(情)書而被老貓(老班)逮個現行。(……)

砂只是知道,有了堇,自己的心情比以前開朗了許多,他也學會了爽朗的笑,學會了樂觀。

堇只是知道,有了砂,學習成績的提高簡直可以用深圳速度來形容,而且,砂向海一樣,像是謎一般,像是自己的依靠與向往。

可是,快樂靈動的三色堇可以為了隨風漂泊的孤苦的砂,不顧一切麽?

這節課間,老師奇跡般的沒有拖堂,同學們都在感嘆著以這種奇跡般的情形,2012年地球是不是真的會垮棚。(……)

砂緩慢的走到了堇的座位邊,輕聲說道:“堇,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阿花知趣的用書擋住了臉,做出一副“我什麽也沒看見”的姿態。

堇擡頭,忽然發現砂今天的臉色很是不好,臉頰似乎比以往更蒼白,脆弱的如同一張薄薄的紙。

“砂,你怎麽了?不舒服嗎?”堇忽然好緊張。

“沒事的,我只是想,6月10日是我的生日,就是這個周末,你可以來嗎?”

本想很幹脆的答應,但卻發現周圍的目光刺得人生生的痛。猜疑?嫉妒?不懷好意?下意識地看向右邊座位上蒙住臉的阿花,阿花像是會透視似的,機械性的將遮住的臉轉向門口那三位癡情倒黴蛋,然後繼續機械性的轉了回來。(……)

“我,我看還是算了吧。”堇忽然有些驚慌失措。

砂的嘴唇忽然變白了,如同冰雪一般。

“為什麽?我不是很喜歡邀請別人的,我的生日,你就不可以來慶祝一下麽。”

“算、算了吧。現在是高考的沖刺期,還有很多要覆習的東西……”

砂的表情越發的虛弱,像是從湖水中撈出來暴曬的魚兒般脆弱的不堪一擊。

見到砂這副樣子,堇更加的緊張,以至於她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說些什麽了:“而且你的家庭又不是很富裕,慶祝生日太鋪張浪費了,漁村那裏也需要一定的路程……”

剛剛發覺自己說了什麽混賬話的堇,此刻簡直想親手扇自己一耳光。

砂的表情似乎在宣告著他內心的絕望。他默不作聲的回到了座位。

而一向傾慕砂的女生此刻也是無比的驚訝:砂居然只邀請堇去?!難不成他們背地裏有些什麽嗎?

向來嫉妒砂優秀成績的男生,眼光裏更是充滿了惡毒的笑意:什麽人啊,原來只是住在破舊漁村裏的貨色,居然還有資本到這裏上學,連一次普通的Starbucks都沒錢進去,還要請女孩子到那麽破舊的地方做客?

堇無法動彈,她似是被固定在了座位上一樣,脊背僵硬,只是在機械性的看著英語書。許許多多雜亂的單詞映入眼簾,像是一個個拿著鐵錘的小人,硬生生的往堇的腦袋裏鉆,敲擊著每一條神經,令堇痛不欲生。

Chapter 7

盛夏時節,即使空調屋內的冷氣把堇的膝蓋凍得發痛,可是堇的內心仍然是燥熱難安,堆在書桌前像小山一樣的卷子壓得堇沈重的快要喘不過氣。

不知怎的,砂蒼白無力的面容,輕聲懇求的話語總是浮現在自己的眼前,無論自己怎樣努力的做題目,總是揮之不去。

索性扔了筆,抱住了頭。

自己真是可悲啊,好不容易到來的周末,卻仍然要把自己往習題裏面趕,思想就像是一只飛翔的頑劣不堪的鳥兒,你努力地把它往一個個覆雜數列公式裏驅趕,它卻“啪”的一揮翅,逃向了海的邊界線。

“6月10日是我的生日,就是這個周末,你可以來嗎?”

“堇……”

空調吹出的冷氣吹到了風鈴上,風鈴琤瑽作響,像是魂斷之音一般,把堇嚇了一跳。

聯想起之前砂蒼白的臉,堇的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霧氣,纏繞著堇的心靈,快要窒息了。

咬咬牙,豁出去了,難道自己連站在教室門口的三個倒黴蛋都比不上嗎?人家都有勇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為什麽自己不可以?!

堇嘲笑起自身的懦弱,換好了衣服,風一般的騎著單車,沖向了海岸。

從來沒有嘗試過這麽快的速度,還好是炎熱的中午,街上的人很少,否則以堇這樣沒命的速度,早就被汽車撞翻了。

堇絲毫沒有想要減速的感覺,堇感覺到,似乎是心中什麽重要的東西要失去了一樣,如果不加緊速度,就再也無法挽回,每踩踏一次腳踏板,堇心中的沈悶與疼痛就增加了一分,壓得堇甚至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固執的以為,無論什麽時候去海邊,砂都會一如既往的微笑著等待自己,堇甚至現在連砂究竟住哪裏都不知道。已經騎進了進入海岸的通道,堇的速度越發得快,快得堇都感到不可思議,快得堇還想要更快點,及時的到達海邊,沖出了通道,欣喜的看見了熟悉的白色身影。

砂!是砂!

堇情不自禁的喊了出來。

不對!那是什麽?砂為什麽會提著一個箱子站在礁石邊?!

不祥的預感越發的強烈,只顧著看前方的背影,卻忽視了腳下的路,車子猛烈地傾斜搖晃,一個不留神,堇重重地摔在了沙灘上,潮濕的沙灘頓時弄臟了堇漂亮的藍格子短裙,膝蓋也狠狠地擦在了地上,沾滿了潮濕的沙粒。

但堇絲毫顧不上疼痛,一邊跑一邊大聲喊:“砂!砂!你回來呀!”

距離太遙遠了,傳到彼端的,只有海風的嗚咽,堇的聲音,被無情地吞沒。

砂似乎是將什麽東西放在了海邊的礁石旁,然後拎著皮箱,靜靜地遠去,莫名其妙的,海風漸漸大了,沙粒飛舞,疼得堇張不開眼睛,臉部嬌嫩的皮膚被打得沙沙的疼。

迷蒙之中,砂的背影,混雜著無情的沙粒,就這樣緩緩地消失在了堇的視線之內。

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怎麽喊都沒有用,不知是沙粒的原因,還是其他的因素,堇的眼眶是承受不住的酸痛,淚水撲簌簌的滾落,海風吹過,殘留在臉上的,是大片大片潮濕的冰涼。

猛然發現,現在正是漲潮的時間,潮水嘩啦啦地向海岸上拼命地沖去,已有不少礁石被淹沒,砂放東西的那塊巨大的礁石也已經岌岌可危。堇反應過來,立刻沖過去搶礁石上的東西。

雙腳踏入海水的一剎那,不禁感到右腳的腳後跟一陣鉆心的痛感,擡起腳看看,才發現裂開一個血淋淋的傷口,原來是闖過海灘時,未發覺被海水淹沒的可怖礁石而劃傷的。

趕快拿起礁石上的東西,發現是一個普通的筆記本,封面已被海水打濕點點,翻開來看,是清秀而密密麻麻的筆記。顯得厚重無比。

而其中,還夾雜著一封信。

沒有署名,只是信封上有一朵淡紫色的三色堇。

砂,你就這樣毅然決然的離開了我,留給我一個比漂泊的沙粒還要難以挽留的背影……

晌午海邊的陽光毒辣的照射著,淚水大顆大顆的砸在信封上的淡紫色三色堇,折射出一朵慘烈的蒼白。

Chapter 8

堇:

我不知道你能否拿到這封信,只是抱著一絲僥幸的希冀,希望你能夠收到它。

當你拿到它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離開那所著名的二中,離開這群寂靜的漁村,去了遠方。

離開是我唯一的選擇。你說的很對,我的家庭並不富裕,的確,我沒有父母,只有一個撫養我的爺爺,在這死寂的漁村相依為命。從一降臨人世的那一刻開始,我的骨血裏,就註定了要終生漂泊的宿命,所以爺爺給我取名叫:砂。那天邀請你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這個消息的,今天,的確是我的生日。

爺爺已經漸漸年邁下去,他無法再負擔我昂貴的學費,本來去二中借讀,就已經很讓爺爺吃不消了,我不可以再給他老人家添麻煩,所以我要自食其力,去養活他。至於大學啊,我已經沒有這些機會了,就讓覆旦再等等吧。我會先去找一些工作,自學也是可以走的路。你有很好的家庭條件,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你要好好的覆習,知道麽?我們約定過,要一起考入覆旦,是不是?連帶著我的份一起,考入覆旦大學吧,你會在那裏有更加輝煌的人生。

你是否還在為那日的事而感到尷尬呢?其實不必這樣的,我也是個懦弱的人,那次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氣邀請你。想不到,你回絕了。很理解你的處境,所以,不必難過。

吶,堇,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我一直沒有勇氣說,我擔心你會嫌棄我,一個沒有較好家庭的我,如何敢奢望你喜歡我呢?除了對我恩重如山的爺爺,你是我此生唯一珍重的人。

忘了說了,夾這封信的筆記本是我替你總結的物理筆記,其中有你經常犯錯的題型,還有一些重要的註意事項。眾多科目中,你的物理相比之下是薄弱環節,一定要註意,不要丟分了。

說到最後,還不知道你能否收到信呢,但願你能收到,如果你來不了的話,中午大海會漲潮的,潮水會把它卷走,海底墓園那麽大,相信,它會將我的思念永遠的封存吧。



高考順利。

愛你的:砂

Chapter 9

【2010年深圳】

世界總是以迅猛的速度天翻地覆的變化著。比如說深圳,這座現代化的國際都市,在30多年前還只是個偏遠荒涼的邊陲小鎮,如今卻躋身成為全球第五大金融中心。

不僅是世界在變化著,伴隨著世界的改變,人也在發生著不可思議的變化,一年,兩年,五年,十年。歲月在人的身上刻下了奇異的魔法。

就比如說,你不可能認出坐在這家Costa落地窗前,身著Chanel黑色女性職業套裝,擁有精致妝容,眼瞳宛如黑色琥珀般閃亮,觀望遙遠海岸的女人到底是誰。

即使我告訴你,她就是堇,你能夠發現她就是十年前身著淺藍色格子裙,歡笑著趕海的那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子麽?

十年,變。

咖啡杯中的瑪琪雅朵散發著裊裊騰騰的香氣,模糊了堇黑色琥珀般的雙瞳。

時間倒退到十年之前。

十年前的盛夏,堇如願考上了著名的覆旦大學。而酷愛古風的好友阿花則選擇北上,前往北大。

大學生活是豐富多彩的,然而堇卻非如此。

傳說中的三色堇已經不再明媚,已經漸漸的蛻變成了學校花園旁的憂傷荼靡。

堇收到的玫瑰花和情書很多,然而這些東西唯一的去處就是魂歸垃圾桶。

堇總是感到,這些年來,砂一直在自己身邊,仿佛一個影子,但堇就是抓不住他,如同當年在海岸邊留不住他決絕的背影。這是堇揮之不去的噩夢。

堇的心口常常因此而發疼,□□視頻裏與阿花聊天,阿花看到好友這個樣子,不禁心痛:試試換個生活方式吧,他不過是你生命中的一個出塵過客,匆匆而逝,你的人生還很完美,接受一個追求者的愛,轉移一下註意力,你的心傷或許會愈合的。

堇默然。

出塵過客嗎?

於是堇接受了好友的提議,和同系的男生城正式拍拖。城家境很不錯,成績優異,而且是個很帥的男生,自己,應該是可以愛上他的吧。

但有時堇忽然感到很愧疚,堇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愛城,自己也從來沒把他當做砂的幻影。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在自欺而已。

可是,又能怎樣呢?城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無可挑剔:生病時及時的送堇去校醫室;中午不嫌辛苦的排隊買飯,並回頭寵溺的看著堇;帶著堇一起去看電影,為堇買可口的爆米花……

大一,大二,大三,大四。

四年時間轉瞬如流水,昔日校園內的金童玉女早已伴隨著畢業勞燕分飛,而堇和城,竟然保持著聯系。

堇從內心了解,城真的很愛自己,但是堇無法再愛上城。既不會真實的愛上他,也不可能把他當做砂的背影來愛。堇忽然感到自己有些可恥,是個十足的騙子一樣,欺騙著城的感情。

事情就這樣進行下去。

於是在不久的一年盛夏,堇結婚了。

婚禮現場,阿花也親自從北京趕來參加好友的婚禮。一些不明其中事理的好友就在向堇祝賀:吶,你們真是幸運啊,從大學就相戀了四年,一直到畢業都沒分開,喜結良緣,郎才女貌,真是比童話還要浪漫啊!

身披潔白婚紗的堇,背脊忽的僵硬了一下。

城以為是新娘的害羞,大方的摟住了堇,低聲耳語:堇,我愛你。

這是一副唯美的令人不忍打擾的畫面,身著婚紗的堇,聖潔的宛若九天仙子落凡塵。

然而,只有阿花在一邊輕皺眉頭,暗暗思量。

咖啡杯中的瑪琪雅朵仍然散發著迷人的香氣,堇拿起杯子,淡淡地輕抿一口,微蹙眉頭,果然,多年來已經習慣喝清咖啡了,舌尖一旦離開那濃烈的苦澀,反倒不習慣。

討厭這種輕浮的香甜。

陽光下,堇的黑色卷發松軟且芬芳。

指尖輕輕撫過發稍,堇不禁自嘲:吶,城,我還真是個騙子。

十惡不赦的,玩弄別人感情的騙子。

Chapter 10

婚後的日子過得富裕而自由,城作為一家公司的財務總監,年輕有為,而堇身為另一家公司的部門經理,事業也是一帆風順。

只是,由於工作的因素,和時間的局限性,堇和城一直都沒有條件要孩子,而且由於身體方面的疏忽,堇永遠也無法得到一個做母親的資格。

或許這就是唯一的缺憾吧。

時光漸漸消褪,如同淺淺的湖水般,雨季一旦過去,便會擱淺了。

今天是情人節,堇下班回家,路過一家精致溫馨的花店,不禁微微停滯,嘆了口氣,還是走了進去。

想起往昔,城曾經送給自己一束又一束的玫瑰花,自己卻,從來沒有為他考慮過什麽,心底不禁一陣愧疚。妻子,這個身份,做的還真是不夠格啊。

花店播放的CD,是憂傷而唯美的《Daisy》:

我夢寐以求的愛/原來近在咫尺/但我惘然不知/只是無言看著你/在這陌生都市裏/我會日覆一日繪畫著愛/期待雛菊的芬芳/會跟你驟然而來/此刻雖然太遲/但我終於認得你/我誠惶誠恐/害怕這分愛會驟然消失/但我會再次相信/你會一直守侯我

“小姐,您要買什麽花朵啊?今天可是情人節呢!”賣花的年輕姑娘一臉甜蜜的笑容。

忽然好想好好的愛一次城,好好地,全心全意地,愛他。

輕輕地將手伸向身旁雪白的卡薩布蘭卡,賣花姑娘突然說:“小姐真是好眼光,卡薩布蘭卡的花語是永不磨滅的愛,淡泊之永恒,對深愛的人永不放棄。想必您是要送給自己的丈夫吧,你們彼此一定很相愛……”

黑色琥珀般的雙瞳忽的黯淡下去,轉過身子,找尋別的花束。城,我對你,永遠也稱不上淡泊永恒,永不放棄吧。

有些心煩意亂,隨手挑了一束白玫瑰,還沒等賣花姑娘介紹,就隨手拿出錢夾付賬走人了。

尋找了一家不錯的法式餐廳,禮貌的訂餐,將花束放在一邊,堇拿起手機,撥通了城的電話。

沒人接?不甘心,再次撥了一遍。

類似的鈴聲忽然在附近響起,《Uzbek Hit》,堇所熟知的城的鈴聲,怎麽可能?難道他已經到了,所以不接的嗎?

不經意的扭頭,眼前的一幕令堇驚呆了。

城正在跟一個女人一起坐在不遠的座位上,女人滿臉的撒嬌表情,一把搶過城的手機,熟練地卸下了電池。而城的表情,也是滿臉寵溺。桌子上,擺放著相同的一束玫瑰,只不過,是熱烈的紅色。

堇認識這個女人,她是城的助理:Anna。

堇只是覺得腰間的寶石藍Gi腰帶束得過於緊,緊得自己幾乎要昏厥過去,無法呼吸了。

不禁死死地攥住手邊的白玫瑰花束,玫瑰刺撐破了包裝紙,直刺入堇的手心,鮮血四濺。只因用力過猛,堇手上的骨節泛白,骨頭都感覺差點要刺破那薄薄的皮膚了。

驚奇的是,這種局面,堇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痛感。

默不作聲的提起身邊的Longchamp包包,帶著花束,遠離了這座餐廳。堇忽然感到好驚奇,這種局面,自己居然還能夠淡定自若,真是詭異啊。

一路回到家,白玫瑰的花瓣已經點染上了一絲絲的血痕,頂端還有著凝固的點點血珠,宛如悲哀的吸血鬼之淚。而手中的刺,卻無暇給它清理掉。

靜靜等待,等待著城的歸來。這是此刻堇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午夜,淩晨。

置身於永無邊際的黑暗之中,世界真是安靜到可怕。

Chapter 11

天明。

當城紅腫著眼眶,滿身酒氣的推門而入時,正對上堇冰冷的,不帶一絲溫度的冰瞳。

心底一陣寒意籠罩全身,這女人,無論如何,都是這個樣子。

所有積壓的感情和憤怒在那一瞬間爆發了。

想到這,堇不僅繼續微笑著輕抿了一口咖啡,明媚的笑容中,夾雜著讓人感到心痛的殘忍。即使是氤氳的瑪琪雅朵的濃霧香氣,也無法遮瑕。

僅僅是城冷笑著說:你都知道了?

僅僅是堇冰冷的說:對不起。

僅僅是城抓住堇的雙臂怒吼道:砂是誰?那個風鈴裏的紙條究竟怎麽回事?

僅僅是堇蒼涼的笑:你也知道,你也看了,是不是?

僅僅是城一個耳光打上去,堇重重地摔在了木地板上。

僅僅是城接著摟住堇,連連吻那通紅火辣的臉頰,淚水漣漣道:堇,對不起,我錯了。

這樣的婚姻無論如何也無法維持下去,硬撐著,對彼此,都是一種傷害。

支撐四年的婚姻,就這樣結束了。

堇沒有怨言,坦白說,城是個好男人。只可惜,被自己給遇上了。

自己,配不上城。

簽訂離婚協議時,城的眼睛布滿血絲,堅持要平分家產,給堇二百萬。堇婉言謝絕。

今生今世,兩不相欠,好聚好散,城,你不必為我愧疚什麽。

拎著簡單的Prada旅行箱,堇義無反顧的離開了上海,踏上了前往深圳的道路。

歲月的歷練,使堇的身上完全褪去了清純柔弱的本色,轉而變得越發冷酷幹練。深圳的競爭不必上海差,舉目無親的在異地打拼,堇成功的晉升為某公司的廣告部總監。如果說年少時的堇是一朵快樂的紫色三色堇,大學時代是憂傷純白的荼靡,那麽現在,堇就是一支冷艷優雅的藍色妖姬。拿著穩定的薪水,堇在深圳安逸而孤獨而生活著。

這一晃,又是兩年。

咖啡杯的溫度已經變得冰涼,指尖輕觸杯壁,不禁暗自感嘆,果然,自己始終是猶豫的,瑪琪雅朵必須盡快飲用完,否則,上面的奶泡會很影響口感。

恍若隔世般的想起了當年高考時幾個同學因為互相寫情書而被老師發現,在門外罰站的事情。真的很佩服那幾位仁兄呢,那麽有勇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像自己,連一個遠去的背影都追不到。

微微皺眉,習慣性的看了看腕表,下午4:32分。拿起身邊的Prada 包包,離開座位,準備推門而出。

一位衣著整齊的男士很禮貌的幫忙拉門。

淡淡的一瞥男士的手腕,堇只是覺得一陣血液直沖自己的腦袋,無法呼吸!

手腕上的銀色腕表已經是明顯的舊貨,被磨得已經並無光澤,相配起男士剪裁合身的Dior正裝西服,未免顯得寒酸得多。

即使已經過了十年的光陰,這只表堇無論如何都認得出來!

“你是?!”

“堇!!”

渾身似乎失去了知覺,手臂已經不聽使喚,肩上的Prada包包“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Chapter 12

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相遇。十年,整整十年了。

砂還是老樣子,蒼白的皮膚,棕黑色的發絲淩亂的搭在額頭,只不過,他也成熟了許多,歲月在他的臉上也留下了很明顯的痕跡,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單薄清冷的少年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堇忽然有些哽咽。

“我是來深圳出差的。”砂凝視著堇的瞳孔:“這些年,你還好吧。”

從砂的口中得知,離開學校之後,自己一邊打工做好幾份兼職掙錢,一邊反覆的自學,歷盡艱辛,終於拿到了研究生學位。雖然砂沒有上過正式的大學,但是砂的才華仍是不可忽視,幾經輾轉,砂終於被一家公司錄用,現在砂已經是一命建築工程師,日子也比從前好了許多。砂終於靠自己的能力頑強地立足於這個殘酷的社會,不再為生計所迫。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起初是在上海,但是怎麽也打聽不到你的消息,後來我就沿著海岸線尋找,我知道你喜歡海洋,離開了海濱城市,你絕對無法適應,大連,青島,日照,舟山,香港,澳門。這些我全都去過,可我找不到你的半點蹤跡,直到這次來深圳。”砂淡淡的敘述,但是眼睛卻濕漉漉的,憂傷的看著堇,仿佛是一只受了委屈孤單單的望著你的大狗狗。

“那本筆記你收到了嗎?還有,那封信……”

“我當然收到了!你走的那天為什麽不跟我說清楚呢?我當時不停的追著你喊,你卻不理我,我連你離去的背影都抓不住……”堇的聲音越來越輕,心靈中多年的傷痕卻漸漸的迸裂開來,鮮血四濺,痛得無以覆加。

相約好第二天一起出門玩,身著淡藍色連衣裙的堇優雅動人,腰間繁覆美麗的褶皺使得堇的腰看起來更加盈盈一握。

路過一座美麗的公園,堇忽然感到有些疲累,砂微笑著讓堇坐在奶白色的公園椅子上休息,說是去去就回。

堇耐心的等著,望著砂身著淺灰色襯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內,堇仿佛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學生時代。

不一會兒,砂懷抱著99朵冷艷迷人的藍玫瑰出現在堇的面前,嘴角含笑,微風習習之下,玫瑰的香氣濃烈芬芳。

“送你,這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它們不是染色的藍色妖姬,而是真正的藍玫瑰,所以可以保留很長時間,你今天真美,就像是海的精靈。”

“堇,我愛你,十年前我錯過了你,今天我不想再錯過,我靠著自己的努力,站立在這個社會上,我能夠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堇,嫁給我。”

堇默默無言,望著砂懷抱中的藍玫瑰,堇不禁淚流滿面,十年,等了整整十年啊。

砂一時有些驚慌,以為是自己刺激到了堇,不禁連聲道歉:“對不起,堇,我……”

堇把頭埋在了砂的胸膛,低聲哭泣。

淚水打濕了砂的襯衫。

“堇,別哭,別哭。”砂輕輕地拍著堇的頭,安慰著堇:“我知道,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的苦,我了解……”

結束了這次游玩,砂很快因為工作原因回了深圳,臨別時,堇親自送砂到了機場,砂望著堇認真的地說道:“我會盡快處理好工作上的事情的,然後回到你的身邊,不再離開。”

望著砂再次遠去的背影,堇禁不住再次潸然淚下。

十年了,一切都已經起了變化,砂還是和往昔一樣單純,溫柔,但是,自己不再是那個天真可愛的少女,經歷了一次失敗的婚姻,堇的心靈和身體已不再完整。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與之相配了吧。

轉身離開,日光下堇的影子是那樣的落寞。

Chapter 13

6月10日。今天是砂29歲的生日。

堇收到砂的一封來信,信紙是海一般靜謐的藍色。

堇:

這是我第二次給你寫信吧,十年前的信,是離別,是不舍。而現在,我不會再離開你。你是我此生最珍愛的女孩,那一天在公園,我把花束送給了我愛了十年的人,找了十年的人,等了十年的人。我常常面對著一望無際的海洋,看著你送我的表滴答滴答的走著,靜靜沈思。堇,人生一夢,白雲蒼狗,每個人,又能夠擁有幾個十年?我渴望有一個能夠與我相伴一生的人,陪我一起看海,聽海,攜手終老……

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這封信,堇肝腸寸斷,淚水打濕了信紙,模糊了上面的鋼筆字跡。

已經沒有資格再配得上他了,不是嗎?砂應該有一個更單純,更完整的女孩來相伴終生,至少,她能夠為砂留下一個可愛的孩子。而堇,連這種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堇已經有了一次失敗的婚姻,不應該再次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去選擇和砂結婚,這樣,對砂太不公平了,自己,也太自私了。

含著熱淚,堇寫了一封訣別的信件。

砂:

對不起,我已經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我不想再次的重蹈覆轍。我也不想再次被婚姻束縛著,我只是希望我靜靜的一個人過著就好……

堇再次拒絕了自己渴望的愛情,自己癡癡守候了十年的愛情。第一次拒絕,是因為學生時代的患得患失。而第二次,如此的堅定與決然,則是為了砂的幸福。終於,不再猶豫了呢。

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著自己:就這樣吧,這是自己和砂最美好的結局,見到砂生活得很好不是很不錯了麽?人不應該太貪心,為了砂擁有更美好的未來,就更不應該拖累他。

心中疼痛難忍,索性躺在了床上,強顏歡笑告訴自己別哭別哭,昏昏沈沈的睡去,可還是被枕邊的一大塊冰涼凍醒。

細心的收拾好行李,取下屋檐下那懸掛多年的冰藍風鈴,堇向公司遞交了辭呈。

很多人都奇怪:放著這麽個炙手可熱的廣告部總監不做,堇是不是瘋了?

然而,堇的下一步目標是北上,投靠身在北京的好友阿花。因為,為了砂,堇決定舍棄一切,包括海洋。

砂,就讓我在你的生命裏永遠的消失吧,永遠不要再找到我。

依舊提著兩年前從上海帶來的Prada手提箱,此時此刻,堇卻踏上了永遠不回頭的路。

機票已經訂好,堇已經走進了機場。

《Masquerade》熟悉的彩鈴聲再次響起,堇拿出手機,一個並不熟悉的未知號碼闖入了眼簾。

“餵,你好。”

堇忽然楞住了!她聽到了什麽?砂出事了!砂在建築工地上出事了!!而且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不可能!砂不是回廈門了嗎?不是回到自己的公司去了嗎?怎麽可能在深圳出事?!弄錯了!弄錯了!

然而已經顧不了那麽多,堇扔掉機票,發瘋般的擠過人流,跑出機場外,立刻攔住了一輛taxi。

“師傅!請快點,快點好嗎?”堇幾乎是帶著哭腔。堇恍惚覺得,這像極了十年前自己騎單車追趕砂的情形,可這一次,絕對不能再次讓砂走掉!

車很快就到了醫院,堇掏出LV錢夾,抽出一張紅色紙幣,隨手放在了車座位上。

堇快速地跑進了醫院。

砂,你要好好的,你什麽事都不會有的,若是你醒來,我一定答應嫁給你,我一定做你的新娘,我們一起去看海,聽海,攜手終老……

Chapter 14

一切都結束了。

當堇匆匆地趕入醫院的搶救室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除了被一張白色床單蒙住的身體,堇再也見不到其他任何的東西。

堇的腦袋有些遲鈍,這種遲鈍感,就像是做外科手術時被打了麻藥的感覺,即使是鉆心的劇痛,暫時也感受不到的。但是堇很清楚,一旦麻木感恢覆過來,那種痛苦,是無法忍受的。

那麽,眼前擺在自己面前這個雪白的床單是什麽呢?誰能告訴自己,這是什麽呢?

為什麽一群醫生和護士都在外面圍著這個白色的床單,沒人去急救室搶救砂呢?

為什麽身邊站著的這些砂的同事的表情都是那麽痛苦凝重呢?這都是怎麽回事呢?

“對不起,小姐,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是鋼筋直穿心臟,我們也無法搶救。請您節哀。”醫生說完這些,準備將床拖走。

堇忽然攔住了這張床。這席話是什麽意思?盡力了?什麽叫盡力了?節哀?節什麽哀?砂死了嗎?砂怎麽可能死呢?

“這位女士,您是他的家屬嗎?砂是公司最新應聘的工程師,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一天,沒想到工地上發生了這種事情,對不起,在您先生的錢夾裏,我們只找到了您的電話。”

一起到醫院的同事眼睛也是紅紅的。

然而,堇什麽也聽不見,堇的耳朵裏似乎總是傳來陣陣海風呼嘯的聲音,如同十年前砂離開時的聲音。

輕輕揭開了白布,砂的憂愁面容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皮膚是一如既往的蒼白,是當年初見時的蒼白,連同這沒有血色的發青的雙唇,蒼白到透明,幾乎看不清明的蒼白。

堇只是覺得十年前心口的裂痕再度綻裂,鮮血順著這些裂痕洶湧而出,仿佛一只野獸的利爪,將堇的心撕扯成碎片。

痛,痛得刻骨錐心。

砂死了?砂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在他能夠以自己的能力站立在這個世界上,在他與她的相逢之時,就這麽離開了?這個愛了自己整整十年的人,就這樣,離開了?

堇全身的力氣已經被抽空了,摔在了地上。怔怔然。

醫生輕嘆了一口氣,示意周圍的人將病床拉走。

“別!別走!讓我再看他一眼!”堇痛苦地喊道,原先柔和迷人的聲線頃刻間變得嘶啞,讓人不禁想起八十多歲的老嫗。

拽著床的支架,堇慢慢的爬了起來,她再次看了看砂永遠沈睡的遺容,淚水大顆大顆的砸下,如千年寒冰一般淒涼。

輕輕地吻了一下砂冰冷的,僵硬的,死人的嘴唇。

沒有任何人阻止堇這樣的舉動,醫院裏的悲歡離合護士醫生們看得太多太多,哭鬧的,撕心裂肺地叫喊的,都已經麻木了。但見此情形,眾人不禁還是留下了滾滾熱淚。他們心中肯定想著:這是一對多麽恩愛的夫妻啊,命運為何要這樣殘忍。

但他們不知道,這是堇第一次吻砂,然而,她再也呼吸不到砂身上彌漫的清新海風,即使吻了上百次,上千次,他也永遠不會如同沈睡在城堡中的睡美人一般因遇到真愛而蘇醒,砂,終究是死了。

病床緩緩地消失在了醫院走廊的盡頭,伴隨著砂最後的訣別,堇生命中的最後一絲光線也已經被命運女神無情的剪斷,黑暗如同潮汐之夜洶湧而來的海潮,吞沒了一切,沖走了一切,將堇無情的吞噬。

堇再度摔在了地上,她此刻最盼望的一件事,就是有人用相同的,刺入砂滾熱心臟的鋼筋,刺進自己的心臟,讓那個拳頭大小的鮮紅色的東西,徹底殘破,在血肉迸裂時,堇真的會非常,非常地感激結束自己生命的人。

Chapter 15

廈門,家鄉,漁村,盛夏,海邊。

一個個殘破的元素嘗試著發揮如同拼圖的作用,還原當年的情景,殊不知,一道道的裂痕無情的摧毀了那虛妄的夢想,將人重重地摔回現實,摔得粉身碎骨。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當身著黑色女士正裝,滿頭青絲如墨色綢緞般微卷的女人懷抱紫玉壇,站在老者面前,老人不禁濁淚縱橫。

僅僅是十天的光景,堇瘦了一大圈,原先在職場冷酷傲然的身體,此刻似乎一陣海風就可以將堇吹走。原先清明如水晶的黑色瞳孔此時仿佛幹涸的湖水,夾雜著血絲。堇的臉色如同死人般蒼白,墨色如海藻般芬芳的長卷發此時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卷的短發。

跟著砂稱呼為爺爺的老人,堇去了砂的家。

十年後,堇終於知道了砂到底住在什麽地方,那是一個破舊荒涼的漁村中的一隅,終年不見陽光,陰暗潮濕的地方,散發著濃重連海風也化不去的黴味。

堇從老人口中得知,砂曾是老人在二十幾年前在海邊抱養的棄嬰,砂的命運很苦,註定要一生漂泊,但是砂是個很乖的孩子,他學習刻苦,不怕勞累……

老人只言片語,斷斷續續的敘述著,似在說著一個憂傷古老的故事。每一字,每一句,都蘊含著老人對砂的愛與依戀。

來到了砂的臥室,室內空間狹小得只夠容納的下一張床,一套破舊的桌椅。

然而,桌上的東西一下子就吸引了堇的目光。

淡紫色的禮品盒落滿灰塵,褪去了原有的柔潤光澤,然而,卻還是完好無損,輕輕打開盒蓋,依舊是潔白如新的緞面,而其中,安穩的放著一個晶瑩剔透的,裝滿沙粒的小玻璃瓶。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你放心,我可以把它修好,這個表,我來負責,所以,我是它的主人了……”

“你放心,我不僅能修好它,而且,我會一直戴著它……”

擡起手臂,恍若隔世般的想起,十年前,堇曾經堅持要砂收下這塊手表,曾經為了這塊表,兩個人一起在寒冷的冬季跑到海裏去。

戴在堇手腕上的這塊表,指針此刻已經停止了工作,表面光滑的玻璃已經破碎,閃出一道道鋒利的裂痕,表的內部則染上了大塊大塊的血跡。

這是砂的同事轉交給堇的,據說,自出事的那一刻起,直到進入手術室,還有最後一刻的彌留之際,砂的手始終緊緊地攥著這塊手表.

鮮血絲絲滲透到表的內部,凝固了指針,將時間永遠凝固在那一刻,凝固在死神奪走砂生命的那一瞬間。

而這個小瓶子,估計堇都已經忘了,這是堇曾經第一次碰觸的藍色玻璃瓶,其中的沙粒,是堇親手捧住,漏到瓶內的。也正是這個不經意的舉動,讓砂珍藏了一生,短短二十九年的一生。

帶走了這個盒子,堇來到了海邊,那曾經的礁石群。

依照老人的意願,堇決定親手將砂送回海洋。

手中是十年前那古老的物理筆記,還有砂唯一給過自己的兩封信,在海邊夕陽的餘暉下,閃爍著不真切的橘色光華。堇打開火機,點燃了紙張,任火焰將其吞噬。

在火焰的燃燒下,堇的眼淚已經幹枯,再也流不下一滴淚,若是再有液體從臉龐滑過,可能,就是赤紅色的血淚了吧。

黑色的灰燼伴隨著灰色的輕塵,輕舞飛揚,隨即便被嗚咽的海風卷走,宛如悲哀而無奈的純墨之蝶,沈入海底墓園,陷入永恒的沈睡。

砂曾經在這個地方給過自己學習劄記和信件,然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沙粒卷集的風中,只是今日,在同樣的地方,砂再也不可能回來,他再也不可能踏上回歸的彼岸,再也不可能微笑著送給自己99朵夢幻海洋般的藍色玫瑰,再也不可能給自己寫第三封信,因為他將永遠的消失在海洋深處,沈睡永世。

此時正是退潮時分,海潮一浪接著一浪,向海的深處湧去,一塊又一塊的礁石顯露出來,夕陽的餘暉籠罩著堇單薄脆弱的身體。堇站在礁石群的最高處,默默地凝視海的遠方,幹澀的瞳孔望穿了秋水。

被海浪簇擁著的堇,孤獨的身影宛若一朵蘇格蘭原野上的歐石楠,天姿靈秀,厭世孤傲,即使太陽的光輝毫不吝惜的照射在她的身上,也依然照不透堇,蒼白、寂寥的靈魂。

The end

雖然仍是盛夏時節,但這盛夏,卻永遠不同於往年了。

雖然今日為月圓之日的十五,但這滿月之夜,卻永遠不可能實現堇的任何願望了。

雖然月兒仍是圓滿,但月光的淒冷卻令堇痛到骨子裏。

沈默著收拾行裝,堇將一個大大的水藍色禮盒裝進了旅行箱,禮盒中,裝滿了十年來的所有願望。

砂,要好好休息哦……

砂,別太累,期末考試我們有個好成績……

砂,高考時要一起去覆旦哦……

砂,你在哪裏?求求你回來……

砂,你要平安……

砂,我愛你,你帶我逃走好不好?我不要結婚……

砂,要專心工作……

砂,永別了,你再也別想找到我……

砂……

砂……

砂……

風鈴,分離。

吶,砂,這是早就註定的宿命麽?這是你早就預料到的悲哀結局麽?

吶,砂,你騙我,初空之夢,朧月殘缺,我虔誠的照著你的說法去做,去向月光求助,去乞求我的願望得以實現,但這些心願,完滿的又有幾個?

砂,我希望你好好的,但你食言了,天上的月光也食言了,就連漲潮時的海水,也欺騙了我。

淩晨子夜,堇獨自走出了門,慘白色的路燈光影,將堇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

無數卷溫柔懷舊的紙卷在堇的懷抱裏安穩的沈睡,堇拎著箱子,再次踏上了旅途。

——砂,我穿的是你說你最喜歡的那條海藍色的絲綢裙子,你說我像海的精靈,是嗎?

——砂,你從來都不低微,你從來都不是隨風漂泊的一人,你還有我。

——砂,我會沿著中國的每一寸海岸線尋找你,每到一片海域,我會放走一個願望。我會踏著你走過的足跡,尋回我們的紀念。

清晨的第一縷光芒照射在堇的身上,堇纖細手腕上的那塊手表折射出溫柔而清亮的光芒,輕輕淺淺,宛如十年前堇與砂在漁村海岸旁,砂那溫純恬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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