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琉和伊祁淵墨到底沒有走掉。兩人剛剛走出那棵盆栽的遮掩，伊祁淵墨就被傲慢的公主殿下叫住了，就算兩人假裝聽見不見，沈衣琉的速度也沒有凱西快。

不由郁悶自己穿高跟的生疏。

凱西小跑的速度讓沈衣琉有些感嘆－－穿著細高跟，沒個半年十個月她是絕對訓練不出這樣的速度的。

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凱西跑到他們面前，阻攔了去路。

凱西完全無視沈衣琉的存在，在伊祁淵墨面前站定，驕傲的臉蛋上有一絲粉紅，她微微擡著頭，柔著聲音問：“威爾斯，你剛才跑哪裏去了？我都找不到你。”

雖然是自己讓父親將他引開的，但後來回房卻不見他的影子，她真的心急了。

伊祁淵墨面色冷漠，淡淡反問：“有事？”

凱西似乎是習慣了他這樣的態度，絲毫沒有被打擊到，而是綻開一抹歡欣的笑容，似乎還想拉住他的手，“待會兒的開場舞，你能邀請我跳嗎？”

伊祁淵墨直接避開她的手，也直接地拒絕，“不能。”

“為什麽？”凱西楞住，下意識地問，還生氣地瞪向了沈衣琉，似乎肯定了是這個容貌普通的東方女人唆使威爾斯如此不紳士的。

“為什麽要答應？”伊祁淵墨的眼睛沒有溫度，漆黑的瞳仁深處是不耐。

“我希望你這樣做。”凱西仰起下巴，十分驕傲。

可笑。

伊祁淵墨再不理她，扶著沈衣琉的後腰，溫聲喚道：“走吧。”隨即繞開擋著的凱西，繼續朝門口走去。

凱西又是一楞。她下意識地就再次想攔著他們。

可是這一次，她沒有成功。因為她心愛的威爾斯，居然在她踏出第一步時就突然橫抱起那個東方女人，大步流星地朝門口移動。

一時間，舞場中說笑跳舞的人群都停了下來。

從凱西的角度，她恰好能看見威爾斯低頭朝那個東方女人微笑的模樣。她第二次看見他的嘴唇別出直線外的弧度。

一種悲傷而難堪的情緒在心房發酵，讓這個十八歲的少女覺得這個世界突然變成了默片中的存在。

即使他再不愛她，他也不該在眾人面前這般無聲地羞辱她。她是皇室權利最高的親王的獨生女，是皇室從小就頂著無數榮譽成長的公主，他怎能為了一個毫無背景的平民就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

他毫不留戀的背影，幾乎比華爾德·司各特的詩歌還要諷刺。

凱西死死盯著他們快步離去的背影，她僅存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再追上去，也不能再攔截。然而，洶湧的情緒讓她不自覺地將指甲掐進了掌心，深得讓她很快感覺到掌心有一絲粘膩。

威爾斯，如果沒有那個女人，你絕對不會這樣待我的。

凱西猛地閉上眼睛，良久，她嘴角帶笑，轉過身，對跟隨自己的仆人說：“讓守門人將威爾斯的請帖拿過來。”

“是。”仆人恭敬地彎腰應答。

她眼中的狠戾藏得不深，讓柯來昂瞧得清清楚楚。他低頭淺啜杯中的烈酒，唇角依然是一抹溫和的笑容。

此時有跟凱西不交好的少女走上前，對方是另一位年輕親王的嫡親妹妹，與她同齡，卻比她出色。

“凱西公主，可有什麽是愛麗絲幫得上忙的？”少女愛麗絲有禮地笑著，但嘴角掛著一抹凱西很熟悉的嘲笑。

凱西面上一派高貴傲慢，冷哼道：“你能做些什麽？除了對哈尼閣下撒嬌乞憐，你又會些什麽？”

愛麗絲眼底閃過一道冰冷，臉上笑意卻如常，喝了一口紅酒，輕聲道：“起碼我不會讓自己這麽丟臉。”

痛處被人這麽赤裸裸地說出，凱西差點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但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再次失控，那就合了愛麗絲的心。所以即使再不甘，她也不會在宿敵面前一而再地失去臉面。

愛麗絲見她不為所動，微微一怔，又馬上笑起，貌似無意地說著：“聽哥哥說，男人可不喜歡個性太火辣的姑娘呢，越是有能耐的男人，越是喜歡溫柔懂事的姑娘，就像威爾斯公爵的女伴。”

“試想，能讓性格冰冷如斯的威爾斯公爵溫柔到這個地步，想必對方是個讓人不忍心對她粗魯的女孩。”

看凱西依然沒搭理自己，愛麗絲挑眉。

“太過熱情的女人，似乎不太讓正經的男人接受。當然，”愛麗絲突然湊近凱西，低笑著，“除了在床上。”

愛麗絲笑著，臉上沒有半點不好意思，朝凱西舉了舉杯，“祝公主好運。”

看著裊娜離開的愛麗絲，凱西微微低頭，垂下的眸子掩住某種一閃而過的色彩。同時，一個模糊的念頭開始在腦中成形。

被伊祁淵墨直接抱走的沈衣琉緊緊閉著眼睛，一點也沒好意思留意周圍的眼光，臉頰帶著粉嫩的紅暈，任著他將自己抱著。

不一會兒就到了停車場，伊祁淵墨單手抱著她，飛快打開了後座的車門，坐了進去。他將她抵在座椅上，用力吻上早就想要深深進入的粉唇。

天然花蜜釀制而成的唇彩果然比一般的化妝品要甜美得多，伊祁淵墨吻得出這是玫瑰的味道。細致地、一點點吻掉唇彩的味道，他才不緊不慢地撬開她的齒關。

纏綿的親吻讓沈衣琉毫無招架之力，她本能地摟著他的頸，仰起臉承受他突如其來的熱情。

車廂裏的空氣似乎慢慢變得悶熱。

當他放開她時，沈衣琉發現那件淡青色披肩已經被他解開，而且衣領也有些淩亂，那枚漂亮的胸針卻不知所蹤。

耳邊回響的呼吸還有些灼熱，氣息也有些急促。她突然覺得有點渴，訥訥地問了句，“回酒店嗎？”

“不去。”伊祁淵墨舒緩著自己的渴望，略帶顫抖的手指替她重新披上那件流蘇披肩，從座椅間的縫隙找出那枚已經有些扭曲的胸針，輕輕別了上去。

“哦。”沈衣琉別開眼，不去看他那雙晶亮的眼睛，微微垂下眸子，低聲說：“連翹，我真的沒關系的。”

乍聽有些沒頭沒腦，但伊祁淵墨還是馬上反應過來了。

他知道她不會介意……但他還有心結。他要如何容忍心愛的女子在與他纏綿之時還叫著別人的名字？時機未到，他不會冒險。

她喜歡他，但還不夠深愛。

等到哪一天她能完全擺脫少年練喬的影響而一心喜歡他，他不可能無動於衷。

但這些百轉千回的心思沈衣琉不知道，她在他搖頭時，心中飄過一陣失落。她有時候可以很坦然很主動，但再一次被拒絕，她便默默下了決心不會再提這件事。

兩人就有些沈默而尷尬地驅車到了伊祁淵墨在倫敦的住所。

一棟三層樓別墅，自然風光別致，夜景也很好看。五光十色的花園讓沈衣琉的心情好了不少，下了車，看見花園裏一條彎彎曲曲的鵝卵石小徑，她開心地脫了鞋拎在手裏，來回地走著那條路。

“連翹，你也來試試啊，好舒服。”

倫敦的夜間多霧，五十米外的景色幾乎看不到。僅僅隔著十多米，伊祁淵墨便已覺得沈衣琉仿佛站在雲端，白衣勝雪，姿態清恬。

他並不急著過去，嘴角彎出一道小小的弧度，眼底一片寵溺。

如果還是以前的連翹，他應該會說上一句“幼稚”，然後也脫掉鞋子陪自己瘋。而不是，正裝凜然地站在遠處，只是靜靜看著。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沈衣琉下意識地讓自己不去深究。

她略略失神，所以被突然的橫抱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就看到伊祁淵墨淺淺的蹙眉。

“地上涼，別走太久了。”

“嗯。”手上還拎著鞋，沈衣琉不好環著他，只好乖巧含笑地點點頭。

這間別墅似乎沒幾個仆人，所以沈衣琉的心情一直很輕松。她俏皮晃著有些泥土的腳丫，撞敲著手裏的武器一樣的兩只鞋跟，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連翹，我想到一個有深度的故事。”

“嗯。”

“你不要像個小老頭啦，來，給姐笑一個。”

他柔化了表情，輕輕親了親她的鼻翼。

“話說古代有個美女叫小倩，她喜歡飄過來飄過去。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個書呆子，然後她就不想飄了。可是，她又只能飄著。於是她就一路飄著陪書呆子上京，趕考……”沈衣琉硬是把《倩女幽魂》說成了《牡丹亭》。

“……最後，她又繼續飄來飄去了。”

省略號只代表短暫的沈默。

伊祁淵墨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後文，就點點頭，同意這個故事的確很有深度。

因為聽的人完全找不到重點。

“不冷嗎？”沈衣琉睜大眼睛問。

“不會。”他有靈力護體，再低的溫度也不會覺得冷。

“……好冷。”沈衣琉假裝瑟瑟發抖，突然笑出了聲。她腦袋貼著他溫熱的胸膛，蹭了蹭，聲音有點低。

“連翹。”

沒有聽見應答，但她還是接著說了下去。

“雖然覺得你並不快樂，但我很開心你成長得如此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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