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一個字未落地，已生根。

只是這樣，她已覺萬幸。心一瞬掉進了蜜罐子，又甜又粘。蘇影擡眼凝住那雙眼，回應她的是一個旋轉。音樂驟然轉快，腳下的步子不停，世界徹底混亂了。

“你呢？”他問。

耳朵再次失聰，蘇影有些哽咽，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如果以後沒有結果，她寧願不要，可這人是段坤啊，她等了多久了……

段坤再次開口：“暫時不用回答，蘇影，我有耐心，也有信心。”他甘心一廂情願，誰讓那人是她。

音樂停止，他的話顯得格外清晰。他曾等了她那麽多年？

距離放學還有一節課，課代表們紛紛往各科目辦公室抱試卷。蔣豫南已經發了四張試卷了，他手裏還有兩份……

語文要求寫兩篇作文，那作文題目有點長，蘇影捏著粉筆抄了好半天。下了講臺，桌上已經堆得滿滿當當的了，只好拿了個空白文件袋，一張一張裝。

趙婷收拾了半天轉臉問：“一共多少？”

蘇影認真點了兩遍：“十四張卷子，三份報紙。”

“天啊！我不想放假了。”蘇影也不想。

回高港的車很多，卻是趟趟像沙丁魚罐，一來就被人圍攻了，公交車門開了又關，好不容易擠上去幾個人，司機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頗為不耐煩地說道：“等下一班”，猛地關上了門。

綠色的車子絕塵而去，天已經漸漸轉暗了，蘇影下定決心，下班車一準上，用力一扯，身後的書包帶子緊了許多。

張旭的電動車忽的在站臺邊上停下，大手一揮和蘇影打招呼，依舊自來熟得很。後座上下來上下了個人，轉臉看到蘇影時，眼角竟泛了一絲笑，晶亮晶亮的。

張旭從籃子裏丟了把傘給他：“別忘了帶奶奶做的桂花酒釀。”張旭的一掉頭直接進了東街，開玩笑，他可不想做電燈泡。

這人也回高港？大約是看奶奶吧。

段坤的東西也不多，幾步走到蘇影面前：“你們班不是早放學了嗎？”

蘇影不敢看他的眼睛，看著對面車站上的廣告回答他：“人太多，擠不上去。”上次的事之後，蘇影看了他更加不自然。

“末班車來了。”旁邊的人忽的說了句，蘇影擡頭看見寫著高港字樣的車滑進視線裏。

“書包給我，別發呆，快上去！”蘇影不知怎麽的真的聽了他的話。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上來的一大群，獨獨不見那人，車子發動機已經響了，蘇影有些慌，扯著嗓子喊：“叔叔，等下，等下我同學還沒上來。”

半天，他才擠了上來，說了好幾句“抱歉”繞到蘇影旁邊站著：“人果真多，我剛剛真怕上不來。”

蘇影笑，他要真心想擠，斷然不會上不了來，前面的老頭老太，他哪裏好意思去擠他們：“上不來正巧幫我寫作業。”

“那你剛剛就該催司機趕緊走，我說不定真就寫了。”

“……”蘇影臉上一瞬燒了起來，跺腳不是，反駁也不是，她喊那麽大聲，這人必然聽到了。

車子出了j市是個大轉盤，蘇影先前有些餓，這會兒一繞就有點暈，好半天也沒說話，段坤彎了腰去將旁邊的玻璃窗拉了道小縫，清爽的氣息一瞬鉆了進來。

“聽歌可以緩解暈車，要試試嗎？”段坤遞了耳塞給她。

第一首竟是舞曲，喜歡傑克遜？車子過了轉盤起起伏伏幾個坡，蘇影看見他按了按那藍漆的mp3，換了首慢一點的歌，依舊是英文歌，歌詞她聽得不太懂，但裏面重覆最多的單詞她聽懂------angel。

外面徹底暗了下來，站臺到家裏有幾百米距離，蘇爸爸不知有沒有在這邊等，蘇影生怕被誤會，趕在站臺那裏下了車，手裏的耳機也匆匆還給了他：“你還有幾站的，我下走了哈。”

段坤收了線：“等等，我也在這裏下。”

“嗯？你奶奶家不是在前面嗎？”

“我去姑姑家。”

“……”蘇影腦子有些轉不動了，他姑姑家確實在這邊，可是以前也沒見他和姑姑好啊……

門一開，蘇影搶先一步下了車，兩側的路燈都開著，還有不怕冷的小販在路邊做燒烤，那個魷魚蘇影最喜歡，千萬不要看見爸爸……

“看什麽的？”段坤忽的開口。

蘇影打哈哈道：“啊？什麽也沒看啊……”

“估計是做賊心虛。”他不疾不徐地來了句。

“……”真被看出來了。

“我正巧有些餓。”說話間，他已經叫那人烤了幾串魷魚了，他吃燒烤？

“要辣嗎？”那小販提了辣椒罐子問。

“要。”說話間他已經遞了錢付了。

他將魷魚遞過來的一瞬間，蘇影腦子裏轟隆一響，買給她的？天氣冷的很，他鼻尖凍得有些紅，一團子白氣暈染開來，他就那樣看著她，只有她，時間，仿佛一瞬停止。橘色的燈落在他那雙手上，好像遞過來的是整個世界。

“拿著，冷了腥。”

這個人，一直就是這個人，一直就只有他，蘇影終是伸手接了。

只是辣得狠了，吐著舌頭叫晚風去辣，像是只小狗。段坤有些後悔剛剛叫那人放辣了……

到了小區門口，正巧碰見蘇爸爸。段坤很有禮貌地走近，喊了聲叔叔。

蘇爸爸曾在開家長會的時候見過段坤，點了點頭：“回來了啊？”

蘇影生怕叫她爸發現不對勁，步子走得飛快。

蘇爸忽的開口：“去我們家吃晚飯吧，蘇影媽媽今天老早就開始張羅了。”

蘇影猛地頓住步子，掩著唇咳了咳，示意段坤拒絕，只是她嗓子都咳疼了，這人也沒給半分反應。

蘇爸轉臉問：“蘇影，你感冒了？”

“咳咳咳，是有點，咳咳。”被發現了總要繼續演下去的吧……

段坤幾不可查地揚了揚唇，回答了句：“好。”

蘇影想揍他了！

一頓飯蘇影吃得小心翼翼，生怕他說漏個什麽來，幸好他表現得也只是個普通的男同學。

蘇媽媽夾了紅燒肉給他：“你成績好，多帶帶我們家蘇影。”

段坤禮貌地接了，皮都笑皺起來了：“她自己學得很好。”

“……”

放假第一天，蘇影才刷兩張試卷，蘇媽媽就端了吃的來：“和你姨媽學做的南瓜餅，你嘗嘗看。”

豆沙餡的，又甜又香。蘇影拿了一塊，繼續做數學題，等著半張試卷寫完了，蘇影看看盤子也空了。

蘇媽上來拿東西，走的時候順手帶走了空盤子，蘇影看看桌角，多了一只洗好了的蘋果，一看就甜得不行。

蘇媽媽在廚房裏說：“櫃子上還有肉松面包，自己拿著吃。十一點就吃午飯，我給你炒個蘑菇肉片。”

“哦！”這麽吃真的不長胖嗎？不行得去稱稱體重了。

蘇爸中午是不回來吃飯的，蘇媽專心往蘇影碗裏夾菜：“多吃點，這身體跟不上，學習肯定不好。”

蘇影擰了眉道：“媽，我身體很好，而且我在學校也吃的不差。”

蘇媽笑：“行行行，快吃吧。下午我去廠裏，你自己弄點吃的，飯菜我都弄好了，自己熱著吃，冰箱裏面還有餃子。保鮮裏面有柚子，自己拿的吃。”

蘇影舉手：“哦，我絕對吃好、喝好。”

蘇媽媽電動車開出去老遠還在喊：“一會把被子抱出去曬曬！”

“……”

蘇影不僅將被子抱出去曬，還將全家的臟鞋子洗幹凈抱出去了。

寫了會作業，腳凍得疼，屋裏比外面冷，蘇影抱了吃飯的小桌到走廊裏放著，蘇爸養的金魚也在陽臺上曬著，

午後的太陽曬下來，又暖又軟，蘇影做了半張物理試卷有些困，直趴在那桌上睡了。樓下忽的有人喊她，蘇影揉了揉眼往底下看。

“影影啊，你家太陽能的水滿出來了，快關掉，水白白淌跑了。”蘇影趕緊跑去衛生間關水，剛剛她刷鞋子把水箱裏的熱水都用完了……

匆匆忙了一圈，太陽已經漸漸沈了下去，空氣轉冷，蘇影又搬了凳子進屋，空調是舍不得開的，只能倒了熱水燙燙手。

墻上掛了副羽毛球拍，當時買這副拍子是因為網王，大約是長得像。蘇影忽的有些手癢，拆開一看，那線還很規整，一圈的金屬也很結實。

只是上高中以後就再也沒打過羽毛球了，那些同學在初三畢業後就各奔東西，家底好的開家店，家底一般的就去學手藝了，再見也難。

或許出去能遇見幾個？

蘇影換了鞋子下樓。小區很老了，但草地還算大，她拿著個排子上下顛球。

“沒人一起？”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蘇影想，果然能遇見老同學。

蘇影轉身笑：“你不是人嘛，打不打？”

段坤點點頭，蘇影將手裏的拍子遞過去。

太陽將草地暈染出一片橘色，暖融融。蘇影額角出了些汗，卻很酣暢，來回的接球聲很清脆，心裏的糖罐兒快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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