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正如單嘉所希望的那樣發生了，飛船遠遠停在離帝國主星不遠處，在觸碰防護罩邊緣試探。

嚴密的防守系統幾乎沒有漏洞可言，可也只是幾乎，對和帝國對戰多年的梵爾汀來說，防禦漏洞就像只小妖精，明明白白袒露著勾引。

禁閉在房間多日的單嘉得到了進入飛船後的第一個指令——前往指揮室。

門口的衛兵點點頭，一前一後夾著單嘉往指揮室走，沒有蟲發出聲音，冰冷的過道裏只有沈悶的腳步聲和無處不在的監視攝像頭。

指揮室裏，梵爾汀身著軍裝正在檢查航線，一絲不茍的模樣和單嘉頗為相似。隨著機械啟動的聲響，單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衛兵敬禮離開，所有動靜沒能讓梵爾汀側頭。

在訓練期間，對歷史有一定研究的單嘉饒有興趣地摸摸下巴，仔細打量著傳說中的戰神，並對書上手動人像予以充分吐槽，好端端的帥哥，硬是畫成個皺紋滿臉的老頭。

“坐。”梵爾汀出聲，卻依舊專註於研究航線。

初來乍到的單嘉四處瞟了兩眼，找到副指揮座位坐下，對著梵爾汀的後腦勺笑笑。

“請問您有什麽事麽？” 聰明的蟲不會問多餘的問題。

終於，梵爾汀放棄了對航線的專註，轉過身，淩厲的眼神如利劍般射在單嘉的身上。單嘉不自在地扭了扭，表情尷尬，“呵呵，您有話直說，別這麽看我。”

“010。”

單嘉正納悶這個數字的意義，就看到門口出現了熟悉的身影——魏老頭。他還沒能表達什麽激動的心情亦或是與魏老頭相認，就聽見梵爾汀冷漠的語句:“這是我們的智能機器人，我想你和他相處得很愉快。”

“……”單嘉一時失語。

因看到魏老頭而濕潤的眼角微微泛紅，單嘉眨眨眼，收斂情緒，養活自己的，和自己朝夕相處幾年的居然是個機器人而已。

生存之道、生活技巧、機甲知識只是他儲存在腦內的知識，並非自我經歷所得，曾經以為的滿口胡言不過是宇宙間眾蟲應證的真理。

所以什麽老牛舐犢之情，孺慕之情實在有些可笑，提前設定的程序在起作用而已。

陡然一個激靈，單嘉瞪大眼睛，臉上是掩不住的驚訝，“……阿爾傑……”

“是我的備份。”010開口回答了單嘉的疑問，看上去與平常蟲族沒有半分不同。

被欺騙的感覺沒能翻湧，阿爾傑死亡的秘密就赤♂裸裸揭開面紗，由不得單嘉有多餘的情緒。原來，從最初在垃圾星到現在的一舉一動全在這群蟲眼中，事無巨細，纖毫畢現。細思恐極。究竟，自己的作用是什麽？

S517……又意味著什麽？

“010會輔助你完成你應當完成的事。”不近蟲情的梵爾汀瞇了瞇眼，暗地裏考察著單嘉，可惜不擅長這方面工作的戰神無法推斷出他這番表現是真情實感還是表演。不過，從以往記錄看來，多半是演的。

不管對方有沒有看透，單嘉自己演得開心，“什麽任務？”

“松會告訴你。”梵爾汀邊說邊轉過去繼續盯著覆雜的控制系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常年在各個勢力中跟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單嘉已經習慣不去問緣由，順著對方意思就足夠了，留著命做事。

乖乖跟著010回到冰冷的房間，他滾到床上，眉頭緊鎖，心中不斷地嘆氣，仿佛能把煩惱都嘆完似的。明明沒有多大的年紀，卻已經承受了那麽多不該承受的東西，現在的單嘉已經抱有老年歸園田居的想法了。

憂愁與煩惱永遠是如影隨形的夥伴，松也臻笑瞇瞇地來到單嘉的房間，帶來了再次令他瞠目結舌的消息。

“首先，你清楚自己的身份麽？我覺得並不。”松也臻停下，思考片刻，最後直直看向單嘉，眼中的認真讓單嘉也不得不正視起他接下來說的話的真實性。

“你，是一只雄蟲。”

正襟危坐在床上的單嘉差點笑出聲，“沒想到松先生也會講冷笑話了。”可看到松也臻依舊嚴肅的表情，單嘉明了了，他沒有撒謊。

我是雄蟲？開什麽玩笑？這比說我是帝國人還要讓蟲啼笑皆非，雖然從小到大由於體型問題被嘲笑多年，但自己的戰鬥力……不對，所以我才那麽喜歡吃飯菜而不是營養劑嗎？

令蟲頭禿的消息。

“接下來的行動我會讓010帶上足夠的抑制劑協助你，保證任務的圓滿完成。”

“任務內容。”

“顛覆帝國政權。”

“難度有點大？”

“相信以你的智慧，這不是什麽難事。”

“事成以後？”

“你可以離開。”

“成交。”

從碩大的飛船離開的單嘉和010有驚無險地通過防禦漏洞，巡邏的帝國士兵沒有察覺入侵者的動靜，一無所知地打游戲，抽煙，喝酒。

飛行器暫時停在蟲煙稀少的密林中，010坐在駕駛位上，佝僂著，後座的單嘉嬉皮笑臉道:“我說，你覺得我成功把你改造的概率有多少？”

“5％。”010人性化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神情，和當初的魏老頭一樣的欠揍。

“算了。”聽到數字的單嘉熄滅了眼中興趣的火焰，無趣地躺回座位裏，“你有什麽方案沒有？”

“我只是協助你，辦法你想。”

“你這麽智能，肯定能想出比我好的辦法。”

“我的建議，直接搞死領導層。”010的設定一如既往的不靠譜。

聞言，單嘉仿佛回到了以前，每天只需要考慮一件事——生存，簡單粗暴，和魏老頭鬥嘴，聽魏老頭講大道理，似乎也沒那麽慘。但他還是翻了個白眼，“不錯，你做。”

“非你不可。”

010的話飽含深意，沒給單嘉繼續問下去的機會，他已經把飛行器的門打開跳了下去。

為什麽非我不可？

飛船上，梵爾汀和松也臻目送著單嘉的離開，龐大的帝國主星襯得飛行器像只不自量力的螞蟻，脆弱可憐。入口則像無情的黑洞，吞噬兩個不懷好意的外來者。

入夜，漆黑的森林慢慢露出獠牙，奇怪的聲響窸窸窣窣，想象力豐富的單嘉靠在樹下，對四周的危險有了充分的了解。他面前的篝火發著微弱的光線，太過明亮的火光不僅會引起巡邏軍隊的註意，還會吸引大型動物。010消失在密林中已經超過一小時，單嘉不懷好意地想大概是被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叼走了吧!

想著，嘴角情不自禁牽動，還沒完成一個弧度就被砸了腦袋。

“艹。”好在單嘉還知道在林子裏禁大聲喧嘩，低聲咒罵。他摸摸腦袋，拿下來一手的鮮紅，立馬轉頭借著火光看清了砸腦袋的東西，不知名野獸的屍體。嘖，晦氣。

010拍著手踱步走到單嘉邊上，露出大白牙，“看你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麽。”

滿手血單嘉也不在意，自顧自把動物放血，剝皮，穿到樹枝上，架在火上烤，動作行雲流水，做過無數遍似的。

“漂亮!”010忍不住讚道。

“你真的是機器人？”單嘉不時翻動著烤串，順便撥了撥柴火，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不然呢？”

“你也太智能了!”

“不要低估蟲族的智慧。”

“有你這麽智能的機器人了，還要我幹嘛？”

問題又繞回來了，010選擇沈默。

烤肉的香味彌漫開來，周圍的動靜越來越多。他們兩個不動聲色，甚至悠哉地吃起烤肉來，不管草叢中多麽熱鬧的聲音。

一道迅捷的身影沖出草叢，是完美隱藏在黑暗中的黑豹，金色的眼睛在黑夜裏亮得驚蟲。它的行動太過敏捷，單嘉和010幾乎喪命於爪下，千鈞一發，單嘉回身簽子紮進黑豹皮毛，痛得它嗷嗷直叫。黑豹的皮毛堅韌，可見單嘉用了多大的力氣。

“嘩啦啦”

“誰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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