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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弄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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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七年四月至六月,“英雄時代”的序幕被揭開。

在滿天飛舞的讚美詩中,本世紀前五十年最閃耀的一顆明星,用最炫目的方式,消失在人間。

“他是當代的神話”

“他是人類的驕傲”

“他證明了人類的終極所在”

“三大制約”冒著“裹神”的危險,用最崇高的語言,來修飾這本就值得大書特書的事跡,極盡人之能事,那規格,足以令天神眼紅。

沒有人會和“死人”過不去—在現實主義者眼中,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論是飛升也好,破天也罷,都可以和“死亡”畫上等號。

所以,六大力量也隨聲附和,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都用著相當華麗的詞藻,評價張雲忘波瀾壯闊的一生。

黑暗世界各大媒體連篇累犢地刊登張雲忘,甚至是張孤屹的傳奇經歷,偶爾也說一下中天帝國皇帝,這碩果僅存的張家血脈。

“天遺世家”的公眾人氣迅速攀升,轉眼間便達到了數百年來的最高點。

在這其中,發生了一些相當有趣的事。

在萬眾的烘托下,張雲忘的光環是如此地耀眼,以至於完全遮住了他的兒子。可能是覺得這樣對中天帝國的皇帝陛下不太好,所以,在數日後,各大媒體平臺,便不約而同地刊出了皇帝陛下的專稿,以茲補償。

但不知為什麽,他們總是有意無意地,拿著張雲忘的事跡,和張真宇的行為相比較。

一個是出道三十年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雷厲風行,高傲強橫的絕代強者;另一個,則是數年來屢次死中求生,韌力無窮,行事低調,溫和平靜的翩翩少年。

父子之間巨大的風格差異,使人們發出了多樣的感嘆。而在崇尚強者的黑暗世界,很明顯,張雲忘才具備了成為偶像的一切資格,相比之下,當代的中天帝國皇帝,便過於文弱了些。

媒體在引導著大眾的思想,在連續三五天的資訊轟炸下,在人們的腦海裏,深深地刻下了張雲忘不可戰勝的形象。

同時,兩相比較之下,當今中天帝國的皇帝陛下,就成了性格濡弱,瞻前顧後,心慈手軟,全無魄力的可憐蟲。

他被中天帝國的最高議會架空,只能在小島上混日子,現在,連己經和他成婚的“東方女王”也看不下去了,在數日前,堅決地結束了這一場“政治婚姻”……

不能不說,媒體的力量是強大的,在他們的嘴裏,令人敬畏的“極限階”高手,己成為了只能靠著老爸的大腿討生活的軟蛋!

有一部分人們,漸漸忘卻了,是誰和神英第一高手阿儂列決戰,是誰持劍斬下了“黑天七雄”的手臂,是誰在“大極限世界”中成風八面,是誰從數萬公尺的海底生還!

媒體充分利用了人們的心理,用各種似是而非的理由,來暗示張真宇非凡戰績的“幕後原因”,不需要讓人們深信不疑,只需要讓他們存著一個僥幸心理,便己經足夠了。

繼而,在一些“私人”、“隱秘”、“小範圍”的圈子內部,開始出現了這麽一些資訊:“餵,聽說了嗎,‘天遺世家’幾千年來流傳下來的武功秘笠,是大大的不得了啊!就你這樣的爛柿子,要是修煉一下,也能沖進‘極限階’呢!”

“切!什麽時候的陳芝麻爛谷子?你太落伍了!現在最新的消息是,張真宇因為被蘇怡甩了,大受打擊,玩起了失蹤!偌大一個張家,現在全空了!你說……”

無數綠幽幽的眼睛亮了起來,然後,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東方那古老的國度。

月黑風高殺人夜。

浩京郊外,張家的小院,黑暗中傳出了連續不斷的悶哼聲,偶爾還有一兩聲慘叫。當一切的聲息都停下來後,小院的燈光又亮了起來。

齊賢擦去手上的血跡,冷冷地道:“全處理掉!”

數十名禁衛軍齊齊應諾,拉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走出院子,刺鼻的化屍粉味道很快地升了起來,隨後消失在大氣中。

齊賢臉上烏雲密布,這己經是兩天來第五波了。

這群圖謀不軌的混球,不知被什麽迷了心竅,一廂情願地認為,張家人不在了,那些驚世的武功典籍便是他們的囊中之物,為了這些典籍,這幾日來,前仆後繼,想要在這裏分一杯羹。

他們也不想想,就算皇帝陛下不見了,難道中天帝國禁衛軍,就是好欺負的嗎?

“說到頭來,還是那些該死的媒體……唉,陛下的為人,也是問題!”

齊賢不由得感嘆一聲。

兩年前,禁衛軍在孤屹先生的斡旋下,成為了名符其實的皇帝貼身衛隊,那時,陛下的名氣,好像坐火箭一樣攀升。

背後,有天下第一高手張雲忘坐陣,有老謀深算的孤屹先生支持,在那個時候,禁衛軍可說是揚眉吐氣,擁有了自成立以來最快樂的一段日才光。

而這一切,隨著張家兩大巨頭的破空飛去,化為了泡影。

齊賢己經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正向著禁衛軍逼近。他們的生死,正牢牢地捆綁在皇帝陛下的命運中,隨著他的興衰沈起,上下浮動。

一方面,他感到了恐懼,另一方面,他也是相當興奮。

禁衛軍的價值,將在這個時候得到真正的體現。

他們不再是只能搖旗吶喊,充充門面的小卒子,而將是縱橫馳騁,轉戰天下的精兵,黑暗世界三大武裝又算得了什麽,早晚有一天,這世界上只會有一大武裝,那便是中天帝國禁衛軍。

想得入神處,齊賢只覺得熱血沸騰,臉也漲得紅了。

直到旁邊的手下用奇怪的目光看他,他才猛然醒覺,心中頗有些不好意思,而回到現實後,他也覺得,剛才的想法也太一廂情願了些,便是他想縱橫馳騁,一千手下也想著轉戰天下,自己的主子不同意也是枉然,說到底,這也只是自己的美好願望罷了。

唉,還是陛下的問題!

齊賢終是對張真宇的溫和性格,起了怨忿之心。而在這時,外面的警哨又傳來訊息,趁著黑夜,一波人馬又悄悄潛來,其中頗有幾個身手了得的。齊賢冷哼一聲,怪不得剛才那一波人手下稀松,原來是探路石的角色!

“布陣!”

被現實打破了夢想,齊賢窩了一肚子火,現在有發洩的機會,他正是求之不得!

三百公裏之外的四明山,炎黃頗有名氣的旅游勝地,此時己成為了中天帝國最高議會的臨時會址。

在山區一個不為人所見的幽谷之中,最高議會兩百二十名議員或盤膝坐地,或臨空虛浮,姿態各異,但他們的目光,卻都集中在幽谷中自,那一片芳草殷殷的綠地上。

在這片地面上,代表傳統的七大名門的東府議事團居北,而代表新銳的六大集團的西殿議事團居南,另有一波“小小”的團體,以中皇集團的名義,出席本次會議的張、容、江、蘇四世家代表,則偏離這兩大議事團,坐在綠地一角。

“哼,張雲忘、張孤屹都沒了,他們怎麽還涎著臉坐在這裏?”

在西殿議事團中,原長老會成員,現任莫氏集團高級顧問的莫澤北,瘦長的臉上微一抽搐,狠狠地拋出這句話來。

聲音雖低,卻讓議事團中人人聽得真切,也不知僅在十數公尺外的中皇集團代表團聽到了沒有?

楊子善暗罵一聲“得意忘形”,在一邊輕咳一聲,止住莫澤北接下來還要更難聽的話。低聲道:“有發牢騷的時間,各議題都準備好了沒有?只等華門主一到,會議便要開始了!”

雖然長老會己經是歷史名詞,可楊子善身為西殿大長老多年,雖己卸任,卻成勢不減,更在六大集團中身居高位,成嚴日盛,莫澤北也不敢件逆於他,低應了一聲,不再言語。

楊子善嘆了一口氣,世人癡妄,竟以為張家自張雲忘以下,後繼無人。難道,那張真宇便是好惹的嗎?

兩年前“大極限世界”一戰,他雖只掠影一瞥,但張真宇長歌入雲、劍蕩四方的英姿,已狠狠地在他心上祈了一刀,使他今生再不會忘記!

偶有午夜夢回之時,朝陽、劍氣、長歌、海浪,轟轟然如雷霆風暴,在他夢中席卷而過,每令其驚呼而起,冷汗潛潛。兩年下來,他修為再無寸進!

這樣的年輕人,竟讓人以為是一個隨人捏的柿子!難道世人真的都忘了他的天擊神技,忘了他的天子劍道?

楊子善環目四顧,幽谷之內,人聲嗡嗡,大多數人都在與同伴商討著今日的議題,這本也沒有什麽,但楊子善卻有這樣一個沖動,他想大聲疾呼,將今日這莫名其妙的無聊議題放下罷!改掉它,換上一個真正有意義、有作為、有實際效應的!例如:張真宇!己成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的張真宇,他會幹出什麽事來?

這時候,身邊的莫澤北漸漸地皺起了眉頭,他望了望天色,奇道:“華子岳一向守時,今日更是他魔門進入最高議會的大日子,他怎地到現在也沒過來?”

楊子善收拾心情,微笑道:“離開始不是還有大半個小時嗎?再等等吧,華子岳乃魔門不世出的英才,當不會分不清輕重緩急。”

“也許吧!”

莫澤北嘿了兩聲,頗有不屑之意。

楊子善知他對華子岳並無好感,也不再勸,低嘆一口氣後,遷自螟目打坐,身外之事,便不再顧及了。

浩京郊外,莽莽群山之上,當代魔門十宗之共主,有“魔尊”之稱的華子岳,正無聲無息地滑過。

漆黑色的“天魔甲”展開了寬大的披風,如飛翼般切過大氣,吸取了星月的微光。天地間,但因此人,皆入死寂。

在他身後,魔門十大宗主來了四位,而在十公裏外,尚有兩人正在戰鬥中。

加上華子岳本身所代表的劍魔宗,魔門十宗,竟有七宗的首腦盡集於此。而半個小時後,在三百公裏外的四明山,將是魔門加入中天帝國最高議會的執行典禮,此時此刻,他現身於此,蘊意詭話。

在某一山巔之上,華子岳飛行的身體驀然停止,身後四大宗主如影隨形,齊齊停下,沒有一人超前,亦無一人落後,顯示出了精深的修為!

對於華子岳停下的原因,四位宗主均未開口詢問。平日裏,他們全是性格茱鶩、心思狠辣的一方霸主,雖因為魔門數百年來的低調而名聲不顯,然而實力之強,卻無庸置疑。

而在這個年僅而立的青年人面前,他們卻像是被套了頸圈,呼吸都不順暢,更別提開口說話了。

良久,年輕的魔尊低嘆了一聲:“星移鬥轉,物事偷換,這人間事理,變得好快!張雲忘一去,張家便己是人人可欺了嗎?”

身後終於有人回答,媚心宗宗主任梅雨低低一笑,俊秀得近乎女人的臉上,閃爍著撼人心魄的光采。

他身為當代媚心宗第一實權人物,名義上,便是近日來如日中天的陰水仙,也要受他節制。

華子岳一統魔門之際,倒是在他這裏吃到的苦頭最多,但一統之後,兩人的關系也最親近,算是一位心腹人物。

“誰說張家好欺,中天帝國的皇帝陛下也不是任人捏的泥人兒。只可惜,沒有了‘張雲忘’壓倒性的實力,他也是孤掌難鳴!”

“這話中肯!”

華子岳尚不置可否,另一側屠神宗宗主嚴峰便豪笑一聲,臉上此髯根根倒立,隨著嘴唇的開合,微微抖動:“魔尊是動了菩薩心腸,只可惜天地間強生弱亡,我等卻是管不了這麽多了。

“只要將‘天魔血遁’、‘血魔手’等魔門典籍到手,使之不落入外人手中,便是還他張家幾分顏面又如何?”

華子岳聞言只是一笑,也不再前行趕路,只是低下頭來,看山嵐輕舞。後方四位宗主又靜默下來,陪著他在虛空中隨風浮動。

山上松濤陣陣,夜風流轉於枝葉草木之間,颯颯低鳴,肅殺一片。松濤聲中,一聲低細如絲的笛音婉轉流動,便如風過樹梢的低吟,在風中輕顫。

笛音漸厚,如若巍巍群山,莽莽林野,辣立危峙,蒼涼渾然。夜幕低垂,漆黑顏色,在笛聲雲舒霧展,彌漫了整個大地。

不知在何時,天空中,五人的呼吸均己屏住,讓這深沈的夜色,籠罩了自己的身心。

笛聲突轉清越,音色之變,如長劍出匣,鏘然而嘯,森森然劃膚如割,令人毛發驚然,如浸冰川,遍體涼透。漆黑夜幕,被一劃而破,山石草木,瑟瑟低鳴,天地顏色竟一瞬大變,眾人眼前均是一亮。

清音倏然斷絕,竟無餘音半點,這流動滿山的音符,悠然而來,倏然而去,竟似進入了另一個天地,不在世間留下半點痕跡。

五人中,有人身體一顫,伸手捂住胸前,臉上剎那間轉成死灰顏色。

“妙化笛音!”

“任宗主?”

“有人吹笛!”

“何方神聖?”

這個時候,才輪到四大宗主發出驚呼,更因各人所見、所感、所受之不同,各有所言,唯華子岳不發一語。

驚呼過後,四大宗主相顧駭然。

笛音響起之際,他們雖明白入耳,偏卻半分反應不得,只覺這深夜笛聲,便如同山間輕嵐,飛流舞動,實是再自然不過。

笛音三變,其心亦三變,三變之後,有人方醒,有人急應,有人他顧,甚至還有人重創當場,這是什麽樣的笛聲?

“這是玄門無上破邪功法,妙化笛音!”

道出笛音來歷的,正是被重創的媚心宗宗主任梅雨,他的臉上己有了數分血色,卻更襯得臉上別處蒼白得仿佛透明一般。

在場的都是一代高手,看這情況,怎還不知,任梅雨的傷勢己是沈重無比,想來一年半載的都未必能痊愈如初。

“妙化笛音?”

這名字入耳,諸宗主只覺得頗為熟悉,卻想不出在哪兒聽過。而在這時,也由不得他們再細想下去,三人的神念各自散發開去,想以雷霆之姿,將那施加暗算的小輩位置鎖定,再一戰而定,方解其心頭之恨。

而此時,華子岳低聲一嘆:“匪神之靈,匪幾之微。如將白雲,清風與歸。這等妙境,莫不是陛下親至了?”

此言一出,四大宗主同時色變。

山巔上,松樹下,芳草中,嘆息聲悠悠而起:“清風白雲,早離我遠去。此時此刻,也只有蕭蕭落葉、漏雨蒼苔罷了!”

華子岳默然。

他方才以前人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中“超詣”一品讚揚對方的笛聲,確實存了試探之意,想看看經過如斯巨變,這傳說中溫文儒雅的男子,會有什麽樣的變化。

“蕭蕭落葉,漏雨蒼苔”,同樣是《二十四詩品》中的句子,卻屬“悲慨”一品,大違男子傳說中的形象,對方的回應,令他戒心大起。

幾個人向下看去。黑暗中,樹下之人顯出隱隱的輪廓,當人們凝足目力,細細察看後,卻越發地不能確定。

外貌英俊秀逸,偏又胡渣一片,顯然多日未曾打理,懷中抱劍,看材質,也不過尋常之物。

倚坐在大樹之下,眼神清澈明亮,望向天空中他們所處的方向,姿態自然卻又懶散,還有著數分頹廢之氣—這與傳說中的張真宇,可是大大不符啊!

幾人面面相覷,均有遲疑之色。

唯有華子岳,己經認定了樹下之人的身分。他搖了搖頭,虛空數步,己踏在山巔之上,距那人僅有數步之遙,繼而躬身一禮:“張家主,今日行事,必是要冒犯了!”

稱其為家主,而不叫“陛下”,顯然是只將他當成今日的目標,不論其他。這意思,大家當然都明白,當下,空中的四大宗主也陸續飛下,包括己經重傷的任梅雨,將殺意凜凜的目光投註到這人身上。

此時,山嵐卷起了一聲悠悠的嘆息。

“傳家千載,只有今日,最是不堪!便是讓人冒犯了去,也唯有自嘆不肖而己!”

我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把它轉移到身前一片搖曳的草葉之上,下意識地,卻把懷中這柄剛剛買來的凡鐵摟得更緊。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幾己僵硬的肌體,感受到幾分熱度。

在我身前,華子岳灼熱的目光掠過了這塊凡鐵,又霎時間恢覆了冰一樣的溫度,寒熱交替之中,自有詭異氣機隱現,不愧是魔門之主!

我靠著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七日來,一心想著療傷,水米未進,現在肚子好餓!

華子岳頗有興味地看著我的動作,看得出來,他的心情是相當放松的。也是,他人多勢眾,強手如林,哪像我,單人只劍,看著也寒酸。

我搖頭苦笑,倚著大樹,拔出劍來:“來吧,張家雖僅餘我一人,卻也不容他人輕侮。便讓我見識一下,魔門各宗教的奇技罷!”

四大宗主中有人低哼了一聲,正要發難,華子岳舉手制止了他,微笑道:“你們去辦事即可,我留在這裏與家主親熱。”

我討厭他的心思,他分明就是想用“極限戰場”拖住我,讓其他人為所欲為!欺我張家無人耶?

“何必急著離開,莫讓他人以為,我張家待客不周,連招待幾位的茶水都拿不出來!”

我站直了身子,劍刃微斜,指向華子岳的胸口。

“家室破落,倒讓客人見笑了。今日,唯能拔劍起舞,聊助大家的雅興而己!”

有氣無力的言語尚在嘴邊,寒芒微閃,劍尖直刺華子岳眉心,他哈哈一笑,漆黑如墨的披風揮灑開來,將這一劍卸下,我微微一笑,隨手一記彈指驚雷,轟向任梅雨的胸口。

“任宗主三十年來,也是作惡無數吧!否則哪有一曲‘剖心引’就嘔血三升的?”

任梅雨悶哼一聲,不敢硬接,閃避開去。

華子岳低笑道:“家主苛求了,我魔門生來便是殺人放火、屠城戮地的壞胚子,要讓任宗主為人無虧,豈不笑話!”

笑語間,披風掀動狂瓤,縱橫來去,將我劍氣阻在周邊。我感應得到,他的氣勢正不斷攀升,層次也霎時間進入了“極限階”,只要我稍作回應,“極限戰場”便不可避免。

我冷冷一笑,劍勢圓轉如意,在飛沙卷石的披風攻擊中,倏來倏去,靈動無方,偏偏將力量壓制在“極限階”以下,不讓對手陰謀得逞。

華子岳露出個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披風一振,暗潮湧起,以“極限階”的增幅作用,在瞬間展現出壓倒性的力量,務使我避無可避。

“哪有這麽容易!”

我搖頭一笑,體內真氣的流動依然保持著恒定狀態,但禦劍心法陡變。

劍身輕振,劍刃從凝聚如磐石的氣勁中斜掠而出,迎風三閃,再歸化如一,密合無隙的氣勁便在劍意的轉化中分崩離析,劍速之快,以華子岳之能,也只是本能地把披風一合,眼睜睜地看著劍刃直透而入。

劍尖刺中硬物,發出金鐵交鳴之聲。我身體一震,倏然後移。

一側四大宗主被那一劍驚得呆了,見我飄退,竟沒有任何反應,我嘿然一笑,劍刃抖動之際,劍氣四射。

“都來玩兩手,不是更熱鬧嗎?”

劍勢所至,群魔辟易。即使將力量壓制在“極限階”之下,以“白衣夜行劍”劍訣催發的劍氣,也不是他們能輕易承受的。

可他們偏又不敢提升力量,只因當前華子岳的力量穩定在“極限階”上,現場有誰敢把力量提到“極限階”的層次上,怕是就要和魔尊大人“共處一室”,好好親熱了。

“作繭自縛,不外如是!”

華子岳苦笑著展開披風,天魔甲上,劍痕宛然。

區區凡鐵,竟在魔門重寶,隕鐵為質,無數道咒法加持的“天魔甲”上留下痕跡,說出來,誰人相信?

“鏘!”

同樣是一聲劍吟,劍魔宗至寶“亂魔劍”出鞘,青灰底色的劍身在千百年來的征戰中,己變成了暗紅色,無數冤魂便附於劍上,發出冷冷幽光,劍芒吞吐漲合間寒意森森。

“家主神劍,子岳仰慕己久,今日終有機會得以一會,幸何如哉”

華子岳的聲音伴隨著他的劍勢,從我身側一掠而至,劍光如水如霧,隔開了我和嚴峰即將撞上的拳頭,餘勁所至,還迫得我後移數步,又分開了與其他幾人的糾纏。

“壯哉,陛下想要以一敵五,這等豪氣,非常人能及。”

在這樣的情勢下,華子岳不介意給我戴幾個高帽,而在說話的同時,他用眼色示意幾個手下,趁此時快些離開。我瞥見他的眼色,啞然失笑。

“魔尊打得不爽,可以直說,何必行此鬼祟之事?也罷,今日大家痛快地戰上一場又如何?”

“哦?”

華子岳不知我為什麽會這麽爽快地和他約戰,心中思量再三,卻無法在設身處地的情形下,想到應對的良方,不由輕疑一聲。我對他露出了笑臉,一記清脆的響指彈出,太息一氣開始瘋狂攀升。

“咻!”

尖銳的破空聲自天空中一劃而過,熾白色的閃光掠過眾人頭頂,華子岳臉上一怔,手中的“亂魔劍”驀地低低顫鳴,發出了詭異的震動。

我不給他思考的時間,嘿然聲中,歪氣四溢,絲絲發嘯,使山巔草木僵服,瑟瑟發抖。

“極限領域”開始了初步的碰撞,大氣的異動也相當明顯。四大宗主小心地收斂自己的氣息,緩緩向後退去。數秒鐘後,“極限戰場”即將生成。

我看到華子岳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不愧是當代魔門第一人,他己經發現事態失控了。

“波!”

輕輕的氣爆聲響起,對峙的兩人中心,掀起了一波溫熱的微風,在四大宗主的眼中,這微風來得好生古怪,其中的氣息也很不對頭。

活潑跳動的生氣從風勢中遍灑四方,如暗夜細雨,浸入山石草木之間,一時間,天地的顏色似也生動了起來。

更重要的是,“極限戰場”沒有出現!

“怎麽可能!”

飛羽宗宗主海無涯險些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外表眸正神清,仙氣盈然,穿上道袍便是個讓人肅然起敬的有道之士。對這副外表,海無涯一向滿意,平日裏也相當註意保持。

可現在,面對這己經超出自己認知的事情,他恨不能將自己的眼珠子瞪出去。

“天啊!”

任梅雨低低地呻吟起來,其實,撲面而來的精純生氣對他的傷勢是有利的,可是眼前的變故讓他實在笑不出來。

我微笑著揮動長劍,讓其在大氣中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的劍花,“嗤嗤”的劍氣將山巔上的草木整齊地切斷,然而,這些斷裂的草木,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度生長起來。

“生氣外溢,撕破‘極限戰場’……你怎麽做到的?如果說你己經是超限階了,我束手就縛便是!”

華子岳將劍尖垂下,說笑間,卻用極度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我,這眼神,使我相當滿足,但我也不願剿竊他人的勞動成果。我笑著揮揮手,打斷了他的妄猜。

“當然,我不是!現在,我們可以來一場了?”

華子岳仍有些遲疑,但他終究還是一代裊雄,很快地就收拾心情,眼神也浚厲起來。他終於不再講讓手下先走的事,而是將精氣神完全地集中在手中之劍上。

“如你所願,家主閣下!”

“亂魔劍”在空中留下一道冷厲的痕跡,我手中的長劍也無聲無息地前刺,雙方的劍刃交錯而過,沒有任何的金鐵交擊聲發出,但空氣中卻又響起一聲輕爆。

我的身體如虛似幻地掠過了空中交織細密的劍網,出現在華子岳的後方,而他頭也不回,“亂魔劍”詭異地由肋下穿出,帶動著身體,仿佛一條在水中急速變向的大魚,攪動大氣,使其發出不安的波動。

我沒有返身應戰的意思,手中長劍一振,浚空轉折,劍尖吞吐出冷冷的寒芒,斜削向任梅雨那張俊臉。

劍芒方至半途,忽又轉折開去,目標己換成了海無涯的胸口。

一側,嚴峰此髯怒張,咆哮的拳風凝成了摧心裂肺的氣柱,直搗我的胸口,頭頂,決毗宗宗主魯明昔面無表情地飛掠而下,以可隔紙熔金的陰損掌力直透而出。

攻防數度,六人走馬燈般輪轉幾下,我所期望的混戰之勢,終於形成。

看一看華子岳苦笑的臉,心中一股暢然之氣直透頂蓋,我長笑聲起,舞劍高歌曰:“大風起兮雲飛揚!”

四明山的幽谷之內,有幾個修為到了一定水平的高手,幾乎同時跳了起來,將目光移向東方某處,甚至有幾個己有“元神出竅”修為的老家夥,更以神游之法,遙感那處的情形。

好半晌,楊子善頹然長嘆:“華子岳來不了啦!”

莫澤北也有足夠的修為察知數百公裏外的異變,他聞言冷冷一笑:“誰讓他托大?這樣一個重要的會議前,竟還敢去找別人的麻煩,他把最高議會當成什麽了?他的不在場證明嗎?”

楊子善沒有回答,只是在心中暗忖:“華子岳一代英才,終也看走了眼,以為張家好欺,過於托大!今日一戰,不論結果如何,魔門的臉皮,都要被蹭一層下來!”

想到這裏,他微微一笑,不和莫澤北浪費唇舌,而是發下命令,讓事發地的暗探們註意收集那裏的資訊,同時也命這裏的謀劃人員針對會場面臨的尷尬想些對策。而他自己則站了起來,望向草地另一邊。

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側劍道十八重天的掌門洛河陽悠然起立,和他的目光交接。兩人目光一觸,同時一笑,再將眼神移到了草坪一角,那處,容青戈歡暢的大笑聲直入行雲。

不管此戰結果如何,單只張真宇只身抵擋魔門一尊四宗的壯舉,便是黑暗世界的經典戰例,如此,黑暗世界的媒體又該怎樣評論呢?

對容青戈毫不掩飾的歡欣,東府西殿的大佬均有訝意。

“難道容青戈就這麽有信心,以為張真宇能在魔門五宗的夾擊下全身而退,甚至……有所斬獲?”

僅過了十分鐘,接踵而至的情報回答了他們的疑問。

“噗!”

沈悶的肌肉撕裂聲在山巔上響起,夏夜的風帶出了大蓬的血雨,飛舞的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度,又飛回到我的手中。

任梅雨僵硬的臉孔在空中旋轉幾下,打著轉兒飛向了山的那邊,地下,只餘下了一具無頭屍體。

身側,嚴峰正大口大口地嘔血,每吐一口血,他的功力便要減弱一分,但他卻壓不住胸口的強壓,眼中透出的,是深深的絕望之光。

稍遠一些,魯明昔捂著胸口深深的劍痕,跪在了地上,那一劍,只差半分便會割斷他的心脈,他撿回一命,但己無再戰之力。

在四大宗主中,海無涯憑借著他精純的挪移功夫,是唯一一個還保持著戰力的人。但身上七道整齊排列的劍創,依然緩慢地削弱他的力量,鮮血浸透了他背上的衣物。

華子岳臉上早沒有了初時輕松的笑容,他臉色凝重,漆黑的天魔甲沒有了披風的阻擋,完全現身在眾人眼前。烏繡龍紋,寒芒隱隱,關節處數道隱密的倒勻尖刺,更是威風凜凜。

只可惜,上面幾道淺淺的劍痕,讓這一切都顯得有些滑稽。

幾千年來的傳承,讓天魔甲己具備了靈性,此刻,它正向著對面,向那個給它永世難忘恥辱的男人,發出憤怒而恐懼的尖鳴。

隨著天魔甲上咒法的運作,淺淺的劍痕正逐漸消失。

但刻在華子岳心上的重創,卻遠沒有這樣容易抹去。他知道,如果不是有“炎黃第一防禦”的天魔甲在,現在的他,絕不可能還這樣輕松地站在這裏。

“這是……白衣夜行劍?”

“正是!”

我微微躬身,接受了華子岳隱晦的讚嘆。

剛剛我所施用的,正是張家九祖張白衣的白衣夜行劍!足以同“天子劍道”相媲美的無上劍道!

只是一個躬身的動作,便扯動了我身上十多處傷口,我略皺了一下眉頭,直起身來時,臉上又恢覆了從容的笑臉:“魔門奇技,領教了!”

華子岳眼中閃過兇光,但隨即消逝不見。

他搖了搖頭,“亂魔劍”無聲無息地歸鞘,我微笑著看他將殺意收攏,沒有做任何表示—這是優勝者的特權!

在一切的動作都結束後,山巔恢覆了平靜。而這時的平靜,尷尬、冷漠、詭話,擁有一切不穩定的因素。

良久,在我身上所有的傷口均己收口初愈之時,華子岳打破了沈默:“多謝指教!”

他微微點頭,算是向我行了一禮,隨即轉身離去。步伐依然穩健,看不出中了兩記“血魔手”的樣子。

四大宗主,呱應是三大宗主用怨毒的目光掃過我的臉,傷勢最輕的海無涯提起任梅雨的屍身,三人很快消失在山頭一側,我的神念跟隨著他們,數百公尺外,四人先後飛起,數公裏外,另兩個不善的反應也飛上半空,六道氣息很快地離去了。

長嘯聲起,這是齊賢在向我打招呼。我張了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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