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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天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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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神歷」三二三一年,軒轅族皇權滅絕,禦下百族攻入上京,盡戳皇室骨血,欲絕軒轅一脈。殿下醫官張炳奮然而出,殺散兵丁,奪七公主而逸。後二十又七年,張炳攜七公主轉戰天下,斃百族高手近七十萬,天下莫能禦者,敬為「上人」。

甲子之年,娶七公主玨為妻,擲劍為界,劃東海之濱為「後土」,獨立於世外,時人入者死!張氏一族繁衍於斯,繼軒轅血脈,而不涉時政,世人曰「天遺世家」,以為軒轅血脈承繼之故。

--《軒轅皇族考--外戚篇》

什麼是張家?

上祖一劍在手,轉戰天下,與蒼生為敵,無人敢禦,那叫張家!

二祖行醫濟世,活人無數,號為萬家生佛,那也叫張家!

五祖入魔,屠天戮地,無惡不作,天人共憤,那也叫張家!

六祖日行千家,夜盜萬戶,一生宵小,那也叫張家!

九祖白衣夜行,曲罷萬兵,親人善妖,功能無量,那還是叫張家!

……

張家無庸材,庸材非張家!

--《炎黃進化力量世家考證--天遺世家》

自張炳之後,張家便不再是炎黃的第一大世家,在上千年的漫長時光中,這個世家大部分時間都在行醫濟世,說是要消除某些祖先過重的殺氣,為後代子孫謀福。這樣的世家,以謙退自守為祖訓,以治病救人為宗旨,從表面上看,他們應該是最平淡的一群人,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張家自太祖以下,無一人不是當世罕見的高手名宿,家傳太息一氣,傳說中已經融合了神話時代軒轅皇族的無上神功,論發展潛力,世上再無人可出其右。只要給他們以充足的時間發展,這世上還有誰是他們的對手?

……

當然,我們更不能忘記,張家九世祖張白衣的手段!當年他號稱「一曲罷萬兵」,將「天道」餘孽盡數護下,使黑暗世界聯軍不能盡其功,卻贏得千名美名,而今誰知,現在世上還有多少當年的妖孽?如若「天道」覆出,與張家合為一處,世上又有誰能抵擋?

……

張家累世聲名,如今已儼然名門望族,家族子弟高手過千,強者高人不計其數,如若反意高漲,我等再無嚼類!

--節選自《天遺世家之威脅講演稿》

「極限戰場」是大自然給予「極限階」高手的最終限制,是使這個世界安然存在的一個強制性的隱性法則。正由於「極限戰場」的存在,已經將自身的能力推至一個幾乎無懈可擊地步的諸多高手們,才不至於將人類所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破壞殆盡。站在大多數人的立場上,這個限制,乃是一個恩惠。

一般情況,由於「極限戰場」的存在,極限階高手的對戰是非常公平的,在內外封閉的極限戰場中,他們一對一的決鬥,生死各安天命,沒有其他人來置喙的餘地。然而,在最喜歡「將不可能化成可能」的人類的努力下,公平開始向不公平傾斜。

回首人間千年,自神話時代以來,在黑暗世界數百場大規模的沖突和戰爭中,其高手爭鬥的模式已經演變為不對稱雙方的互擊!

「超限」對「極限」,「極限」對「十二階」,人們挖空了心思要回避「極限戰場」的限制,其理由無非就是以眾淩寡,惜命保身之類。但這種方法往往會由於戰火的迅速擴大,而最終失效,該來的,它必定會來。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終於,在黑暗年代過去之後,世上有一段時間都失去了「超限階」高手的身影,諸多「極限階」的高手們,開始為彼此互相牽制、投鼠忌器的情況感到苦惱。於是,他們開動了自己號稱「無所不能」的大腦,挖空心思地想要破解開這層天然的禁制,以得到那種「自由」。

「極限領域固化法」、「反結界消融法」、「高速流動法」……等等等等,無數這樣那樣的方法被開發出來,又很快因其不完備而被拋棄掉,漫長的歲月悠悠而過,終於,在新紀十五世紀前葉,在聯合長老會的大力支持下,一種堪稱完美的方法被開發出來,並且很快的投入了實用階段。

其所針對的第一個目標,是當時的炎黃進化力量內的最強大家族--天遺世家!

--《最危險的十大禁功之大極限咒》

「大極限咒」所形成的空間,是一個可以容許全世界的極限高手在其中廝殺的奇異空間。它脫胎於「極限戰場」,卻又與其有著本質的不同。覆雜的原理這裏不再提及,而造就它的條件和方法,則需要了解一下:

首先,至少需要九個極限高手體內真元的共振,以引發他們各自「極限領域」的外沿,這一點,可以由咒法本身做到。

其次,需要以天星秘法接引九天極星,布下天星秘陣。

接著,還要引動地脈,與天星秘陣合為一體,吸收九個極限高手散溢而出的真元,並給予升華,制造一個形似於「極限戰場」空間。

最後,以「不動本心」階段的結界法術為樞紐,引發所有已經具備的因素,空間最終完成。

這個空間無限大,也無限的接近於本來世界,聲、光、味等各類信息完全與本來世界共享,但是,空間內部人員的肉體,以及極限高手所生成的破壞力量,卻不可能透過這個空間,對本來世界造成影響。

較為形象的說,就好像是空間內的人們,被罩在了一個密封卻又透明的外膜之中,與本來世界的接觸,總是隔著一層障礙,縱使無限接近,卻總也不能真正的觸摸到。

註:名義上只要各個條件符合,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大極限咒」,但其實不然,天星秘法以及地脈流動,黑暗世界真正能把握得十全十美的,只有炎黃一家,也就是說,只有炎黃的人願意,「大極限咒」才能啟動。從這個意義上說,「大極限咒」似乎就是為了炎黃的人而量身訂做的。

--《黑暗世界禁忌功法綱要》

註:《軒轅皇族考》:黑暗世界社會歷史學研究生考試標準教材。古中天帝國一無名學者所作,其人有黑暗世界背景。常人看來,此書荒謬,而在黑暗世界成員眼中,卻是一個了解神話時代炎黃歷史的專著,歷史文化價值極高。

《炎黃進化力量世家考證》:炎黃進化力量某禦用文人所作,對本方內各大世家多有吹噓之詞,頗有不盡不實之處。

《天遺世家之威脅講演稿》:新紀一四二三年十二月,由黑暗世界臭名昭著的煽動家,炎黃進化力量前長老會成員趙慶言所寫,據統計,全文僅一萬五千餘字,卻用了近七百多處「如若」、「如果」之類的字眼。

演講結束後僅兩月,天遺世家便迎來了自出世以來,最慘烈的一場劫數。張家七脈三十餘支,兩千餘口,於除夕之夜,被黑暗世界近上萬精英聯軍屠戮殆盡,僅十餘人逃脫。又十三年,存世者,唯張家十七祖一人而己。

《最危險的十大禁功》:「三大制約」最高等級精英教育標準教科書,適用於年齡在二十至三十五歲,受過最嚴格的心理素質訓練的青年。

《黑暗世界禁忌功法綱要》:「三大制約」精英教育導讀叢書系列之一。

「是誰作主用了『大極限咒』?亂彈琴!」

正岌岌可危的聯合長老會在午夜到來之際,又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悶棍。

當「大極限咒」再度出世的消息,第一時間到達法爾島上時,已經有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的諸長老們,立時為之哄然。而混亂僅持續了一小會兒,大家的目光便陸陸續續轉移到了張孤岫的身上,想看看這位張家的大家長,對待那個「兇殺」之法,會有什麼反應。

雖然成為大家目光的焦點,可是張家的大家長卻沒有什麼表示,至少,外人無法從他的臉上獲得信息。越是這樣,人們的思想越是難以控制,很多人都想起了六百年前,張家自神話時代以來,第二位入魔的成員,張家十五祖張明罔那一句毒辣的誓言:

「凡我張氏子孫,見『大極限咒』時,必以施法眾人為牲祭,盡戳勿缺,以告慰吾族兩千英靈!不遵此誓,非張家子孫,天地共誅之!」

如果說這話的是個傻子,大家也就一笑做罷,然而,又有誰會把一手促成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絕代狂人當成傻子?號稱黑暗世界血腥第一的絕代魔王,所發下的毒誓會像放屁一樣嗎?一些反應快點兒的,已經開始瘋狂聯系自家的情報處,要他們通報本方在那裏的人員身分了。

張孤岫在眾人又期待又擔心的目光中擡起了頭,且伸出了雙手。左手大小拇指翹起,其餘三指內合,示意為「六」;右手則伸出三個指頭,示意為「三」,在一群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下,他淡淡地開口。

「三對六!諸位的擔心好沒來由!還是想想這件事結束後該怎麼收場吧!」老人振衣而起,頭也不回地去了。

這時方恍然大悟的人們才紛紛籲氣長呼,議論紛紛──

「沒錯,張真宇那邊只有三人,我們這邊只極限階的就有六人,實力可是占據著壓倒性的上風!」

「還有至少十個十二級高手,以及其他的諸多精英,這邊沒可能敗啊!」

「呵,一時間被張家老祖宗的名頭給嚇住了!」

「現在該擔心應該是張真宇的生命安全吧!哈哈……呃,你們這是什麼眼光!」

大笑者被周圍人群銳利的目光給嚇住了,笑聲戛然而止,全場哄哄的議論聲仿佛被利刃斬斷,而後,諸位長老面面相覷,如果是張真宇的生命安全的話……

如果張真宇出了事,張家人還不瘋了!想想兩年前那場差點兒讓禁忌滅亡的大亂吧!而且,還有一個章嚴柳呢!

長老們的目光又望向了中天帝國東府大長老洛河陽,只是此時他的座位上,已是人跡杳然。會議大廳立時陷入了一片沈寂。

「孤岫先生!」

「啊,是河陽兄!」

兩位白發童顏的老人相對而立,在稱呼了一聲之後,卻再無下文。兩人目光交擊,均想從對方眼中看出些什麼,但是,由於彼此的修養都太到家,兩人都是一無所獲。

相對半晌,兩人同感到些許的滑稽,不由得對視而笑,氣氛剎那間好轉起來。先前由於各種原因而無法出口的言辭,此刻便再無窒礙。

「其實,老夫對小徒之行,並不讚成,只是年輕人心中自有主見,我亦無法可想,然而,卻未曾想到,初一接觸,便惹出這種事來!」

「這種事又如何?難道河陽兄在為愛徒擔擾?」

「呵,小徒的本事,老夫知之甚詳,且與陛下聯手,天下大可去得!吾所憂者,唯今日事後,不知又要引出多少枝節!」

張孤岫的目光自對方臉上一掃而過,似笑非笑的很是古怪,對洛河陽的看法,他不置可否,卻又將話題引了回來,「『大極限世界』裏,天下精英已有兩成,各方奇才皆不容小覷,河陽兄當真放得下?」

「孤岫先生又何嘗不如此?」

洛河陽將話輕飄飄地給推了回去,藉以宣告兩人難得一次的談話再度以僵局告終。由於彼此之間的戒心都太重,他們之間的交流,可能永遠都只是這個深度!

然而,年輕人不一樣!

他的目光望向西方天際,一時間心潮起伏,那一方向,戰鬥方興未艾!

撲面而來的海風被我的身體一剖而開,掠往兩側,發出刺耳的尖嘯聲。而對方的聲勢並不比我稍遜,甚至更強上數籌!眼角閃過了一蓬炸開的火光,脖頸更感到了刺膚生痛的森寒,而前仿佛黑洞一般張開的漆黑空間,則如惡魔的巨口,等我投入其中。

三位極限高手的合擊,果然不同凡響!

唇角微笑依然,我的身體就在此刻自在地舒展開來,如花苞初綻,又如嫩芽破土,氤氳柔和的真氣游絲般貫體透出,陰陽流轉,自生偉力,卡陀爆炸性的沖擊與杜古陰損的寒氣仿佛擊中了空氣,在我體內交錯而過,餘波震盪,倒是兩個人對碰了一記,齊齊退開,臉上都現出錯愕的表情來。

太息氤氳!

玄妙心法建功,我的速度絲毫未減,反而因為體內陰陽交擊,使得已達極限的速度又快了那一線,僅此一線,便使得前方本以逸待勞,布下「黑洞空間」的布拉索駭然失色,先前計算的數據全數報廢!

「噬魂!」

我的笑容應是帶著猙獰,這才使得布拉索在驚駭之餘又是一震,反應更慢,此時,我陰意繚繞的掌刀,已切過了含蘊著極大吸力的模擬黑洞,虛無縹緲地印向他的胸腹之間。

他狼狽地後退,然而眼中光華一閃,竟發出了兩道淡紅色的雷射光,直刺我的面門,而此時,我鼻中逸入一絲腥氣,不遠處南宮煌黑雲繚繞的掌心後發先至,竟比蜜兒姑娘的隔空掌還快一線趕到。

「找死!」

我冷哼未已,背後清嘯聲起,深冬的海上仿佛在剎那間跨入陽春三月,章嚴柳的「澹古千年劍」全力展開,清悠從容的劍勢中,盡顯炎黃第一劍手的風采。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寒星閃爍的夜空,驀地被嵌入了一輪明月,清輝投註,映照碧波千頃,銀鱗翻飛,溫和到輕慢地步的劍氣春風細雨般揮灑開來,如江南煙雨,柔柔細細,如夢似幻,似乎只濺起了三兩朵浪花,然而,劍勢所及,強硬如卡陀、杜古之輩也要變色後移,深為之患。劍意至此,實是已臻化境。

空中銳嘯聲又起,鋪天蓋地的火海自天空中席卷而下,千裏不回,江雅蘭神色肅穆,掌指交錯,結「大金剛輪印」,將這焚天烈焰,盡化為天界凈火,飛空天降,威勢無儔。將一邊苦笑著看戲的神將也給卷了進去,打成一團。

劍氣明焰交織,消長不定,隱隱間卻是水火並濟,陰陽合流,不自覺間便形成了一個堅韌強勁的威力圈,將「閒雜人等」全數包了進去,任對方整體實力大占上風,一時間竟無法破解,戰局僵住。

身後既有強援,對南宮煌之流,我看也不看一眼,身體輕微地晃動兩下,借著左右搖擺生出的新力,體內真氣再度爆發,身形倏閃倏滅,再現身時,已是移到了布拉索的左側,揮手一掌橫切。

「好一個小挪移!」

在大讚聲中,布拉索很快就回覆了狀態,他一面冷靜地叫其他人結陣準備,一邊五指閃亮,以穿透力極強的雷射打前鋒,然後掌力外爍,伴以厲烈拳勁,最後以一道詭異的叢巫秘法做結,一招四式,連消帶打,運用得天衣無縫。而一側,面色冷肅的馬喀高速逼來。

眼光自布拉索的黑臉上一掃而過,我心念電轉,雖然對方的六個極限階才是真正的主力,但不可否認,十二級的高手對我們的威脅也是非常之大,還有一群實力接近的精英之輩,如果不將他們解決,想幹掉布拉索,不過是個笑話!

身隨意轉,身形如輕煙薄霧般恍惚了一下,讓四波攻擊擦身而過,馬喀的鐵拳狂風暴雨般追來,我心頭殺意一閃,五指第一指節彎曲,成爪狀橫劃而下。

「大天龍爪!」布拉索發出驚呼,提醒馬喀註意。

我指尖勁氣凝如實質,撕裂夜空,發出裂帛一般的聲響,而勁氣在空中交擊摧發,中途已變成轟轟雷鳴,撼人肺腑。

拳影在這一爪的威勢下被硬生生打散,馬喀悶哼一聲,向著海面急墜,而我則反彈上半空,順勢避過了布拉索的一擊,身體高拋出去。方向,正是已集結成陣的精英群上方。

「頭頂!」

布拉索在後面的提醒不可謂不及時,只不過,較之於我的速度,還是慢了半拍!在眾多高手精英駭然間擡頭上望之際,我已縮天地為一指,一步跨越了十位十二級高手的聯手封鎖,突入陣中。

我的速度實在太快,且前後反差之大已超出了他們的應變範疇,當我駕著背後那望塵莫及的餘勁狂風,欺入當前一人的懷中時,他的瞳孔甚至還沒有烙上我的影像。

漫天血雨拋灑,這人慘叫著撞向後面,雖然眾人身手都可圈可點,但倉促間仍被這一個飛拋的身體攪得陣型大亂,我緊隨而上,直刺陣勢的中心部位。

後方轟天的爆響聲起,接連不斷的長嘯聲震得海天之間巨浪翻騰,如拔山入海,地覆天翻。被章嚴柳和江雅蘭聯合鎖住的五個高手終於破開禁制,拔身而出,因前面一段時間的窩囊,他們的嘯聲中竟也有了幾分怒氣。

天空中布拉索如同飛舞的鷹隼,在上隱隱鎖住我的氣機,馬喀就好像是他的影子,藏在他的身側,無聲無息的,但威壓之重,實是不遜於布拉索絲毫!更有背後十位大失顏面的十二級高手呼呼喝喝,發力狂追,只要我被前面的人稍阻上一阻,來自頭上背後的攻擊便會接踵而至,到那時,我下場堪憂!

擔心什麼來什麼!在初時的一陣慌亂後,這些黑暗世界的精英們終於回過了神來,有兩、三個修為突出一些的,已經準備反擊,離我最近的一個,應該是炎黃的高手,他咬牙切齒地伸手拔劍,倒是一點兒也不顧及我這個傀儡皇帝的生命安危!

當皇帝當成這樣,也恁地沒趣!

心中閃過這個念頭,我一時間倒是頗有感慨,銳氣不免洩了幾分,竟讓這人將劍拔出三寸,寒光四射,卻是一把利刃。

「好膽!」

心潮起伏之間,情緒不穩,對這人的「逆行」,我竟還有閒心笑罵以對,手上卻絲毫不慢,隔著他的手抓住劍柄,將已出鞘數分的利劍硬生生給按了回去。這下子就等於將他已發出的大力再度逼回,以二人之力合攻一個,他怎能受得住?當下如被重錘敲擊,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向後便倒。

「安能在朕面前使劍!」

我一腳將他半死不活的身體踢開,同時順手將這把利劍奪下,也不出鞘,隨手揮灑,將身邊圍上來的人群逼退開來,但由於這一頓,天空中的布拉索、馬喀已是齊齊撲下,身後十二級高手們也是各出奇技,合力而攻,再稍後一些,劃空而至的諸多極限階高手已是戰意大盛,雖相距還遠,一波又一波的戰意鬥氣已隔空壓至。

上下四方的龐大壓力讓我連呼吸都十分困難,然而,卻也激起了我一腔血氣,血液翻騰滾動,貫體來回,運行之音,仿若雷鳴,一時間將外在雜音全數摒在耳外,心境卻出奇清明。我擡起目光,望向天空中撲擊而下的布拉索,在看到他帶著幾分嘲弄的笑臉時,我也微笑了起來。

「跳梁小醜,可知劍哉!」

心如明鏡,映照著眾人臉上由得意而疑惑,由疑惑而驚恐的神情變化,我的笑靨愈發從容不迫,目光越過布拉索的黑臉,望向星光漫天的夜空,漫聲輕吟:「也罷,看今夜,朕教爾等識劍!」

一聲清吟,長劍出鞘,霎時間,八方雲動,魚鳥沈偃,大氣在此刻停止流動,唯有我的雲雷奮發的長歌,響徹天際。

「天子之劍,以燕溪石城為鋒,齊岱為鍔,晉衛為脊,周宋為鐔,韓魏為鋏,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歌聲中,長劍橫空出世,凝定半空,劍指蒼穹。

布拉索蒼白著臉,強行將身體扭轉,拉著馬喀,遠遠地飛射出去,十個十二級高手則如炸彈開花一般,一邊大叫著「散開」,一邊高速後退。天空中陰影一閃而逝,是已追上來的幾個極限階連停留的動作都沒有,再度散了開去。

劍刃映著天地間冷冷的清光,將一縷貫天徹地的正氣射入長空,而與此刻,幾乎是所有的人均在心中與我的話語同步,誦念出這千古名句來──

「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劍也。」

「天子劍道!」

南宮煌已經惶惑走調的聲音遙遙傳來,我為之一笑。

「不錯,正是天子劍道!」

劍光的軌跡清晰地烙上眾人的視網膜,但劍氣所及,卻使得空間一片混沌,靈蒙不存,清濁不分,唯有天地間一道劍光,奮起東南,傾頹西北,顯生死存滅之道,開辟陰陽,劃分死生,衍化萬物,此為「開陰陽」!

劍勢將盡未盡,太息一氣再生變化,以陰陽之道奪天地之精,過劫關,煉真火,方死便生,方生便死,盡現生死劫數。放諸外物,以王道無極,平天下,定江山,酌情理,論刑德,為「斷死生」!

兩式並發,混沌中陰陽開,陰陽中生死斷,由天地之始,有無之道,推演轉化,而成帝王之相。劍勢一路走下,卻凝而不發,不戰而屈人之兵,自有一股恢宏氣度。

就算我真氣內斂,僅以王道為用,不以霸氣傷人,但如此驚人劍技,其勢其力,又豈是尋常人輕易受得?當我劍尖平放,收式不發之際,周圍十尺之地,生人莫近,海水平滑如鏡,已無一分波紋。

四面海上,皆是七竅溢血,氣息奄奄之輩,離得稍近的,已是氣若游絲,隨時可能斃命,距離遠些,修為高些的,雖未必重創,但心志亦為之奪。

體內帝王劍氣如洶湧海潮,漲退來去,自有盈缺變化,虛實相生,表裏為用,不知不覺間,我的修為再上一層,已達神氣互動,天人交感的至境。

我的目光自眾多驚駭的臉上一掃而過,最終定格在布拉索身上,只見他將目光轉移出去,不敢與我對視。我心中一動,天子劍氣如斯響應,由虛化實,轟然外漲,劍尖微顫之際,已遙指向他的胸口。

海面上靜寂無聲,不管是豪勇如卡陀之輩,智慧若蜜兒之人,又或奸狡似杜古之徒,在我劍勢所及之處,皆未敢言。我凝定不動,天子劍氣卻如蒼龍盤旋,在周身吞吐不定,威懾萬物,無人能禦。

我於此刻開口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布拉索,你可知否?」

他臉上強自露出了嘲諷之色,似乎要開口反駁,然而在天子劍氣絕對優勢的鎖定之下,他的神情立刻變成痛苦掙紮,竟已被劍氣壓制得說不出話來。旁觀之人,見我如此威勢,無不露出驚嘆之容,而我氣勢更因此水漲船高,甚至已達到一個莫可言道的「極限」,「極限」之上,另一片天地在向我招手!

我壓下這種成就感,使心境恢覆到了無悲無喜的狀態,冷眼看著布拉索的掙紮,口中迸出的言辭也冷靜得近於冷酷。

「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在強大的氣勢壓迫以及充沛的氣氛感染力上,我聽到了幾乎所有人在不知不覺地順著我的想法,與我同步地將後半句話道出口來。

集眾人之力,當即使天子劍氣的水準再攀高峰,我冷冷的目光鎖定住了布拉索,定住了他的身體,也定住了他的靈魂,只要這時,我淡淡的一絲殺意過去,他必定橫死當場!

「砰!」

任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當口,一聲輕爆在我手中炸開,我呆了呆,不自覺地低下頭去,卻看到我手上那並非凡品的長劍碎裂如糜,爆散空中,然後便在失控真氣的摧發下憑空蒸發,再不見一絲痕跡。

怎會這樣?

這個念頭方生方起,對面又生異變。本來已僵硬待死的布拉索窺準了這個機會,「哇」地一聲噴出口鮮血,力量卻借此大幅攀升,身體閃電後移,撞在了馬喀的身上。

一直面色死板的馬喀在這瞬間,卻露出了一絲極其古怪的表情,然後便被山洪暴發般的沖擊波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

原來布拉索借其身體,將我加諸於他身上的壓力完全轉嫁了出去,就在海面上諸人都為此而看呆了眼時,他的身體投入大海,剎那間不見蹤影。我的身體顫了一下,內腑一陣火熱,已然受了輕傷。

這幾下變故,比閃電還要迅速百倍,劍碎,敵逃,甚至人也傷了,世事之奇之巧,也莫過於此。

「怎麼會這樣!」

在大片呆楞的人群中,最先反應過來的人竟是江雅蘭,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我,透露出來的,是極度的不可思議。想來如果不是她知道我是這裏殺布拉索之心最重的人,她此刻便要叫出「通敵賣國」的號子來了!

她的聲音驚醒了一大片的人,在此刻,不論敵我,人們都嗟嘆於「神劍不出」的遺憾,而隨後才醒覺自己的立場,一時間,大家臉上的神情都變得分外古怪。

「原來如此!」

除我之外,最有發言權的自然是同為劍道高手的章嚴柳,他以拳擊掌,神情不勝扼腕。

「這把劍的質量終究還是差了一截,且真宇兄尚未能真正達至『不假外物,逍遙自在』的神人境界,是以劍身不堪重負,才炸成碎片,由此消了氣勢,才讓布拉索逃得性命!唉,如果換成『天道神劍』,那廝絕對逃不出此劫!」

人們先是恍然大悟,隨即卻又面面相覷,換上「天道神劍」?是要讓千年前的光武皇帝再世覆生嗎?

當年光武帝獨創「天子劍道」,披堅持銳,領三千虎賁甲士,縱橫疆場,未逢敵手,手上持的就是那把「天道神劍」,黑暗世界公認其為「非本界之人,卻為當世第一」的絕代高手,以他一個非黑暗世界成員的身分,能得此殊榮,還不能說絕後,但絕對空前!

若是剛才換得「天道神劍」,這「大極限世界」裏的人,有幾人還能活下來?

「跑就跑吧!反正他也跑不出去!」我這時候方徐徐回神,見章嚴柳這樣說,我悠悠地回答他。

「這『大極限世界』以天星連珠為變化之始,以地脈縱橫為演化之終,放諸天地,無邊無際。天地間極數為九,因此,這裏在九日夜之內不會消失。嘿嘿,當年我張家先輩,在中襲之始,死傷者不過十之一二,大部分的人,倒是都死在了這九日之中。先輩英靈,大概也不會想到他們的不肖子孫,會借這東西來追殺仇人吧!」

我像講古似的,將六百年前的滅門慘案說出口來,從外表看來,渾不把當年的慘況當成一回事兒,但越是這樣,旁觀者便越是心裏打鼓。

我環目一掃,將周圍人們的神色盡收眼底,心中冷笑,卻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向著江、章兩人招招手,悠悠道:「好了,現在我們繼續辦正事,首先,當然是要那個布拉索的性命!

首先之後呢?

這大概是海面上最多數人的心聲。我可以感覺到,周圍輕傷重創的人們直可說是心若死灰,而狀況稍好些的,則又是一臉戒備,倒是那五位極限階高手,面色不動,似乎已經從剛剛的震撼中恢覆過來。但蓄勢待發的氣息,卻證明他們遠不如表面上所顯示得那麼輕松。

「然後呢?」連大大咧咧的江雅蘭都感到了四面不對勁的情緒,出於某種心理,她乾脆把話挑明了說出來,「好像你那個十五代祖宗說過那個什麼『盡戳勿缺』的狠話吧,你確定要當孝子賢孫?」

「嗯,原話是『凡我張氏子孫,見『大極限咒』時,必以施法眾人為牲祭,盡戳勿缺,以告慰吾族兩千英靈!不遵此誓,非張家子孫,天地共誅之!』,咳,是十五世祖,而不是十五代祖宗,雅蘭,這個稱呼你最好……」

「是你祖宗又不是我祖宗,我睬?」她不耐煩地揮揮手,乾脆地否決掉了我的建議,然後死扣主題,「到底殺還是不殺?你是想被逐出家門,還是做孝子賢孫,嗯?」

我失笑:「逐出家門?哪有這麼嚴重!張家傳統與別人不同,只要祖宗的規矩不被寫入家訓,那麼遵與不遵,便沒什麼意思。而那句話……很不幸!」

我聳聳肩,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海面上側耳傾聽的眾人,聲音加大了些許。

「當年十五世祖死裏逃生,與持祖宗家法的十七世祖失散,後又入朝為官,政務繁忙,直至亡故之日,也沒有機會將此語錄為家訓。自然,聽於不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麼就是說……」江雅蘭試探性地問了半句。

我苦笑以對:「如果為了張家兩千人命,便要殺盡古往今來所有使用『大極限咒』的人,那麼,直接、間接死在十五世祖手下的近兩億條人命,又該怎樣計算?張家家訓第七條:『以情理強加於人者,必自損,自損而無所施』,嘿,這可是張家最大的老祖宗說的!」

「好!此言甚合吾心!」章嚴柳在一邊鼓掌叫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吾今方知,真宇兄已深通『內聖外王』之要旨,修身心之德行。洞達『天子劍』之秘,為自然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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