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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貿易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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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誰也沒想到伍秉鑒將這第一把火先燒到自己頭上!他將咪唎堅常駐廣州的商務代表勞倫斯召至公所,當著所有行商的面開始與之談判。要知道,自伍秉鑒接手自家行務十五年以來一直與咪唎堅商人合作密切,兩方關系前期好像患難肱骨兄弟相護相扶,後期雲開霧散花好月圓又似蜜月之中的情侶如膠似漆,且咪唎堅商人在廣州的貿易量僅次於英吉利東印度公司,早已成為一股絕對不可小覷的力量。此時在歐羅巴各國往來廣州的商船越來越少的情景下,行商都視其一塊肥肉紛紛趨之若鶩般想去攀附啄食,奈何咪唎堅人與“怡和行”的交往實在是長期深厚風雨不透,誰想鉆營都是連個縫隙都找不到,只能是垂涎三尺望洋興嘆,可眼前伍秉鑒突然對咪唎堅人發難,真是令人驚詫,也讓人匪夷所思。

“勞倫斯先生,剛才我已說得很清楚,你必須馬上寫信告訴你們的國會修改對我們大清國商船進出收取高額關餉的章程,否則的話,在下個貿易期之前我們十三行全體行商會向粵海關申請以收取同樣的高額關餉待之。”伍秉鑒的話擲地有聲。

勞倫斯坐不住了,雖然伍秉鑒之前也曾幾次和他說過這事,但他都當作耳旁風一樣敷衍,每次伍秉鑒事後也不追究,他也就更不將其當回事了。此次伍秉鑒突然將他召至公所在大庭廣眾之下義正言辭再次提出這個要求,態度上也是嚴肅認真不容置疑,說句實在的,這讓他始料未及。取消對中國商船征收高額重稅固然對“怡和行”有利,可如果廣州這裏對咪唎堅商船征收帶有懲罰意義上的關稅,那“怡和行”的損失將相當慘重,因為“怡和行”在本地與咪唎堅人的貿易額要遠遠大於其在咪唎堅國的數額,這哪多哪少、哪頭重哪頭輕,不用仔細掂量,誰都是一眼看得明白,難道這伍秉鑒做了總商之後變得傻了,瘋了?

既然你伍秉鑒落下臉子不給我勞倫斯面子,我勞倫斯也不能給咪唎堅人丟臉,他站起來高聲說:“伍浩官,關於怎麽樣對你們中國人商船征稅,那是我們國會議員共同研究制定的,是法律,不會因為你們某個人提出來質疑就去輕易改變的,我幫你們申訴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據我所知,來往我們國家的中國商船只有你名下的‘怡和行’,對你們的其他同行幾乎沒有影響,而如果你在廣州這裏對我們咪唎堅商船征收重稅,將對你們十三行的貿易造成致命的打擊,這對你的同行也非常不公平,因為我們正在嘗試和你們全體行商都產生業務合作關系。”

不得不說勞倫斯這挑撥離間的功夫爐火純青,幾句話間就將伍秉鑒陷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將伍秉鑒描繪成了在眾人面前大吹法螺好像為大家伸張正義的樣子,實際上他只顧為自己盤算而完全將眾人利益棄之不顧的壞形象。

勞倫斯話音剛落,桌面上就有人竊竊私語起來,“別說,這咪唎堅人說得還真有些道理”、“可不,花旗國那邊怎樣和咱一絲毛關系都沒有”、“你剛才沒聽那勞倫斯說嗎?他準備和我們合作”、“嗯,這總商要是這麽個做法就不對了,你不能為了你一己私利把我們都給搭進去啊……”

這時“長興行”東家黃文亮站起了身,“各位,各位,聽我說兩句!這個事凡是有個腦袋的人都能想明白伍總商這麽做不是為了他自己,誰能冒著舍本逐末的風險去扯這個蛋蛋?昨日伍總商已經對我和李東家說了他的打算,他打算將他‘怡和行’在海外的貿易拿出一部分來讓大家入股分紅,這其中往來咪唎堅國貿易更是其中的大頭兒,大家千萬不要中了他人的挑唆奸計。”

“奧,原來如此啊”、“可不,人家伍總商要是只考慮自己,真是沒有這個必要”、“跟著伍東家去咪唎堅賺銀子可是大好事啊……”

聽到風向有了轉變,黃文亮更是來了勁頭,“再有,我得問問這位勞倫斯先生,你們來,我們以禮相待;我們去,你們關門拒之,憑什麽?你們咪唎堅人這般做事也確實是太不講究了!不要動不動就大談你們的法律如何如何,難道我們大清國就沒法嗎?你也不要以為就你們咪唎堅國有毛皮,我告訴你,東印度公司和他國的散商同樣有,特別這次羅剎人運來的毛皮成色比你們的更好!”

勞倫斯難堪,站起來惱火地辯解,“你不要……”

黃文亮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他按照伍秉鑒事先教給的原話直接背誦下來說道:“勞倫斯,我再告訴你一句,你也不要以為我們十三行的行商個個是孬種,以為你來的商船多、生意多,我們就會曲意逢迎你、巴結你,恰恰相反,我們中國人歷來是有骨氣的,絕不會為取你的那點蠅頭小利而折腰!最後我再警告你一句,如果你們咪唎堅人在明年貿易期之前不能改弦更張,別說我們粵海關同樣要征收你們高額關餉,就是我們所有行商也不會承攬你咪唎堅商船任何生意,讓你們從哪來回哪去,絕不含糊!望你好自為之!”

“好”、“好”,行商之中有人聽了黃文亮這番慷慨陳詞後忍不住鼓掌叫好。

潘有度、盧觀恒和葉上林自然清楚黃文亮是沒有這樣見識的,這背後一定是伍秉鑒的主張。他們三人心裏也都是糊塗伍秉鑒為什麽要這麽做,說白了,他真是犯不著,也犯不上和咪唎堅人發生這樣的沖突,如果真是為了大家福祉,他這份肝膽過人直沖霄漢的氣魄也真是讓人敬佩!

勞倫斯見狀有些氣餒,可也不服輸,氣囔囔地坐在那裏,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伍秉鑒吩咐雜役給他倒了茶水端過去,然後說道:“勞倫斯先生,我們中國人從來不以眾欺寡,也從不想爭這口舌之快,我們只講理,講究公平。就如剛才我們黃東家所言,我們的大門向你們熱情敞開,來時賓至如歸,走時攀轅扣馬,可到了你們的地界不是給我們吃閉門羹,就是給我們面前封堵壁壘高墻,讓我們感受到的都是你們咪唎堅人的高傲和冷漠,說實話,你們這樣的態度,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了。今日之所以召你來當著眾人面將這個事情說清楚,是因為之前我和你幾番私談都是談不通,沒辦法,逼我只能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這件事最後真是鬧得不可收場,這個責任不在於我,而在於你。”

勞倫斯並沒有將伍秉鑒苦口婆心的話聽得進去,他氣急敗壞地說:“我剛才已經反覆說過了,這個和我沒關系,我決定不了你說的事,我的話對國內的議員也沒有任何影響力。”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只能讓未來局面說話才會心服口服。我伍秉鑒之所以不顧個人利益與閣下在這裏撕下臉皮爭爭講講,就因為我伍某人自認為是站在了道義這一邊,我作為十三行的總商,有責任有義務維護這個道義不受破壞!世上無論是人情來往,還是生意瓜葛,自來都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勸閣下不要執迷不悟。”

勞倫斯徹底被激怒了,好像失去了理智,像一頭憤怒的公牛咆哮:“哼!伍秉鑒,我怎麽也沒有想到你今天做了總商第一件事就拿我們咪唎堅商人開刀!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們咪唎堅人這些年幫助你,你的‘怡和行’怎麽會有今天?你應該早就像你們破產的那些同行們一樣去大街上乞討了!”

“喲,還來勁了!”

伍秉鑒笑了一下,冷冷地說道:“若不是你們有毛病在先,若不是你們欺人太甚,我何苦要開這個刀?我伍秉鑒秉持的是一顆公道之心,所以什麽也不怕,什麽也不擔心,妄圖以利脅我,那是癡心妄想。剛才閣下說到你們咪唎堅人幫助了我的‘怡和行’,這倒也讓我想起了當初你們國家駐廣州領事、也是我的老朋友山茂召先生十幾年前和我說的那一大段話,我清楚記得他和我說‘我們國家在獨立戰爭期間為了支付軍費印發了大量紙幣,造成現在通貨膨脹得很厲害,國庫裏面也沒錢,外部勢力又對我們排擠打壓,整個國家變得困難重重,經濟面臨崩塌的危險。我們咪唎堅人沒有資本,沒有工業和商業,沒有真誠的朋友,是你們中國人在我們咪唎堅人最絕望的時候伸出了溫暖的手幫助我們,讓我們看到了未來和希望,你們中國人慷慨大度熱情好客,又在生意上講道理講誠信,是我見到最富有同情心的商人。有了你們中國人的幫助,我相信我們咪唎堅合眾國終歸會有一天打勝這場與英吉利人及其幫兇的貿易戰,會變得越來越強大起來的!我也代表我們國家的人民衷心地感謝你伍浩官,希望有一天你到我們國家去做客,我們會用我們國家最高禮節歡迎你的!’我想從這段話不難聽出,我的老朋友山茂召先生才是真正懂得感恩之人,而閣下及你們國內的某些人物卻是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疼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自私忘本之人!最後我告訴你,必須要將你國貿易之門向我們中國人敞開,我若是做不到,這個總商我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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