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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時過境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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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家宅門裏,一個淘氣頑皮的孩童正在寬綽的院子裏玩耍,一群丫鬟婆子生怕他磕著碰著,緊跟在旁邊四周呵護。

“香菱,去把文錦叫過來,他該去讀書了,劉先生在書房等著呢!”清妍站在廊檐下,望著自己的兒子,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香菱是清妍從老家安徽帶來的貼身丫鬟,這麽多年來二人一直形影不離情同姐妹,別的丫鬟婆子對錦文這個小少爺又懼又怕,她則不然,聽到清妍吩咐,跑過去就一把手將錦文拉了過來,“走,大奶奶叫你去讀書呢!”

文錦有心不從,可看著香菱那淩厲的眼神也只好屈服,極不情願地跟在香菱身後來到了清妍的面前,嘟著小嘴,奶聲奶氣地說道:“娘親,我去讀書啦。可您得和那劉先生說一說,把他那戒尺扔了,不要總在孩兒眼前晃來晃去的,我瞧著眼暈。”

清妍聽了想笑,卻又馬上收住,板著臉說道:“先生沒了戒尺,你豈不是會更加欺負劉先生?我告訴你文錦,若是我再發現你往劉先生的褂子裏面放毛毛蟲死老鼠,我也是要用那戒尺狠狠敲打你的!快去吧!”

小文錦悻悻地朝書房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嘟囔:“哼,一個教書先生竟然怕毛毛蟲和老鼠,怪我什麽事……病貓,就管我的本事……”

香菱掩鼻“咯咯”地笑,“小姐,您說少爺這脾氣像誰呢?”

清妍佯裝惱火,“別沒大沒小的,快去忙你的。”

這時盧觀恒走了過來,“清妍,一會葉上林來,你幫我招呼一下。”自從四年前因為納捐之事被福康安整治之後,盧觀恒突然就變得蒼老了很多,接人待物低調謹慎,行務上有一些事情也交給清妍去辦,不再輕易拋頭露面。

“他來做什麽?”清妍問。

盧觀恒搖搖頭,“不清楚。聽說前些日子,他讓伍秉鑒給他做媒人碰了一鼻子灰,怕是再找我來給他牽紅線也是說不準。”

“牽紅線?能讓葉上林主動找上門來的,那都得是要往他懷裏生拉硬扯的金絲銀線。”清妍一邊說一邊朝會客廳走去。香菱也忙跟在了身後。

“表哥,你對嫂夫人這樣放手,日後想再往回收,恐怕可就難了,真是有朝一日把持不住,我擔心表哥會後悔的!”不知什麽時候翠喜站在了盧觀恒的身後,她已是四十大多歲的女人,雖然風韻猶存,卻難掩枯楊之色,外露的只有一股風騷之氣。

望著清妍遠去的背影,盧觀恒面無表情地說道:“她是文錦的親娘,文錦今年都已經五歲了,我還擔心她什麽。”

翠喜氣得一跺腳,恨恨地說道:“再是怎麽放心,也沒有你這樣當甩手掌櫃的,表哥,你記著,不信我翠喜今日說的話,你早晚會後悔的。”說完,一扭身子,邁開腿,隨風擺柳般地朝大門方向走去。

“翠喜!”

盧觀恒在後面叫住了她,走到近前,壓低聲音嚴厲地說道:“我警告你,你不要迷惑那香菱去打清妍的主意。”

翠喜停下腳步,一臉無辜,又是尖酸,“喲,表哥你這說的什麽話?我能打她什麽主意?我這麽多年任你揉搓蹂躪也就算了,翻臉無情卸磨殺驢我也認,可這事你不能冤枉我。”

“你小點聲。”盧觀恒環顧四周,低聲呵斥。

“嗬,表哥,不做虧心事,我什麽都不怕,你怕什麽?好了,好了,不要無事在我這裏疑神疑鬼,我忙去了,記得晚上去西廂房裏找我,我這幾日憋悶得慌。”翠喜不等盧觀恒再說什麽,一步三搖地離去。

盧觀恒怔了一下,無奈地搖搖頭。翠喜不知他的心地,他卻將翠喜看得有九分明白的。

清妍進了廳子不一會,就有司閽來報說是葉上林來了,清妍吩咐了一聲“請”,然後端坐在一把四季平安紅木椅上。

看來葉上林已經習慣了到盧家宅門裏不是盧觀恒出面接待的場景,他見到清妍也不奇怪,進了廳子一拱手,“大奶奶,不知熙茂兄貴恙如何?上林今日特來探望。”

清妍答道:“承蒙葉東家掛念,我家夫君雖為微恙,可眼前身子骨兒還難以支撐,需要再靜養些時日。”

“微恙就好,就好。”葉上林連聲說。

清妍也不周旋,開門見山,“葉東家此番前來是不是還有它事指教?”

葉上林一拱手,“上林在大奶奶面前斷然不敢有指教之說,倒是臨來時確實有件事想與熙茂兄商量,既然熙茂兄正在靜養,那我也就不便打擾了。”

“若是方便,葉東家可以說給我聽聽,我也好轉告夫君一聲。”清妍的態度一直是平平淡淡,看不出有任何波瀾。她知道盧觀恒、葉上林和潘有度四年前被伍秉鑒假借福康安的淫威陷害過,這三人屬於難兄難弟,但同時她也清楚,眼前的葉上林也絕不是省油的燈,她要時刻保持一份警惕。

“是這樣,我聽說英吉利東印度公司出錢出人,由他們國王指派一人帶領船隊前去京城給皇上祝壽,雖然船隊是在天津靠岸,卻需要我們廣州十三行給他做保商,我想就這個事請請熙茂兄的主張。”葉上林言簡意賅將事情說了個清楚。

清妍聽後微微一笑,“潘東家怎麽說?”

葉上林顯然沒有料到清妍會問出這樣一句話,很是尷尬地答道:“潘、潘東家那裏也沒有一個明確的主張,所以我……”

“葉東家,從前給洋商做保商家家都是趨之若鶩,可為什麽這次葉東家就這樣躊躇了呢?葉東家是精明剔透之人,不應該在這樣一件簡單事情上優柔寡斷,難道這裏面有什麽難言之隱?”

葉上林被清妍這樣一逼問就顯得狼狽了,也沒了平常那沈穩模樣,如簧的巧舌此時也變得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大奶奶,說、說來做保商確實是好事,可、可是這次風險確實也比往常大了些,上林真是有些吃不準。我之所以要來找熙茂兄商量,主要是還想著這次朝貢的船隊到時一定不會空駛而歸,並且是英吉利國王派來的,到時一定會采購大量的精茶、精綢的,這些都是‘廣利行’的長項……”

“葉東家,如果你此時沒有主張,我倒是可以代表我家夫君在此表上一個態度……”清妍慢條斯理地說,可說到中間故意停了下來,隨手將條案上的一串沈香佛珠拿來了起來,又繞了幾圈套在了腕上。

葉上林有些錯愕,忙說道:“大奶奶請講。”

清妍端正了一下身子,很是認真地說道:“這個事情呢,我們‘廣利行’不想參與,主要原因是我家夫君因為身體原因暫時不能主持行務,這等重大事務必須要他親力親為才行,否則假手他人去做真是不放心。說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做保商的事風險是有的,可這得名又得利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這樣白白錯過,就如眼見那鮮桃掛在樹上卻摘不得,真是心有不甘。”

葉上林聽後臉上浮現出一絲難掩笑意,“大奶奶言之有理,此事事體重大,絕不能出現半點差錯紕漏,否則無法向朝廷交代,更是吃罪不起。上林也是自忖在此事上力不勝任綆短汲深,心餘力絀之時來請熙茂兄個主張,此時聽來大奶奶這一番真知灼見,我也就死了那條心了。上林不多叨擾,告辭!”

葉上林前腳剛邁出廳子的門,後腳盧觀恒與一中年男子就從廳子的一個側門走了進來。盧觀恒邊走邊說:“振鴻兄,看來還是你高瞻遠矚將事情看得通透啊!”

江振鴻說道:“揚州有句俗語說的好,‘依了草鞋戳了腳’,咱求名不能靠投下這麽大的血本去爭取,真若是出了事,可是得不償失悔之晚矣啊!”

清妍也站起身來,“振鴻兄剛從揚州來,我讓竈上做了些徽菜,讓你嘗一嘗家鄉菜的味道。”

盧觀恒在一旁附和道:“好,清妍,今日我一定要請振鴻兄多喝兩盅,來個一醉方休。”

江振鴻很是感慨,“想起四年前我來這裏向熙茂兄借款,又煩勞熙茂兄幫我謀求兩淮鹽業總商之位,那時那景仿佛就如昨日發生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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