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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酒後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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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伍秉鑒醉醺醺地回到了行號。碧珠正在和陸進商量著什麽事情,見秉鑒打著趔趄跌跌撞撞進來,碧珠忙上前攙扶,將他帶到桌案旁坐下。

陸進今年已經五十有六了,可精神矍鑠,須發皆黑,見不到一點老態,他看了一眼秉鑒,“你這是和誰喝的酒?”

“葉、葉兄。”秉鑒含糊地答道。

陸進又問道:“哪一個葉兄?莫不是葉上林?”

秉鑒把額頭貼在桌案上,好似要吐的樣子,又是口齒不清地答道:“對,就、就是他,就是他。”

碧珠擰了條熱毛巾過來,“你怎麽喝這麽多?快擦把臉,清醒,清醒。”說完,又忙著去後院給他泡蜂蜜水。

秉鑒支撐著擡起頭來,抓起毛巾胡亂地在臉上抹了抹,又準備趴下。陸進一步跨過來,一把手從後面拽住了秉鑒的脖領子,將他揪靠在了椅子背上。秉鑒努力地睜開眼睛,仰著臉問:“陸、陸叔,你、你要幹、幹啥?我、我難受,我得、得躺會兒。”

陸進逼視著他,抓著脖領子不放,“我知道你難受!可你也別和我耍什麽酒瘋,和我說說,葉上林都和你說什麽了?”

“他、說……也沒說……陸、陸叔,你放、放開我,我喘不過、氣、氣來。”

“陸叔,你快放開東家吧,看把他臉憋得都紫了……來,來,快喝上一碗蜂蜜水解解酒。”說完,碧珠一手抱住秉鑒的頭,一手把碗放到秉鑒的嘴邊,硬讓他喝了進去。

陸進坐到秉鑒的對面,“秉鑒,我告訴你,你最好離葉上林遠點。”

伍秉鑒被陸進這麽一揉搓,加上喝了蜂蜜水,也清醒了些,他直了直身子,“這話怎麽說?”

碧珠也是好奇,坐下來聽。

“你剛回來這幾日一直忙,我也是瑣事纏身急著要去處理,有些話我就沒來得及找你說。”陸進嘆了一口氣之後,說起了葉上林。

原來,葉上林自從上次在納捐之事上栽了跟頭之後變得十分的低調,彎下身子來一頭紮進了生意裏邊用心耕耘,加之潘有度和盧觀恒有言在先拉人家下水要給人家生意做,特別是在鬧出了個牢獄之災的結局更是不能說話不算數,所以有他們在一旁的拉扯幫襯,這四年來“義誠行”的生意可謂順風順水有了很大的起色,已進入了十三行八大行商之列。葉上林雖然拜伍秉鑒所助在納捐之事上沒有受到福康安的額外懲罰,可他也一直為此事耿耿於懷,他強烈感受到要想在生意上有大的作為,不受同行欺負,必須像伍秉鑒一樣找到一個有力的靠山,特別是這二年手裏有了閑錢之後,他更是時刻準備出手。福康安突然被調進京,這讓葉上林看到了希望,可代為署理兩廣總督事務的廣東巡撫郭世勳卻是個不折不扣飲馬投錢澹泊寡欲的人,任他怎麽想盡門路就是貼不近郭大人的身前,這讓葉上林很是失落。可這粵海關監督盛住一來,讓葉上林又燃起了希望之火,聽說他側面將這人的品行打聽了個裏外通透之後,拿著二萬兩銀子就拱了進去,一番恭維阿諛,又一番半真半假半推半就虛與委蛇之後,他與盛住成了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但葉上林為人謹慎,人前人後從不炫耀他與盛住的親密關系,有事都是私下密談,外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以陸進的分析來看,這次東瀛生意被粵海關叫停,就是葉上林在背後搗的鬼,他就是此事的罪魁禍首。葉上林這麽做的目的就是要取伍家而代之,將與朝廷的黃銅、白銀生意攬到自己的手來來做,只是他眼前摸不清去長崎的門路,只能幹瞪眼睛使不上力氣而已。

碧珠聽後驚愕,“陸叔,你說的有些之前我也了解,可是您說咱家東瀛生意是葉上林暗中使的壞,我可真是有點不敢相信。想四年前,若不是東家在福大人面前給他說好話,指不定他現在還在吃牢飯呢!他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現在真要是反過頭來齜牙咧嘴來撕咬咱們,這葉上林真是狼心狗肺!”

秉鑒把頭靠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好像什麽也沒有聽見。

陸進見碧珠表示懷疑,將山羊胡子撅得老高,“碧珠,你陸叔我不是那望風撲影睜眼說瞎話平白冤枉誰的人。葉上林自以為行事詭秘,殊不知這天下沒有那不透風的墻,隔墻也總是有耳,這事前幾日一個在粵海關裏做事的朋友醉酒之後和我說的。起初我也是不相信,可後來我又仔細打聽過後確認無誤,這事就是葉上林幹的!”

這時秉鑒揉了揉朦朧的醉眼,“陸叔說的沒錯。他剛才也是見我醉酒,以要在監督大人面前幫著給咱家說好話為名,要套出咱家在東瀛經營脈絡的口風。”

陸進點點頭,頗有些感慨地說道:“看來秉鑒不是因酒而醉,而是寒心而醉啊!”

“他怎麽能這樣呢?真是讓人想不到。”碧珠黯然銷魂,喃喃自語,欲言又止。

“他還要我給他做媒人……”

“葉上林讓你給他做媒人?呵呵,這戲演的可真叫一個精彩。”陸進起身,“你好好給他琢磨琢磨吧,說來葉上林也是個人才,可是這心眼用在這方面有些歪了。秉鑒,我隱約聽說十三行近來還要有個大事來,只是摸不清其中的首尾,我得再找人打聽打聽去。”

“陸叔辛苦了!”秉鑒起身將陸進送到門口。

碧珠怔怔地坐在那裏。

秉鑒用竹簽子挑了挑蠟燭上焦糊的長撚子,“碧珠,你大概已是猜到葉上林讓我給誰做媒了吧?你是怎麽想的?”

“沒什麽可想的,讓他死了那條心吧。”碧珠好似幽怨地說。說完,她站起身,朝後院走去。

“碧珠……”

碧珠停下來,轉過身來,望著秉鑒。

秉鑒原地未動,輕聲說道:“你不要意氣用事,也不要因為生意上的事影響了你的判斷和抉擇,怎麽說呢,就如陸叔所言,葉上林是個人才,他在生意上用出什麽手段其實都無可厚非,沒什麽大不了的。我見他對你也是真情實意一往情深,心很誠,也很癡,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到了適婚的年齡,不能因為這雞毛蒜皮的小事耽誤了你一輩子的幸福,女子家終歸到什麽時候都是要找個人生依靠的。”

“東家,我這一輩子誰也不嫁。只要你不攆我走,我就一直在伍家。”碧珠說完低下頭去,又用手理了理低垂下來的鬢發,躊躇了一下,好似在等秉鑒說什麽,可忽然又決然轉身,快步朝後院走去。

秉鑒聽了心裏不是滋味,不管碧珠剛才這句話是不是出於本意和真心,聽來都讓人感深肺腑。說句實在話,或許是自私,或許摻雜其它別樣情懷,他從內心裏也不想碧珠出嫁。碧珠出身雖然卑微,可做人有品格,做事有見識,這些年來與伍家同甘共苦患難與共,不是家人,卻在面對風雨艱辛時,比家人更對這個行號兢兢業業矢志不渝……碧珠善良、體貼,善解人意,每次在他失意仿徨時,或是醉酒混沌時,都是在他的身邊溫柔開解耐心侍候,為他想的周到做得細致,盡心盡力,無怨無悔……望著碧珠的背影,秉鑒真想憑著餘下的那股酒力沖動過去抱一抱她,就像一個哥哥憐愛地抱著自己的妹妹一樣,情同骨肉手足,不帶有一絲雜念和輕佻……可現實終歸是現實,他不能那麽去做。不管碧珠懷著如何情愫看待他,他是不能有絲毫舉動造成誤會來褻瀆傷害這份純正真摯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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