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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起錨長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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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陸進、山茂召等人還是在船上眼巴巴地望著。特別是山茂召,他不但擔心伍秉鑒的安危,更是關切自己能不能受到牽連,若是伍秉鑒和那大名談得不愉快,甚或是起了爭執,那很可能他的這個船隊想離開港口都成問題,更大的禍患也會接踵而至;即使僥幸能從這裏脫身,若是伍秉鑒有個三長兩短,他再到廣州也是麻煩事。可憂煩歸憂煩,山茂召束手無策,無能為力,只能望洋興嘆在心中默默祈禱。至於那個叫範裏揚的荷蘭人,先是失落、仿徨,最後也是難掩恐慌之色。

遠處走來了一群人,並列走在最前面的兩個人各自肩扛著粗壯的竹竿子,不知道擡著什麽。再後面好像有人推著獨輪的小車,看得不是十分的清楚。

山茂召拿出單筒千裏鏡瞧看。忽然,他嘴巴張得大大的,看上去十分的驚訝,又急忙把千裏鏡遞給了荷蘭人,“範裏揚先生,你快看,他們把伍經理怎麽了?”

陸進聽後也忙跑了過來。

範裏揚接過千裏鏡一看,哭笑不得,解釋說:“什麽事也沒有,伍經理坐的是一種本地的出行工具,前面那兩個人是轎夫,只是他們擡的不是轎,而是一種叫‘駕籠’的東西,平時主要是供武士和貴族出行乘坐。”

陸進也搶過千裏鏡,喲,可不是嘛,這駕籠還真是沒見過,頂部與轎夫肩部齊平,底部離地面大概有一尺半左右,中間是二個類似吊床的位子,上面有篷布遮陰,雖然是前後四個轎夫擡著,但還是有些左右搖擺不定。只見伍秉鑒和景春面對面半坐半臥,看上去十分的愜意,景春正嘻嘻哈哈地不知和伍秉鑒說著什麽,而伍秉鑒搖著一把扇子,春風滿面。那個島津家老更是可笑,坐在獨輪車上被人推著,活像剛被抓回來要餵養的豬仔。

走到近前,那駕籠被轎夫小心地落了下來,伍秉鑒和景春下了來,看到船上的人驚詫,也是忍不住想笑,這東西看著挺自在,其實坐著時間長了一點都不舒服,伸不開腿腳,這著了地,頓時感覺腰酸腿麻。

上了船,伍秉鑒讓山茂召吩咐水手把絲綢和瓷器搬運出來,又裝載到那獨輪小車和駕籠裏,家老的臉本是猙獰面目,這時堆滿了笑,倒顯得更加恐怖了些,他對伍秉鑒連連道謝,奈何伍秉鑒連番推辭,家老還是強烈要求將他的腰刀作為回禮贈送,待伍秉鑒勉強收下後,才帶人匆匆離去。

眾人忙上前問東問西,伍秉鑒當著範裏揚的面不想多說,只是說事已辦妥,其它含糊其辭地應付過去。範裏揚聽後自然又是失落,伍秉鑒見到於心不忍,又好心告訴他確實是得罪了大名,以後行事一定要小心,否則真可能惹來殺身之禍。荷蘭人聽後自然又是驚恐,伍秉鑒又告訴範裏揚此次購買黃銅還是要以他的名義來,給他些銀兩作為費用補償,並且要範裏揚帶話給老大名島津重豪及茂姬,要讓他們知道島津齊宣沒有和他們作對的想法,荷蘭人連連點頭答應,並在表示感謝之後急忙跑下船,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伍、伍浩官……”山茂召欲言又止,一副為難的樣子。

伍秉鑒說道:“我知道閣下想說什麽,現在這位大名手裏只有十船的黃銅,如果讓我都卸下閣下回國後恐難以交差,這樣,我們均勻一下,我五船,你五船。閣下感覺這麽辦怎麽樣?”

山茂召聽後既是激動又是感動,“伍浩官,真沒有想到您會這樣大度,您為我想這麽多,真是太感謝了!”

“我和大名是這樣計劃的,我們先裝上五船回廣州,等我再返回來時,再裝餘下的五船。”

山茂召疑惑地問道:“為什麽要這麽麻煩?我們是可以全款支付的。”

“這個沒有辦法,我和大名之間還另有其它約定。”

山茂召不再疑問,“奧,那就按照伍浩官說的辦,今晚我們一定要好好喝幾杯,熱烈慶祝一下。”

第二天吃過早飯,伍秉鑒帶著陸進和景春來到了興福寺,當面向主持長靜法師致謝,長靜法師一再推辭,但奈何秉鑒一再堅持,最後沒辦法還是接下了幾匹綢緞和幾件瓷器。離開時長靜法師請秉鑒捎幾封信回去分別給光孝寺和華林寺的主持,秉鑒鄭重接下,並保證一定送到,而後依依惜別。因為有範裏揚、山茂召和陸進監督著裝船的情況,伍秉鑒難得閑下來,在接下來幾天裏,他按照長靜法師的指引,去唐人町各處拜訪當地的華人商業領袖,或是清談商賈之事,或是吃酒增進友誼,總之時光過得可謂閑適暢意。

起錨。

乘風破浪。

再回望長崎,已經如滄海一粟,漸漸消失在遙遠處。

“賢侄著手成春將這筆生意起死回生,真是讓老朽開眼界了!老朽雖然寒腹短識單見淺聞不擅篤論高言,亦不長於崇論宏議,可畢竟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啦,這世間大概模樣的人多少我也都見過,什麽奇聞怪事沒經歷過也在耳朵眼兒裏聽過,可賢侄之才真是曠古少見少聞啊!”陸進繼續感慨道:“賢侄之才貴在老成見到,亦砥廉峻隅,若南金東箭,又似懷珠抱玉,真可謂略不世出人間奇才也,讓老朽向若而嘆自愧不如啊!”

伍秉鑒手扶船舷,眼望前方,“陸叔過獎了。這次若不是荷蘭人在交易上被拒,我也是不可能去蹚這裏的渾水的。其實這次將此事做成,也只能算是僥幸而已,哪裏也沒有陸叔說的這般神奇。”

陸進說道:“秉鑒賢侄虛懷若谷,可老朽敬佩之情也是油然而生。你就說這生意,荷蘭人在這裏耕耘多年,可半途而廢;你初來乍到這裏三天光景就是一蹴而就指日成功,這怎能不說是神奇?怎可不言賢侄之才經天緯地?!”

伍秉鑒微微一笑,低頭未語。

“那日那猥瑣家老阻攔老朽與你同去大名的府邸,故我只知事情結果不詳過程,只知其表不知其裏,這幾日也是一直想著向你討教,看見你忙也就沒有打擾,此時可否透露點滴,也讓老朽學習一二。”陸進雖然說得漫不經心,但也流露急切。

伍秉鑒輕描淡寫地答道:“其實過程很簡單,那大名年紀與我相差四五歲,算是同齡之人,故而彼此談得還算投機。我也答應那大名若是他去廣州貿易可以助他一臂主力,有了這些鋪墊,到了最後他也就答應了此事。”

“前日我聽景春說你答應借給那大名一千萬錢,這是怎麽回事?”說話間,陸進已是面露些許不悅之色,

伍秉鑒一怔,但馬上平靜地說道:“我不是想故意隱瞞陸叔什麽,只是這事情八字沒有一撇,話是說出了嘴,可最終情形如何我也吃不準,此時心裏也是忐忑。”

陸進打定主意要把這件事搞清楚,也就打破砂鍋問到底,“老朽不才,你說來聽聽,讓老朽幫你參謀參謀。”

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伍秉鑒也不得不說,“是這樣,我偶然聽福大人說藩庫(布政司所屬的錢糧儲庫)裏存有大量的東瀛國寬永通寶,數目不下七八千萬錢,其中除銅錢外,還有大量鐵錢,經年累月下來,已是銹跡斑斑。因是查繳上來的,又因其鑄造之時摻入雜質較多,故無法回爐再行熔煉利用,所以也就成了廢物累贅,幾任總督大人見了都是拿它沒有什麽辦法,只能任其堆積在藩庫之中,白白占用地方和浪費人力保管。當時在於那大名談判之時,我忽然想到了這兒,也就有了借他那一千萬錢之說。但這事畢竟是事前沒向總督大人稟明,最後能不能得到同意真是不好說。” 說完,愁苦之色已是溢在了他的臉上。

陸進聽後卻是忍不住擊掌叫好,“賢侄這般心思頭腦真是神鬼莫測!這可真是一樁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啊!此舉既是給了那島津大名天大的人情,又為總督大人、布政使大人解了心腹之患,既是除去了廢物,又換回來了白銀,這可謂是一舉四得的大好事,這個主意真是妙、妙、妙!”

“說來我也是有陸叔這般想法才決定這麽做,只是如剛才所言,我還是擔心最後總督大人、布政使大人那裏通不過。”

“其實這些銅錢並不歸地方所有,而是屬於朝廷的戶部,戶部在地方上設有清吏司對其進行監督管理,地方上確實是無權處置,從這個層面上講,你的擔心確實是有必要的。但福大人是才清志高深謀遠慮之人,他必然是有了處置想法才會和你透露這樣的消息,否則的話,他和你說這個幹嘛?並且福大人深得皇上的倚重,他若是上書朝廷,這樣的好事也定是會得到允許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

陸進說得激動興奮,好像這樣膽略過人的謀劃就是出自他的手筆一樣,“說來我對這寬永通寶也是略知一二的,其實這種銅錢早在前明時就已大量湧入,並在乾隆初年開始在沿海地帶大量流通使用。皇上以為是刁民私鑄,又因年號怪異以為有人想借此謀反,遂諭令兩江、浙閩、兩廣各總督、巡撫緝拿鑄造以及背後指使之人。幸虧時任江蘇巡撫莊有恭的幕僚見多識廣,道出其中的緣由來歷。於是,皇上諭令各地衙門在民間廣為回收此錢入庫,嚴禁其在市面上流通使用,這幾十年下來,藩庫裏越積越多,也就有了此時汗牛充棟數不勝數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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